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墨挑拣着桌上的各类药材给齐鹏讲解,这是他从前面药柜之中取出来的,一样取出一点儿来,共有八种,摆在桌上,便是炮制方法的各个代表了。
    他不全是给对方讲,还是在把从纪清志那里所学到的东西通过自己的理解转化一遍,其中若有什么不妥当的,想的时候可能还不太具体,说的时候,说不通顺,自己就知道问题所在了。
    一旁纪清志貌似在整理药方,却也在听着纪墨所言的种种,不时微微点头,也有些讶然,没想到纪墨竟然能够掌握到这一步。
    齐鹏听着,没吭声,但脸上的表情绝对跟聪明无关,分明很多东西,有听没有懂,纪墨讲了一会儿,见齐鹏没什么反应,便问:可是哪里不明白?
    正经的师父还在一旁,年龄小个子也小的师兄却站在凳子上严肃发问,齐鹏总觉得哪里别扭,不自觉动了动身子,本不想说,但对上纪墨的眼神儿,还是讷讷开口:水解是何意?
    一段话中,若是从没接触过的生词太多,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就好像有人当街背诵文言文一样,哪怕是名篇巨作,恐怕也有不少人会因为音和字对不上,而理解不了句子的意思,从而不理解全篇的意思。
    纪墨不是第一次给人当老师,见过的学生弟子之类的,也不是齐鹏这一个,只看他这样问,眼神闪烁,就知道这番讲解多半都是白讲了,对方还不认字,你跟他说文言文多好多好,他就能听懂了?
    罢了,是我忽略了,咱们从头再来。
    纪墨知道问题在哪里,就换了种讲解方式,看看桌面上的各色药材,从中拿出一块儿根茎状的已经炮制好的展示给齐鹏看,此百本,性微温,有补气固本,止汗脱毒,生肌退肿之效,日常所用,并不能全株而入,必要有一二舍弃,炮制之法,便是舍弃毫无效用之处,再把有效部分加以处置,方便贮存使用
    放弃了给齐鹏直接讲解有关药效方面的种种作用目的什么的,可能书本上通常会有作用目的之类的考点必备,需要记忆并背诵,但放在现实中,知道这样做有效,应该这样做就可以了,至于好处是什么,目的是什么,大可不必反复强调。
    刨除掉那些可能算是繁文部分的内容,剩下的就简单好教了,来,一二三,我这样做,你这样做,扔掉的就是不要的,留下的就是有用的,至于这些有用的怎么用,那是大夫的事情,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所有有用的都留下。
    同时,这些有用的可能本身也需要一些处理手段才能有用,这便是炮制了,就好像加工食物一样,要想这东西能吃,首先要把它做熟了,因为一些东西,生吃是有毒的,好像豆角不能生吃一样。
    这些天然的药材之中,也总有对人体有害的部分,需要经过炮制去除,再有一些杂质,也需要这种方法来做出筛选,之后剩下的就是能够安全入药的部分了。
    先知药材,识药性,明其效用,后方可入药,以表定里,以内调外,方是医师手段。
    这般学起来,前期便都是在积累知识,直到中后期才能够接触到正经的学科,就好像是从事某专业的人才,未必小时候就是学这个专业的,很可能是从认字开始学,学到后面,各方面都有了一定基础之后,才学习某项专业的技能。
    纪清志对齐鹏没有更多的要求,他早就有心培养一个弟子,帮衬自家儿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日常帮个忙,炮制药材这种专业性强的事情,不可能托给帮佣来做,若是自己做,有条件的时候,他还是愿意对自己好点儿的,而不是把时间耗费在这些琐碎上。
    学徒就是一个不要钱的帮佣,并且还能任由打骂,这种小工,能有一个有什么不好呢?
    正好齐鹏送上门来,看着也还不错,心性上,短时间内也看不出什么不妥当的,但那胆小怕事的性子倒是不错,这样的人,可能无法担事儿,同样,也几乎不会惹事儿,更容易服从管理。
    纪清志倒是厚道,不是专门为找下人的,所以也不禁止纪墨教齐鹏一些药理知识之类的,他能看出来,纪墨在说这些的时候,自己也是在思考的,显然也是一种学习过程。
    教学相长什么的,可能书院的先生会更懂一些,纪清志只是隐约觉到了这个意思,并未深入思考。
    有些药材,不经炮制,是不好用的,这就好像是你做肉时候必要放调料,可为何有些调料要研磨成粉切分成片,不正是因为这样做方能利于味道(效用)散发吗?
    说是不讲目的,不讲作用,可为了便于齐鹏理解,纪墨还是想办法做出了比喻来,说明其中的道理。
    有些东西,就是如此,若是不明白一句话的道理,可能这句话说上两三遍都记不住,可若是懂了,一句话而已,一遍就能记得了。
    心里头知道这样做是对的,那么,手上的动作就不会迟疑,能够快而好地完成炮制工作。
    再有些,比如这白附片,若是不炮制妥当,是不可能放到外头以供用药的,它的毒性太大,唯有蒸煮才能去除些许,安全入药,否则,是决不能用的
    咳咳。
    纪清志轻咳两声,打断了纪墨的讲述,在他和齐鹏看过来后,出声道:这些且不必说,先把那简单的学了,再说这些。
    纪墨微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因为没经处理的白附片是有毒的,对于这些带毒性的东西,纪清志一向是讳莫如深,如果一定要收,收上来的当天就会全部炮制妥当了,若是那些需要晾晒再炮制的,他一般都不太愿意收,便是收了,也叮嘱纪墨,不可离了他的视线,那些帮佣厨娘,都是不准靠近的,这方面,纪清志很有些防患于未然的意思。
    凭着这种安全第一的思想,纪墨觉得,自家这医馆,开成百年医馆那是不成问题的。
    说来,自家这医馆好似也并非祖上传下来的,听邻居口中所言,似乎是纪清志的父亲,即纪墨的祖父辈才在这里安顿下来,所以,他们祖上是哪里的?
    这两日天气晴好,正好前段时间收来的便宜药草都处理完了,纪清志有意带着纪墨到山里走走,也不深入,就是在外围转转,若有农人不识的草药就顺便采摘了,若是没有也罢了。
    以前他出门,都是把纪墨反锁家中,不敢带他进山,这一次,也是有着齐鹏在,齐鹏这段时间虽还瘦,却到底长了一把力气,半大小子,也能当个劳力使唤,起码抱着纪墨背个重物是没问题的,这就能给纪清志帮把手,让他轻省一些。
    齐鹏在纪清志面前不敢怎么说话,对方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背上背篓跟在两人身后,没出城的时候,纪清志还让纪墨自己走,等到出城,就让齐鹏把纪墨抱起来,跟着他走。
    纪墨也没抗议,他的小短腿儿,能够跟出来走一走就不错了,想要跟全程,实在是太轻视大人的体力了。
    这小城靠山,在城中看着那山仿佛近在眼前,可实际走出来才知道,要走好远才能到山脚下。
    纪清志隔三差五就会走这一趟,在山脚下的小村子之中早就有了相熟的人家,碰见了还能打个招呼,问一声:又来采药啊!
    是啊,来转转。
    纪清志也很是平和地跟农人应答,他倒不怕对方学了认药草对他有什么不好,若是他们都认得,能够顺利采下来卖给他,他也是收的,还免了走这一趟,毕竟他的主要职业是给人看病的药师,不是采药人。
    为这样的事情浪费时间,多少有些不值当。像是那些大医馆之中的大夫,从来清高得目下无尘,有些大夫甚至都不知道哪种药是长在哪里的,只按照长辈所教,按部就班,照着用而已,若是哪日药材染了颜色,他都是不认的。
    这方面,纪清志显然就要苛刻多了,一定要让纪墨知道这些药材都是怎样的,保证药材被雕出花来也可以辨认,才算是完成了第一步的功课。
    因自家铺子药材不全,纪清志偶尔也会带着纪墨去别家的铺子看一看,大同小异的药柜上都带着文字,来来往往的人多,开启之间也会让人看到大致的样子,遇到那等不太贵的,也会一样买个一片两根的,带回来给纪墨慢慢辨认,有的还会让他品尝一二,看看味道如何。
    现在纪墨长大了些,也可以带到山里,看看具体的环境如何,不同的环境生长出来的药材,也是会有着些许不同的,橘生淮北为枳,草木如此,用药亦当随之而变。
    第474章
    关于因地制宜类的诊断病症的方式,纪清志可能有大把的经验可以讲,他曾言自己走过很多地方,跟纪墨说起某地风景的时候头头是道,而且他的博闻强识显然也是师父级别的特色了。
    在这一点上,齐鹏第一次说自己是哪里的人,纪墨还不知道那是哪儿,纪清志就已经想明白此地的特色了,即干冷多尘,这样的气候条件下,人们经常会得的病是哪一种,又有怎样的诊治手段,该开什么样的药方。
    他的心中已然把这些都过了一遍,就好像是脑内自带百科全书,碰见什么一百度,词条之后跟着若干分类,而每一个与医有关的分类,他都有所记忆,并且能够快速想起,结合实际(面前的齐鹏)来做出推论,不仅是判断对方的正确与否,同样也是在判断对方的身体是否有着类似的病症。
    有些病症是具有地域化特色的。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草原上长大的汉子大多都有罗圈腿,原因很简单,就是骑马造成的,善于马术的同时意味着他们幼年就在马背上的时间多过地上,不正的姿势很容易导致同样的病症。
    再有那些容易得败血症的海员,没有水果吃,缺乏维生素,这才导致会有那样的病症。
    一些病症还具有职业病的特点,比如洗衣妇,舍不得用热水,常年在冷水中浸泡双手,洗搓布料,生冻疮的几率也是大于其他人的。再有各个绣楼的绣娘,早早眼睛就会坏掉,也跟用眼过度有关。
    还有些病症具有同样的特质,只在特定的群体上发生,其中有些病症甚至只在贵人身上有,在穷人身上没有,原因也简单,因为贵人吃得过于精细,反而穷人,吃得糙,便也长得糙,不至于缺乏什么维生素,让自己得那些富贵病。
    这些相关的知识,有些是纪墨以前接触过的,有些是从未听闻的,结合纪清志所讲的区域划分来理解,倒也很贴切。
    山脚下,常有樵夫在此,纪清志遇到了两个,也都点头问好,等人走远了,他问纪墨:可看出什么来了?
    纪墨的学习并不是完全按部就班,起码望诊是早就在积累经验的,纪墨回忆刚才所见的樵夫,身材样貌且不说,只说脸上的神色,匆匆一见,面色发黑,目赤微红,或有肝火上的毛病,肾虚体寒?
    他的回答很教条,完全是根据纪清志以前所讲的几个例子来套用的。
    望诊主要分为几部分,望神色,望形态,望五官,望舌苔,望痰色等,其中前三者易辨,面对面站着,哪怕只是看个侧面,也能看出一些端倪来,后面的则需要进一步的检查,还要征得对方的同意,就不是那么好看的了。
    神色主要是说精神状态,即是否神志清楚,双目是否有神,反应是否迟钝等,形态则是胖瘦、动静、喘息等结合形体动态能够辨别的东西,五官相对简单,所谓内显于外,表纳于里,五官对应的就是五脏,比如目赤红肿就是肝火上升或者风热之疾。
    各色病症都有基本且经典的表征,若是列成表格,必也有交叉的地方,纪清志给纪墨讲过这些,却没细讲其中的变化,纪墨便只能在此时做出最粗浅的套用,把现实中所看到的,套用到这样的表格之中,找到相对准确的描述来。
    而这实际上是有一个问题的。
    凡是都有一个度,什么样的才叫目赤,若是熬夜熬了一晚上,把眼睛熬红了,也算是肝火或者风热吗?
    再有面色问题,这个跟肤色相关,纪墨所在的这个古代世界在他看来就是纯粹的东方人种,按照道理是黄皮肤,可实际上,看到面色发黑的反而更多,风吹日晒雨淋,少有护肤品,面上多粗糙,这也不是不可理解的事情。
    可放在望诊上就有些坑了,你看他肤色发黑,面有光泽,那么,到底是真的因肾虚而肤色发黑,还是纯粹晒得,还晒出了油光的那种?
    其中的度在哪里?
    这就好像食谱之中常有的一勺少许适量之类的放调料必备量词,一勺是多大的勺子,平勺还是满勺,少许又是多少?一点一滴还是一勺半勺?适量呢?什么才是适量?
    放到现在的问题上,就是此处山脚附近所居住的人,平均的日照量是多少,樵夫常在山中砍柴烧炭,又有多少日照量,他们的肤色原本应该是怎样的,现在看来这样的黑是纯粹的天生如此,后期日晒,还是病症体现?
    再有双目之中的赤色,是刚才风沙入眼揉了眼睛引起的,还是熬夜引起的,又或者是寄生虫之类的引起的,再不然
    种种考虑之中,拿什么来当做标准排除掉所有的错误答案?得出唯一的结果呢?
    这便要看经验了,而经验的积累只有一个办法多看。
    了解这一地区大部分人是怎样的,以这样的数据当做一个基础,要注意,这个数据还要注意各种圈子的划分,就好像那些职业不同所能导致的病症也不同一样,几次划分之后就能筛选出一个相对可靠的标准来,作为评判这个地区从事该职业的人可能会有的病症。
    以这种最大可能的病症再去一层层排除判断,就能分析出到底是哪一种病。
    总的来说,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都是一回事,根据现有条件来做题,解题方法可以有很多种,演绎法,归纳法,代入法,类比法,排除法,反例法等,最终得出一个自己认为最可能的结果。
    现有条件越是完备越是具体越是精准,所能得到的结果也更为可信,过程更能说服人。
    这也是西医为什么更容易学的原因,所有的东西都被量化了,一是一,二是二,好像调料投放一样,直接精确到克,不明白的自己去称量,最后得到的结果都是差不多的。
    而中医所讲究的经验,在这里就像是暗箱操作的过程,带着点儿玄学的成分,目赤的那么多种可能,你怎么就能断定是肝火而不是风热呢?两种都是眼红不是吗?
    一样的表征,不同的病症,为何选择a,而不选择b,没有一个足够说服普通人的推导过程,这本身就像是一种玄学,是第六感告诉你的吗?
    可,一定要说的话,这第六感的名字可能叫做医感。
    里面充斥着不可说的东西,概括来讲,即为经验之谈。
    对不对啊!
    看纪清志笑而不语,纪墨追问,他想要知道纪清志的答案作为参考,为了更好地论证答案,也许他们下山之后能够再找那位樵夫,免费替他义诊一下,看看四诊之后的论断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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