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手笔总是会比普通的作品多些看护的,固然也有毁于一旦的风险,可看在其名声上,爱护总是大多数的。
    忘了在哪里看过一篇似是野史的小故事,有位将军,不舍某处古迹被毁,绕行而过,延误战机。
    是个负面的例子,可在此时看来,若真能有那样的古迹流传,也就不枉费一番心血了。
    什么自雨亭,什么含凉殿,这样的建筑为何不能流传,历史原因不能忽略之外,更重要的也是其建造者的名声不显的缘故。
    其他的朝代,没有营造师的官职,也就更容易泯灭匠人的功绩,可在前朝,营造师还是官职,哪怕现在不是官了,大家对营造师这个词汇的理解总也是高出普通匠人一等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更出名一些呢?
    男人说的问题,也要考虑,但,不能因噎废食。
    纪墨这样想着,也没跟男人争辩什么,继续听他讲述一些有关孙家历史的话题。
    当年孙爷爷辞官归隐的理由有那么点儿不光彩,任何团体内部都不可能是没有内斗的,营造师的内斗也是比较严重的,一个大工程,主领的位置只有那么一个,竞争的人却足有百十号人,怎样选我不选你呢?
    孙爷爷就被人构陷了辱及內帷的污名,内帷之中,唯有女眷,谁也不想请来一位营造师建造房子,结果却把自家女眷给建造了,这事儿一旦闹出来,毁人可是毁得厉害,偏偏又没什么证据好讲的。
    喝醉了脱了衣服扔到床上,床上再有一个同样没穿衣服的女人,被捉当场,女人直接跳水死了,你这边儿回过神来,不仅是辱了别人女眷,还逼得人家死了,多大的罪?!
    古代跟现代不一样,你说你们两个什么都没做,清清白白躺在床上,是,可能你们的确是什么都没做,但肌肤之亲也是亲,哪里还有清白呢?哪怕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孙爷爷一辈子老脸都被揭下来了,真是没脸活了,要是那女的不去寻死,他可能就去寻死了,却又没法争辩,只能认栽,辞官,辞官远走,好歹还是自己避开了,算是私了了此事。
    这种构陷做得不厚道,但成功了就是好的,孙爷爷主动退走,还有点儿知情识趣的意思,人家也没逼迫,让孙爷爷顺利地转走了户籍。
    当年孙爷爷是多想了一下,怕他们再来什么赶尽杀绝的手段,大家是分批走的,本来以前就是狡兔三窟的,这再一分散,不熟悉的人,谁还知道谁是谁啊,等到汇聚到这个小村子,大家才合为一族。
    对外人说起来,都姓孙,可不就是有缘吗?既在一个村子,不是一族也是一族了,同姓的,说不得五百年前都是一家,分什么你我他呢?
    男人是想要夸赞孙爷爷的机智,顺便给纪墨这半大小子提个醒,以后对别人家的女眷,能离多远离多远,也不要在别人家喝酒,万一醉了,真是醒来都不知道头还在不在。
    无意中揭了孙爷爷老底的男人谈及那段过往,言辞隐晦,偏前头隐晦了,后头又说有人跳水死了,纪墨直接猜到了因果,无他,这种陷害的计量委实不够先进,但凡多看点儿小说影视剧,就不会上这样的套。
    爷爷现在还是在喝酒啊!
    纪墨嘴上说着,还做无知样子,心中已经恍然,怪不得那酒葫芦里装的都是水,他还说呐,他可是见过那等为了酒什么都可不要的,以孙爷爷的家境,只要不是要什么玉液琼浆,隔三差五喝上几杯浊酒,也不算什么。
    他以前还想过等大一些,要不要先酿点儿酒让孙爷爷解解馋,免得每次总是拿白水当酒,糊弄小孩子一样。
    现在看来,那是在糊弄自己。
    当年喝多了不清醒,现在哪里还敢喝,拿水糊弄糊弄自己,图一个醉时清醒罢了。
    你去喝喝看就知道了,都是白水。
    男人直接戳破这一层,看纪墨的眼神儿还有点儿这孩子怎么这么傻的感觉,纪墨无语,我这不是为了贴合年龄吗?还扮得嫩了?
    一夜漫长,纪墨总算是了解了孙家那点儿事,嘴上不说,行动上跟男人都更亲近几分,不说真的当做父亲看待,但了解多了总是更容易理解对方的。
    爹,你可真不容易。
    这一句感慨,发自肺腑。
    孙爷爷还紧抓着过去属于营造师的辉煌不放,成天天下万法,唯我一家的口号喊得猖狂,只记得祖上是多么厉害多么能耐,一路传承到现在,又是如何不易如何辛苦,只想着恢复旧日荣光。
    就跟那丢了皇位想要复国的皇子一样,丢了容易,再拿起来,何其难哉!
    更何况,这事儿也不是他自个儿说了算的,总要皇帝承认才行,皇帝好容易裁下去一个冗官,清减了朝廷体制,减少了部分编制岗位支出,凭什么又要再添加上来啊!
    当匠人使用,不参与朝政不是更好吗?
    这样,住在他们建造的房子和城墙之内,才能更加令人安心,不至于哪里藏着主人家都不知道的密道,私通外敌。
    匠人,不要有政、治立场,这才是最符合皇帝的观点的。
    剥夺他们的官身,不是必须,却像是某种必然。
    纪墨突然想到,这就好像盐铁私营一样,有些东西,只有在皇帝的掌控之中,才能让他觉得安全。
    男人斜乜了纪墨一眼:不容易能怎么办,还不是要顺着。
    他的目光之中明显有着被理解的欣慰,嘴上的话却半点儿不饶人,你爷爷那个脾气,真能吃人一样,我偷着看书,只怕他不喜,他发现了非要戳破,让人没了面皮,真不知道要强个什么,活着不比什么都重要?!
    爹,你不懂。
    纪墨觉得自己是能够理解孙爷爷和男人的,但两方的观点,他若说真的支持哪一方,其实又不太说得上来,抓住现实,和追求梦想,你能说哪个更好吗?
    若是两者不可兼得,你又该抓哪一个呢?
    问问那些闷着头往娱乐圈闯的男女,他们想要的究竟是现实还是梦想?
    又想一身锦衣,又想不付辛苦,真是除非投胎投得好,否则白想!
    你懂?男人气得想笑,拽起纪墨来,力气都大了些,老子辛辛苦苦待你,你倒是跟你爷爷一个鼻孔出气。
    你和娘是一边儿,爷爷这边儿,总不能只有他一个吧,我陪着他,总好过他自己一个,孤零零的,心里不落忍。
    什么长篇大论的历史意义,传承意义之类的都不用说,说那些,在只追求现实的男人面前毫无作用,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也已经走到了这个年龄,便是说得他后悔,也不过是让人生再生难得两全遗憾。
    何必呢?
    听到纪墨这样说,男人本来要落下的大手轻轻地在纪墨的头上摸了摸:你是个好孩子,孝顺。
    他这一句说得深沉,很有点儿感慨的意思,比我强。
    爹也是孝顺的,爷爷也知道的。
    纪墨很想把他们父子间的这层窗户纸戳破,多大人了,别玩儿什么我知道你知道但我装作不知道的游戏了。
    知道就好。
    男人释然一笑,他跟孙爷爷是没记过仇的,谁能跟亲爹记仇呢?只不过,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别扭性子,拧了这么多年,一下子正过来也不容易,再有孩子的事情各种观念不同的累积最后才成了现在这样,勉强平局吧。
    抬首见朝霞,霞光漫天若飞花,那一点红日跃然林梢,走吧,路还长,我们慢慢走
    第622章
    回到孙爷爷处,如之前几次一样,先说了一遍自己所见之后的感想,具体到尺寸之类的,纪墨也流利地报出来了,一连串清爽的数字,听起来就有一种愉悦感。
    孙爷爷微微点头,眼神之中似还有几分思忖,许是从记忆中翻找属于这座城的相关数据,发现没什么差错,便觉得满意了。
    是用了心了,难为你六叔跟着跑了一趟。
    来往都熟悉了,并不是每一次孙六叔都会跟着到孙爷爷这里报道,尤其是后来几次,纪墨大些了,他更是只在外头招呼一声,也是心大了,两头都没对好时间,有的时候纪墨回来的时候还要早于孙六叔,这个时间差,孙爷爷也像是闭了眼睛看不到一般,完全不曾问过。
    男人更是离村子一日比一日近,以前还都是在镇子上分手,现在,已经可以到村口了。
    还有一回,村口那个位置,站在石头上明明可以看到,可就在石头上的孙爷爷,就像是看不到一样,刻意地不往那里去看,纪墨当时看了,总觉得,他的眼角余光,一定也是在看自己儿子的。
    血脉至亲,这个词,还真是很难拆分得开,连带着对那个给自己带来了血脉至亲的女人神思一时悠远,很快又被拉回来,纪墨不想去想已经过去的那些事,他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老人了。
    也担心,若有一日回到现代,哪怕是同样的皮囊,他是否还能做回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能否
    专心!
    背上挨了一板子,连同训斥,孙爷爷的手劲儿,纪墨颤了一下,真疼啊!
    他以前学艺,不是没受过苦,是真没受过这份疼,那劲道就跟迟钝的刀锋一般,直接席卷入内,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防火墙可见了?
    见了。
    纪墨恭敬答了,对于防火墙壁,他以前还真的没怎么注意过,看到一些巨大厚实的砖墙,只当是为了某种威严,就跟门口的石狮子和多少级的台阶一样,是一种建筑格式,并没有特别地留意过,还是男人指点出来了,他才知道这原来是专门用来防火的墙壁。
    用三合土建造,专门用来防火的。
    古代的建筑多是木质结构,这一点跟西方似有很多不同,一方面固然是以人为本,采用更加便宜轻便的木料,减少加工和搭建上的难度。以木材为框架,砖块儿和黏土作为墙体,房顶可以是瓦片和稻草,可谓是物美价廉。
    走到城中一看,十座房屋,九座都是差不多的结构,若有一两个不同的,可能是少了房顶或者少了墙,不是围院就是棚子。
    男人可能是更加倾向于他话中所说,让纪墨以后当个建房子的,对房子的结构讲的就多一些,让纪墨知道那房子该是怎样的布局更加妥当,又该在搭建的时候考虑哪些方面。
    他说的是一个大的方面,小的细节也会提,却不会说具体的榫卯结构之类的,只说让纪墨回来跟孙爷爷学。
    事实上这也是纪墨学过的课程,再跟孙爷爷学一遍,展现出来的水平自然是远胜初学者,同龄人的,也真是这样,孙爷爷对他的要求,无形中又上了一个台阶,管教起来,也更加严厉了。
    有何说道?
    孙爷爷继续问,一手拿着板子,一手捏着酒葫芦,似乎随时都要举起来喝一口的样子。
    披散在肩头的发有些凌乱,也稀少了许多,年老发疏,他的头皮有几块儿都能显露在外,被白发衬得,不是很显眼,却也有些滑稽的斑秃。
    白发,白眉,白须,若是那白色更雪亮一些,许也有几分神仙风姿。
    他头上带着的抹额是纪墨做的,拙劣的针线细看能够看到不够平直,好处却是能够顶替帽子,尤其对孙爷爷这种总是爱迎风耍酷的老夫来说,更是减少了些伤风的可能。
    其实,他是有帽子的,纪墨那位便宜娘的手笔,孙爷爷有多不喜这个儿媳妇不用细表,见到帽子的当日就直接要扔到炉火里,是纪墨阳奉阴违地留了下来,后来悄悄在上面缝了一层布,遮住了原来的样子,重新送过去,说是自己做的,这才被孙爷爷收下了。
    但,收下,从未戴过。
    纪墨深切怀疑,孙爷爷可能知道自己悄悄缝补的原物是什么,给了自己面子,却到底厌恶便宜娘做的东西,这才并不戴。
    他后来又做过一顶类似的帽子,从头到尾的亲手,也从未被孙爷爷戴过,再后来问过一次,还故作委屈,只说自己孝心产物,怎么就这么被爷爷瞧不上吗?
    孙爷爷给出的答案格外扎心:太丑,不衬我。
    纪墨当时很想给他看一看自己的白眼,难道您老是什么风流倜傥大帅哥吗?
    哦,不,你还是有一颗追求风流的心的,就好像头发不束起来,非要散着一样,这份特立独行的狂生之态,是在下输了。
    既是爷孙又是师徒的两个磨合到最后,孙爷爷总算是接受了这一条不如帽子那样丑的抹额,每日带在头上,若是额心处再来一颗红宝石,孙爷爷再年轻点儿,那么,也许真的有几分倜傥风流的书生样子。
    只可惜,布是细布,却没纹绣,更少花样,看起来像是一根宽了点儿的发带,标新立异横在额上向后拢住了散发。
    可在邻里之间相隔,以免火情突起,左右遭殃。
    纪墨从容回答,关于这一块儿,男人讲过的,他自己也多少有些了解,如这样人口密集的大城,不光要看排水排污的能力怎么样,还要看防火的能力如何。
    记得更夫曾有小心火烛之提醒,谁也不想大晚上睡着觉,莫名其妙邻家着火,连累自己跟着化为灰烬。
    更有那种杀人放火的,万一那把火烧到了自家,难道要可怜焦土吗?
    防火!必须要防火!
    这里面的手段,那种特制的水缸就很平常了,不是建筑上的手段,不必多说,家家户户,有能力的总会有那么一个水缸,大小不一,必然是积满水的,一旦着火,即可采用。
    建筑上的就是防火墙壁了,左邻右舍,或者前后,有能力的话,都可隔开,一般来说,通常是一面是防火墙壁,一面则放置水缸,总要顾虑到若是有一处起火,附近有可救之物。
    这也是宜居的角度来思考。
    此外,还有一种特殊的建筑,叫做望火楼。
    望火楼其实就是望楼,并不是每座城中都有,但大一些的城中就要考虑这种建筑存在的必要性了。
    跟灯塔似的,需要有人值守,一般值守在这里的都是隶属于防火官员管辖下的各个消防队,他们有着专门的灭火工具,这些工具也会被安置在望火楼中,楼上有人时时观望,一旦远处起火,当下即可示警,派遣最近的消防队赶去营救。
    这算是古代对火灾隐患上的积极应对了,预防,消防,哪个都不耽误。
    有一条,纪墨联想到的,也可说一说,为何古代的很多人都不太喜欢银票,这种更加方便的纸质票据不那么容易流通,也可从火灾上想一想,金子,银子,烧了也不会化了,可能减重,但多多少少还是在的,但银票,纸的,一烧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古代可没有人为火灾买保险的,一旦自家的财产烧没了,要么直接沦为乞丐,要么就去投靠亲友,想要凭着一场火灾的可怜让人给钱赔付不知道多少的财产,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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