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许久, 他神色依旧倦怠, 沉沉的眸发怔般地盯着上方。
    许是白日见到那人的刺激太大,西奥多这一觉睡得很沉,沉足的睡眠不但没有给他带来更多的精神,反而让他因那人泛起的涟漪卷席成了巨浪, 将平静的心海搅得不得安生。
    精神上的损耗,成功地让西奥多更加疲惫。
    心里的那摊水早就成了死水,再度被人掀起涟漪时, 对他而言是件极困难的事。
    总共就一颗心, 却硬是被拴在了另一人的手上。
    西奥多动了动了手, 黑色光点浮起,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
    眸中深沉莫测, 他轻挑了下唇。
    那些人给他冠上的称呼说来也没错。
    因为他确实流淌着黑暗神的血脉, 那颗沉睡在人们内心深处代表着极恶的神格, 在一个出生即是罪的孩子身上凝聚, 这样看来也是件很正常的事了。
    一个代表肮脏污秽的孩子,从诞生那一刻开始, 就是黑暗神格最好的选择。
    恶意对于这样的孩子来说太平常了,而对于择其为主的神格来说, 这样的恶意无疑是至佳的美味。
    西奥多模糊记得幼时的他还会为那些欺辱他的人列出一份清单, 但现在他已经记不清那些人的名字了。
    毕竟, 所有人都要死。
    唯一值得他费些心去记的, 就只有那些繁杂的死法。
    残虐嗜血的阴暗本质在他是一个孩子时, 就已经隐隐冒了头。
    哥哥
    少年低喃了一声, 俊美眉眼划过一丝逼人的锋芒,刺破表面的假象,却有一丝宠溺的温柔化开了这道伤人伤己的利刃。
    哥哥。
    西奥多神色诡谲喃喃出声,偏执又温柔,就像一个小疯子,不停地向别人强调着自己最重要的宝贝。
    少年口中的哥哥,从来都是那一个人。
    当铎曜试图将他与西奥多错开的时间线归于该有的轨迹时,却发现干预之后,本就混乱的局面似乎有着失控的趋势。
    铎曜的记忆中,第一次附身是克兰。
    第二次附身就是现在,正被附身的教皇。
    但是西奥多的那边却不是这样,在克兰与教皇之间,他的记忆中有其他铎曜附身旁人的记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认出来的,但显然,那几次附身对于铎曜而言是没有发生的事情。
    换言之,对于铎曜而言,那就是未来。
    铎曜感到些糟心,他收回自己的力量后唇色有些泛白,眉眼之中带出些虚弱,用力咳了一声后,蹙眉许久未动。
    犹豫一会,铎曜阖目。
    属于西奥多的时间线上,出现了一个风色无双的身影,一人似独成一方世界,是此界无上的尊贵存在。
    铎曜探出的力量小心且微弱,终于在时间线上察觉到了几个看似完美的封口,这几个封口有西奥多六岁的时间点和尚未完全闭合的十八岁的时间点。
    其中一个十岁的时间封口,却是现在也未闭合完全。
    这是属于西奥多的时间线。
    如果有人有能力探查铎曜的时间线,就会发现这些对应的开口是在现在的时间点之后。
    而最近的一个开口,就在下一瞬!
    而下一瞬,现实中的光柱散去,却让许多种族濒临崩溃的心弦恢复了平静,也就是这时,突然涌上的信仰之力,让铎曜细心控制的力道猛地失控。
    即使他很快控制,失控也只有极短的一瞬,却足以在对时间最为敏感的时间长河中掀起一场异变。
    十岁的裂口猛地变大。
    仿佛一头潜伏的凶兽终于张开了巨口,将虎视眈眈许久的美味一口吞没入体,而后满足地不再动弹。
    裂口合拢,立于时间长河的那道身影却没了踪迹。
    十八岁时间线中的教皇没有因为这道灵魂的离开而醒来,反而陷入了沉睡之中。
    大王子殿下息怒,我们一定会管教好这个孩子!
    铎曜还未睁眼就听到这么一句话,眼睫掀开,眸中泛起一点涟漪,淡而冷的,如阔大的海水温和却不可捉摸,在面前跪了一地的侍从侍女上掠过后,他看向了一旁蜷缩的存在。
    待到看清后,站于众人身前的大王子唇角微抿,眉尖轻蹙。
    比之先前不怒自威神色阴沉的模样,如此不悦神色,却似多了些说不清的矜贵与疏离。
    让众人心中越发惶恐。
    铎曜久久未动,这具身体是诺依斯王国大王子殿下的,这个大王子善战,经过了战场对于有些事下手是毫不留情的。
    就比如,一个本该被掐死的污秽存在。
    不撞到他眼前还能无视,若是撞到眼前,有的是罚刑要受。
    那些招数,成人也极为难熬,一个孩子却几次熬了过来,这在大王子眼中看来就更惹其厌恶。
    这样的恢复能力,实为异数。
    而每一次,这些看管不利的侍从们也要跟着挨罚。
    听着耳边连绵不断的求饶,铎曜垂落眼睫,这张属于大王子英俊的面庞之上,有一丝别样的夺目气质流露,将其整个人衬得犹如战神高不可攀。
    不知何时,求饶声都弱了下去,再无一人出声。
    铎曜目光划过那个孩子瘦弱单薄的身子,眸中染上了些不明的情绪。
    在众人惊骇的视线中,铎曜弯腰将其抱起,来自对方身上的灰尘与血迹将身上华贵的衣服弄得狼藉脏乱,像是一种预示般格外刺眼。
    而那双抱住孩子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下,而后缓缓收紧。
    铎曜看向众人的目光,无人敢直面对上。
    双眸是纯澈的,恍惚间这样干净的眸似能一眼看透人心深处的恶,几乎所有人都在对上的一瞬低伏下了头。
    这种感觉,就如人们对于冒犯神明的行为会不自觉的地约束退避。
    铎曜眼睫低颤,淡声道:我会处置他,你们退下吧。
    是。
    抱着人走回记忆里的宫殿时,铎曜在怀中脏兮兮又瘦弱的小脸上扫过,无言地沉了眸。
    这个体重,与六岁的那一次,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太瘦了。】
    【既然已经乱了,那再乱一些也没什么。】
    反正这个世界的未来已经槽成了那个样子。
    至纯至善的神明最是任性,即使温柔也难免有被惹恼的时候。
    对时空总局那位温柔到让人生出妄念,实则半分都靠近不得的首席执法官而言,天命之子从来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这份特殊对待,一直存在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 暴君想砍了自己的第14天
    一个十岁的孩子如果蜷缩着, 手脚相拢着,四肢最大程度的互相依靠,在他人的视觉上, 这依旧是一个体积不小的存在。
    但是眼前的孩子, 四肢蜷缩相拢仿若不见皮肉,就如四个骨架搭拢着,将小小的躯干护在最中心,看入眼中便是触目惊心。
    铎曜伸手, 指节上有着颇为厚重的一层茧子,略粗糙的手感就这么压在了这个孩子凸起的眉宇间,许是指腹温度透着微弱的凉意, 眉间凸起不见平复, 反而越皱越高。
    小小的一张脸上, 薄削的皮肉皱成一团, 像极了一个丑猴子, 日后出挑的五官, 在这张脸上只显得血肉单薄, 惟余骨架。
    硌得慌。
    铎曜又点了下孩子的眉心, 面上淡然无波,却能从孩子眉心间泛起的红看出这次力道不小。
    铎曜目光沉凝, 又点了下,对着昏迷未醒的西奥多语带训斥:不是个狼崽子吗?未来那么凶, 现在怎么就被欺负这个样子了?
    除了铎曜自然是无人听到的, 西奥多像不喜眉心处时不时的凉意, 脑袋向后缩了缩, 指节轻轻动了下。
    铎曜收回了手, 轻轻摸了下孩子的头, 眸中渺远的冰雾淡了些,露出凌凌纯澈如水面的深处,凝视着不安至极的孩子。
    好好活着呀。
    手心带着的凉意与对方头顶摩挲几下就蕴出了热意,铎曜不适地收回了手,敛了眸定定看了床上的小人一眼,站起身走向了外面。
    即使床边的人皮肤上哪一处都像是染了凉气,但是皮肉深处总归是温热的,只是坐在那处就似有着热气一点点浸入了浑身都在透着冷意的身体。
    当人离开后,指节再次动了动,西奥多面无表情地掀开眼,盯着早已跨出门槛的那道身影。
    双眼中晕染开的墨云漆黑到渗人,麻木到漠然的眸子许久才动了一下。
    大王子殿下!您的身份如此尊贵,怎么能让那个孩子睡在您的床上!
    铎曜一出门,就有人跪地劝道。
    抱回了一个小家伙,铎曜一时也不知怎么安排,索性就将其安排在了这具身体的宫殿之中,毕竟人多嘴杂,困于一处宫殿是易于控制外人舆论。
    铎曜应了声,道:去拿些食物来。
    底下的人噎了下,抬头看向举动不太寻常的大王子,心中暗道这大王子不会被什么东西蛊惑了吧。
    天色过了下午,光线从上方笼下,将大王子的脸部轮廓印染般地铺上一丝暮光,浅淡的金色是一天的谢幕标志,铺染至大王子身上却模糊了对方的容貌晕染出圣光般的高贵,只一眼就摄住了那些一心追寻神明的信徒。
    即使深知将大王子与神明相比是对神明的一种贬低,但眸中真的倒映出这道身影时,俱低下头遮出了说不上来的心慌,慌乱应声就要去领命拿食物。
    铎曜看着这些人的背影,安静地垂下眼睫,面上流露出一种神异的神情。
    蜻蜓点水,在水面之上一掠而过泛起的涟漪轻微且不起眼,却也在水中留下了一颗毫不起眼的种子。
    那么铎曜现在的行为,在未来会卷出怎样的旋涡,谁也不知。
    铎曜做出了不符合大王子性格的举动,对于那个小家伙来说,究竟是毁灭还是新生?
    所以当他站在老国王面前时,心中便有了决断,除了第一次附身克兰,这一次和教皇的附身,所有人的记忆都不应该保留。
    所有人。
    老国王疑惑出声:我听说你将他抱到你的宫殿了?
    大王子抬头,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嗯了一声,就开始对着他报告最近的战事。
    老国王顺势被转移了注意力,也没有对大王子的举动再问出什么,他相信大王子心中自然有数。
    铎曜将战事说完后,收了声。
    老国王脸带笑意,不住道:真是太好了
    话语之间无疑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既具威严又显和蔼。
    任谁也看不出,他也能同时对自己的亲子流露出最深的厌恶。
    甚至做出过不顾王室教养,强于女子的事情,当一个代表着罪孽与污点的孩子孕育在那个女人腹中时,也招致了男人最大的恨意。
    大王子的身份,足以让他对昔年那件隐秘的事情了解极深。
    西奥多的母亲是附属于诺依斯王国的一个小国公主,小国一系王室的容貌普遍张扬艳丽,就像火焰一般吸引着旁人的注目,性格也是火焰般刚烈烧人。
    公主的容貌娇艳,但与老国王之间却是一桩孽缘。
    备受宠爱的公主在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失了身,面无表情地拿出做装饰品的剑,就狠狠刺向了身旁人的胸膛。
    其实若是其他小国的公主,遇见这种事反应不会如此激烈,甚至可能就这么苟合下去了。
    但是这位公主打小就性格暴烈,容貌生得又好,最是讨厌王室中那些混乱的事情,而小国王室子嗣单薄,说不上恩爱不疑,却也是相敬如宾,对于这唯一的小公主也是极宠的。
    这一剑险些要了老国王的命。
    也一并覆灭了这个子嗣薄弱的王室。
    公主受尽折辱,辗转于多位贵族之手,恨极了那个男人。
    在之后发现自己怀了孩子,算了算日子倒是难得生出一丝欢喜,却不是对肚子里这个没有成型的孩子,而是对自己复仇有望。
    因为这个小国不起眼的王室,流淌着巫族的血脉,单薄至极的一丝血脉,在巫族被判定为黑暗神从族的情况下,没有一人张扬这个事情。
    巫族以各种媒介进行诅咒,血脉之中传承黑暗。
    当公主以诡异的模样死去,放在尸体之上血液中间的那个婴孩,身上本该有着母体对于诺依斯王国最深的诅咒。
    但是这个孩子,并没有作为诅咒的载体,也许是最后一丝母性,公主只用他身上的血脉和自己的性命作为对诺依斯王室诅咒的媒介。
    人们发现了公主,也通过由血液汇聚的诅咒纹路发现了对方巫女的身份,对于那个孩子人们即使没有在他的身上发现诅咒的纹路,也依旧像看着恶魔一样恐惧而厌恶。
    但他始终是王室血脉。
    怨责冲向了挑起祸事的老国王,贵族之间舆论盛行,在几次无缘无故的灾祸之后,国王在中央教堂中足足待了五年才得到教皇的首肯消了身上的诅咒。
    教皇对于诅咒来源没有多问,却也能看出几分下咒之人深刻的怨恨。
    教皇不知道的是,国王身上的诅咒是巫族最后的微薄血脉,在怨恨洗涤灵魂之后以性命为代价强行醒出的一点巫力,施下的唯一一个诅咒。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那个小国王室身上的巫族血脉只会在一代代的延续中日渐稀薄,直至彻底成为过去的传说。
    究竟要什么样的怨与恨,才能让一个骄傲的公主,觉醒出体内已经微薄到无的巫族血脉。
    巫族之所以被认为是黑暗神的从族,就是因为每一个觉醒的巫族之人,都是在绝望下陷入了无止境的疯狂之中,他们对每个人都怀着恐怖的恶意。
    铎曜的眉眼之中一丝冷意浅浅掠过,皮囊之下的灵魂微怒都是世人的罪过,即使皮囊削弱了源自灵魂的震慑,也依旧让眼前的国王莫名惶恐。
    你
    铎曜垂首,见了礼就离开了,不欲接对方的话。
    他早已经看到了诺依斯王室中每一个人的下场,那是一条现实的时间线,世界正在逐步沦入黑暗。
    每一个人都逃不掉。
    那个因为母性而保持干净的孩子,身上没有留下诅咒的纹路,却因为这些人,而硬生生地造就了一个骇人的诅咒。
    诅咒凝聚着恶与罪,恨是最好的催化剂,而那个干净的孩子,却成为了诅咒本身。
    他活着,就是对世界的诅咒。
    一个身上有着巫族血脉的私生子,多么完美的标配。
    承接黑暗神格,与光明神共同执掌神邸之力,平衡信仰失控偏执的世界,成为无上的至高神之一。
    光与暗的平衡,也是这个神权世界的平衡。
    如果正常来说,天命之子应该是在自小的人情冷暖之中看透人性,他在人性之中孕育出一丝神性,世人对他的厌被神格吸收,从而催化了体内的巫族血脉,最后经过许多历练周游发觉黑白的失衡走向成神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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