末了,雪回神君揉着小喵儿的头说:这孩子有些腼腆,你们可别欺负他。
    无论是神态还是言语,都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对晚辈的关怀和护短来。
    钟应拉着君不意的手腕,跟在小喵儿后面。
    小喵儿所谓的房间,只有两张床榻罢了,空荡的像没人住过。
    那小少年手指纤细,指了指比较大的床榻后,自己窝上了另外一张床榻,转身背对着钟应两人,沉默到死寂。
    钟应将棉被推到一边,利索爬上床榻后,还把君不意拉了上来。
    睡着同一个枕头,面对着面,两人眼中只有对方。
    钟应却捞君不意头发时,君不意唇瓣微启,无声道:他们并非常人。
    虽然他们表现的并无恶意,甚至堪称亲切,可是镇魔剑塔中哪里有凡人?只有收起獠牙的魔头罢了。
    而雪回神君的血能够激发钟应血脉,怕是魔中之魔。
    正巧,钟应不怂,他也是魔头,还是魔君。
    钟应揪了揪君不意的头发,同样唇语:反正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不如好好相处?
    君不意微微抿唇。
    钟应眸中光芒流转:我想要他一滴血。
    第167章
    钟应第二次见到雪回神君时,他依旧在摆弄他那盘棋,只不过手边多了一竹节制成的杯子,时不时端起竹节杯,轻啜一口温水。
    听到脚步声,雪回神君熟稔的说道:小喵儿,给两个小家伙斟两杯水。
    回首,笑容一如昨日,暖如四季之春:这儿没有好茶,你们只能随我一起喝温水了。
    大殿角落有个泥红小炉,小炉上温着一壶水,小喵儿正拿着一把蒲扇摇啊摇。闻言小鸡啄米似得点了点头,端了两杯温水,递到钟应两人手边。
    钟应端着竹节杯温手,撇嘴:别老小家伙小家伙的叫,我又不是没名字。
    目光中闪过探究,钟应紧紧盯着雪回神君,试图从中寻出什么来:我叫钟应。又指了指身侧的人,他姓君。
    雪回神君从善如流:钟小友,君小友。
    像一个第一次听到这名字的陌生人,钟应没看出哪里不对,便扭过了头。
    君不意轻轻应了一声。
    雪回神君目光扫过两人的衣裳,君不意衣袍上沾着点点血痂,钟应袖子撕了个口子,还是昨日的装扮
    小喵儿。雪回神君神色间含着些许不赞同,你昨晚怎么不带他们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
    小喵儿垂着头不语。
    雪回神君挥了挥手,于是小喵儿放下蒲扇,转身离开。
    钟应满脸莫名时,雪回神君笑盈盈道:快跟上小喵儿,有惊喜。
    钟应两人跟了上去,走了没多久后,面前出现一温泉,不知道是天然形成的,还是刻意修建的,头顶的石壁有个漏洞,灵水从石壁流入地面,地板下有地火穿过,形成了这块温泉。
    果然是惊喜,钟应挑眉。
    他还好,君不意一向来爱干净,让他穿着脏衣裳,心里肯定难受。
    小喵儿转身离开后,钟应手臂穿过君不意肩膀,撑着墙壁,另一只手搂住了君不意的腰身,一副恶霸调戏小美人的模样:小妖精,要不要我帮你洗澡?
    君不意微微偏头,轻声道:有外人在
    钟应回首,便见小喵儿抱着两叠衣裳,去而复返。
    过长的额发遮住了眉眼,小喵儿又从未说过话,只会麻木的听从雪回神君的话,几乎像个毫无生机的人偶。
    而现在,钟应第一次在他身上察觉到了惊讶的情绪。
    钟应心中尴尬,快速收回手脚,便见小喵儿将衣裳放在一块石板上,小跑离开。
    他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钟应嘀咕。
    君不意闻言轻轻笑了起来。
    身处镇魔剑塔,两人没心思真的玩闹,很快便收拾好了,换上了小喵儿送来的衣服后,钟应发觉这衣裳同样是白袍金边,有银色暗纹,就是制式稍微不同。
    书院校服偏向仙气飘飘,而小喵儿送来的衣裳更加古朴大气。
    君不意抚平钟应衣领的褶皱,轻声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是太一宗的服饰。
    实际上,修真界并无同一宗门、家族、联盟便要穿同样衣裳的规矩,唯一有这个规矩的便是玉馨书院。
    而玉馨书院的校服数千年没变,想来应该传承自太一宗,如果雪回神君没有说谎的话。
    钟应有意跟雪回神君搭话,虽然他说话一贯气死人,但是雪回神君脾气显然非常好,不管钟应说了什么挑衅的话,都是一笑而过。
    而雪回神君对玉馨书院的话题最感兴趣了,便是书院学生平日里的斗嘴吵闹,他都能放下手边的黑白棋,饶有兴致的听钟应的话,恰当的追问一两句,像个最合格的听众。
    君不意偶尔补充一两句,在钟应无话可说,或者把话题说死,甚至是说错话的时候。
    师兄偷偷溜进夫子的院落,夜黑风高,拿着一把剪刀把夫子头发剪了一截
    夫子没发现?
    怎么可能没发现?钟应将竹节杯贴着脸颊,幸灾乐祸的笑,夫子当场就醒了,提小鸡似得把师兄提了起来。
    重罚?还是高高拿起,低低放下?
    夫子看着头发悲痛欲绝,扒了师兄裤子就吊树上了,拿着鞭子去抽师兄的光屁股,还让我们来围观钟应乐不可支,笑的滚进了君不意怀里,师兄杀猪似得惨叫了一晚上哈哈哈。
    钟应君不意无奈的推了推钟应的腰。
    哈哈哈哈哈哈。
    钟应笑的更厉害了,便是雪回神君也微微莞尔。
    雪回神君问:书院有哪些规矩?
    钟应就不是个守规矩的人,哪里会知道书院规定?
    在他看来,师兄剪夫子头发,那不叫触犯书院院规,那叫狮子头上撸毛。夫子教训师兄,不叫惩罚教育,那叫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于是,钟应尴尬的拉了拉君不意的衣袖。
    君不意目光澹澹,问:需要我将院规背给你听吗?
    雪回神君欣然点头。
    君不意便将书院门规一句不落的念出,虽然君不意秀色可餐,声音清如泉净如雪,钟应依旧听的昏昏欲睡,不小心在君不意怀里睡着了。
    君不意调整姿势,让钟应躺的更舒服些。
    雪回神君注视两人的目光更加柔和了些。
    君不意花了两个时辰才背完院规,雪回神君开口:嗯,我全部记住了,你可以叫醒钟小友了。
    应应,醒醒。君不意低语。
    钟应揉了揉眼:说到哪里了?
    君不意回答:背完了。
    雪回神君的声音插入其中:你们要不要过来坐?隔着这么远,说话不太方便。
    钟应挑眉,一个鲤鱼打滚,毫不客气的爬上了寒玉床,还朝着君不意招手:这儿挺舒服的。
    言罢,拍了拍身侧,示意君不意坐他身侧。
    离得这么近,钟应抬头,直视雪回神君,依旧是文人墨客吟唱诗歌般、温雅的面容,然而钟应心神,却全部被他的左手臂吸引。
    先前离得远,玄铁链挡住了目光,雪回神君又侧对着两人,因此钟应一直没发现,神君的左手臂这么有趣。
    一把三尺玉剑自上往下,刺穿了雪回神君的左手背,钉进了寒玉床中。
    玉剑莹润无暇,本该是把纯净之剑,却缠上了其主人毁天灭地般的杀意。
    那股凶戾、冷酷、怨恨的气息渗入了血肉,即便雪回神君早已合道,重塑灵体,那股气息依旧腐蚀了他整条手臂的血肉,只剩下森森白骨。
    宽大袍袖遮住了枯骨手臂,一截一截的指骨裸露在外,几乎和寒玉床融为一体。
    钟应终于明白,为什么无论是喝茶还是下棋,雪回神君都只用右手了,因为他的左手完全废了。
    所以连束发穿衣这等小事,也需要小喵儿帮忙。
    钟应好奇极了:手臂是怎么回事?
    雪回神君并无隐瞒,指了指穿过他肩膀的锁链,不甚在意的回答:跟这条锁链一样,败者的象征。
    钟应歪头,桃花眼潋滟,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真惨啊~
    当然,他前世败给君不意,身死魂灭,也没好到哪里去。
    所以看到一个似乎比自己还惨的,钟应心情当然美妙。
    钟应止住了笑容,手臂撑着案台,微微倾身:这把剑的主人是谁?
    应该是太玄道祖的?君不意不确定的回答。
    太玄雪回神君似乎对这个名字有点儿陌生,低低重复一声后,点了点头,是他的。
    他很恨你?
    雪回神君沉吟:大概恨惨了我。
    钟应左顾右盼,又是探究,又是新奇:道祖这么恨你,怎么不把镇魔剑塔弄凶险点儿?你瞧
    手指头晃了晃,钟应颇为欠揍的一直揭人伤口:虽然玉剑穿过你的手臂,混元星辰大阵镇压你的修为,锁链束缚你的身体却还有个小喵儿对你言听计从,若是有外人来救你,也很方便。
    如果我恨谁。钟应抬了抬下巴,我会让他更惨,生不如死,永无宁日。
    君不意忍不住侧头看了钟应一眼,虽然钟应嘴巴毒,但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钟应如此不依不饶。
    像是张牙舞爪想要把对方的表皮扒下,看清楚骨头里的东西一样。
    被镇压数千年,很惨了,寻常修士早就疯了。雪回神君微微蹙眉。
    但是,这对你没用是吗?钟应仔细盯着雪回神君的眉眼,没有从中看出一丝一毫的癫狂、疲倦之色,你看起来并不在乎黑暗和空荡。
    雪回神君轻轻笑了起来:镇魔剑塔哪有这么简单?
    钟应眸中含光。
    雪回神君指腹揉着棋子:你们能安然进来,是因为你们腰上的身份令牌,若是有人想救我,直接硬闯剑塔,只怕早就魂飞魄散了。他用意味深长的语气回答,塔的主人,可一直在注视着我。
    道祖不是早就飞升了吗?
    雪回神君笑而不语。
    钟应追问:除了你和小喵儿,塔里还有别人?
    雪回神君无奈的转移话题: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举办道侣大典?
    钟应噎住,正要反驳,发现君不意眸中星光盈盈,耳垂稍稍红了。
    钟应在镇魔剑塔待了三天,一直没等到钟岳来接他们。钟应估计,想要打开镇魔剑塔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所以便宜爹爹才耽误这么长时间。
    不过钟应也不急得出去,毕竟他看上了雪回神君的血液。
    还没拿到之前,他也不想离开。
    强行取血这个念头,被钟应压了又压,因为越是接近雪回神君,便越觉得他深不可测。更何况,钟应跟君不意讨论过几次,最后得出结论小喵儿在护着神君,并且小喵儿极有可能能够使用些许灵力。
    钟应一开始还咄咄逼人,过了两天后,就觉得没意思了,放弃了这个念头。
    虽然在外人看来,钟应说话还是一样毒。
    而这三天,钟应发觉,雪回神君脾气虽然随和,却爱逗人。
    察觉到钟应和君不意两个少年的关系后,雪回神君闲的没事便爱拿这件事打趣两人。
    当然,雪回神君逗的最多的,还是那个瘦弱少年。
    有时候吩咐一堆事情,看着小喵儿忙的晕头转向,有时候又对他极好,不是揉着小喵儿后脑勺夸赞,就是同他讲些玄妙的道意
    钟应都忍不住偷偷问君不意:他是不是故意在折腾小喵儿啊?
    君不意回忆雪回神君的神色,点了点头,肯定的回答:是。
    钟应起床后,照例拉着君不意的手去大殿走一圈,还在通道时,钟应便听到了雪回神君的声音。
    和往常一般温润,含着些许笑意:小喵儿,雪猫儿叫一声
    叫一声听听,我已经很久没听过你说话了。
    别这么刻板,若是以后吓到了别人,可怎么办?
    踏过门槛,钟应便看到了揪着小喵儿一根小辫子神君,正笑盈盈的逗着小喵儿。
    小喵儿试图夺回小辫子,被逗的面红耳赤。
    钟应仿佛看见神君拿着一根猫薄荷,逗弄一只阴沉忧郁,实际上有些腼腆的小奶猫
    这都是神君天天小喵儿小喵儿什么的,喊来喊去造成的错觉!
    大约是被逗的狠了,小喵儿一把扯过自己小辫子,低垂着头,弱弱喊了一声:喵~
    钟应:
    那声音低沉嘶哑,像是两块石头摩擦一般,难听死了。
    然而钟应依旧惊了!
    原来小喵儿不是哑巴?!
    雪回神君似乎挺开心,眯着眼睛应了一声:行止真乖。然后想去揉小喵儿的后脑勺。
    小喵儿头也不回的走了。
    雪回神君摸了个空,收回手摸着下巴沉思。
    他会说话,名字叫行止?钟应指着小喵儿离开的方向道。
    嗯。雪回神君弯了弯唇角,曲行止,我为他取得名字,好听吗?
    君不意沉吟: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
    雪回神君欣然点头:没错,这便是我为他取这个名字的由来。
    钟应默默瞪了君不意一眼。
    君不意什么时候也染上这种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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