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容之术?”
    沈虞沉吟片刻,说道:“殿下可还记得裴佑?当初我在祁州被袖娘缠上,就是易容之后的他救了我,那时他便化名裴佑,不过那位姓崔的大夫……他如今可还活着?”
    “怎么,你认识他?”李循说道:“可惜了,他受了重伤,孤请了大夫来给他救治也没能将他救活过来。”
    死了!
    沈虞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他极有可能是我的一位故人的朋友,当初祖父有一位友人名唤崔神医,就是他研制出了可以为大哥……为庐江郡王续命的药,可崔神医却在归途中跌落悬崖而亡,两人同样姓崔,又精通易容之术,我怀疑崔神医遇难,说不准便与此人有关。”
    事涉李衡,李循的神情也严肃起来,“既如此,孤自当命蒋通去调查一番。”
    “那殿下若得知真相,可否也告知我?”
    沈虞看着李循,水汪汪的杏眸中含着几分希冀和央求。
    李循喜欢她这般看自己,求自己,他不知不觉地挺直了腰背,低沉地道:“虞儿,你在求孤?”
    沈虞微微一怔。
    她不喜欢李循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但她实在是想知道真相。
    “对,求你。”
    李循便不说话了,他将视线移开,盯着窗外青葱的绿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诚意。”
    沈虞眉心微蹙。
    李循问她要诚意,布防图的诚意还不够吗,这男人怎么如此得寸进尺!
    她心中也渐渐生了几分怒意,微沉了目光道:“殿下若不方便,那便算了!”
    第63章 你昨晚一直在念孤的名字……
    李循面色一僵。
    从前只要他一生气, 沈虞便会端茶送水地来哄他,直到他消气,两人方和好如初。
    她那么温柔体贴,乖巧懂事, 甚至有的时候他自己都会忘了, 其实她也是有脾气的。
    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她避他如避洪水猛兽, 他怎么就是改不过来这臭脾气。
    “孤……不是那个意思。”
    李循想说两句软话将这茬揭过去,但脑中竟然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语气生硬地道:“教中的那名崔大夫人已死,你口中的崔神医也已经过世数年,想要查清此事, 不是那么容易,孤需得调动大量的锦衣卫,查阅密档。”
    顿了顿,又极严肃认真地添了一句,“总之是十分繁琐。”
    沈虞就有些狐疑地看了李循一眼。
    这事情很麻烦么,堂堂太子殿下要指使几个锦衣卫都指使不动?
    可能是要走一些程序吧,往长安往回信件, 确实有些麻烦,她也不太懂。
    他若是好好说话,沈虞也不会没事找他的茬, 遂点了点头道:“如此就麻烦太子殿下了。”
    说了这么一会儿, 她口都有些渴了, 腰也酸疼,大夏天的身上也热,总之哪里都不舒坦, 便径自躺在了身后的大迎枕上,阖上眼睛不再理他。
    那意思是李循可以离开了,她要休息。
    李循瞥她一眼,装作看不懂,将婢女唤进来。
    “去外面买份窝丝糖,再端碗甜酪,里头加一勺玫瑰蜜,不用放凉直接送过来。”她吃药素来怕苦,又不肯认真喝药,总剩个一星半点。
    沈虞抿了抿唇,又睁开眼。
    这是以前她最爱吃的口味儿,夏日贪凉,几乎每日都要吃上一碗解热,甚至冬日馋嘴了也会要青竹给她做,但只要被李循看见,总会训她贪嘴,叫青竹给她将甜酪烫热了再送过来。
    可是甜酪就是要在井里放冷了吃才好,冰冰凉凉的,吃一口嫩的像豆腐,热了全都化成浆水了,这还怎么吃?
    她吃冷的是冷到他冻到他了还是怎么的?
    提起这个沈虞就来气!
    如今两人已经决定分开,他还这般逾越,着实不妥。
    沈虞直接开口拒绝:“太子殿下,我不……”
    李循却没容她将话说完,“可是不爱吃玫瑰蜜了?孤命人换成桂花蜜?”
    沈虞:“……”
    沈虞怀疑他是故意的,不冷不热道:“太子殿下,你该走了,民女想休息。”
    她自以为表现的铁石心肠,殊不知这份横眉冷对的无情模样只将李循看得心神荡漾。
    他也不知自己如今是怎么了,竟会觉得她连冷脸的模样都格外的娇媚。
    当真是,任是无情也动人。
    李循眸色暗了暗,哑声道:“你就没想过关心关心孤么?”
    他坐在那里岿然不动,双目灼灼炽热,沈虞委实看不出他哪里有半分不适的模样。
    眉心抽了抽,沈虞忍住想瞪他的冲动,将目光扭向窗外的葱茏绿地。
    “太子殿下身边幕僚太医环绕,何须我一个小女子来操心。”
    李循却说:“你既关心我,又为何嘴硬?你昨晚烧得昏睡不醒,梦里都一直在念孤的名字。”
    什么?
    沈虞瞪大眼睛。
    昨夜她烧得人事不省,哪里有功夫去做梦,梦里还喊着他的名字?
    “不信就算了。”
    李循语气淡淡,仿佛是真的不想计较一般。
    这下换成沈虞自我怀疑了,不,不可能吧,说她在梦中骂他倒是有几分可信……
    李循见状,瞟她一眼,起身道:“你先休息,孤还有事处理。”
    说完淡定地起身离开。
    李循离开之后,沈虞反倒睡不着了。
    她将婢女唤进来,“随我来的那位姑娘呢?”
    婢女问道:“可是那位英姿飒爽,生得颇为英气的阿槿姑娘?”
    沈虞说是,婢女笑道:“姑娘放心,阿槿姑娘在另一处院子歇息,醒了自会来见姑娘。奴婢名唤枝霜,姑娘养病期间一直都是奴婢伺候着,姑娘若有何事只管使唤奴婢便是。”
    沈虞这才松了口气。
    婢女又问她还有吩咐,沈虞犹豫了片刻,低声问道:“昨夜你守着我时,我可有说过什么梦话?”
    枝霜一愣,“昨夜奴婢在厢房,一直都是苏将军在照看姑娘。”
    又掩唇笑了笑,“苏将军人看起来冷冷的,他刚来将军府的时候奴婢都不敢同他说话,没想到待姑娘却是极好,夜里给姑娘端茶送水,喂药拭汗,着实细致。姑娘若待苏将军有意,可千万不要辜负他呀。”
    “昨天夜里,是他一直在照顾我?”
    “是呢。”
    沈虞喝完药,躺在榻上,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头顶的承尘,心烦意乱。
    当初她骗裴佑说自己家住洛阳,沈逸是她无意救下后来亡故,想必裴佑不会信她,一定安排人去了洛阳查探她的身世。
    这一来一回约莫需得月余,和裴佑成婚前她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哪有一日她不仅没能拿到布防图,连自己和阿槿人都得折上。
    如今想来,只怕是有人暗中相助,拦下了自洛阳来的信件。
    还有在关键时刻救她的陈乾,又是谁的人呢?
    *
    赵玉现下就住在暂住将军府,听说沈虞醒了,赶紧过来探望。
    “姑娘身子如何?”
    “已好多了。”
    沈虞歪在床上,隔着一闪花鸟屏风,轻声问:“先生一路可顺利,抚州一战战况如何?”
    “姑娘不知道吗?”
    赵玉有些诧异,他还以为那位太子或是宋将军已经告知了沈虞,“两日前我将布防图交到太……苏将军手中,虽然只有半张布防图,但苏将军当真是天纵英才,当即决定在半个时辰后和宋将军夜渡嵩江,突袭陈州,竟不到两个时辰就拿下了陈州城,斩下了渡善教的四大天师之一的全善和尚……”
    两日前,他和宋廷突袭陈州。
    也就是说,那日她见到李循,李循是刚刚从陈州战场上回来。
    怪不得他会那般憔悴,身上还有伤。
    赵玉极是佩服李循,毕竟先前的几位将军也数次强渡嵩江攻打陈州都没铩羽而归,而李循刚来到江南不到一个月就拿下了陈州,虽说有大半是沈虞盗走的布防图的功劳,但寻常人安能有这种杀伐果断的气魄?
    一个自小生在长安锦绣堆中的凤子皇孙,不顾性命地冲在战场最前线,他看了也不得不感叹。
    只是如此一遭,在岭南的高纶想必会闻讯赶来,到时候只怕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沈虞想到李循提到的那位姓崔的大夫,沉吟片刻,问道:“之前替大哥治病的崔神医,赵先生可还记得?”
    “记得,他不是在三年前失足跌落悬崖身亡了吗?”
    沈虞颔道:“不错,不过崔神医死的蹊跷,正是替大哥送回解药之时遇难,我总觉着此事并没那么简单,裴佑原来的相貌与大哥便有八、九分相似,他时常会易容扮作商人四处游说,躲避官府的追查,当中便有易容之术的功劳。”
    “崔神医曾说这易容之术乃祖传,并不传于旁人,替那裴佑易容之人又恰好姓崔,我怀疑他或许与崔神医有什么关联。”
    裴佑不是李衡这事自然是隐秘,易容之术更加不会告诉旁人,若非机缘巧合,只怕沈虞也不会知晓此事。
    赵玉吃了一惊,过后倒想起一桩秘辛,“我记得崔神医只有个弟弟叫崔徵,不过两人关系素来不合,已不来往许多年了,难不成那人便是崔神医的兄弟?”
    沈虞眉头紧皱。
    看来多半是如此。
    只是她心中尚一直有个疑问。
    裴佑,究竟是谁?
    他为何会和哥哥生得那般像,甚至——比李循还要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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