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平常整理房间都好,水星从来也不会说些什么,但这个抽屉不同,她放了很多有关盛沂的东西,从她第一次模仿盛沂的名字到两个人的荣誉证书,她全部都放在了这里,单拿一样看或许还解释的清楚,但是她真的放了好多。
    心跳一下比一下重,水星蹲下,连忙拉开抽屉,所有的东西都完好无损地摆在抽屉里,原本上提的心终于降了些,水星整个人坐在地上,身子也软了。
    这个抽屉是不能再放东西了。水星想着,将一件又一件地东西拿了出来打算另找他处,正整理着,发现还是丢了一样东西,那袋她没舍得喝的白桃味酸奶,几乎是瞬间,水星的脑袋又全空了,慌乱地从房间里出去:“姥姥。”
    “怎么了?”蒋林英刚将烧好的茄子摆在饭桌上,在舀米饭。
    “你今天是不是进我房间了?”
    “啊?你房间。”蒋林英舀完最后一勺米,“你早上不是没来得及叠被子吗?我进去帮你叠了下,怎么了?”
    “不是被子。”
    蒋林英把筷子放到桌面上,问:“不是被子是什么啊?”
    “我…….我抽屉里有袋酸奶。”水星低了低眼,没看蒋林英,她分明知道这话是不该问的,但又实在是想知道那袋酸奶去哪儿了。
    “酸奶啊。”蒋林英想起什么,又不明所以,“那袋不是过期了吗?放坏了又不能喝,小心肚子疼。”
    水星愣了愣。
    是啊,放坏了又不能喝。
    她忽然反应过来英语演讲比赛已经是三周前的事情,盛沂是在三周前给的她这袋酸奶,当时两个人能说上几句话,他就站在她面前,还跟她说过别紧张,以至于她双人组的演讲发挥的那么好,那个时候她一直以为事情总会朝向好的地方发展,她会适应这里的环境,交很多的朋友,她和盛沂慢慢地熟起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坏的结果。
    可是人生是这样的,有好就有坏,有未来就有过去。
    酸奶也有保质期,短短的二十一天,坏了就该丢掉。
    像她在英语演讲比赛的单人组上的失利,在比赛结束以后跟盛沂连一次招呼都不会打,在考试结束以后李致堃会问她学文还是学理,在成绩单上看到盛沂和她的排名差距。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像李致堃说的,她只是运气不好。
    只是在她和盛沂还没有真正熟起来的时候又很快地分开。
    只是她无数次地去看一楼的奖杯,只是她无数次地去想发来的奖品,只是她无数次地去强求这袋应该过期的酸奶。
    这些她很在意的东西,别人,包括盛沂好像都不在意。
    她希望他很好很好,又怕他真的很好很好。
    蒋林英见她神色不对:“怎么了?”
    鼻尖酸的难受,眼眶瞬间胀了起来,水星眨了眨眼,睫毛湿了,可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闷闷地摇了摇头,顿了顿,又强逼自己说了声没事,然后坐在了饭桌上,等戚远承回来吃饭。
    面前飘着热气的饭菜没有了味道,明亮的灯光也模糊了视线,胸口难受得发紧,有些喘不过气,她本来以为她适应了好些,但现在才发现自己是错的。她本来可以不管不顾大声埋怨为什么要进她房间,为什么要替她做决定丢掉她的东西,为什么总要吃她讨厌的茄子,为什么她要寄人篱下,可她又有好多为什么都不能说。
    因为,这里不是自己的家。
    因为,她是真的知道,她跟盛沂差了太多太多。
    第16章 .  第十六场雨   平行。
    那件事情过去, 蒋林英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正常,水星忽然庆幸她只是扔掉一袋白桃味的酸奶,不过其余的东西还是分散了位置,不再全部放在一起。直到周六, 水星趁着蒋林英出门买菜, 家里没有人, 这才从房间里出来, 找到客厅的电话,给戚芸打了过去。
    大概是和戚远承关系不和, 戚芸怕两个人碰上,从不给水星打电话,她来西城两个多月, 母女俩联系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水星拨了两次电话,对面全没有接,直到第三次,戚芸才接起来:“喂?”
    昨天晚上,戚芸和水浩勇得知开发商的消息几乎是一整夜没睡,追到了天亮才算完事,随口吃了些早饭, 这会儿才算睡下,前两个电话都没听见,戚芸拿开手机, 看了看上边的电话号码, 眼睛还是糊的:“请问是哪位?”
    水星捧着电话, 又是好久没跟戚芸说话了,喊妈妈的声音都有些生疏:“妈妈,是我, 星星。”
    “星星。”戚芸的声音忽然柔和了许多,“今天没去上学吗?怎么给妈妈忽然打电话呢。”
    “今天周六,学校里放假。”水星抿了抿唇,“你和爸爸在忙吗?”
    “没有,今天刚休息。”戚芸不想让水星担心,笑了笑,“你呢,最近学习好不好?对了,要不要跟爸爸说话。”
    水浩勇也醒了,这么久没跟水星说过话,也是想她的,水星低低地嗯了一声,电话才接了过去,水浩勇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星星。”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水星的鼻尖莫名酸酸的,她好久没听到水浩勇的声音,当时戚芸送她来的时候,水浩勇只跟她们到车站,在上车前告诉她要乖乖听话,等过一段时间就把她从西城接回去,可已经两个月了,她从撕着日历过日子,到现在,水星已经不确定他们到底是不是要接她回去了:“爸爸,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接我回去?”
    “星星,你等爸爸把事情办完。”水浩勇叹了叹气,事情比他们想的都要乱,开发商上边还有一层关系,一直阻挠这件事,昨天也算是他们运气好,终于抓到了对方的影子,跟了上去,又得到一个保证,“爸爸和妈妈这边的情况很复杂,我们都不想你跟着受苦,每天又要到处跑,没有人照顾你,干什么都不方便。”
    “……不会的。”
    水浩勇说:“爸爸答应你,你现在在姥姥和姥爷家开开心心,在学校也要认真读书,等事情处理完,爸爸第一个时间去接你。”
    水星手里捏着电话线圈,一点儿一点儿拉直,又松开,等它恢复原状,可复原的过程真的好慢,她的声音不自觉涩了,又问:“那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处理完?”
    “星星啊,这个爸爸没办法跟你保证,但爸爸跟你保证会尽快的,今年过年前一定接你回家,好不好?”
    水星应了一声好,一家三口又聊了一会儿,水星听出戚芸和水浩勇在电话里的疲惫,再加上过一会儿蒋林英就会回来了,她怕这样撞见尴尬,她跟戚芸他们承诺了会好好学习,也会开开心心的,电话才挂掉。
    转眼间到了二月上旬,开班会的时候,李致堃跟班上的同学说起了这次的期末考试,等考试结束,高一年级组会开一场家长会,目的是为了跟各位家长和学生商量下半学期的文理分科事宜,班上同学大呼惊讶,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便要分科了。
    周围不少同学相互问起了彼此要学文还是学理。
    “我知道,其实有好多同学在学文和学理上会有许多误区,会觉得学不好理科的人才会去学文,也会觉得文科比理科更能知晓这世间的答案。”
    “或者是将来理科可能好就业,文科学起来范围广了解多。”
    “又或者是,选择文理以后呢,你觉得你可能会思考和朋友的关系,如果他选文科班,我又留在理科班,我们是不是会渐行渐远呢,这样等等等等的问题。”
    “选择文理好像成了你们在现阶段最难解决的事情。”李致堃在讲台上笑了笑,他穿了深蓝色衬衫,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莫名有种绅士风度:“但这根本上只是人生的一个很小的岔路口。”
    “老师一直觉得学文也好,学理也好,它都是一个个人意愿。”李致堃的目光落在讲台下,落在水星身上,落在席悦身上,落在郁晴身上,落在他们每个人身上,“你要找到你想做的事情,并为此下出决心,确定这个选择对你来说是百分百的问心无愧。”
    “所谓学文还是学理,不是阻断你过去的路,不是限制你的其他想法,而是让你相信这个选择对你来说只是人生中一个很小的门把手,让你遇到更多你想遇到的人,带领你去见不一样的世界就好。”
    水星他们都没想到李致堃会这么说,等他出了班门,教室里又热闹起来,席悦已经在跟周围的人说话了,等水星扭过头又喊前边的郁晴过来,做出一个郑重地决定:“听完老班的话,我真的打算学文了。”
    水星愣了下,完全没想到席悦会做这样的决定。
    “虽然说附中的文科没理科好,但也不差的。”席悦想起了自己每天做物理题时候的痛苦样子,“等我学了文科终于不用跟物理系的老师打交道了,每天晚上都要去他们家学习,还要做我做不懂的物理,一想想文科我整个人都轻松了。”
    水星用眼神给了席悦一个肯定。
    “星星,你呢?”席悦宣布完自己的决定,又问,“你打算学文还是学理?不过你文科一直很好,肯定是学文吧,到时候……..”
    “看这次的期末考吧,如果理科成绩比文科高一点儿的话。”水星到现在一直都不确定,但刚刚听了李致堃的话,什么地方又松动了些,犹豫一下,“我…….想试试理科。”
    “……真的啊。”席悦有些遗憾,“那你不就不能跟我和晴晴一个班了吗?到时候三班肯定是文重,你要转班的,我们星星这么腼腆,去了别的班被欺负了怎么办?”
    水星抿了抿唇,莫名觉得她像个背叛者。
    席悦还在感慨,她们几个好不容易这么熟悉,平常上下课都是在一起的,这样分开了也不知道水星去别的班适应不适应:“晴晴,到时候我们还是每天一起下课就去找星星打水,好不好?”
    郁晴没有回应。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郁晴抬起头,望了眼席悦,她说:“席悦,我也学理。”
    在那以后的很长时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水星没想到郁晴会选择理科,她其实是听席悦讲过的,从小到大,席悦跟郁晴都是朋友,席悦在几班,郁晴在几班,席悦参加什么比赛,郁晴也会参加大部分的比赛,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很好,因此,席悦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郁晴会离开她,不跟她一个班。
    也是自打那天起,席悦跟她们发出单方面的冷战,起先是下课不会再拽着水星跟郁晴说话,后来打水也好,去课间操也好,席悦都不再跟她们一起走。席悦在班上的人缘极好,多得是朋友,没有了水星和郁晴照样是开心的。
    这个小团体里只剩下了水星和郁晴,也不是没有人发现这其中的异常,但多数情况下只是问她们两句怎么了,时间久了,大家好像都把这件事忘记了,忘记了席悦本来跟她们的关系是最好的。
    期末考前,最后一次做广播体操,等主席台上的领导讲完话,满操场的人照样是全部分散开来的,水星回过头,看了眼后边跟其他女生聊天的席悦,已经很久了,席悦都没有跟她们再说过一句话,文理分科的事情好像一根隐晦的刺,包裹在她们每个人的心里,轻易又看不出。
    水星回过头,低声,问郁晴:“悦悦又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郁晴没有回头,垂眸,理了理校服边缘:“不知道。”
    “悦悦是不是因为文理分科的事情还在生气?”水星没有郁晴那份魄力,忍不住又回头,席悦已经找不到影子了。
    她们又没等到席悦,周围的同学都拥进了教学楼,水星跟郁晴两个人也跟着进去,上行的人太多,胳膊挤着胳膊往上推,水星又没有主动跟人拉手的习惯,才到楼梯中段就跟郁晴挤散了,后边的人又推她,水星垂着头,一时没站稳,鼻尖直扑到面前的男生身上,顿时闻到了一股清冷的薄荷味。
    盛沂回过头,低垂下视线,扶了她一把,少年低低地嗓音响起来:“挤到了吗?”
    水星抬起头,视线撞上他的眼睛,好久没见过他了,两个人明明在同一楼层,总是见不到面,一晃真的过了那么久,男生的肤色很白,额前的头发好像更短了些,露出俊朗的轮廓,他的手掌还拉着她的袖口以防她掉下去,沉默几秒,水星才摇头:“没有。”
    “一个人?”
    “不是。”水星答了一声,“还有郁晴。”
    “席悦呢?”盛沂抬眼又望了下她的四周,往常在她周围的人没有了,目光又落到更下边一点儿,席悦正拉了两个同学讲话,“吵架了吗?”
    “……..嗯?”水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几秒,才又应了一声,“也不算。”
    盛沂的目光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什么,回过身。
    衣袖上属于盛沂的温度收了回去,两个人的对话也就此结束,队伍还在走,因为人多,水星只能一直跟在盛沂后边,走得还算比较稳。
    他走路的姿势很平缓,水星的视线总想挪开又会不受控制地对在他的背影上,仗着他不回头,仗着他注意不到自己,将心重新地活泛一次又一次。
    直到三层的人流量都分散了些,楼梯空出了大半,水星没有理由再跟在盛沂身后,他们都要选择上楼的方向,一班靠近楼梯右侧,三班靠近楼梯左侧。
    水星侧眸,看到了楼梯右边的郁晴,她在楼梯角站着,一点儿借口都没有了,水星只能跟郁晴打招呼:“郁晴,对不起,刚刚人有点儿多了,我没跟上你。”
    郁晴收回视线,嗯了一声,面色如常:“走吧。”
    “……”
    楼道里的人少了,盛沂停下脚步,顿了顿,微微抬了抬眸,才转而走向在靠左边的拐角。
    两个人在楼梯中部正式分开,他们都没有再跟彼此说话。
    水星侧眸,默默地看着楼梯那边的身影。楼梯分为阴阳两面,玻璃窗透过的光悉数落在右侧,连神明都偏爱他,让和煦又温暖的阳光全部落在他身上,以便夺走了全部的视线,盛沂不注意这些,却让人没有办法不注意到。
    他们像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平行线,一左一右,没有人海,也任由阻隔。
    第17章 .  第十七场雨   哑巴。
    期末考试的前一天, 水星终于决定通过文科和理科的总分高低来选择学文还是学理。
    两天的考试结束的快,考完试,班上的同学全都松了一口气,李致堃通知下周一回一趟学校, 不光是宣布放假通知, 还要求每个家长到场, 等宣布完假期的安排开全年级的家长会。
    刚考完试的学生哪儿有顾忌考试之后的下场, 大多数人都是及时行乐,李致堃一走, 教室就乱了,相互问着彼此的假期安排。水星回头悄悄看了一眼席悦,碰巧撞上旁边的女生喊她, 原本想问她的话只能噎在口中。
    回到家里,水星趁吃完饭的时候跟戚远承和蒋林英说了要开家长会说文理分科的事情,戚远承吃着菜,随口问她:“行,那你打算学文还是理?”
    考试成绩没出来,水星也不能确定,埋头, 小声回答:“我……还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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