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乐音的传播范围,他其实可以不在大众面前露脸,像是以前一样,坐在某个通风透气的屋子里,隔着屏风或者竹帘之类的东西弹奏就可以了。
    这样的地方,美丽的颜色永远先一步夺人眼球,没谁会在意那乐声是不是同样美丽。
    即便听出来乐声的美丽了,也未必有人愿意去看一看一个乐师长什么样。
    吃了鸡蛋,何必要认识下蛋的鸡呢?
    可以。
    青楼的管事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纪墨的入职,他们这里是有着性别歧视的,对男性,不是那么在乎对方长得如何,毁容成这样,也只让人多看了一眼,他们更熟悉那些伤口的样子,是刀伤,而刀伤如此集中在脸上,其他地方,手上连不合适的茧子都没有,这就有些令人玩味了。
    有什么仇家,不能露脸这才毁容的吗?
    倒是够狠。
    总之,不像是什么好勇斗狠的人物,他们这里就不怕收下来。
    纪墨看到管事如此干脆地应了,有些高兴,笑起来,保证:你放心,我会好好工作的。
    他的工作态度一向很好,且在这种地方工作,也有一举两得的好处,人员来往复杂就说明这里的消息更加畅通,他还要打听纪家的仇家是谁呐。
    这件事,他其实想过让祝容早早给打听,事情发生不久的时候,可能很多人都知道,但过了些年,时过境迁,就未必那么好打听了。
    但那时候他和祝容的关系不怎么好,也没什么理由让对方去做这件事,没有人说师父一定要为弟子尽心尽力的。
    青楼包吃包住,住的条件普普通通,吃的却还不错,来这里的客人,哪个是为了吃饭来的,他们饭桌上摆的菜,有的时候就是为了面子铺张浪费的,说是多少桌,其实,有些都送到了下人房里,便宜了下人。
    纪墨是雇佣制,住的条件要比真正的下人好一些,却也好得有限,没有足够的名气,工钱也不够多,但比起外面,还是好很多了,毕竟这里也算是销金窟,各方面的消费水平上去了,又是日夜颠倒的伺候,工钱多一些也是正常的。
    安定下来之后,纪墨就先托人给祝容送了信,因两地并不遥远,这封信,很快就到了祝容面前。
    看到纪墨说自己住在了哪里,祝容瞠目结舌,他怎么没发现自己弟子以前还有这样的花花肠子?
    哪怕知道纪墨并不是那样的人,可看到那封信的时候,还是因为那信纸上的脂粉气让人心情复杂。
    这要是脸没毁
    祝容还记得纪墨小时候的样子,玉雪可爱,长大了必然也是俊朗出众的,那样才有风流的资本,然而现在,毁了容,还去那种地方。
    虽说是工作,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真的就只是为了工作?
    别的地方就找不到工作吗?
    祝容没办法相信纪墨的心思如此单纯。
    纪墨却不知道祝容的心思复杂,他在这里住下来之后,每日都按照自己的习惯联系曲子,并不是心乐战乐那种特殊的曲子,而是一些普通的曲子,还会跟楼中的乐师交流。
    这里的乐师主要分两类,一类是以前色艺出众的那些女子,年龄大了,不再以色艺惑人,而是因为有一技之长,直接从台前退到幕后,成为了乐师或者教习之类的职业。
    另一类则是如纪墨这样外聘来的乐师,多半都不是本地人,来这里跟纪墨的心思差不多,看这里的工钱高,短时间内赚些快钱,有了本钱就离开,去往别的地方,或者再去更好的地方。
    这一类乐师的流动性很大,今天才认识了,可能明天就不干了,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正式的合同,就是口头的约定,如果人家来了两天不来了,也没什么有效的约束。
    其中只有少数乐师才是正经跟这里工作了好些年的那种,其他的,多半都是短期的。
    这方面,纪墨也没什么主意,他是想要报仇的,可茫茫人海,想要报仇也要先知道仇人是谁,他当年年龄小,不知道家中多少事情,看着家中富贵,就一门心思想要学乐师之技,哪里想到富贵一朝散,竟是那般匆匆,让人来不及探知缘由。
    也不知仇人从何而来。
    好在纪墨也不是什么消息都没有的,他记得自家所在地,记得自家父母姓甚名谁,也记得自家主要做的是什么生意,只是当时年纪小,没有办法知道一些商业伙伴都是怎样的,不得具体。
    不过有这些,再有一个年限,也不算是没办法打听。
    纪墨守着青楼,在这里遇到三教九流就会询问一二那些往事,都用上战乐了,哪怕大家不明白战乐是什么,却也知道那事情很特殊。
    特殊到后来若干年中,纪墨再没听到类似的事情发生,像是孤例。
    虽然祝容说过,战乐最开始是用在战场上,后来也有盗匪在用,那些盗匪有些是战场溃兵或者逃兵,本身也就知道战乐,不必刻意训练就能顺着鼓点走。
    但,这样的盗匪,也不是随便哪里都有的吧。
    抱着这样的心思,纪墨更加积极地打探消息。
    纪家啊,我听说过,对对对,是在那个镇子,听说还挺大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地,一夜就没了,当年那可真是热闹啊!
    开头的抢走了最值钱的,剩下的人,就纷纷去瓜分一些不值钱的,就是普通人家,只要胆子大,赶往那刚死了人的宅子里翻,也能找到一些好东西出来,一天一夜的热闹,当真是让不少人就此改了命运。
    是啊,卖绸缎的嘛,谁知道怎么被盗匪盯上了,也是倒霉,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
    盗匪灭门的案子,其实还是很少的,因为一般来说,那些盗匪不可能直接冲到镇子上来,那样的盗匪可就不是简单的盗匪了,所以让人记忆深刻。
    好像有那么一家,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可能是太富贵了,被人盯上了呗!
    盗匪杀人需要什么理由吗?你比他有钱,就是最大的理由,就能够让人下杀手了。
    亲戚?这我们哪里知道呢?那样的人家,有什么亲戚也不可能告诉我们啊!
    就是有亲戚,也忙着瓜分他家的财产呐,那么大的家产,一个人都没了,这还能不让亲戚们伸手?
    我听说,可是鸡犬不留呐。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是他们家什么人?
    被问到这个问题,纪墨回答得从容:我堂叔就在他家当下人,后来再也没回来过,我爹一直惦记着,跟我说过,我就想着,这一次出来,既然就在这附近,好歹打听一下,要是能找到也是好事儿。
    悬,我看悬。
    这么多年了,要是你叔还活着,肯定早就回去了。
    有人这样说,看纪墨的神色却还带着几分猜疑,毁容本身也是一种遮掩,让人怀疑这一张脸本来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玄虚,可纪墨脸上的疤痕都不是同一年有的,层叠深浅各不相同,倒不像是为了避祸匆匆毁了的。
    我也知道,可,总是亲人,总要念着的,若是我们再不念着找他,这世上,又有谁还念着他呢?
    纪墨这一句话说得颇有感触,听得人也不由信了几分。
    不是亲人,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也让听的人心中柔软,若是能有这样一个亲人,这么多年,还尽心尽力寻找自己可能的下落,总是让人觉得温暖的。
    行吧,那就帮你打听打听,也许还有他们家的下人活着,说不定能够知道一些。
    那就多谢大哥了。纪墨很是高兴地给对方行礼,一张脸还是丑,但他的笑容,却让人觉得不那么可怕。
    第719章
    有了合适的理由,再有了方向,找起来就相对容易一些了,纪墨慢慢知道了不少的消息,汇总起来,就明白当年的纪家纯粹就是倒霉。
    那一年,在纪家沉浸在歌舞升平之中时,外面其实正在打仗,不是那种大规模的全国打仗的战争,而是小的,民族与民族之间的摩擦。
    纪家的生意主要是做绸缎,其中有一种浮光锦,用的是某民族的特殊手艺,想也知道,商人逐利,低买高出,这种买卖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不想卖可以提高价格啊,如果普遍都提高价格,商人也不可能明抢。
    起码纪家没有明抢的配备,算是比较正经的商人,但,其他人哪里分得清那么多。
    不同的民族之间,本来就有很多不同的习惯,再加上当时纪家太有钱了,有钱到差不多有纪半城的称呼了,一个家就是半个城,这样的富贵,太招人眼了。
    在纪墨什么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在纪家人也没察觉的时候,突然的袭击就来了。
    如今公认的起因是因为浮光锦的盘剥过分,惹得那些人来攻击。
    纪墨记得杀死纪煌的那个人,当时没觉得,现在想来,的确有些民族差异性,对方的五官更为深邃,脸上还有一道道的颜色涂抹着,当时他没在意那么多,只当是某种战时习俗,或者干脆是什么东西划过脸上所留下的污痕,现在想来,却可能就是民族习俗不同了。
    单单是因为这样吗?
    纪墨不是那么相信,为了价格的缘故直接杀了对方满门?连孩子都不放过,是不是有些过了?
    再说,战乐这种特殊的乐曲,哪怕盗匪也能用了,可对方来的时候就用上了,大张旗鼓的,是不是不太好?他们就不怕官府追击吗?
    嗯,他们的确是不怕的。
    信息不断在汇聚,事前事后,有些事情听起来就不那么简单了。
    纪家出事之后,官府过来收拾残局,除了纪家没了,其他的人家都没怎么样,可认真一查,浮光锦难道只有纪家在买卖吗?
    当然不是,还有很多人家,纪家没了之后,又多出很多人家买卖浮光锦,倒像是纪家以前挡了他们的路一样。
    再有纪家当年所在的位置。
    纪墨抽空专门坐着车子以寻找故人为由,去纪家曾经的旧址看了看。
    时间过去太久了,当年的大宅子已经被拆分成不少部分,可看过之后就知道,这宅子原来的位置是极好的,靠近中心,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外面的人想要打进来,需要先过官府那一关。
    除非是小偷小摸,或者暗戳戳搞刺杀,否则
    在这个镇子闲逛了一天,纪墨跟很多年龄大些的老人家打听事情,这些人并不介意跟外人说一说曾经镇子上的辉煌事。
    而纪家的存在,也一度是他们会对外人夸耀的事情。
    一说起来,会说自己跟那个纪家是同乡。
    可现在
    可惜啊,什么人都没了。
    说到纪家,也让人一叹,当年的事情,实在是太惨,再往深了一打听,竟是只有纪家倒霉,隔壁邻居都没事儿,这可就
    青楼淡季的时候,纪墨请假回去看了看祝容,说到自己查到的事情,祝容就是一声冷笑:借刀杀人。
    事情太简单了,富贵招人眼,纪家富贵成那样,却又没有一个官面上靠得住的靠山,又如何能够挡得住小人的觊觎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
    纪墨的语气沉沉,当年的那个地方官,在出了纪家这样大的案子之后还能升迁,这若不是关系太硬,就是财可通神,那么问题来了,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财呢?
    你当时身上可什么都没带。
    祝容说到当年,一声冷哼,纪家的财富最后流到了哪里?从这里找,找到一个是一个,八成都冤枉不了。
    可最大的问题是,纪家当年的财富具体包括什么,哪些铺子,哪些田产,纪墨自己都是不清楚的,更别提顺着这条线追索了。
    如果他们在官府之中有值得信赖的人,帮忙查一查,还可能找到些踪迹,可偏偏,祝容跟官府没仇,却也可算是官府发现就会追责的通缉犯了。
    纪墨师承祝容,虽未必继承这份通缉犯的资格,但一旦祝容案发,纪墨作为弟子,肯定是逃不了的。
    这样的身份,想要在官府那里得到一些助益,实在是不太现实。
    再有,祝容和纪墨的个人特征过分明显,这样毁了容的丑脸,真的是让人记忆深刻,晃上一眼就忘不了。
    若是他们真的要查什么,只凭他们毁了容,也能让人想到他们跟纪家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纪墨不想因此牵连祝容,如果因为他查这件事而让别人注意到祝容,从而发现祝容就是犯过几次大案的那个,让祝容晚年不得安生,那就是自己的错了。
    纪家都灭门好多年了,当年的案子,明面上也算是知道凶手是谁,只不过出于某种安抚政、策,最后并没有真的拉出一个凶手来偿命,所以,看似已经平息的案子,未必真的就是安全了。
    谁知道那些做了坏事的心虚之人,会不会还惦记着这件事,发现什么风吹草动,就要派人斩草除根?
    因为这样的缘故,纪墨一直都有做遮掩,尽可能不让别人怀疑自己是纪家遗孤,可,他脸上毁容的痕迹太明显了,就怕有些人太过聪明,以为这是纪家遗孤的保命之法。
    凭良心说,可真不是!
    明明是为了满足祝容的拜师条件才同意的,否则,哪怕原来的脸会让人想到纪家,也还是原来没毁容的时候更加方便隐藏,不像现在,只要出现在人群中,就会被人留意到,分明是把存在感无限放大了。
    你想怎么查?
    祝容问纪墨。
    纪墨犹豫了一下,他是想要报仇,不想要牵连无辜,可这份仇恨没个确凿的证据,谁能说自己想的就一定是对的,万一纪家就是倒霉呢?
    而不是他所想的这样复杂,又该如何?
    积年的仇恨,是那样沉重,可不是轻飘飘一个倒霉能够解释得过去的,那些死掉的人,会甘愿自己因为这样的原因死掉吗?
    我有办法。
    纪墨没有跟祝容说出自己的全部计划,有些东西,行还是不行,都要试试看。
    祝容见他再不说话,就没再追问下文,轻哼一声,他倒要看看,纪墨怎样报仇才能报得有理有据,不伤无辜。
    纪墨在青楼当乐师赚的钱,留给了祝容一部分,剩下的一些则被他买了各种工具材料,如此忙碌了两个多月,在秋风瑟瑟的时候,纪家那一小片旧址之中就有了闹鬼的传闻。
    夜半时分,呜呜鬼哭,凄凄若诉,听得人毛骨悚然。
    已经被时间埋葬的有关纪家的往事,那一家子人死的惨状,再次被提起,有说书先生知道蹭热点,干脆推出了女鬼复仇之类的故事,还有些,直接往大案要案上靠拢,编排出很多好听的破案故事,故事中的包青天夜晚审鬼,也是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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