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车上,孟以南问孟渡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会觉得我们很奇怪吗?
    这个问题本身应该缀在孟渡说恭喜之后,只是又好像有别的意思,不知是问Alpha和Alpha的交往,还是问孟渡和自己的父子关系。
    孟渡的回复是:你觉得奇怪就奇怪,你觉得不奇怪,那也不奇怪。
    孟以南就点了下头,再没说话,看向窗外。
    只是他这个人实际上较为心软,也有点善感爱哭,没一会就觉得鼻头很酸,也不知道是为了哪件事,总之无声地掉眼泪,一时半会竟然还停不下来。
    周日,他坐车回了临城,走的时候拿走了放在鞋柜上的小狮子。
    小狮子稍微有些丑,不大符合当下的审美,嘴巴笑得也有点歪,但孟以南觉得挺可爱的,还找了个防尘兜,提在手里。
    他刚到临城,下了车和司机小张说拜拜,紧接着就接到穆湛西的电话。
    因穆湛西还在备考中,不宜分心,孟以南就没有详细说自己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只是说去了趟老家,之后等考完试再把详情告诉穆湛西。
    穆湛西说好,又问他:现在在干什么?和孟以南说想他了。
    昨天D城下雨,而这个周日的临城也在下。
    只是昨天孟以南去看父母的路上雨势不减,他下车前却正好就停了,而回到临城也一样幸运,车子驶过临城收费站就逐渐变小,孟以南到家下车之前也停了。
    孟以南一边听着穆湛西说话,一边脚下躲避着路面积水的小坑,稍稍抬起头,就看到云层中透进一束光,是这个季节少有的景色。
    他忽然想,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没有人爱,会孤独地想象有什么未来与出路的可怜小孩了。
    爱他的人从他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开始,就一直都有。
    从今往后,有些人归于故里,思念守望于长眠的梦乡,有的人也终将在他身边,陪他到久远的未来。
    而那只曾经湿漉漉的、走在路边迷茫无助的流浪小狗,不论何时抬头,都会有天空为他放晴。
    我在回家了,哥哥。孟以南回应穆湛西。
    跟他说,我也好想你。
    第96章
    孟以南生日前两天,穆湛西结束竞赛从外地回到阳城,紧接着隔天就申请出校,又从阳城到临城。
    穆湛西回家之前的几个小时里,孟以南其实是有些紧张的。
    这种紧张倒与穆湛西本人没有关系,而是孟以南打算把自己才得知不久的身世告诉穆湛西,但是既然要说,那就不得不再一次回顾那些过去,便因此横生出许多复杂思绪,不知道从何讲起。
    他也不知道这种紧张从何而来,想了许久,觉得可能是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某种情感吧。
    孟以南在家里走了好几圈,上楼下楼,冷静不下来,最后想着要不找点事情干,于是突发奇想,打算亲手给穆湛西做一顿饭。
    说到厨艺,孟以南虽然跟这玩意儿没打过交道,但是好歹也是开过灶的人,认为厨艺不过就是在饱腹的基础上把菜做的更精细一点,摆盘更好看一点,味道更香一点、口感更好吃一点
    换句话说,只要孟以南细心肯做,那么肯定可以做出一顿不错的午餐出来。
    于是他二话不说系上围裙,在网上找了一些食谱,说干就干。
    只是有些事想起来比做起来难多了。
    孟以南花费半个多小时,还没有把要用的材料找齐,有些东西家里好像也没有,现在去买显然也来不及。
    而穆湛西不到两个半小时就会到达临城,孟以南还要去车站接他。
    于是孟以南退而求其次,选了一个简单的咖喱饭。
    只是这天不知道怎么了,他屡屡出岔子。
    先是切洋葱的时候泪眼模糊,不小心被刀划了一个小口,再是去找创可贴的时候一转身不小心碰掉刚切好的洋葱丁盘子,洋葱丁洒了一地。
    等孟以南好不容易把地板清理干净,却发现时间不多了。
    为加快速度,他同时进行了切菜和下锅两个步骤,先烧油放了洋葱,然后去切萝卜土豆。
    可今天有些倒霉,土豆还没切完,孟以南定的提醒他准备换衣服出门的第一个闹钟响了。
    他去客厅拿手机关掉闹钟,再回厨房,洋葱直接在锅里起火了。
    孟以南:
    看着乌烟瘴气的厨房,孟以南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做饭。
    明明时间都来不及了,去车站的路上还有可能堵车,他要提前出门,却还是觉得自己可以在一个小时内做完这顿饭到底谁给他的自信?
    他没办法,只好先关了火,开窗通风,等烟尘散的差不多了,厨房不再呛人,才准备洗锅。心说,至少要在哥哥回家之前把厨房恢复原样。
    但是刚这么一想,第二个闹钟又叫了。
    孟以南看了眼时间,内心挣扎片刻,叹了口气想,算了,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完,要是为此错过哥哥到站的时间那才是错上加错。
    于是他检查一遍煤气和门窗,确定不会再发生安全事故,这才留下这满厨房的狼藉出门了。
    因这一系列意外事故大大影响了厨房的使用,孟以南接到穆湛西后就说饿了,提议在外面吃饭,穆湛西欣然同意。
    而等吃完饭,孟以南却把厨房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一直到回家,家里还有一些淡淡的没完全散尽的油烟味,孟以南才恢复记忆。
    穆湛西对此很有经验,一进屋就知道是哪的味道,于是换了鞋之后径直走向厨房。
    孟以南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
    果不其然,半分钟后,穆湛西打开厨房门,转头看过来,叫孟以南的名字:解释一下?
    孟以南这才搓着手走过去:哥哥,我本来,是打算给你一个惊喜的
    穆湛西又看了眼厨房:是挺惊喜的。
    然后也不知道那个字戳中了孟以南的笑点,他就忍不住笑起来,还半天停不住。
    至此,一切紧张都消散一空。
    孟以南一边说着我会收拾的,你不用管啦,一边又拽着穆湛西的手撒娇,跟他解释:别生气嘛,我真的以为我能做出来特别好吃的东西。
    结果最后还是两人一起打扫卫生了。
    等打扫结束,孟以南去换掉尚有油烟味的衣服,洗了个澡,穿着新买的小恐龙睡衣,美美地躺在沙发上看手机。
    大概等了二十分钟,穆湛西才洗完澡,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从楼上下来。
    电视里播放着不知名的电影,随机点开的,孟以南没看什么剧情,也不知道演到哪里,于是把电视关了。
    穆湛西就坐在他身后来抱他,在他后颈蹭了一会,问: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
    孟以南原本还在紧张要怎么开口,不过经过火烧洋葱一事,他就忽然放松下来,之后也没有感到紧张了。
    他靠着穆湛西,想了想,决定从两周之前跟孟渡去D城开始说起。
    这是一段较为长的故事,从出门之前到回家,孟以南的感受、见闻、想法,都一个不落告诉了穆湛西。
    他和穆湛西说:所以,其实也没有人要丢掉我。
    孟以南像旁观者一样讲他听到的自己父母的故事,说自己小时候的变故,叙述他生命中所有荒诞与幸运的起始,又讲述他的成长经历。
    这个故事中确实有很多遗憾的、可惜的部分,但幸而孟以南知道自己始终被爱,对如今的他来说,那不是他怨憎谁的理由,反而是得知自己本会有幸福生活的证明。
    哥哥,我觉得你要是见了我爸妈,肯定有很多话能跟他们说,孟以南好像完全无所谓似的笑,没有表现出多少伤感,又很骄傲很得意地问,知道为什么吗?
    穆湛西抱紧他,配合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们虽然有年龄代沟,但是都很喜欢我,孟以南煞有其事地胡说八道,据说现在的年轻人跟上一辈思想差异较大,像这样拥有共同爱好的人不多了。
    然后拍拍穆湛西的头,动作有些嚣张:你要懂得珍惜。
    是么?穆湛西被逗笑,凑过去亲他,你是爱好?
    哦,那不是。
    那你是什么?穆湛西把他压在沙发的毯子里,陷在柔软温暖中亲吻孟以南,等了会才稍稍撑起手臂,重复刚才的问题,尾音微微向上挑,嗯?
    孟以南舔舔嘴角,反问:你说是什么?
    不等穆湛西回答,又伸手圈住他的脖子,认真地问:哥哥,你喜欢我哪一点?
    穆湛西看着他,似乎还在想,没说话。
    那要是别人,孟以南顿了一下,迟疑道,要是当初,来家里的人不是我,而是别人,你也会喜欢吗?
    命运与缘分都是很奇妙的东西,一定要在某个既定好的时间和地点,才会发生一件不到最后都不知是好是坏的事情。
    孟以南一开始也觉得来临城和以往的每一次搬家都一样,只是换一个住所,没有任何区别,但现在却觉得是人生的转折点,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对于这个天大的好事,他又不想要只用缘分、命运这两个充满随机性的词去解释。
    人总是会为一件好事寻找必然的原因,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无论如何,这件好事都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一样。
    只是,想要证明无论如何,穆湛西都会喜欢孟以南这件事,似乎又太过无理取闹了一点。
    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如果,也没有要是,根本不会存在如果穆湛西碰到别人或者要是来家里的不是孟以南这类选项。
    所以穆湛西回答:我不知道。
    但他又说:但是要是碰到你,肯定会喜欢你。
    孟以南眨眨眼睛:为什么?
    你非要说的话,我觉得最后肯定是你来我家,没有别人,穆湛西捏捏孟以南的脸,没有正面回答,又重复,我肯定会碰到你。
    孟以南好像非要问出一个结果:那你说啊,为什么?为什么会碰到?
    穆湛西就想了想,做出回答。
    如果非要说如果,那么早在孟以南失去双亲的那一天, 什么都没有发生,孟以南就会在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
    孟渡很可能不会跟穆终产生联系,而是跟别的人组建家庭。但没有他,孟以南跟穆湛西的缘分也不会到此为止。
    因为穆终本身就是孟以南父母的同学,要是父母健在,说不定他们只会认识得更早。
    以南,穆湛西摸摸他的脸,然后俯下身压在孟以南身上,将他抱在怀里,很早之前,停哥看了一本书,里面有一句话很好,说要分享给我,大概意思是没有任何一件事不具有意义。
    孟以南稍稍动了动,穆湛西就侧过身,将孟以南从身下翻到上面,用下巴蹭孟以南的额头,轻声说:之前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其实我妈很早就去世了。她怀我的时候身体就不好,执意要生我,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就重症住院,没几个月就不在了。
    孟以南没想到是这样的话题,稍有些难过,手放到穆湛西后背摸了摸,不知道是否能起到一点安慰作用。
    其实我爸没有怪我,但是我长大之后觉得他会,或者说我怕他会怪我,我怕他有一天说都是你的错,所以我很怕跟他住在一起。
    孟以南嗯了一声,乖乖地听。
    对停哥也是。穆湛西又说,怕他怪我害死妈妈。
    所以穆湛西懂事之后,就要在临城上学,要一个人居住,有孤独也默默忍耐。
    这并非因为父亲兄弟不在乎他,而是看出他的恐惧,包容他的任性。
    穆湛西小时候,家里没有人会告诉他母亲死亡的真相,只知道是生了病,但是他总是会从亲戚、邻居、父亲生意上的朋友那些看似不会对一个小孩说什么,但是总会吐露出只言片语的人口中听到一些话。
    比如他们会叹着气说可惜了,再比如他们会用怜悯地目光看穆湛西,又或者说要是不生这个孩子,养一养,说不定身子骨也不会那么差。
    这些话听多了,穆湛西也会想是不是真的都怪我啊。
    只是家里没有人怪他,穆停小时候总会抱着枕头被子,热得不行也要跟他挤在一起睡;听到不好的话会告诉穆湛西他们懂什么,小西你别信。
    穆终也是,看起来是冷淡的父亲,对他不闻不问,实际上只是不知道怎么跟穆湛西交流,长大之后更是如此,所以只好经常派穆停出马。
    穆湛西一个人住是在逃避,孤独却也放松。
    他后来一直努力在相信,任何事都具有意义,因为有意义,因此没有什么事什么人是应该被遗忘和取代的。
    他跟孟以南说:说这些不是让你难过。
    而是孟以南告诉他过去的事,穆湛西觉得也是一个机会,跟他坦言一些较为严肃的事情。只是目的不是让今夜伤心难过,为那些遗憾的事情而可惜,而是在回答孟以南的问题。
    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如果,或许在某个平行时空,也存在他们永无交集的可能,但是穆湛西更相信他们还有更多必然。
    比如说,孟以南健康成长,在温馨的家庭,那么穆终跟孟湘的友好关系必不会断,穆终某一天想着该如何让自己的小儿子敞开心扉,无意间就想起孟湘家里有个年龄相仿的小男孩。
    可能那时候穆湛西就会见到孟以南。
    小孟以南一定被宠得非常骄纵,但见到冷冷淡淡的小西哥哥,又会和刚认主的小狗崽一样跟上去,嗅嗅这里,嗅嗅那里,哥哥哥哥不停地叫。
    又或者,穆湛西的妈妈也在。
    穆湛西就会和他妈妈说,前几天跟着爸爸认识一个叫孟以南的小朋友,是孟湘阿姨的儿子。
    小朋友有点任性但也特别可爱,说喜欢吃这个,不喜欢吃那个,但是穆湛西给他一颗很酸的糖,他酸得脸都皱在一起,但是还是说谢谢哥哥,还是乐意跟给了他一颗很酸的糖的哥哥一起玩。
    他们会有一万种不相识的可能,却也有一万种相识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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