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是家中收养的弟弟。伯田说,我日日在田中操劳农事。一年四季无甚闲暇日子。弟弟在家中被母亲管束,我极少干涉。
    白七爷饶有兴致地说:那么说,你弟弟作奸犯科,都是你母亲的错了。
    老爷明鉴。我母亲乃是一乡野妇人,只知努力将孩子养活,并不知晓那许多的道理。伯田不敢起身,只说到,家中贫贱,也无余财送弟弟出去念书知理。母亲整日操劳全家,也不知弟弟在外做过些什么。
    他幼弟在一旁惊呆了:大哥,你在说些什么?!
    白七爷动也未动,只是扫了他一眼,幼弟便如被尖钉灌顶,整个人瘫软在地冷汗淋漓的说不出话来。
    伯田听着身边的动静,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眼前这是什么情况,却知道这明镜高悬下的主审官,他惹不起。
    那双蓝眼睛让伯田不停的想起起火那日,那出现在火场的老虎精。
    刚想到这里,就听主审官问:陈家纵火一事,以谁为主?
    伯田心里一突,脑中转过无数念头,开口却说:是我。我见母亲被那陈家小儿羞辱,心中气氛,便想教训那陈家小儿一番。但陈家小儿有人护着,我便想,你既欺我母亲,我便也欺负欺负你的母亲。这才放了把火。
    你觉得你之所行有因果,是正当的。主审官道。
    是。伯田说完,就听到高台之上,传下一声轻笑。
    那笑声包含了轻蔑,似乎终于戏弄够了,伯田听到主审官冷冰冰地开口:陈伯田,原名王寿。永乐三年生人。永乐十八年,上狗山匪寨为匪。
    宣德元年,杀狗山首匪,夺匪寨之位。
    同年,劫杀山下清溪村,牵羊夺狗,□□妇女,杀人灭族,火烧村寨。
    宣德三年,匪寨被剿。领山寨活人下山,扮流民逃难,至清波门外落地扎根。
    伯田猛地抬起头,就见那主审官说:你很会讲故事,就是不知道你的手下,对你的故事满不满意。
    会稽王寿,恣肆贪淫、纵凶杀人、放火抢劫、灭人满门。
    依天地律令,当下第一层拔舌地狱、第三层铁树地狱、第四层孽镜地狱、第九层油锅地狱
    他每说一层地狱,伯田便痛一次。
    拔舌时,口中鲜血淋漓。铁树时,后背皮肉刮尽。
    伯田痛得满地打滚,他恶狠狠地注视着法桌后那人:你
    话未出口,就见那人站起身。他头顶旒冠微碰,发出轻微的脆响。
    响声一起,伯田浑身一震。
    大哥,大哥?
    隐隐有人声从远处传来,伯田猛地睁开眼,就见那被他一脚踹到墙角的幼弟正跪坐在他身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伯田头痛欲裂,他伸手揉了揉额头:我怎么了
    幼弟目光闪了闪,却是问:大哥你一直在说糊涂话,你做噩梦了吗?
    我睡糊涂了吧。到没做什么梦。伯田吐了口浊气,这破地方,搞得我头痛。估计是痛的。
    他不耐烦的咂了咂嘴,以手撑地半坐了起来:我先前看你睡着没醒,被梦魇着了?
    幼弟想到那梦中景象,不知该不该点头。
    他大哥带着他们一路逃亡至此,还拿了田地落地扎根,怎么会与他划清关系呢?
    可是那梦境也太过真实吧?真实的连鼻腔都有血的味道。
    幼弟犹豫半天,才说:好像是做了个梦,但不记得了。
    伯田看着他,平静的嗯了一声。
    白七爷将线索整理成纸,交给了马仪:你派人往会稽狗山去,应当不会走空。
    那是狗山匪寨的人?!马仪惊得手上一抖,茶水泼了自己一身。
    那狗山匪寨便是在山匪里,也是心狠手辣的一群人了。前几年他们下山灭了一个村,激得会稽府衙写信求助,请求杭州府卫帮忙剿匪。
    这么一群危险人物,居然还留在清波门外,成了佃户田农?!
    你派人去查,一查便知。白七爷站起身,我回去了。
    他出来一上午了,有些想长安。加上那陈伯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闻起来臭得慌。
    白七爷略有些洁癖发作,想回去清洗清洗。
    马仪连忙道:劳烦白小郎君。我立刻派人去查,有了消息再请小郎君一叙。
    嗯。白七爷潦草地点点头。他走出两步,又说:时日已久,流民山匪作乱,此间证据并不好收集。杭州府内既有锦衣卫,不若派锦衣卫一同前去,免得拖上三年五载,看着心烦。
    马仪苦笑不已。
    那些锦衣卫不是派来保护他的,又怎会听从他的命令?
    他只能拱手笑道:多谢小郎君提醒。
    白七爷踏出衙门,便回到了猫咖。
    顾长安窝在逍遥椅上睡着了,家里仅剩的两只猫都趴在他身上。一人两猫烤着壁炉里的火,都在梦中徜徉。
    白七去院中温泉泡了泡,直将自己泡得一身热气了,他才随便拢了件衣袍回到正厅。
    尺玉已经醒了,见他那模样,就冲他喵喵叫了两声:你做什么去啦,一身阴恻恻的味道喵。
    白七扫了他一眼,刚打了个呵欠,就听顾长安问他:头发怎么湿着?
    他睡眼惺忪地仰头看着白七,伸手想拍拍侧面,结果一拍却拍了个空。
    顾长安坐直身体,茫然地看了看,才站起身说:去沙发,我给你吹头发。
    白七:
    他想说头发可以变干,但身体却已经很诚实的跟着顾长安走到了沙发前。
    顾长安找出干毛巾,细细地给他擦头发。
    他们家老虎精的头发又长又厚,湿漉漉地垂在腰际,将薄薄的中衣也打湿了。隔着半透明的白色中衣,能看见白七爷背部漂亮的蝴蝶骨,还有矫健的肌肉线条。
    衣服湿啦。顾长安的声音带着些睡意,一会儿你得换一件。
    好。白七点点头,长安还困么?去睡吧。
    给你吹干了再睡。顾长安说,忙了一天,你要休息一会儿吗?
    听了这话,白七蓦地有些紧张:我们一会儿一起去休息?
    顾长安没有多想。他放下毛巾拿起吹风机,在吹风机的呼呼声中点了点头:好。
    白七闻言,浑身都绷紧了:一起睡?
    我带虎虎睡啊。顾长安说。
    白七垂眸看向趴在脚边的小白虎,想了又想,才僵硬地点点头:好吧。
    尺玉在一边,毫不留情地发出了嘲笑的喵喵声。
    白七从来不于小猫咪计较,只有小心眼的小白虎一扑而上,与小小的金色猫团滚做了一团。
    幼稚喵!
    白七垂下眼恍若未闻。等顾长安放下了吹风机,他便主动将两只猫分开,自己抱着尺玉,又将小白虎递给顾长安:走,我们去休息。
    顾长安接过胖乎乎的虎虎,与他一同上了楼。
    天上阴云密布,猫咖里却暖如春日。
    顾长安与小白虎沉在天鹅绒中,一起缓缓踏入梦乡。
    一千公里之外,有单骑快马迎着风雪疾驰进北京城。
    军情机要,速速避让
    快马疾入城中,行至皇城门外,那人翻身下马:急报
    王大伴拖着托盘,急急步入乾清宫:陛下,福建有军情急报。
    朱瞻基一听,当即搁笔:快给我!
    福建临海,先帝时期便有倭寇之患。现今有郑和宝船驻扎等风,福建海滨一事就更为重要。
    他原以为如此加急的军报,必然与倭寇犯边有关。谁知打开托盘上的木箱一看,里面装着的却是三个圆柱形的物体。
    物体下方则压着一道郑和的密信。
    朱瞻基飞速略过问好的无用之语,看向信件后期的重点。
    郑和在信中说:此物乃有间猫咖顾长安所赠,名为铜制望远镜,以此物望之,可看千里之外,转动镜身,还可将远处景物拉至近前细观
    朱瞻基看到这里,立刻伸手去拿望远镜。
    那望远镜一入手,寒气便顺着手掌直上他的背脊。朱瞻基却顾不得这个,他观察着手里的望远镜。
    因是铜制,略有些沉重了。上面的花纹雕刻得很是粗糙,朱瞻基不需要想,便知道负责制作的某只猫咪,当时定然是不耐烦了。
    在粗糙潦草的铜柱体内,镶嵌的却是格外精细剔透的琉璃圆镜。这圆镜两头皆有,一头大些,一头略小。不知道这样的搭配又有何深意。
    朱瞻基观察完毕,便将之举至眼前。
    层云之上飞掠而过的飞鸟,连羽毛都那般清晰!
    朱瞻基拿着望远镜一转身,就见王大伴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顿时怼到了自己眼前。他转动着镜身,就见王大伴的脸越拉越进,连他脸上的小痣都变得指甲那么大了!
    放下望远镜一看,王大伴还站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陛下?
    朱瞻基哈哈大笑,拿起郑和的迷信继续看:另有一物,乃是预测天气之用,名为风暴瓶。
    他放下信纸,往盒中一望,除了望远镜,哪里有其他?
    朕的风暴瓶呢!
    第74章 【三更】
    风暴瓶?什么风暴瓶?
    王大伴闻言一惊,连忙低头拱手:陛下,这箱子未有别人动过啊。
    朱瞻基惊过之后也冷静了下来。这是呈给他的东西,料想也无人敢擅动。可郑和也不会欺他,专程提起风暴瓶,东西呢?
    王大伴连忙道:陛下,可要将送信之人传上来?
    朱瞻基皱着眉摆摆手:暂且不用,朕再看看信。
    风暴瓶型若垂胆、上锐下圆,乃是一琉璃胆式瓶。瓶口紧封,里面盛有透明液体。这些时日臣观察下来,发现此瓶液体清澈,便为晴天;液体朦胧,便是阴天;如若瓶中起漂浮的白色絮状物,那天气便如瓶中所示,是个下雪天。
    此物神异,却又是以琉璃所制,透而易碎,格外珍贵。
    而福建至北京路远天遥,加之此物对出海意义重大。便
    便不给陛下了。
    朱瞻基看到这儿,简直给气笑了。
    怎么的呀!千里迢迢八百里加急,就是为了馋他?!
    不过铜制望远镜顾家郎君送了臣六具。臣携三具远航,另有三具,着可信之人呈送陛下。
    朱瞻基看着信连连点头。
    许久后,他将郑和密信收好,对王大伴道:宣杨士奇、张文弼、杨荣、吴中!
    见陛下一口气叫了这么多重臣,秉笔太监王大伴心中一突,连忙退出乾清宫。
    两位杨大人都在内阁,小太监疾跑去文渊阁便能寻到人。吴中乃在工部,唯有英国公张文弼人在宫外。见陛下叫得急,王大伴连忙命人骑马去寻。
    张文弼二十四岁便跟着父亲上了战场,此后三十年一直在马背上征战,三十多年身上大小伤不断,去年便卸了兵权加封左柱国,在京中疗养。平日里里若无军国要是,便只上大朝。
    是以,他是最晚一个到乾清宫的。
    他一踏入殿门,便觉气氛不对。
    陛下,臣来迟了。他连忙躬身行礼。
    不迟、不迟。朱瞻基摆摆手,国公来得正好。你瞧,大家都在了。
    张文弼直起身,就见这些年年纪上去、脾气下来的杨士奇杨首辅,正罕见的一脸喜色。他冲张文弼招手道:文弼你快来看看此物!
    他双手拿着一个铜制长筒:你年轻时若有此物,哪里还会寻不见阿鲁台部!
    那是几年前张文弼出征漠北的事。大军已至答兰纳木儿河,却因迟迟寻不见阿鲁台部的踪迹,只得无功而返。
    这是张文弼心中一大憾事,此时杨士奇提起,张文弼便笑道:却是何种神物,能助我寻敌人踪迹?
    杨士奇捋了捋长须:你看看便知。
    首辅都这样说了,张文弼又看了看朱瞻基。
    朱瞻基笑道:张国公快瞧瞧。此物日后定是你觉不离手的宝贝!
    陛下都这么讲了,张文弼连忙接过来,学着工部尚书吴中的模样一看:陛下你怎得到我跟前了!
    朱瞻基闻言哈哈大笑:你瞧瞧朕在哪儿?
    放下那铜柱,陛下还在御案后。拿起铜柱再看,陛下又近在眼前,连五官都放得无比大。
    此物、此物!
    此物乃是望远镜,郑三宝八百里加急呈送上来。朱瞻基道,以国公之经验,可能瞧出此物之重?
    望远镜可能望千里之外?张文弼忍不住道。
    国公尽可随心而试。朱瞻基道。
    张文弼连忙将视线投向殿外。
    他身处乾清宫,可用望远镜,却能一眼瞧见乾清门上身着曳撒的侍卫们。甚至于连他们曳撒上的织金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陛下!张文弼激动道,若是我军将领都配上这望远镜,何愁发现不了蛮夷踪迹!
    如今一入冬,边境依然时时有漠北部族犯边。他们仗着快马轻骑,总是抢了便走。闹得百姓人仰马翻,边军却难寻他们的踪迹。
    若是有了此物那些快马又算些什么!
    不仅仅是北边,还有那海滨之城朱瞻基提醒道,可此物,却不是我大明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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