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他突然停住了,没有说下去。
    温见宁靠在他怀里,听他清润的声音以及有力的心跳,原本那些在心头涌动的、说不出的情绪渐渐被稀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平和的情绪。
    她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越来越依赖于冯翊了。
    不仅仅只是喜欢冯翊这个人,她信任他的品格,听从他的建议,并时时在他耐心的开导下,调整自己的状态,从他身上汲取温暖和力量。这些曾是温见宁在某个时期曾梦寐以求的,可在真正拥有后,反而让她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这样会很容易让她产生某种依赖。她如实地把这些感受说出来后,才有些困惑地问他:“这是一个好现象吗?”
    冯翊抱住她的手紧了紧,十分认真地给出了回答:“如果作为朋友,我肯定要建议你多与其他朋友谈谈,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竹筐里。可如今的我却只觉得,这一切还远远不够。”
    他们已经是注定要度过一生的恋人,以后只会愈加信赖彼此,愈发倚重对方。
    温见宁抿着嘴微微笑了一下,才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会振作起来,以后你也可以多依赖我一些,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冯翊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收紧了手臂,低低地嘟囔了一句“只怕扯不平了”。
    ……
    几日后,冯翊随第一批自愿前去做美军翻译的各校师生离开了昆明。
    分别时,他趁人不注意,轻轻低头吻了她额边的发,在她耳畔低声说:“见宁,等我这次回来,我们就举行婚礼。”
    按照两人原先的计划,等温见宁毕业不久后,两人就开始筹办婚礼。可谁都没有料到,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就已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温见宁一时没有心情顾得上考虑如何结婚,冯翊照顾她的情绪,也没主动提起过这件事。
    他这次离开时突然提起,温见宁才觉得有些愧疚。
    出于某种补偿的心理,在冯翊走后,她一个人先开始盘算起婚礼的事。
    尽管他们都不准备过分操办,但两边的亲友至少还是要请到一些的,比如说二叔公,他是冯翊最敬重的长辈,二人成婚这样的大事,他老人家肯定要在场的。再有钟荟和干爹干娘他们也在港岛,所以婚礼还是要在港岛那边举行。
    冯翊离开后,或许是怕她孤单,一直不肯来打扰他们的阮问筠终于也搬来圆通寺这边和她一起住。有她作伴,温见宁也不至于一个人在家觉得冷清了。
    只是夜里一个人静下来时,还是不免有些担心冯翊那边的状况,也不知道他们走到哪里了,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好在没过多久,她就收到了冯翊的来信。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约是出于某种保密需求,信封上没有地址,她也无从猜出他如今正在何处。不过从时间上推算,他所去的地方应该离昆明不远,或许就在云南省内的某个地方。
    到了夜里,温见宁一个人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拆开信封,终于又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见宁,
    离开昆明的路上,我心里始终不安定。
    夜里我时常在满车人的鼾声里辗转反侧,心里很是懊丧。我后悔不该留你一人守着家,若不是知道至少你身边还有阮同学作伴,只怕要忍不住跳车做一回逃兵了。
    有天晚上,梦到你与我一同去做翻译,到凌晨时分突然惊醒,才知只是我的一场痴梦。我起来后看向东方隐隐发白的天空,想了又想,总觉得这梦做得十分不妥。美国人的天性过于热情奔放,你向来不喜交际,跟他们共事只怕会让你为难。更何况让你跟那群满嘴胡话的大头兵整日待在一处,我只怕没法静心把这份工作做下去。
    这一路上没有什么危险,到处都是绵绵的山岭、密密的林木,倘若日.本人的飞机从天上经过,恐怕也看不到我们的踪影。只是路太颠簸,没法好好给你写信,一直拖到如今安顿下来,才腾出功夫。基地这边的事我不能透露太多,只能告诉你翻译的工作很轻松,基地的伙食也不算太差,不过不如你教我炒的那几个家常菜来得适口。
    我这边一切都好,只是太寂寞。除了日常的翻译工作外,我十分厌倦与人打交道,和同事们能聊的也不多,闲下来仍只是看书、看书。真奇怪,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偏偏这一次就觉得日子难捱,明明临行前,我已把能交待你的事都说光了。
    写到这里,我才惊觉自己居然对着信纸滔滔不绝地写了这么多无用的话。
    你看到了或许会吓了一跳,毕竟我在你面前总是沉稳老成的模样,你甚至偶尔还会笑话我像个古板的中年人。可你大约想象不到,我自己也十分讨厌我这无趣的性格,尤其在你面前时。仔细想想,我这冷漠迟钝的性格或许从小时候起就已能初见端倪了。
    关于我的身世,你曾听说过。母亲死的那年我还小,对她全无印象,唯一记得的是她出殡那日,无数人在幼小的我面前匆匆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突然母亲不见了,阿姊和父亲也不见了,再后来我被二叔公带到身边,整个过程不哭不闹的,甚至没有问过他们去哪里,对于母亲的消失也并不如何悲痛。如今细想,孩子的懵懂实在是一种天真的残忍。
    后来我离家去美国留学,那边对华人的歧视很严重。也是从那时候起,我才真正明白,国家与个体命运的紧密相连。只是人间不平的事看得久了,很容易变得十分麻木,好像连悲喜都是淡的。再到抗战爆发后,我被一股莫名的力驱使着回了国,跟随联大西迁、忤逆家人留在昆明,整个过程全然出于冲动的本能,并没有沉下心来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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