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后,他面无表情道:“那是她的事情。”
    “你——”阿槿万分无语。
    正欲再开口赶人,那厢老大夫却对她摆了摆手,开口道:“这位姑娘的身子原本便极弱,连日颠簸,伤寒入体,寻常人在这个时令不易害病,若是老夫没猜错,姑娘在一年之内应当受过极重的伤,时至今日都未曾真正痊愈。”
    极重的伤……
    李循呼吸一窒,直过了好一会儿才语气艰涩地道:“您说什么?极重的伤?”
    “那就要问这位姑娘了。”老大夫复又看向阿槿。
    阿槿本不想说此事,因为沈虞不想说,她不想再和李循有过多的纠缠,阿槿尊重她的想法,并且她也不希望沈虞跟着李循回到长安,她是打心底里觉着沈虞可以寻一个更好的男人,而不是如李循这般刚愎自用且薄情寡义的男人。
    “姑娘,你若不说,老夫也没法儿救治呀,”老大夫温和道:“适才那张方子在案上放着,老夫不请自看,姑娘莫要怪罪……那方子治标不治本,姑娘若说了实话,老夫才能依病救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大夫说的也句句在理。
    阿槿心中犹豫了片刻,放下手中的药碗,没理会李循紧张的目光,径自走到老大夫身旁道:“是心口受伤,一年前中过一箭,当时大夫说那箭射歪了,虽未伤及要害,但牵扯到了心肺,日后不可有过激的情绪,若能仔细养护着,不出个三五年便能痊愈。”
    心口受伤……老大夫面上就有些凝重,捋着白须道:“呦,这么说可就有些麻烦了。”
    “可是需要什么珍稀的药材?人参鹿茸灵芝冬虫夏草,但凡您说出个名字,孤……我皆能给您寻来。”
    “倒也不是如此,”老大夫摆手道:“药倒是其次,只是这伤及心脉的病自来便是个娇贵病,姑娘又有肝气郁结气血不畅的痼疾,这对恢复痊愈是极为不利的,日后若能解开心结,放宽心胸、调整心绪,伤病才能好得更快。”
    说罢又看向李循,上下扫了几眼,微微笑道:“老夫观郎君面相不俗,只怕非富即贵,想来为这位姑娘寻来珍稀药材不是难事,只是寻药容易,解开心结却难,郎君若珍爱这位姑娘,日后可得上心些了,切勿要姑娘再为了些繁冗之事伤了心神心绪,如此方能一生康健。”
    ……
    送走了老大夫,阿槿进来看见李循竟然连人带被子抱起了床上的沈虞,急忙上前阻拦,“太子殿下,你适才是没听大夫说话吗?小鱼根本不想见你,你若当真还念旧情,就请放过她不要再来纠缠她了好不好?”
    李循垂眸看着怀中柔弱无骨面色潮红的人儿,不为所动道:“大夫说她的身子需要仔细养护,你觉得单凭你自己有这个能力吗?将军府中要银子有银子要奴仆有奴仆,她的病只会好的更快,你若真心为她着想,就不要再横加阻拦。”
    什么时候倒成她是多余的了?
    阿槿气结,不过李循说的也有道理,如今两人出门在外,身边就跟了两个会拳脚功夫的粗人,连个会做饭的丫头都没有,确实没有跟在李循身边被伺候的周全。
    太子御驾亲征,一应吃穿用度自然皆是最好的。
    为了沈虞的身体着想,她也只能答应暂时将沈虞交给李循,至于之后的事情,只能等她人醒了之后再说。
    李循连夜将沈虞抱回了将军府。
    沈虞烧得人事不省,身子滚烫,阿槿想去要盆水给她擦擦身子降温,等她端着水回来的时候李循已经拿着湿帕子坐在榻前耐心地替她擦拭发烫的手脚。
    白嫩嫩俏生生的脚丫就裸.露在空气中,阿槿咬着牙往前刚走了几步,一只大手用力将她扯了出去。
    “我给你安排了房间,你赶紧去休息。”
    说话的自然是宋廷。
    他面无愧色地站在阿槿面前教训她,阿槿怒极反笑:“你在教我做事?”
    她一脚踩在宋廷的脚背上,宋廷的脸一瞬间扭曲,被他生生忍了下来,薄怒道:“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不要再踩本将军的脚!”
    “宋廷,我也忍你很久了,你给我滚开!”阿槿一拳捶过去,宋廷却一动不动地受了她的这一拳,整个人都被她凿的后退了数步。
    “你有病?”
    阿槿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宋廷正双目一眨不眨地瞪着她。
    阿槿被他看得心里头发毛,扭头就走,宋廷又忽然抓住她的手问:“你究竟是谁?”
    他面上有疑惑的神情。
    她适才喊了他的名字,那种感觉好熟悉。
    “放手。”
    “我是谁,与你何干?”阿槿满脸皆是不耐和冷漠,“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喊人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宋廷心里叹了口气,只得放了手。
    算他识相。阿槿冷着脸便走,转身时猝不及防被人在后颈上砍了一记掌刀,顿时整个人都软倒了下来。
    宋廷接住阿槿,将她打横抱去了给她安排好的院子。
    “让你听话你不听。”
    他看着怀中昏迷的少女,轻轻哼道。
    *
    屋内,昏黄的烛火“噼啪”一声爆开,复归于平静。
    夏日的夜风缓缓地抚过案几上的蟠花烛台,青烟袅袅盘旋而上,徐徐地消散在空中。
    窗外虫鸣声充满了寂静的庭院,就像从前那般一样,有时他回去的有些晚,她躺在薰笼或小榻上等他,明明已是困得睁不开眼,待他将她娇小的身子抱起来,她温驯地伏在他的怀里睁开眼睛揉着,像猫儿般乖巧,他轻轻吻她……
    李循静静地看着昏睡中的沈虞。
    过往的点滴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闪现,那般深刻而清晰。
    在她离开之后的一年间,他时常会在夜深无人而寂静的深夜中想起两人曾经的过往,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奇怪的是每一件却都被他记在心间。
    曾经以为永远地失去了她,如今失而复得,他怎么可能再放开她。
    不会,绝不会,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祖……祖父……”
    唇瓣轻轻分开,吐出两个并不甚清晰的字节。
    李循放下手中的湿帕子,俯过身去听,“虞儿,你说什么?”
    “祖父……逸哥哥……别走,别丢下我……”
    沈逸。
    李循眸子黯了黯。
    那张苍白的小脸痛苦地皱成了一团,眼角有泪水划过,“不要抛下我,不要这样对我……”
    “逸哥哥,逸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再怪我了……”
    他的字是则翊,他在沈家的名字唤沈逸。
    同音不同字,从前他以为是她在唤他,每次念到这个名字,她总是会变得柔情眷恋万千,杏眸中泪光点点。
    而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像个傻子一般偷偷愉悦快怀,以为她满心满眼对他皆是依恋爱意。
    却不曾想过,那个让她依恋濡慕的男子根本就不是他。
    他以为她爱她至深,可是如今仔细想想,她甚至根本就不曾对他说过“爱”之一字。
    一切皆是他的以为。
    他明明该恨她的欺骗,可是这个可怜的女孩儿,年幼时除了祖父沈崇从未得到过旁人的偏爱,甚至连生命中那一丝的温暖都如同昙花一现般的消失不见……
    他最终还是伸出手,用温暖的大手包裹中那绵软无骨沁凉如水的小手。
    夜凉如水,明月洒落一地的白霜。
    窗外竹叶瑟瑟,满室微光荡漾。
    天明时,沈虞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眼。
    手指动了动,隐约察觉到身旁有人,那人握着她的手。
    眼波流转,落在俯在她的手边熟睡的男人,她略微有些惊讶。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她刚动了动身子,李循就醒了,看见她终于清醒过来,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又垂下眸子掩饰住,再开口时,语气已转淡。
    “醒了?”
    “这是哪儿?”沈虞觉着似乎这不是当初和阿槿住的客舍,眼睛转了转,警惕道:“阿槿呢?”
    “这里是宣威将军府,你昨天夜里发烧,阿槿来找我帮忙。”
    李循唤了个婢女进来,将在小火炉上温的汤药端进来,示意她喝下去。
    沈虞对他说的话表示怀疑,阿槿会来找他帮忙?
    她不想再和李循有过多纠缠,只是发烧而已,烧退了人就没事了,她蹙眉推开李循伸来的手,揭开锦被欲下床去。
    大约是起的太急,脚刚刚踩在地上脑中便一片晕眩。
    她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你怎么就不知道听话,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李循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低声斥她。
    “我的烧已经退了。”沈虞皱眉,同样不高兴。
    李循不由分说将她抱回榻上,“乖乖吃药,别折腾自己了,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吗?别……别让孤为你担心。”
    担心?沈虞就略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她昨天说那样的话伤他,他难道不应该生气么,怎么今日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这可不像他的脾气。如今,她倒是愈发看不懂他了。
    “你别多想,”李循有些不大自然地道:“你好歹也跟了孤这么久,孤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病死。”
    病死?!
    “真是难为殿下费心了,我哪里就能病死了呢!”
    沈虞给他一句话气得够呛,讥讽道:“若殿下能答应放我离开,我的病只会好得更快。”
    “你……”
    李循被她噎了一下, “你不必故意激怒孤,孤也绝不会纠缠你,你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养好病后你是去是留,孤不会说半个不字。”
    “当真?”
    “当真。”
    如此,沈虞倒松了口气。
    不过,什么叫“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她怎么觉着李循是话里有话?
    还没等她问出来,李循就打断了她的思绪,“昨夜陈州一战,教中一名姓崔的大夫没来得及逃走被我军捉住,他亲口承认颍州的那个李衡,确实是个赝品,三年前高纶将他带回渡善教,由他根据高纶的记忆对遴选的赝品们进行易容,不过后来高纶又带回一人,那人容貌酷似真正的李衡,甚至都不需要他来易容。”
    裴佑和哥哥生得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言行举止都别无二致,若是李循去看,也八成会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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