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人多的地方,大家都爱说些闲话的地方,那也罢了,谁也不能限定孩子的信息获取程度到底是怎样的,可在这里,一个个下人都像是哑巴似的,从来不跟纪墨说那些有的没的,除了正经的生活所涉及的词汇之外,纪墨再没有了旁的信息获取渠道。
    也就是纪墨了,若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在这种环境中,就算不被养成自闭症,也会因此笨嘴拙舌,不知道该如何用词用字表达自己的意思。
    每每想到这里,纪墨都控制不住想象力的阀门,不断地想一些有的没的,什么血海深仇,什么惊天秘密,什么了不得的身世之类的。
    说到身世上,纪墨还记得自己是姨娘生的,曾经想要问姨娘怎么不见,下人可以换,姨娘,还是生了孩子,生了一个男孩儿的姨娘,总不能随便换吧。
    可,姨娘,哦,不,小娘这个词对纪墨来说,也是不应该知道的,因为下人们从来不会对他说,而况远也从来没提起过自己还有什么女人。
    是的,这个宅子之中,并没有一个女主人。
    况远他独自一人,带着下人住在这里。
    纪墨大些了之后,曾经问过况远自己是怎么来的,类似于孩子们问父母我是如何诞生的,这个问题,他想问的就是生下自己的那个女人如何了。
    莫不是典妾而来,又被典给了别人,或者发还旧家?
    你呀,是竹林送给我的。
    况远那时候并未弹琴,却也坐在竹林前,这一片几乎被院墙包裹的竹林是他最喜欢的地点,他总是爱坐在这里,看那竹林下的景色,享受依偎着竹林的这片天地。
    本来我是想要叫你竹生的,可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纪墨更加合适。
    况远说这番话的时候,纪辰也在一旁,他看向纪辰,笑着问了一声,阿辰觉得如何?可是纪墨更好?
    嗯,都好。纪辰回答得全无特色,除了一张还算俊朗帅气的脸,还有那高大的身材,他的各项表现都可以说是平平无奇,哦,或许他还会音乐,因为总是拿着一根紫竹箫。
    我也觉得,墨更好。
    况远露出一个笑容来,纪墨怎么看,都觉得那是皮笑肉不笑,然而纪辰并没有发现。
    第677章
    因纪墨第一次跟况远说要学乐时,就是见了况远弹琴,因此况远教授纪墨的时候也是从琴开始的。
    乐有八音,器分八种,金、石、丝、竹、匏、土、革、木金为钟、镈,大乐之器,非闲时可鸣,多以礼乐,宴飨祭祀可见,非民间之乐,与罄合,不可闻之庶民丝,琴、瑟之音,可偕可合,可自娱,可余情,可飨之天地,可传音理,雅音为乐,合乐
    况远说起乐器来,历历在目。
    两人课堂所在并未在房间之中,而是在竹林前,这是况远最喜欢的地方,坐在这里,清风朗日,竹林幽幽,自有某种风雅之气,扑面而来。
    纪墨认真听讲,拂去那总是过来添扰的碎发,悄然调整了姿势,换了个方向,迎面顶风,任由那风拂过面颊,把碎发都向后拂去,不与面颊添扰。
    况远侧身而坐,坐在纪墨身旁,一头长发只扎起部分,余下的那些,拢做一起,丝带扎上,放在背风一侧,从纪墨这个角度看过去,竟有些女子温婉之感,更添柔和。
    竹,箫、箎、笛,身有多孔,其音清越,若竹林清风,上行往返,若传天际
    况远说着,目光往天上看去,这一日天光正好,蓝天白云,那悠然浮云飘去,若有丝丝缕缕,缭绕在天际,流连忘返。
    纪墨也跟着仰头看了看,只觉得迎面的清风随着自己这般动作,直接从脖颈吹到了肚腹处,一股子凉意让人缩了缩脖子,像是怕冷一般。
    况远却没在意纪墨动作,而是继续说,这些知识就好像是早在心田,根本不用思考,徐徐道出,如同真言。
    一教一学,又是许久,午饭时候方才散去,桌案上的茶水早已空了,况远日常,并不令人随在左右,教学时候,更不让下人靠近,直到讲课告一段落,方才让嬷嬷过来,抱了纪墨同行。
    父子两人,少有一起用饭的时候,见到嬷嬷一直跟着况远走,纪墨方才知道今日是要一起用餐的。
    若要学,这饭食上,也不能再随意了。
    况远这般说着,先让纪墨看了看桌上饭食,不必看具体,只看颜色,就很是清淡。
    这是要爱护嗓子?
    纪墨只听说过那些歌手会有这样的要求,不能吃刺激性食物之类的,难道乐师也有,哦,对了,乐师也要唱歌吗?
    看着况远神色,纪墨没有贸然问出这等不知分寸的话语,况远只是教他习乐,并没有说自己就是乐师,纪墨便不好直接用上乐师这样的词。
    坐吧。
    直到被嬷嬷放到桌前坐下,纪墨看着对面况远,才发现这竟是两人头一次同桌而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纪墨以前的年龄太小,所吃的东西也跟大人不一样,徒然同桌毫无益处。
    更何况,古代本来就多有分餐制度,男人女人不同桌,老人小孩儿也不同桌,再者况远作为一家的男主人,本来也没必要非要跟自己的儿子同桌吃饭以显父子情深。
    况远是大人了,可以自己吃饭,纪墨却还是一个小孩儿,需要嬷嬷在一旁看顾,看着哪些菜色,逐一挟入纪墨碗中,看他慢慢咀嚼,若有他吃了一口不再吃的,嬷嬷便不会再挟这一类。
    除非况远发话,不许他挑食,否则纪墨还是能够随意自在一些的。
    即便如此,这规矩还是有些大了。
    幸好纪墨是个小孩子,不适应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适应。
    食不言,一顿饭吃完,两人都没说话,饭后况远就让嬷嬷报了纪墨去午休,他自己则自有去处,不用纪墨操心。
    纪墨被抱走的时候还回望了一眼。
    厅堂内,侧坐塌上的况远倚靠着窗子,目光悠然看向天际,那蓝天白云倒映在黑眸之中,像是空洞的留影,莫名孤寂。
    很久之后,那一幕影像还成为纪墨想起况远第一时间出现在眼前的景象,有时候太过深刻的记忆,总是来得如此漫不经心,唯有回忆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记得最深的竟然是这样的吗?
    纪墨以前是没有小憩的习惯的,中午的时间,很宁静,也许是大多数人都会去午睡的缘故,更合适让人发散思维,静静地想一些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的事情,或者干脆放空头脑,获得短暂的休息。
    这一世,他却从小就培养起了睡午觉的习惯。
    许是许多次重新做婴儿,早就熟悉了某种惯常的套路,知道什么时候该爬,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该说话,不再那样提心吊胆,谨慎小心,再者这一世的语言系统似乎也很是好学的样子,让人少了些操心,更能够放心地感受时间的流逝。
    身边儿的下人又不爱说话,跟况远在一起的时候还好,那种平等的感觉会让纪墨自在很多,可当他独自一个在房中,对着那些仿佛泥塑木雕的下人的时候,他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又该说什么。
    纪墨没有对着旁人表演的爱好,可又总是要思考,如果在下人面前表现得不像是孩子,会怎么样呢?
    他必须要做一个孩子,而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规范的作息。
    嬷嬷说要午睡,那他为什么不要呢?
    与其大眼瞪小眼地不知所措,被那若有实质的空气沉沉压住,还不如直接闭上双眼,沉浸入梦乡之中。
    下午,况远不一定还会叫纪墨去上课,却也不会放任他随意活动,他会给他安排一些作业,让他完成,或者是看琴谱,或者是让纪墨去辨别那些乐器。
    纪墨第二次到那个放置各色乐器的屋子,再看到那些乐器,就发现了不同,本来全无标签注明的乐器下方,都有了一个个小标签,看那文字,分明是况远所书。
    每一样乐器的名字都不长,但这么多乐器,一个个标注过去,哪怕烂熟于心,这项工作也要耗费一定的时间。
    况远是用了心的。
    这一层认知让纪墨放心许多,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但面对况远,他总是没有办法真的放下心来,也许自己真的是他捡来的?
    他听况远说自己名字的来历的时候,听到那竹林捡来的说法,不是不信的,这种事情,或者有假的,可这宅子中明显没有一个女主人或者是女性的母亲般的人物,怎么都觉得有问题。
    当然,也可能是况远太年轻,看着就不像是有孩子的年龄吧。
    纪墨在想,也许他真的是被某些人扔到竹林之中的,一个庶出的男孩儿,不知道会不会被大娘看做威胁,从而丢弃到外面?
    这也是有可能的。
    他没有对此做过多的猜测,每一个世界的父母对他来说,有缘在一起固然很好,若是无缘,也不用太多留恋,本来就是过客,何必太多眷恋。
    某些时候,纪墨自恋地想,自己这样的心态,是不是也获得了道家真谛?
    况远的教学按部就班,并不急躁,纪墨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就发现纪辰这个友人来得未免太频繁了。
    他也是住在附近的吗?
    纪墨有一次好奇问。
    况远的表情有些奇异,附近?算是吧。
    他自己没有家吗?纪墨再问,言外之意是他怎么老来。
    没有人喜欢在专注学习的时候,突然发现背后多了一双眼睛在注视,哪怕那眼睛的主人还有一段距离,却也好像是后窗上突然冒出班主任的脑袋一样,让人无形畏惧。
    纪墨有点儿怕纪辰,那个男人的城府太深,确定了,是那种深不可测的人物,让人无形畏惧。
    哈哈他的家可多着呐。
    况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笑的,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好一阵儿都直不起腰来,还把纪墨抱在怀中笑,笑得纪墨莫名其妙,自己这话,很好笑吗?
    回想一下,也没哪里很过分啊!
    你若不喜他,不理他就是了。
    况远抹过笑出来的眼泪,一时多说了两句,他对我可有恩,你可要记得!
    这是要让自己不失礼的意思?
    纪墨有些犹疑,不太确定自己理解的是否正确,关键是况远这个人,看似直白,却总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什么恩啊?
    纪墨试探着,小声追问了一句,有些忐忑,这种问题,况远会回答吗?
    况远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自然是不离不弃之恩啊!蒙君不弃,自当领受!
    说着,他又笑起来,好像自己说得很可笑一样。
    纪墨很是无语,他觉得况远是不是有点儿神经质,不过,有就有吧,好赖是自己师父,就算不是亲生父亲,自己也不会嫌弃他的。
    回忆一下过往,这些能够当他师父的人,非凡之才,似乎也有些非凡怪癖,有的很容易就能发现,有的就隐晦很多了,有的直到最后纪墨都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有某方面的性格问题。
    ?好似没听懂一样,纪墨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况远却没继续解释,平息了笑声之后正色对他说,那是我的恩,不用你还,也不用你管。
    第678章
    不管纪辰来不来,纪墨的课程都是没什么变化的,通常上午的时候课程最是清净,基本上不会有纪辰来远观,中午简单的午休之后,下午的课程就不一定了。
    纪辰若来,通常都是下午来。纪墨想,这可能是因为对方所居之处离这里有一段距离,所以才会如此。
    偶尔纪辰上午若是也在,就说明他曾于此留宿。
    若那一天,纪墨早些起来,就能听得琴箫合奏,纪辰的紫竹箫吹得极好,配上况远的琴声,当真是天地之间,再无浊音。
    让人不由驻足倾听,忘却世间所有的感觉。
    那清越的箫音,让纪墨总有一种脱离红尘的超脱感,因这宅子之中并无旁的人在,也不可能是下人吹箫,乐声终止之后,回到现实,纪墨便有几分不敢信,那样的人,竟然也能有如此清朗之音?
    古人习惯从很多事情上看人,若字如其人之类的评价,便是从字观人品,又有从棋品看人品的,琴棋书画四艺,任何一艺,都可看出人的品性来。
    以乐声观之,不知是怎样神仙人物,见了真人,不是说纪辰哪里不妥当,看外表,也是风流俊朗之人,但他眉目沉凝之气,沉稳太过,不似能够奏出这等飞扬音符之人。
    太过违和了。
    纪墨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正是早饭时间,桌上一叠叠小点心之外,便是白粥三碗。
    就坐之前,纪墨还多看了纪辰一眼,纪辰没有回看,只微微皱眉,似是不喜来自纪墨的视线,况远却跟纪墨有几分父子相通之意,笑道:可是听了那箫声,觉得不似阿辰这等人所奏?
    他一猜就准,纪墨不由露出讶色。
    这有什么难猜的,你的话都写在脸上了,当我眼瞎吗?
    况远这样说着,被纪辰叫了一声阿远,神色之间满是不赞同,似是为了眼瞎之语心怀畏惧。
    我便是看别的眼瞎,看你,还是能够看明白的。
    况远目光不曾偏转,只对纪墨说话,却也只说了这一句,就让纪墨用饭了。
    饭后,他自带着纪墨往竹林那里走,没对纪辰另做交代,恍似没有那个人一样,纪墨起身,见到那纪辰在后面也跟了来。
    却不与他们一同,远远地,在廊下就停了。
    纪墨因那箫声格外关注纪辰了一下,被况远留意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看什么,他那人,最是君子,不会过来偷听我教你什么的,你且好好学,莫要负了况氏之音。
    是。
    见纪墨应下,况远也不再分神说什么纪辰,继续上次的课程给纪墨讲解乐器知识,系统无声,纪墨却总似能够听到那12的提示音一样,格外认真专注。
    时间不觉过去许久,况远说得口干,再拿起茶水来,发现壶已经空了,并不招人过来续水,垂手在案上,轻轻拂过桌面,我总说乐声若心声,这话,对也不对,总有些例外在。有些人的乐声再美,其人却功利污浊,混杂人心,偏又能做出清越之音来,可笑否?
    不可笑。
    纪墨见他面容上有讥诮笑意,只怕他偏激,便直接否了他的这种认知。
    恋耽美

章节目录

技术型工种(快穿)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莫向晚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莫向晚并收藏技术型工种(快穿)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