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建城,直接就说选择邻水靠山之地,图水利之便,但谁都知道并不是所有地方都能有山有水,有的地方只有一样,那就要取一样,或者两个地点,山水多寡并不相同,取哪个不取哪个,可不是书本上这些文字能够一一举例的。
    还要营造师自己斟酌,是希望靠山,还是靠水。
    更有平原上建城,所谓的无险可守一马平川,合适不合适之类的问题。
    城墙的规格也有,大中小罗列了一下,小的城墙几个门,大的城墙几个门,要怎样的方位,城中多少条大道,住宅区,商业区,该怎样划分,城市中心,官府所在,又该具体在什么地方。
    书中所记都极为刻板,算是一种基础模板的样子,在此基础上,可看营造师的本事做出一二更改来。
    纪墨翻完一遍,很是确定孙爷爷所说的玄天观那类奇观绝对不在这本书的范例之上,显然,有些成功,不可复制,仅此一例,不能推而广之。
    倒是这册子上的,都是基础款,反而能够放之四海皆准,顶多就是有些地方看着不那么方便灵活,却也都是能用的。
    书上把尺寸说得明白,若是有人照本宣科,也不至于太过不像样,算是很不错的了。
    纪墨看着看着,感慨前人智慧,他日后写书,未必能够超越此本。
    这样的话,再作类似的书,是否算是自己的考试作品呢?
    没有抄袭之意,但同样的内容,同样的话,这里用来那里用,是否会被系统判定为重复之作,不算数呢?
    想远了一点儿,回过神来,就是吃饭时间了。
    中午管他们吃饭的是孙二叔,纪墨其实挺喜欢他家的气氛,唠唠叨叨的二婶总能念叨一些听起来很温馨的日常。
    你也别全信那书上说的。
    孙二叔听到纪墨在记忆书上所说的尺寸之类,来了这样的一句话,纪墨纳闷,疑惑看他。
    心中还在想,孙爷爷的话都不听,难道听旁人的吗?
    那书中所言都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如今的尺寸早就变了。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哪怕科技上的提升不是那么多,但很多东西,一个朝代是一个朝代的建筑,若是每一个朝代的建筑都毫无差别,那让后世那些考古学家何去何从呢?
    纪墨听得恍然,是了,城墙多高,城墙多宽,都是上头定的,固然定这个尺寸有点儿没事儿找事儿的意思,但新的朝代就是新的气象,着装发型妆容都会换,凭什么建筑还是原样?
    城墙这种轻易改不得的,可能也会因为某些原因加厚或者加高,专门定一点儿吉利的尺寸,更加庇佑本朝,也是古代迷信的专有做派了。
    在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地方,什么几尺几寸几分的,听起来挺耸人,其实也没什么大用。
    呃,也许还是有用的?
    二叔说的,爷爷以后也会教我的。
    纪墨很自信。
    你爷爷都多少年不做工了,他怕是都不知道现在的尺寸是什么了。
    孙二婶这样笑着,倒没什么恶意,就是调侃一下。
    纪墨没吭声,他是不可能赞同这样的话的,爱一行就是一行,哪怕不去做工,又怎么可能不去了解呢?
    孙爷爷看似每天都窝在小山村中,好似不问世事一样,可孙六叔去哪里回来,都会被他叫过来问几句话,什么老城墙新建筑的,这些东西,孙六叔也算是半个行内人了,简单说个尺寸,还是能够对答如流的。
    纪墨见过那样的场面,所以知道孙爷爷对外面的变化还是有了解的,至于这了解的多寡,其实也没什么关键,建筑物最要紧的还是要立得住,能够饱经沧桑,外形什么的,都是要在立得住的基础上再去追求的。
    第620章
    第二次出门,纪墨已经十岁了,这一次他要去得远一些,是附近的一座大城,光是往返就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孙六叔故技重施,又把纪墨交给了他的便宜爹。
    便宜爹那小吏的活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干的,这三天两头不在岗,会不会直接给辞退出来?
    纪墨琢磨着这些,也没怎么问,随着男人的脚步走。
    出门在外,都说坐车方便,骑马方便,可真正的穷人家,还是用脚步来丈量土地,他们两个人没什么包袱,也就没有雇马车之类的代步,男人带着纪墨走了一路。
    路上,男人给纪墨讲一些施工上的事情,这些事情,有些纪墨知道,有些不知道,听了个新鲜,他讲的东西明显比孙爷爷更有条理。
    爹爹,爷爷他很想你。
    纪墨想到孙爷爷,他的年龄大了,身子骨是真的不行了,前天从那块儿大石头上下来摔了一下,骨头都差点儿断了,在纪墨看来,那凸起的像是骨头的存在完全不好用力,只能慢慢用草药敷着,却也许久不见好转。
    孙爷爷走路的时候,不自觉地,就会拐那么一下,不敢用这条腿使力。
    这次回去,你跟我一起去见爷爷吧。
    孙爷爷摔伤了腿,这样的事儿,儿子哪里有不知道的,晚上偷偷放在窗台上的药包,还有那些镇子上的点心,松软香甜,一看就知道是谁送回来的,偏父子两个都不吭声,王不见王的。
    爷爷一直念叨着你呐。
    纪墨说着,看着男人的脸色,男人沉默,眉眼间一点儿都没有村里人说的那种机灵劲儿,看一眼就是苦大仇深一样。
    他的大手压在纪墨的头上,没有多说什么,又给他说丈量长短的事情来。
    若要建城,是用步子量的。
    扯那么长一段的绳子专门量一下是不现实的,或者说不那么方便,于是便用脚步丈量,一步是多远,从这里走到那里是多少步,当然,这种丈量有些含糊的地方,未必十分精准,这一条,在修建一些必须要精准的建筑时也要留意。
    城中通水,每日洗漱污水都要有通道可以排出
    男人讲的是孙爷爷曾经讲过的东西,他的言语更加通俗,更加直观,让纪墨听得人容易,虽然不会重复增加专业知识点,却也可听听,加深记忆。
    不仅是城中排水,还有建筑之上,也要排水
    屋脊如何造,屋檐如何布局,瓦片怎样搭男人讲的是更加具体的东西,讲完了还摸了摸纪墨的头,给他许诺,不久后县衙要翻修,到时候你跟着做一做,不要怕苦,只有亲自做过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
    所有落于纸面上的计算要化作现实,就必须有人去吃这种苦,当年男人就是不想吃苦,去过一次,就知道那肯定不是自己的路,这才选择了读书,没想到读书也难,最后高低不成,勉强算是混出头,却也终有遗憾。
    如今看到这个孩子他看着纪墨的眉眼,从眉眼之间看不出自己的样子,也就是村中人没人细究这个,少见他的妻子,否则,恐怕早有人置疑了,这个孩子,跟他们不像。
    面容不像,一双眼却是极亲近的,让人欢喜。
    若我有子,能有这般,还有何可不知足?
    错了,错了,这就是我子,只是我子。
    爹放心,我肯定不怕吃苦!
    纪墨拍着胸脯保证,造桥那种苦事儿他都能坚持下来,何况是这样的木工活儿,就算是爬高上低,也不会更苦了。
    父子两个闲谈着也没耽误走路,连续走了几日,到了那大城,只看着城墙,纪墨就感觉出了一种威武。
    若要说,还是古代的城最让人有感觉,城墙一围,里面就是安乐之所,又有士兵在城墙上站岗,旌旗摇曳,安全感瞬间就有了。
    厚重高大的城墙,一块块儿普通的砖石堆砌成不普通的雄伟,连那城门上的字都显出几分浑厚霸道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便要是这样的城才对。
    真正走到城下,更能体会出那种灭顶的压力,完美的拱形结构让纪墨看着眼热,造桥的时候也少不了拱形,手指动了动,像是迫不及待要去重温这种简单堆砌的快乐。
    大型积木拼装什么的,可以这样理解的吧!
    走吧,去里面逛逛。
    男人拉着纪墨的手,入城的时候因身无货物,也没交钱,随着人流涌入城中,能够看到左右喧闹,像是展开了一片新天地,两侧的商铺鳞次栉比,一个个幌子招牌的,竟是满目繁华。
    没有什么目的地,男人领着纪墨走过了一条街,问他多少步。
    纪墨按照男人的步幅来回答,又换算成了具体的米数,男人微微点头,总算没被左右的招牌迷了眼,还记得是来做什么的。
    换了一个地方,再走一遍,东西,南北,来回走了两条街,纪墨就觉得腿都迈不开了。
    先找地方休息。
    男人说着敲开了某一家的门,等到对方开门,一见就是认识的人,彼此之间熟络地说上几句,就能得了晚饭和住宿地点。
    大人说话的时候,纪墨一直没吭声,等到晚上入睡,才有些好奇地问:爹以前来过这里?
    来过。
    男人惜字如金,并不多说,手在纪墨眼睛上盖了一下,这是让他早点儿睡的意思。
    纪墨本还想问是不是孙爷爷带他来的,见状,干脆不问了。
    一早起来吃饭,在别人家,纪墨醒得比平时更早些,男人却早就醒了,在外头跟主人家说话。
    收留他们的主人家是个老大哥型的爽朗人物,拍着男人的肩膀说:重新学起来就对了,你家这本事,若是不学可惜了!
    学了也没什么好,不过是看老爷子喜欢,让他教教孙子罢了。
    在外人面前,男人似又聪明起来,多说了两句,不似平时寡言。
    这话是怎么说的,到底是个吃饭的手艺,旁的不说,我这房子,若不是你指点,就修不了这么好!
    主人家这样说着,满口的夸赞,这都多少年了,看看,还是这么亮堂!
    回头的时候,看到纪墨正在探头,他招手把纪墨叫到身边儿,好孩子,你可跟你爷爷好好学,学了你爷爷的本事,给皇帝老儿修宫殿去!
    修什么修,他就是学了,也就是做个耍子,可不能那么张扬。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语气都透着点儿严厉,说着还瞪了一眼纪墨,像是他现在已经不听话,要给皇帝修宫殿去了。
    哎,这都过去多久了,早没事儿了,最近不是听说又要修什么园子吗?我还说呐,若是孙老爷子在,也轮不到他们那帮人了,当年还不都是咱们手底下的,如今倒是一个个都出了头。
    主人家似有些怨气,叹口气,满是不平。
    出头也是该的,那么辛苦,该他们出头。
    男人语气再次平稳下来,两人又说了两句,女人招呼吃饭,这才入了桌。
    纪墨把心中疑问压下,跟着去吃了饭,就跟男人再次在城里转悠,确定把哪里都看过了,这才要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几乎没有同行的人,纪墨问男人他们那段对话是什么意思。
    给皇帝修宫殿不好吗?
    他的问题透着点儿好奇。
    世上都说,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可见这世上最大的买主就是皇帝,一碗豆花,皇帝吃了也要名骚一时,甚至传承百年,何况营造这种技艺本来就要在当权者的统领下才能完成。
    不然,谁家那么有钱,能够支撑建城之类的大工程?
    纪墨早就想过了,若是这一次要留下什么作品,肯定是要留一个大工程的,偏这样的大工程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都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支持的,找皇帝当金主是最好不过的了。
    好什么好,不许再起这样的念头!男人厉声喝止,许是想到纪墨聪明,也不宜强压,便又说了个缘故。
    现在的朝代是推翻了前朝起来的,不是皇室宗亲之间的东风压倒西风,而是曾经的世家贵族以昏君无道为由,推了昏君下去,自己上位的。
    这个真正论起来,就是以下犯上,并不是什么好名声,最要命的还是当年对昏君要斩尽杀绝却没成功,原因就是宫殿之中有一条密道在,昏君子嗣,竟是顺着密道逃走了。
    这样的密道必然是经过营造师之手,而那时候的营造师都是有官职的,他们对上层的这些变化,不可能不清楚,却无一人出首,提醒皇帝密道之事,等到昏君子嗣在边疆立足,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竟是从密道走的。
    昏君子嗣却未必是昏君,他得了边疆兵马支援,竟是差点儿跟现在的皇帝平分天下,若不是那时候外族入侵,他又把边疆兵马调回去,如今的局势如何还不好说得很。
    有了这么一场大乱子,皇帝哪里还能看那些营造师顺眼,这分明就不是自己人嘛!于是,营造师再没有了官位,同样的那些曾经主持修建过宫殿的营造师都被处死了。
    孙爷爷好巧不巧,并不在名单之上不说,还早早就辞官归隐了,算是避过了这一劫,侥幸漏网而生。
    第621章
    这才多少年过去,那可死了不少人呐,以后莫要再提,当心有敬畏。
    男人心有余悸,那种场面,该有多吓人,不看可知。自那以后,营造师获罪于上,本来新朝初立,正是大赦天下的时候,获罪的营造师也没有得到什么赦免,死的死了,散的散了,不过三十余年,就仿佛过眼云烟,再无人记得了。
    纪墨听得怅然,孙爷爷的心,恐怕也死在了那时候,本来也能当官的营造师突然只能是匠籍,再不是士族一流,这个落差,也就那些被变为庶民的贵族能够理解了。
    当年咱们家侥幸,得了这么一处地方,天下同姓之人又多,无人追踪寻索,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若是再做营造师,姓氏一出,难免有人记得旧事,到时候就不是你有罪没罪,而是别人会不会追究的事情了。
    天底下,莫须有的罪名真的很少吗?
    如果别人有意追究,就算当年的事情真的跟你无关,同为营造师,或者是营造师的后人,这事儿就没完没了。
    我那时候不懂事,还跟你爷爷学,后来知道了,哪里还敢学,那才多少年,不似现在,时隔日久,你学也就学了,外头别卖弄什么营造师,总也有人请你建房搭瓦的,若是有机会,给富贵人家修修园子也成本说以后叮嘱你的,既说到这里了,干脆与你说,以后做事小心,莫要出头为好。
    男人是好心,纪墨却有苦难言,含糊应下,心中想到,若是不出头,没名声,以后的作品能传多久,又会让人爱护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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