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随侍实在没有法子,想让三姑娘去瑜姑娘的院中,避开旁人,把瑜姑娘带来,世子对瑜姑娘甚是看重,她若是来喂世子,世子也许不会扞拒。”
    崔管事起初听到庆随侍那般说,还不以为然,可见着世子听到庆随侍言辞之中提到了瑜姑娘,有了些许反应,才不得不信,没准庆随侍所言的,真能奏效。
    在他眼巴巴得瞧着三姑娘之时,继而看见三姑娘面上的作难,随之说道:“可阿瑜如今不在那院落里了啊。”
    “不在院落里,那在何处?”崔管事大惊,紧接着问道。
    可嬿婉这会儿也没有心思和他仔细说来,撇下他,直接往大哥的房内去,庆期见着来人不是瑜姑娘,反倒是方才已然出去的三姑娘,直言问道:“三姑娘,崔管事没同你交代我方才嘱咐的事吗?瑜姑娘人呢?”
    嬿婉瞧了他一眼,又见着齐太医那药匣子一旁的诸多物件,他如今在把那烙铁放在火上烧着,那铁远看着,似有红意,她浑身猛然一僵,不敢再看下去,转头急着对庆期说道:“我今日来大哥院中,是受林卲所托,把阿瑜趁着我与林卲不备,在郊外跑了之事,告知于你,林卲此时应还在郊外寻人。”
    “三姑娘,你方才说,瑜姑娘跑了?”听到三姑娘那番话,庆期不由得放大声量,难以置信的问道,林卲贴身跟在瑜姑娘的身侧,怎么就能让她跑了?这下,难逃罪责,林卲怕是要吃苦头了。
    可如今他最担忧的不是林卲,而是躺在这处的主子,瑜姑娘跑的无影无踪了,主子这处该怎么办?
    就在庆期还沉吟未决的时候,成言骤然呻吟了一声,他方才昏昏沉沉之际,好似听到了什么,他的人儿跑了,那自喻是笼中雀的人,跑了?听到这处,心中的悲切被他死死的压了下去,只余下怒火中烧。
    他强睁开眼眸,虎视着庆期,虚弱的说道:“你刚说什么……”
    庆期见到主子醒了过来,一时间大喜过望,没顾着主子问他的话,转而从一侧端着那掺着麻黄散的烈酒,凑到主子的嘴边,紧接着说道:“主子,你伤势太重了,这血根本止不住,齐太医说要用到火烙之法,这烈酒里掺了麻黄散,可以减轻一点疼痛。”
    “齐太医说要备最烈的酒,让主子最好能醉过去,故而属下把主子惯饮的几种烈酒,混在了一起。”他本来想着是拿寻常烈酒,可齐太医却言,能让主子喝的迷迷糊糊,便是最好的,太过清醒,怕是会忍不下那疼痛。
    毕竟在火烙之法下,那受此灼术的地方,在移开烙铁之时,怕是会感到那阵撕裂般的疼痛,恐不是常人能受得住的。
    可成言此刻根本就没关心自己腹部上的大窟窿,脑中尽是方才半昏半醒下,听到的话。
    他把手颤颤的拿起,而后乍然使着劲,强拽住庆期的肩膀,怒着说道:“你适才是说,阿瑜跑了?”
    瞧着主子怒目而视的看着他,他支吾其词得说道:“瑜姑娘……瑜姑娘,林卲如今还在郊外找着,也许很快便能找到。”
    “主子,如今你腹上的伤口,才是最紧要的,快喝了属下手上的这碗酒,让齐大夫给你治伤罢。”庆期顾虑着主子的伤情,斗胆急言道。
    在听到庆期所言的话,成言方才使上来的劲,一下子被卸空了,没了魂似的,躺在床榻上,任凭庆期说什么,都不加理会。
    嬿婉瞧着大哥这幅模样,在这一刻,不由得埋怨起了阿瑜,这可是她那卓尔独行的大哥,怎么就因为一个女子,变得这般颓堕委靡了。
    她实在是目不忍视,可见着大哥的面色越来越白,眸中含着泪,随即到大哥的床榻旁,蹲下身来,说道:“大哥,等你好起来,便能亲自去把阿瑜找回来。可如今你这算是怎么回事,不管不顾自己的伤处,独生着闷气。”
    “你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又何苦呢?”话毕,嬿婉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床榻旁,痛哭了起来,她当下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一日之内,遭受了太多,阿瑜在她身边跑了,大哥又不知因何,受此重伤,如今还怄着气,放置着自己的伤处不去处理。
    过了好半晌,齐豫那处已彻底烙红了铁块,环顾着几人,他方才在一侧听着,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可如今物件已然备好,他实在是怕成言在他手上诊治着,出了差错,他不好同太子交代,踌躇了一下,开口说道:“世子……”
    话还没说完,就径直被成言打断,他平静的言道:“不必多言,直接治罢,该是如何,便是如何。”
    闻言,其余的三人皆是一震,他们明白了成言的意思,说的是要直接上烙铁,可这般做,身子恐怕都会疼的痉挛,纵然那掺了麻黄散的烈酒,可能并不会减轻多少疼痛,可总归是聊胜于无的啊。
    嬿婉刚想相劝,却听得大哥说道。
    “嬿婉,你回你自己院中去,这处的事,你全当不知道。”成言腹部的血还在不停的渗出,可他似是不在意,徐徐同嬿婉说道,那嗓音尽是清冷,比寻常的时候,多了一丝无力。
    闻言,她瞧了一眼大哥,便知她方才若是开口相劝,大哥也不见得会听,意已决,是怎么都听不进劝的。
    随即她想着大哥所言的,也知大哥赶她走,是为了她好,且不说齐太医给大哥治伤的那个法子,她如若见着,铁定是不能接受的,就连大哥向府上的人隐瞒着此事,也当是有着他的道理,让她当作没有看见,也因他本就不欲让她知道。
    她眸中含着泪,听从了大哥所言的,因她早一点离开,大哥便能让齐太医给他救治,那腹上伤口处流出的血,也就能尽快止住。
    第70章 今非昔比
    澧州端王府。
    文帝甫登帝位,在位十年,曾下令不准地方藩王回京探望,使其藩王远离朝政,避免与朝堂之上的官员勾结,自此京都与各州王府皆相安无事,无兴风作乱之事凭生。
    然澧州地方官员层层上奏,奏章之上,所诉之事为澧州端王府的如数罪名,其中震惊朝野的,还当是那勾结朝中重臣,借机谋夺皇位之事,此等意图谋反之重罪,陛下知道后,雷霆大怒,甚是心寒。
    随即令其澧州巡抚彻底清查,巡抚带人入其端王府,从端王爷书房搜出的数封密信,其上罪名确凿,当即便要拿下端王,并把王府内的众人,一并拿下收押。
    端王见之,脸色大变,怒斥巡抚,“你等不怀好意,网织些莫须有的罪名,就想拿下本王,本王岂能受你们诬陷。”
    “平白无故构陷本王,挖好圈套诱使本王跳入,本王要入京,面见陛下。”
    澧州巡抚听此,仰头大笑,说道:“端王勾结朝中重臣,结党营私,妄图谋反,证据确凿,是为犯上作乱之逆党,陛下有旨,褫夺其逆党王爵封号。”
    “端王爷,你以为你还是澧州的王爵?来人,给我把逆党一众拿下。”巡抚对着端王爷李仲奎奚落道,随之朝着身后的人示意。
    闻言,端王李仲奎勃然大怒,指着巡抚说道:“你敢。”
    “陛下密旨中可是提到了,若你抗旨不尊,便可当众斩杀,微臣为何会不敢,端王殿下,不,现在该称你为,逆贼李仲奎。”澧州巡抚刘椠唇边勾起一丝笑意,踱步走到端王的身侧,凑到他的耳边,这般说道。
    待巡抚刘椠说完,端王听后,身子一震,面上一副余惊未定的样子,眸中泛着难以置信,“当众斩杀,皇兄这是何故,他为何会不信我。”
    这声喃语,泯散在风中。
    他没有丝毫挣扎,任由巡抚刘椠指使下属,把他拿下了。
    等到巡抚遣着下面的人,把内宅里的蕴之和霁之压来,端王见到后,面上的失魂落魄转而变为了惊怒,大骂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为何动府上的女眷与稚子。”
    “逆贼李仲奎生出谋反之心,此为大逆谋道之罪,陛下念及手足之情,下令将其关押,府上亲眷,一同入狱,听后发落。”巡抚一说完,刚想压着这府上的一众逆党离开之时。
    便见端王骤然疯癫了起来,用力挣开了压着他的那几个人,可脸上的神情半点不见方才的癫狂,反而是异常的平静,朝着蕴之和霁之那处走去。
    那面上的从容不迫,深深刺痛了巡抚刘椠的心,他仿若想到了什么,面上青筋暴起,冲着端王的方向喊道:“逆贼抗旨不尊,妄图逃脱,来人给我捆上,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听到此言后,那被端王挣脱的几人,纷纷拔刀,把端王围住,其中一人冲到端王面前,想把他拿下,不料被端王一脚踢开,而后捂着胸前,倚在地上起不来,其他众人见之,忌惮的很,不敢上前。
    巡抚怒道:“还在给我等什么,给我拿下。”
    那些侍卫听到这声怒吼,不敢不上前,一个个拿着刀往前冲,可尽数都还有着犹豫,那刀拿在手上,半点不敢往端王身上砍。可有一人往巡抚那处看了一眼,随后眸中骤然滑过一丝阴狠,大叫一声,猛地冲上前去,在端王的背后砍了一刀。
    其他人见之,也不再畏畏缩缩,纷纷执着刀,想往端王身上砍去。
    蕴之和霁之看着这一幕,异口同声喊道:“父王,小心。”
    端王没加理会,依旧朝着二人走去,仿佛自己不在险境之下,他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眸中尽红,凄声说道:“我乃澧州端王,景帝之子,文帝之手足,如今遭人诬告,平反无路,既不能尽如人意,又岂能为之求生,受其小人所辱。”
    话音一落,那些侍卫手上的刀,如数落在他的身上,最为致命的还是,背后一人徐徐持着刀,靠近端王,蓦地往他身上一捅。
    蕴之见到从父王腹部那处,乍然戳出的尖刀,那刀尖上带着刺目的鲜血,随之,不见停歇得往前而来,她撕心裂肺地喊道:“不要。”
    “父王——”
    她绝望得朝着父王唤道,可父王在她面前慢慢消失,眸中最后见到的,是父王唇角那慢慢勾起的笑意,随之身边的其他人也慢慢消散,她骤然睁开了眼,猛然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额间的汗不时的滑落,双手撑在一侧。
    “父王,女儿不孝,我竟然忘记你是如何去了的,那害死你的一干众人,有朝一日,我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阿瑜双眼发红,直直的盯着虚空,暗念道。
    前世,她被压入牢狱之后,因情绪激动,诱发了一次高热,便忘记了那令她万分悲痛的一幕,随之竟相信了阿弟所言的,父王在牢中患上重病,不等陛下发落,便薨了,阿弟那时同她说起时,眸中含着泪水,面上的隐忍她纵然是见到了,可在悲痛欲绝下,也没顾着多想。
    “醒了?”
    陆子良在外间听到声响,往里头走来,便见着阿瑜坐在床榻上,佝着腰伏在自己的膝上,他轻言说道。
    阿瑜转头看过去,见到是自己熟悉的人,不由得一愣,随后想起自己在京都郊外倒下去之前,见着的那个身影,才恍然了过来。
    方才在外间,陆子良好似听到床榻上的人,唤了一身父王,这下,不用他再多问,便也知,眼前的这人,定是他的蕴之妹妹,在江南的那一次,见到的人,也定然是她。
    蕴之妹妹,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绝对不会认错,况且,如今的蕴之妹妹与在澧州的时候,并无不同。
    “嗯,我这是在何处?”阿瑜回过神来后,见着陆子良从一旁端着一碗药递给她,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眼前的这些,她不甚相熟,她转头朝着陆子良问道。
    闻悉,他顿了顿,面上浮现笑意,和声细语说道:“这处是我的居所,千步廊南北镇抚司所在。”
    “南北镇抚司,锦衣卫办公之地。”阿瑜皱眉,低语了一声。
    “蕴之,你怎么会在郊外那处,还被短尾蝮蛇咬了一口,若不是我……”
    “罢了,你无事便好,蕴之,我寻了你许久,昔日在江南,你为何故作不识得我。”陆子良默了一瞬,随之复而问道,面上尽是伤心之色,他实在是想不通,在澧州,他与蕴之那般要好,为何她在他面前,对他隐瞒着,言道自己不是蕴之。
    阿瑜垂眸,撑在床榻上的手,骤然捏紧了那厚重的被褥,瞧着身着锦衣卫服饰的陆子良说道:“这位大人,我真不是你口中的所言的那位姑娘。”
    “在江南,大人你就已经错认了,记得我在当时,便同你说了,我不是那位名唤李蕴之的姑娘,李之姓氏,好似是国姓,如我这般卑贱之人,怎么担得起国姓呢。”她全身绷得紧紧的,生怕自己露出了破绽。
    陆子良闻言,不似在江南那一回的惘然,反倒悠然一笑,说道:“我方才在外间,听到了一声父王,这你又作何解释,若你不是蕴之,为何我会从你的嘴中听到这声唤言。”
    原本阿瑜想着任陆子良如何逼问,她都不准备承认,可这时听到他说的话,不由得身子僵直。
    这下,不管她承不承认,陆子良必是认定了,她也无法再狡辩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恍惚得说道:“若你断定我是那位姑娘,那我便是罢,可如今我唤阿瑜,大人就不必再与我提起那李蕴之。”
    前尘往事,那关于李蕴之的种种不虞,不论是王府遭受灭顶之灾,还是魂散于成国公府,都是她前世的噩梦,既然重来一世,她是在花满楼醒来的,那往后她也只是那个从花满楼出来的花魁瑜娘子。
    “蕴之,你为何与我这般生疏,我是你的陆哥哥,在澧州,你从来都是唤我陆哥哥的。”陆子良抿了抿唇,一双眼眸落在阿瑜的身上,闷声说道。
    听着蕴之口中唤他,那劳什子的大人,他听来,不能接受,也不想接受。
    阿瑜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陆子良眼中的伤色,狠心地开口说道:“生于凡尘,没有什么事会是一成不变,况且我不唤蕴之,曾经那个唤大人你为陆哥哥的人,也不是我。”
    “还请大人,不要再唤我蕴之了。”
    闻言,陆子良手上的那碗药,因他没端稳,顿时微微一抖,他定了定神,看了阿瑜许久,薄唇颤动了一下,终是缓慢地回了一声,“嗯。”应的这一声,其似在喉中挤出来的一样,尽是复杂。
    “你身上的余毒未清,还需用一段时日的药,才能彻底痊愈。”话毕,他把手上的那碗药递给了她。
    随之,刚想从一旁拿起那碟加应子递给她,便见阿瑜接过那碗药,瞬即面不改色的仰头用完了。
    见之,他不由得想起,在澧州之时,但凡蕴之妹妹身子有恙,若是没有备好加应子,她是不会去用王府内的老大夫开给她的苦药,这点儿娇性子,王府内上上下下,无不惯着她。
    他本是外男,不应知道她有着这一习惯的,可偶然间知晓,便也把其记在了心上,故而,今日备药之时,他特意遣了手下的人,跑遍了京都,才找寻到了加应子。
    这加应子说来,还是澧州那处才盛有的蜜煎,故而才少存于京都,也是难寻。
    第71章 当断则断
    林卲在郊外找了许久,都不见庆期遣人来,她一人在郊外不知道方向,东闯西踱也不是一回事,直至夜幕降临,她才不甘地回到了成国公府,想着找庆期商量一番,该如何是好。
    可没想到,这才刚入主子的世安院,便见崔管事堵在门口,脸上的急色可堪比于她,她刚想一问,便听的崔管事急急忙忙冲上来说道:“林随侍,瑜姑娘找着了吗?”
    还不等林卲回答,崔管事已见到了她那神色凝重的样子,便知恐怕是没有寻得。
    自三姑娘失魂落魄的离开世安院以后,世子屋内就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安静的很,可那齐太医也没有从世子的房内出来,庆随侍也在里头守着,该不会出什么事情罢。
    崔管事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一直在院外踱步,盼着世子那头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还盼着林随侍那处尽快找到瑜姑娘,惶惶之际,背后的冷汗洽矜。
    “仅凭我一人,仓皇寻人,难如登天。”林卲说道。
    “庆期去了何处,怎么没有遣人往我那去?”她直言相问。
    她明明嘱咐了三姑娘,让她定要把其事,告知给庆期,可她在郊外寻人之时,迟迟不见庆期遣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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