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折雪猝然看向周二。
    怎么回事,我就一个跑神,竟然就掉马了?
    捏诀居然还有习惯,沈折雪心下暗叫不好,这沈峰主的肌肉记忆也忒强了,这都能留下来。
    周二看似吊儿郎当,此时板起脸来,竟活像是换了个人。
    沈折雪不知他底细,此刻辩解更是徒劳,他索性道:太清宗与我已毫无瓜葛,我问心无愧,周大哥若是疑我是歹人,我无话可说。
    问心无愧,好一个问心无愧。周二嗤笑。
    沈折雪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两人对视许久,一时气氛凝滞,压迫非常。
    罢。末了,居然是周二先摆了摆手,身上的威压尽数散去,继续剥起他的橘子。
    他慢悠悠道:不过我向来不喜欢猜来猜去。莫回头的主人与我有亲戚关系,他亲近你,愿意认你当师傅,虽然我恨不得打断你俩的腿,但毕竟他乐意,我也犯不着惹他最后几年不痛快。
    还是那吊儿郎当的调子,话却是毫不留情,但沈仙长,你这师尊要是要半分邪念,我便是折了腰间这把缘木,折了我这一条老命,也不叫你好过。
    话意狠绝,其中关切却是不假。
    沈折雪心中渐渐平静,道:自然。
    又问周二,你是时渊以前的师尊吗?
    周二剥橘子的手一顿,沉声道:不是,他前师尊早死了。
    沈折雪见他面有郁色,就不再多问了。
    周二整个吞了橘子,起身要回家去,就在他抬脚迈出门槛时,又回头添了一句:以后掐诀即便单手能完成,双手同起,这样装的比较像帝子降兮,或者是南界的门派。
    沈折雪微有诧异。
    周二却已经走得没影了。
    *
    沈折雪几步跑到时渊的庭院,庭外已立起流光屏障。
    时渊的卧房是莫回头法阵的核心,灵气最浓,此时更是万灵汇聚,院中花草在灵息的滋养下,缓缓舒展开枝叶,梅树生出了花苞。
    沈折雪不敢贸然上前,等在了屏障外。
    片刻后,岁管家红着眼眶推开门,身后站着一道纤长的身影。
    那是时渊。
    沈折雪睁大眼,看着徒弟走下台阶,站定住,与自己平视。
    你
    师尊。是熟悉的称呼,呼唤的声音却不再沙哑。
    时渊的嗓子终于有了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列星所化傀儡,以血浇灌,偷天换日。
    长得还挺高。沈折雪扯了嘴角笑笑,就要迈开步子去到里屋,他关心时渊的肉身,要在走之前再给他除一次邪流。
    刚走了几步,沈折雪眼前忽而一暗。
    一双手环住了他,胸口贴上一方温热的胸膛。
    时渊抱住他,低声道:师尊,先别看,列星用起来真疼,你抱抱我。
    前些日子沈折雪还希望时渊喊疼,没想到这么快就听见了。
    等等。
    沈折雪一呆。
    徒弟你被夺舍了?
    你是在撒娇么?
    惊讶归惊讶,可沈折雪还是有些莫名的难过。
    帝子降兮这个宗门最讲究因果媒介。
    凡人想要用水镜都要滴血开启,更何况是到列星这种级别的法器。
    三代以后,帝子降兮道法失传,列星威能远不如前,成了一次性消耗品,要交付的代价却是越来越大。
    沈折雪被时渊抱在怀里,胸口闷地厉害,他深深吸气,说:怕什么,师父还能嫌徒弟不好看,邪流要紧,你
    他想让时渊松开自己,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你再抱会儿,但你得让我进去。
    岁管家化成了原身,缩在龟壳里抹泪。
    时渊抱够了,松开沈折雪,垂落的手顺道牵起他的袖子,手腕上的朱红色的灵镯碰着沈折雪的指节。
    他无可奈何似得说:师尊可不要吓到。
    列星内含的傀儡术,抽人三魂六魄于傀儡,留半魄于肉身,傀儡中缺漏的半魄,便由帝子降兮的秘法补全。
    肉身和傀儡,自成双生镜法,血肉毁,魂魄皆灭。
    沈折雪看罢存放在卧房中的时渊的身体,替他除去了肉身中滋长的邪气。
    全程下来,他心里居然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确实是不好看。
    列星代价反噬,教人觉得时渊这幅身体是刚从某个坟地里刨出来,呼吸薄弱,胸口几乎没有起伏,给他就地埋了也毫不夸张。
    这场景好像似曾相识。
    沈折雪将手贴在时渊的额头。
    人总是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时刻,觉得一些事好像从前经历过一回。
    也许沈峰主也曾有这样的徒弟,沈折雪开解地想。
    处理好这边,两人收拾好,就要去马厩牵马,却见那周二去而复返,身上背了个外出的小包袱。
    周二与时渊有亲缘关系,自然不肯放沈折雪一人带着时渊。
    谁都拧不过周二的倔脾气,他们只得放他同行。
    莫回头里只有岁管家知情,临去前他欲言又止几次,末了说了声:小主子,保重。
    三人不再耽搁,即刻启程。
    路上沈折雪还不忘再唠叨时渊两句,现在列星补了你的半魄,加上仙器辅助,也勉勉强强算是个修真人,但傀儡与肉身互通,一伤同伤,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时渊郑重应了。
    三人快马来到云沧城门下,而沈折雪心中的疑惑也升到了顶峰。
    出了这样的事,居然到现在都未封道。
    好在百姓也不是傻的,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敢冒险,都打消了近期外出的念头。
    验身份时,沈折雪看见时渊的居住令牌上,姓名写的是时零。
    沈折雪看看自己的牌子,再悄悄周二的,最后又瞅瞅时渊的。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沈五、周二、时零这刚好凑了个二百五。
    你们这是要出城去廊风?递回了令牌,守城护卫皱眉问道。
    时渊颔首:是,我们出城是为寻得未归家的妹妹与家仆。
    话音方落,旁侧同样等着出城的几名红衣修者纷纷看了过来。
    他们的眼神,格外像是在看死人。
    沈折雪则下意识加固了易容诀。
    红衣焰纹,含山门徒。
    含山果然也派人来调查失踪案了。
    你们是要去找家人?一道传音自身侧传来。
    时渊等人闻声看去,只见另一位在办出城令的青衣鹤纹少年修士走上前,拦住了沈折雪与时渊。
    他自报家门:抱歉,在下虚步太清,裴荆。
    沈折雪心想:要命,太清宗怎么会把这个严长老的关门弟子派到南界来。
    三大宗门原属一脉,在仙庭时太清宗便叫虚步太清,含山名含山有云,后坠人间合并大小宗门,为了入乡随俗改成了太清宗和含山。
    现下只有嫡系弟子才能对外自称宗门旧名。
    裴荆道:二位寻家人心切,但现在确实不适合出城,禁行通告不日将张贴,二位请回,我们将竭力带回你们的家人。
    周二戏精上身,反应极快,忙说:仙君可千万要放我们过去,不然我们怎么和老爹老娘交代!
    这位小仙君,你行行好吧,我们家里就那一个妹子跑去廊风买年货,今儿都没回来啊。
    边说边从袖袋里掏出银子,硬要往裴荆手里塞。
    裴荆哪里见过这架势,向后退了一大步。
    方才还冷眼旁观的含山此时却围了过来。
    领头的一人道:裴道长,你怎么就这般不通人情呢?人家就只有一个妹妹,你忍心让人家兄妹分离?
    含山弟子中有人接话:别,孙凉师兄,你莫不是忘了,太清宗这无情道修得可是人人大成啊。
    此话一出,含山一众便三两窃笑起来。
    突然凭空落下一声怒喝,炸开在众人耳边
    呸!什么鬼话!
    又有一青衣鹤纹的太清弟子从天而降,手里一条玄铁长鞭,走上前站在裴荆身侧。
    那是位意气风发的年轻女修,她抖了抖手里的长鞭,气势十足道:你们那些心思谁人不知,大家都是修真,谁看不起谁?!在这装什么无辜小白花!
    沈折雪低头,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苍天,太清宗的这位姑奶奶怎么也跑出来了,她的宗主爹知道吗?!
    是冷大小姐啊。含山领头的慢悠悠行了礼。
    太清含山同气连枝,这话其实还有下半句。
    搞起对方绝不手软。
    冷文烟一根鞭子震慑全场,含山那边一时竟也没人敢对杠。
    倒是裴荆正色道:冷师妹,说错了,是小红花。
    第7章 打墙
    放肆!不得对太清宗冷大小姐无礼。
    内息雄厚的传音震慑全场,含山弟子闻声齐齐抱剑,让开了道路。
    迎面走来红衣焰纹的男子拱手道:在下含山余庭。师弟们贪玩闹事,太清宗道友见谅。
    沈折雪麻木了。
    这简直是捅了修仙宗门精英的马蜂窝。
    太清宗亲传大弟子和宗主闺女便罢了,这赶场子来的余庭,乃是今时的含山掌事。
    此人修真起步晚,年纪比同门师兄们大了一轮,又因出身人间商贾之家,至今都没能自称含山有云。
    偏他因处事老道,深得含山掌门桑岐的信任,近些年在含山混的那叫个风生水起。
    双方皆是能代表修真界的拔萃新秀,一时气氛剑拔弩张。
    周二眼疾手快,趁机在出城名单上签好了字。
    事已至此,白纸黑字,生死皆自负。
    含山领队不再打无用的嘴炮,面上含着嘲讽,乐得看太清宗丢面子。
    诸位,回家去罢,你们家中既有高堂尚在,倘若你们再出事,二老又该如何? 裴荆见状,仍是想劝。
    时渊便道:多谢仙君,小妹走失多日,我们在家中坐立难安,总要出来找一找。
    周二接话茬:是啊,我们三个不走远路,还请仙君通融一二。
    裴荆剑眉立起,冷文烟上前拦阻他,师兄,不如让他们先与我们同行,之后再派人送他们回来就是。
    耽误在城门口总不是办法,裴荆思索片刻,同意了冷文烟的提议。
    太清宗弟子见师兄点下头,一窝蜂地上前来,将时渊等人围住。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商量由谁来带这三人御剑。
    沈折雪对太清宗新生代这操作可太熟悉了,几月不见,还挺亲切。
    他们这个宗门,高层个个高深莫测出手狠辣,近百年收的小辈却和一群憨憨似得,活像沈折雪班上那群熊孩子。
    这是沈折雪以往三年来少有的好回忆。
    太清宗给门外弟子开设的食堂离主峰有十万八千里远,沈折雪想要吃顿饭就要翻好几座山头,几乎走遍大半个太清。
    他不能御剑,去趟食堂吃饭就是过年,就这路上便会碰见各种太清的瓜娃子。
    不是切磋掉湖里了,就是偷后山灵谷被护山灵兽撵,更有师兄和师姐表白、师弟和师姐表白、师弟和师兄表白,然后被一巴掌被扇下山,砸到沈折雪跟前。
    偶尔还会有几队撕架的弟子拦路,非要他评评理。
    是严远寒长老帅,还是戒律长老帅?
    咸粽子好吃还是甜粽子无敌?
    究竟帝子降兮的镜君是一人独美的好,还是结道侣走下神坛和含山掌门结道侣的好?
    豆花是搭配辣子吃,还是啥都不配单独喝?
    太清宗的那几个老头儿忒得心狠,这帮子天南海北来的小孩每天吵吵嚷嚷,倒让沈折雪觉得亲切。
    时渊身边围着几名女弟子,她们看他韶华年纪,清秀乖巧,都想载这小哥哥一程。
    沈折雪和周二则被两个剑修砰砰砰拍肩膀,小兄弟不必客气,随便上剑,我们没有含山那群剑修挑三拣四的毛病!
    含山领队恶狠狠看了他们一眼,但掌事余庭在此,他们不敢闹事,各个凌空而起,留下大团红云影,翩然远去了。
    沈折雪最后与时渊蹭了一位剑修的长剑,因为时渊说自己晕高怕风,要和先生坐在一起。
    出门在外要有个名头,他们对外自称是修过两年仙后自觉天赋不佳,回家种地的凡人。
    沈折雪是时渊的私塾先生,周二是时渊的堂兄。
    时渊半靠着沈折雪的肩头,看起来真像是晕高。
    御剑的剑修笑道:小公子一会儿莫怕,我们先不着急落地,听大师兄的在两城上空先巡视来回,可能要花些时间,你要是不舒服了,就
    扭头向身侧的裴荆喊:师兄,身上还带着梅子糖嘛,给这位小公子吃两颗呗。
    裴荆听罢不知为何瞪了剑修师弟一眼,没了。
    你还想要他的梅子糖?冷文烟坐在师妹剑上修整她的鞭子,他就是文疏哥哥的糖罐子,你若是想要,先打过他平分破吧!
    平分破?时渊低声问。
    就是他那把剑。
    沈折雪解释道:修真神兵谱,入世神器里,前三名是三把剑,名为别长亭、辜春、清风我,其中别长亭乃名兵之首,辜春是出了名的灵性,清风我则出自剑庄初代庄主手中,百年得此一剑。
    时渊随时随地进入听讲状态。
    再其后便是双生剑平分破、夺魂琴、饮海刀、飞鸿踏雪筝。后来清风我遗失,别长亭折断,平分破便依次排上。
    如此名剑赠与小辈,可见太清宗对裴荆的寄望。
    约三炷香后,太清一行人才落地,含山再多徘徊了一阵,也随之落下。
    两大门派各十来个弟子,一青一红对半。
    他们循着灵气在附近走了几圈,路还是那些路,树还是那些树,连标志性的引道指示都好好立着,也没有看出什么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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