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伯点了点头,温和笑道:难得郡马爷还记得老奴说过的话,老奴少年时便跟随在王爷身侧听差,也算是在王府里待了大半辈子。
    话音落后,忠伯特意顿了顿,接着道:承蒙王爷看重,多年来,这王府之内的事,事无大小皆是由老奴费心打理。
    林思慎听他这般说,了然一笑后,又问道:如此说来,那郡主的药庐,也是由忠伯您打理?
    忠伯何等聪敏,一听林思慎这么问,便知晓了林思慎是打算在他身上入手,旁敲侧击的询问郡主的事,他笑着摇了摇头:虽说王府之内的事,大大小小都是老奴在操劳,可唯独郡主的药庐,是郡主亲力亲为自行打理。
    说完忠伯又开门见山对林思慎道:郡马爷,旁的事您若是问,老奴是不敢不答,可唯独郡主的事,老奴绝不敢妄言。
    既然忠伯都这么说了,林思慎也就懒得饶圈子了,她径直问道:忠伯,我今日的来意想必您也明白,我只是想知晓郡主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会不告而别?
    忠伯微微一笑,答非所问:王爷若是不想郡马爷留下,郡马爷此时便不会在王府之内。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不见林思慎,是沈顷绾自己的意思,而不是九王爷有意阻扰。
    林思慎始终不明白,为何沈顷绾要避开自己,难不成为她疗伤之后,沈顷绾身上会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所以她不想让林思慎看见。
    可据林思慎了解,就算是用内功替人疗伤,至多也是事后虚弱些许罢了,又何至于特意避开,闭门不见。
    不过既然林思慎现在就在王府之内,明着不好去闯门,那她就干脆等到夜里,偷偷潜入沈顷绾庭院,去看看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亲口问问她为何要避开自己。
    和忠伯东拉西扯了几句之后,墨竹就在两位侍女的领路下,来到了厢房之内,她被安排住在与林思慎临近的厢房之内。
    忠伯是一直寸步不离的陪在林思慎身侧,说的好听些是服侍,其实就是九王爷让忠伯看着她,免得她在王府之内随意走动。
    就这么一直到了夜里,用完晚膳之后,林思慎假意打了个哈欠要歇息,忠伯这才告退离开,走之前他又拉来了两个护卫,一左一右的守在林思慎门前看着她。
    两个小小护卫怎么可能看得住林思慎,到了后半夜,林思慎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厢房之中偷溜了出来,并未惊动那两名尽忠职守的护卫。
    林思慎一路上避开来回巡视的护卫,轻车熟路的摸到了沈顷绾的庭院外,虽说已经是后半夜了,可沈顷绾的闺房之内,却还亮着烛光。
    而兰青和绿荫,仍像是白日她看到的一样,匆忙的端着一盆盆冒着热气的温水,在厢房之内匆忙的进进出出。
    林思慎瞧着愈发古怪,她从庭院的白墙翻了进来,落在了厢房后隐蔽的墙角下,她悄悄靠近了厢房的后窗,用指尖轻松的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口,她贴身凑了过去,透过狭窄的洞口,望向屋内。
    可后窗的方向正对着的屋内的屏风,压根就看不见沈顷绾的身影,只能隐约看见屏风之上沈腾的白色雾气,以及屏风上闪烁的光影下,倒影出一道单薄身影。
    兰青满头大汗神色慌忙的端着热气腾腾的温水走入屏风之后,等她再出来时,手中的铜盆仍是装满了水,只不过那水不再冒着热气,颜色似乎也有些异常,还能瞧见些许药材漂浮在其上。
    林思慎眼也不眨的盯着屋内走动的兰青绿荫,以及屏风倒影上,沈顷绾那一动不动的身影,心一阵阵的抽痛。
    她不是在沐浴,而是在泡药浴,果然,她定是受伤了怕自己担心,这才避开了自己。
    正当林思慎打算直接现身去见沈顷绾时,屋内突然吹来一阵风,刺骨的凉风从狭窄的空隙中吹了出来,扑在林思慎的面上,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虽说现在临近秋日,夜里的风有些许凉爽,可也不至如此冰凉刺骨吧,这可比冬日里融雪还要冷,林思慎下意识的拢紧了衣袍,搓了搓发凉的手臂。
    可她转念一想,便觉得不对劲,这风是兰青是开门后,经由庭院外吹来的,入屋之后才变得如此冰凉,这哪里是风的问题,这明明是沈顷绾的屋内有问题。
    昨夜沈顷绾替她疗伤时,她也曾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侵袭入体,想来这难道就是沈顷绾的功法?
    正当林思慎打算现身去看看沈顷绾情况时,屋内突然传来了沈顷绾的声音,那是她从未听过的虚弱和疲惫。
    兰青绿荫,你们也该下去歇息了。
    屋内兰青抹去额头上的汗珠,急忙转身上前一步道:可是郡主,你的身子...
    沈顷绾捂唇低声咳嗽了两声,她抬手轻轻一挥,柔声道:无碍,你们也忙了一日了,放心下去歇息吧。
    屋内徐徐响起水声,屏风后沈顷绾似乎自水中起身,她纤细单薄的身影柔弱的仿佛能被一阵风吹倒,林思慎默默看着屋内动静,眼见绿荫从床榻便取了一件厚厚的裘衣,快步走到屏风之后。
    许是沈顷绾现下太过虚弱,她竟没有发现躲在窗外的林思慎,她穿上中衣后,绿荫眼疾手快的将裘衣披在她身上,低声担忧道:见郡主这般模样,奴婢怎敢放心。
    她抬手扶住一旁的木案,拢着裘衣低声道:是你们太多心了,我歇息一会便好。
    兰青踌躇的站在屏风外,她似乎正抹着泪,声音哽咽道:哪里是歇息一会就能好的,今日我还险些以为郡主快没...
    绿荫眉头紧蹙,出言有些严厉的打断了兰青的话:兰青,别胡说八道,还不快去把烧好的火炉取来。
    这就去。
    兰青也知晓了自己所错话,她抬袖在眼前胡乱一抹,冒冒失失的就跑到了门外,将炭火燃的通红的炉子提进了屋内,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榻边。
    在绿荫的搀扶下,沈顷绾缓缓走入林思慎的视线中,她面容苍白如纸,神态极为倦怠虚弱,垂在身后如瀑的青丝间,隐约可见几颗凝结细碎的冰凌,她就如同才从冰窖中出来一般,周身寒意蔓延。
    就连站在她身旁绿荫,开口说话时,眼前都呼出了一阵雾气。
    兰青快步上前跟绿荫一同搀扶着沈顷绾,她抽了抽鼻子,忍不住开口埋怨道:郡主如此受罪,郡马爷却浑然不知,现下指不定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绿荫偷偷看了眼沈顷绾的神色,急忙对兰青使了个眼神道:郡马爷正是担忧郡主,这才赶来王府,兰青,你莫要郡主跟前胡说。
    兰青闻言并未收敛,反倒是咬牙恨恨道:我说的不对吗?郡主两次反噬都是为了郡马爷,可她哪回知晓了,若不是郡主不让说,我早便...
    兰青。
    沈顷绾黛眉微蹙,她压抑着体内一阵阵袭上的寒意,柔声打断了兰青的话:你也说了,她并不知晓。
    兰青皱着一张脸,愈发疑惑不解:兰青就是不明白,为何郡主要瞒着郡马爷?若是郡马爷知晓了,她定会更加怜惜郡主。
    绿荫见沈顷绾疲惫至极,她有些不悦的看了眼一直追问的兰青,忍不住开口道:兰青,郡主这般做自有道理,你又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
    其实兰青问的,便是林思慎想要知晓的,她躲在后窗屏息,目光复杂又心疼的落在沈顷绾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沈顷绾缓缓垂眸,她勾唇淡淡一笑,而后轻声启唇道:我,只是不想要她怜惜,亦不想要她感激。
    第170章 170
    兰青和绿荫自然不明白沈顷绾的意思, 在她们看来, 郡主是为了郡马爷才受如此重伤,自然要将此事告知郡马爷, 也好让她知晓郡主对她的好,从此加倍的感激郡主。
    可郡主却不以为意, 还有意瞒着郡马爷, 她这般做郡马爷又怎会知晓她的良苦用心呢。
    见兰青一直不停追问, 沈顷绾缓缓垂下眸, 苍白的面容之上浮现了一丝温柔笑意, 她似有些无奈的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况且,我也不想让她见到我现下这般模样。
    屋外的林思慎闻言突然抬眸,漆黑明亮的眸子透过孔隙, 定定的看向屋内眉目低垂,神色温柔笑意苦涩的沈顷绾。
    兰青见此, 忍不住叹息道:郡马爷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能得郡主如此青睐。
    比起懵懂无知的兰青, 绿荫似乎有些明白了沈顷绾的意思, 她搀扶着沈顷绾, 轻声嗔道:郡主就是怕郡马爷像你这般想。
    兰青噘着嘴不满的反驳道:我这般想怎么了嘛?依我看,咱们郡主就是想太多了,若换做是我,可巴不得让郡马爷知道,也好让她在一旁衣不解带的伺候着, 哪能让她逍遥快活,让郡主一人受苦。
    屋内,兰青喋喋不休的和绿荫争辩了几句之后,被沈顷绾无力的打断了,两人就此作噤声,听从沈顷绾的吩咐,服侍着她合身躺下,又替她安置好了火炉,这才悄然退下。
    她们走后没多久,天空之上突然掠过一道惊雷,刹那间将整个天地照的雪亮,紧接着低沉的雷鸣声接连响起,一场疾风骤雨随之袭来。
    窗外的新柱在狂风的席卷之下,不停的在窗外拍打,发出阵阵响动。
    沈顷绾静静的躺在屋内的床榻之上,眉头紧蹙脸色雪白,贝齿紧咬着娇嫩的薄唇,因太过用力,泛白的唇角竟渗出些许猩红的血滴,她似乎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身侧的双手死死的握紧锦被。
    喘息之间,她口中呼出的冷气,在眼前凝结成一阵朦胧的白雾。
    虽然身旁的火炉正烧的旺盛,可这并不能缓解她的痛疼,她就像是置身在一阵冰寒炼狱之中,哪怕是在她身旁烧起一把烈火,也无法将寒意驱散。
    玉蟾神功的确神奇妙绝,可通常却不会有人愿意修炼,以至它失传百年。对修练之人来说这门功法形同鸡肋,且一旦施功,施救之人所遭的反噬,要比被救之人原本承受的痛苦,强烈上百倍千倍。
    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甘愿承受百倍千倍反噬,去救别人的性命呢。
    就是当初因好奇而修习玉蟾神功的沈顷绾,也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心甘情愿的为了同一个人,两次施展玉蟾神功。
    窗外狂风作响大雨瓢泼,屋内却是一片寂静,沈顷绾独自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连一声□□都未曾发出,站在窗外的林思慎像落汤鸡般,被雨水淋的狼狈不堪。
    沈顷绾刚刚的一席话,让林思慎既万分震惊又心中惭愧,她林思慎究竟何德何能,能让沈顷绾这样的倨傲无双的天之娇女,甘愿为了同为女子的她,默然承受如此之多,为了她的伤痛,甚至愿意承受反噬之痛。
    林思慎默然站在倾盆大雨之中,面上神色几经变化之后,她缓步走到木窗边,抬起手似乎想要推开木窗,可就在手掌贴在窗边时,不知为何,她竟是有些犹豫。
    林思慎还是像以往一样,心中顾忌颇多,就在她犹豫不决之时,屋内的沈顷绾却突然睁开眼,她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抬眸看向了紧闭的木窗。
    天空雷电闪过时,木窗之上赫然可见一道模糊身影,沈顷绾眸中冷光掠过,她尤自镇定的缓缓启唇道:窗外何人?
    沈顷绾冰冷的声音超过阵阵雨声,飘入林思慎的耳中,让林思慎身子忍不住一颤,她下意识的想要闪开,可旋即她便听出了沈顷绾那故作冰冷和威慑的声线下,藏着的颤抖和虚弱。
    林思慎抿了抿唇,心中一阵酸涩涌上,她眼底一热急忙开口应道:郡主,是我。
    屋内静谧了许久,而后又过了一阵,沈顷绾才平静的开口道:你来做什么,父王不是与你说了吗,我要在王府内待上几日。
    林思慎答非所问,反倒是恳切的问道:郡主可想让我进屋?
    沈顷绾幽幽叹了口气:我已经歇下了,现下风雨大,你莫要久留免得着了风寒,先回厢房吧,明日一早就回府,等过几日我就会回去。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她听着沈顷绾故作平常的语调,又想到她此时正遭受折磨,她用力的摇了摇头,面上的雨水接连滚落,让她忍不住闭上眼:若我不从呢?
    沈顷绾听出了林思慎言语之中的坚定,她迟疑了片刻,而后轻声问道:你...你在窗外待了多久?
    林思慎苦涩一笑,她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和焦急,按在木窗之上的手突然用了暗劲,猛力往前一推,木闩应声断裂。
    林思慎。
    屋内沈顷绾见林思慎想要强闯,终究是呵斥了一声,声音中略带着一丝颤抖惊慌。
    林思慎自木窗翻身入屋,她浑身被雨水淋湿,行走间地板之上满是水渍,她直勾勾的看着不远处床榻上的沈顷绾:我想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沈顷绾缓缓坐起身,她看着一步一步走来,满身雨水的林思慎,眼中神色复杂:看来你已经知晓了。
    借着屋内烧的通红的炭火,林思慎终于看清了沈顷绾的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苍白病态,她的清秀黛眉之上,竟是凝结出了一层冰霜,看上去颇为几分萧瑟诡异。
    林思慎满心的怜惜懊悔,眼中泪水随着雨水滑落,她缓步走到沈顷绾跟前,半跪在沈顷绾身前,望着沈顷绾的面容,她颤声问道:你为何,要瞒着我,你为何...要为我这么做。
    沈顷绾有些慌乱的侧头避开了她的视线,事到如今也无法继续瞒着林思慎,她抿了抿薄唇若无其事道:只是替你疗伤时催功过度有些虚弱罢了,怕你担忧这才瞒着。
    这般轻描淡写的解释,林思慎怎会相信,她默然不语的摇了摇头,缓缓抬手靠近,似乎想要触摸沈顷绾的面庞,可沈顷绾却躲开了她的手,蹙眉道:我没事,你快回去换身衣裳吧,小心着凉。
    林思慎站起身一言不发的开始宽衣解带,将湿透了的衣裳一件件丢在一旁。
    沈顷绾见状有些诧异道:你这是做什么?
    林思慎将衣裳全部褪去,坦然的站在沈顷绾面前,她望着有些惊慌想要避开视线的沈顷绾,径直开口道:今夜我不走了,我要留下。
    沈顷绾没想到林思慎今日居然如此主动强势,她避开视线,藏在发间的耳廓染上了一丝粉色,她咬着薄唇眼神闪烁道:你...你就不怕明日兰青绿荫服侍我起身瞧见...
    林思慎摇了摇头,她缓缓坐在床榻便,抬手便想要掀开锦被:我不怕。
    沈顷绾怕林思慎触碰到自己,竟是往后缩了缩,按住了锦被不让林思慎掀开,她轻声呵斥道:你别胡闹。
    我没胡闹。
    林思慎面无表情,不顾沈顷绾的抗拒,所幸一把将裹着锦被的沈顷绾一把抱住,哪怕是隔着锦被,林思慎都能感觉到怀中的沈顷绾冰冷如雪,一阵阵寒意从她身上蔓延而出,绵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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