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门前守着的本就是宫中禁卫,迟阮凡没受到任何阻拦,便进入摄政王府。
    王府管事闻声而来,看到那明黄的龙袍微怔了一瞬,正要下拜,却被大步上前的皇帝抓住了手臂。
    摄政王在哪?迟阮凡急切问。
    回、回陛下,王爷还未起身。管事答道。
    是未起身,还是已经去了却没人知晓?
    迟阮凡不敢松懈,收回手,快步朝里走去。
    在他和王叔恩爱一生的那一世里,王叔曾带他来过摄政王府,他知道王叔平日里都住在哪。
    陛下诶,您慢点。太监总管抱着狐裘在后面追。
    没落的王府不同于皇宫,地上厚厚的积雪都没人扫,皇帝要是摔着,他哪里担当得起!
    才刚过大年,摄政王府里却没一点过年的气氛,连人影都看不见几个,冷清极了。
    迟阮凡穿过寂静的庭院长廊,最终来到摄政王的卧房前,一脚踹开门。
    在房门嘎吱的响声中,迟阮凡看到了似乎刚刚从榻上坐起身的锦竹。
    锦竹比迟阮凡记忆中的更消瘦,白色的里衣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他坐在榻上,抬眸看来,眼里带着些恍惚,仿佛还陷在梦中。
    一阵风从迟阮凡身后吹入屋内,锦竹掩嘴低咳了两声。
    迟阮凡回神,快步走入屋内,猛地关上门。
    他记得王叔出征回来后就落下了伤病,受不得寒,吹不得风。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太监总管:陛
    门在他眼前合上。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迟阮凡一步步朝锦竹走去。
    见锦竹准备起身行礼,迟阮凡加快脚步,来到榻边,猛地把他抱住,手臂收紧。
    庆幸、后怕、失而复得、眷恋所有情绪,都化在这一个拥抱里。
    锦竹微顿,手下意识抬起,又即将碰触到皇帝肩背时停下。
    陛下。
    他低低唤了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迟阮凡却被这一声唤得鼻头酸涩,把脸埋进锦竹脖颈间,声音略微哽咽。
    王叔我好想你。
    眼睛有些热。
    迟阮凡也分不清,这是王叔离他而去后,他对其的思念,还是前世早早失去王叔,他深埋于心底的孤独想念。
    皇帝失态了
    锦竹悬于半空的手落了下去,轻轻揽着身上人,眼里多了些茫然。
    这样拥了好一会,迟阮凡才渐渐缓过来。
    他睁着有些红的眼睛,在锦竹肩头轻轻蹭了蹭。
    其实,他想吻摄政王。
    吻到两人都接近窒息,只有那样,才能宣泄他的汹涌情绪之万一。
    但不行,他不能这么做。
    这一世,他和王叔并不是爱人,他们的关系很糟糕。
    迟阮凡的手抱得有些麻了,他并不想放开锦竹,便只移动那手,从锦竹从腰间移到另一侧的肩头。
    随着手位置的变化,迟阮凡感受到锦竹的身体之冰凉。
    迟阮凡微退开身,拉起被子将锦竹裹住。
    还觉得不够,环视四周想找能暖身的东西,却只在榻边看到一盆早已熄灭的炭火。
    迟阮凡微蹙起眉。
    这屋子里太冷了,连他都能感受到冷,更何况身负伤病,不能受寒的摄政王。
    王叔府上怎么没烧地龙?迟阮凡问这话时,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他是把摄政王软禁在府里没错,可他没禁王府采买。
    诺大一个王府,不缺金银玉器,绝对不可能连个地龙都烧不起来。
    莫非是有人阳奉阴违,苛待了摄政王?
    锦竹看了皇帝一眼,似乎不懂他的怒从何而来,罪臣
    朕没给你定罪!迟阮凡立刻道。
    他减除了摄政王的党羽,让其禁足于摄政王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惩处。
    那时他想着,虽然摄政王将他困在皇宫,让他当了许多年傀儡皇帝,却也是摄政王将他带出冷宫,扶他登上皇位,给了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富贵荣华。
    他把一切都还给摄政王。
    囚他一生,也以锦衣华服、玉馔珍馐养着他。
    但现在看着寒冷昏暗的屋子,回想刚刚拥抱摄政王时,感受到他消瘦感,迟阮凡就气得快炸了。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锦竹抿了下唇,把那称呼咽下了回去,没再吭声。
    来人!
    迟阮凡转头对外边喊:把地龙烧起来,炭火燃起来!
    在太监总管捧着炭盆进来时,迟阮凡又蹙起了眉。
    他回头,看向正在自己穿衣的锦竹,改口道:
    算了,王叔随朕回皇宫吧。
    摄政王府太远,他怕顾不到王叔。
    他要把王叔放在他眼皮底下,才能安心。
    锦竹拿外袍的手微顿。
    迟阮凡便伸手接过,抖开衣袍,为他穿上。
    皇帝帮人穿衣,这太过骇人听闻。
    锦竹僵了住,太监总管赶紧上前,接过皇帝的活。
    迟阮凡本不想让,但服侍人穿衣这事,太监总管确实比他做得利索。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只会脱衣不会穿。
    等锦竹穿戴齐整,迟阮凡拿过他自己的狐裘,给锦竹披上,道:
    要带什么东西,让
    迟阮凡看了眼太监总管,从记忆深处找出了他的名字,接着道:
    让小魏子给你收拾。
    见皇帝真要带他去皇宫,锦竹不得不提醒:
    陛下,臣还在禁足。
    迟阮凡握住锦竹冰凉的手,把两只手都捧在掌心,想用体温将其焐热。
    闻言,他道:那就换个地方禁足。
    锦竹看着皇帝的动作,神情中泛起疑惑。
    数息后,他抽回手,凝眉看着门口,道:臣没什么要带的。
    行。迟阮凡也不在意,反正宫里什么都有,衣服鞋袜都能直接做新的。
    他抬手,给锦竹戴上狐裘后的帽子,揽着对方往外走,尽量不让锦竹吹到一丝风。
    锦竹动作僵硬。
    他跟皇帝差不多高,却被皇帝一手按着脑袋埋在其胸膛前,一手揽腰背往外走。
    这般行走姿势,仿佛新婚妻子娇羞躲在丈夫怀中。
    皇帝抱住一人从摄政王府中出来。
    禁卫首领立刻上前相迎。
    他心中还有些疑惑。
    摄政王府几年前就把家眷仆人遣散赶紧,只留了几个忠心的老仆,陛下怎么还从王府里带了女眷出来?
    看陛下和这女子的亲密模样,怕是关系不一般。
    难不成摄政王还有别的隐在暗中的势力?他们还胆大包天,将陛下的女人掳进了摄政王府。
    禁卫统领看向负责看守摄政王府的禁卫,目带厉色。
    禁卫们早已是惊得心神皆颤。
    让无圣令者进入摄政王府,可是他们失职,更何况还惊扰了陛下,他们下辈子,怕不是要在皇庄的田地里度过了。
    魏总管跟在皇帝身后出来,对禁卫们道:
    陛下带锦王爷入宫,你们不用看守了。
    众禁卫:??!
    那个依偎在陛下怀里的,是摄政王?!
    马车内,迟阮凡按了下一旁的暖手壶,见其已经失去了热度,便还是伸手,把摄政王的手捧在手里捂住。
    他能明显感觉到摄政王现在的身体之虚弱。
    往常,摄政王的手脚在寒冬里都是暖热的,他最喜欢在观赏雪景的时候被起握住手。
    现在,摄政王的手却像是一块冰,怎么也捂不热。
    锦竹的手指动了动,感受到皇帝手上传来镇压的力道,他停了住,没再把手抽回。
    回到皇宫。
    迟阮凡让锦竹坐在最暖和的殿内,让宫人拿来新的热水壶,用兔毛袋包裹着,拿给锦竹捧着,再唤来御医为其诊治身体。
    御医给摄政王诊着脉,心中思绪万千。
    陛下为何会把这位带入宫?还让他来诊治,这让他该怎么说呢?愁啊。
    迟阮凡见御医半响不吭声,道:
    朕要你全力治好摄政王,有任何问题,都如实道来。
    御医收回手,对皇帝恭敬回道:
    陛下,王爷这是陈年旧病,难以根治,近日里又寒气入体,伤了身,现今只能慢慢调养。
    行,你说该怎么调养。迟阮凡道。
    御医沉声片刻,道:臣开一剂药,先喝上数日再观。其次请王爷忌口,莫食寒凉之食,平日里注意保暖,切莫受寒受风
    迟阮凡记下所有要注意的事项,随后起身谢过御医,送其离开。
    锦竹一直没什么反应。
    等皇帝回来,也只是抬眸静静看着他。
    迟阮凡在锦竹身边坐下,伸手探入兔毛热水壶之中,握住锦竹变得滚烫的手。
    一颗纷乱的心,骤然安定了下来。
    两人静静坐了许久,直到魏总管进来,轻声提醒皇帝用膳。
    迟阮凡收回手,对锦竹笑道:
    王叔随我一起用膳吧。
    他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现在的锦竹相处,只能小心把握着两人间的分寸。
    锦竹放下热水壶,随皇帝用了膳。
    用膳时,皇帝给他夹了九回菜,每次都夹得自然而然,仿佛已成了习惯。
    锦竹缓缓吃下每一样菜。
    用完膳后,他主动道:陛下欲将臣禁足于何处。
    锦竹猜测会是冷宫。
    他当年就是在冷宫遇见皇帝,以皇帝的性子,很可能将他关在冷宫,让他过皇帝当年过过的日子。
    若不是冷宫,就是其他闲置的宫殿,他都无妨。
    反正皇帝也不可能把他禁足在帝王寝殿。
    当然是朝阳殿,你还想去哪?迟阮凡答得自然而然。
    见锦竹平静的眸中泛起惊愕,迟阮凡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有些太心急了。
    他思索了会,勉强道:
    魏子,把东边的偏殿收拾出来,给摄政王住。
    又见到了活生生的王叔,却没法跟王叔同榻共枕,这让迟阮凡有些不悦。
    魏总管颤巍巍道:
    陛下,从未有过前朝臣子禁足于帝王寝宫的先例啊。
    更何况锦王爷还是罪臣,武将出身的罪臣。
    他若是夜间对陛下下手,后果不堪设想。
    迟阮凡不在意,今后便有了。
    先例这种东西,不都是靠人创造的?
    他看向锦竹,道:王叔今后就在朝阳殿住下吧。
    臣遵旨。锦竹垂首道。
    迟阮凡帮着布置摄政王的住处。
    最温暖的锦被,最舒适的枕头,再从国库里取了好些珍宝摆件做装饰,又让尚衣局为锦竹量身定制衣服。
    一番忙碌后,已经到了下午。
    迟阮凡让摄政王好生休息,自己则去了御书房。
    他倒是想一直守在摄政王身边,但他已经不是那个有王叔宠着,万事无需操心的傀儡皇帝了。
    他得批阅奏折,处理朝政,治理国家。
    迟阮凡在御书房待了很久。
    他批阅其奏折来,倒是得心应手。
    那些当年发生过的重大事件,迟阮凡脑海中还有些模糊的印象,若是奏折中提起,他能很快联想起,并给出解决方案。
    时间主要耗费在了解现在的人和事上。
    他连现在的六部尚书分别是谁都记不清。
    看到那些名字后,他倒是都能记起来,甚至还能说出那人一生中的重大成就和过错。
    可问题又来了。
    他不知道哪些成就是他们已经达成的,哪些成就是将来才达成的,又有哪些过错是即将犯的。
    当迟阮凡理清这些复杂的人和事后,已经是深夜。
    他略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额角,摆驾回朝阳殿。
    进入殿中,迟阮凡解下狐裘,交给一旁的小太监。
    他往东侧偏殿的方向看了眼,怕吵到锦竹,压低了声音问:
    摄政王歇了吗?
    宫人道:尚未。
    迟阮凡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反正不管宫人回答什么,他待会都会去看望摄政王。
    哪想到摄政王竟真的没睡。
    这都什么时辰了,竟还不歇息!
    迟阮凡快步走入东侧偏殿,先看了眼床榻。
    榻上没人,锦被叠得整整齐齐,分明是从未动过的模样。
    环顾殿内,迟阮凡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锦竹。
    窗户还是开着的,有棉絮般的雪花随风飘入殿内。
    迟阮凡气炸了,快步走过去关上窗。
    他俯身一把抓住锦竹肩上的衣服,胸膛起伏,好一会才忍住怒气,咬牙道:
    你身体什么情况不知道吗?竟还在窗边吹寒风!
    锦竹抬眸看他,眼中带着不解,陛下生气了?为何?
    你说为何?迟阮凡俯身逼近,你这般作践自己的身子,我、我
    迟阮凡突然发现自己没法解释。
    他因心爱之人作践身体而心疼生气,这理所当然。
    可在这时的锦竹眼里,他们并没有那样的关系,他们甚至还是敌对方。
    迟阮凡无力松开手。
    额头抵在锦竹的额头上,静静平复着胸腔中翻涌的情绪。
    他得慢慢来。
    慢慢对王叔好,把爱意化作温热的水,一点点温暖王叔,而不是化作火,把王叔灼烧疼。
    良久,迟阮凡睁开眼,站直身,为锦竹抚平肩上衣服的褶皱,道:
    王叔,很晚了,歇息吧。
    锦竹注视了会迟阮凡,没再坚持,解衣上榻。
    迟阮凡坐在榻边,俯身为锦竹盖被子,仔细掖好被角。
    抬眸时,视线落到锦竹没什么血色的唇上,他的动作顿了一瞬。
    他又想吻他了。
    迟阮凡移开视线,起身后退了一步,交代道:王叔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叫宫人,叫我也行,我就在南面的殿里。
    恋耽美

章节目录

医生说我只能吃软饭(重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七果茶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七果茶并收藏医生说我只能吃软饭(重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