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立住不倒,有个拱,是个桥的样子,其中的具体架构是怎样的,难道那些外行在乎吗?
    他们要的也就是个样子,图一个有趣罢了。
    纪墨才跟着纪师傅,满打满算,也才两年,哪里见过多少桥的样子,而葛根跟着纪师傅都好多年了,所见过的桥样子,何止一二,真的想要做,不图结构,只图外形,难道他做不出来吗?
    就是纪师傅那话,他懒。
    又有点儿小聪明,总想吃现成的,照着模仿那是实打实的不出错,但若自己弄,便好似不知从何下手一样,完全不知从哪里开始的样子。
    纪墨跟葛根认识得早,这位师兄又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很是亲善,对方的技艺水平如何,纪墨也是有所知的,当然知道他若是沉下心来,安安静静回忆自己见过的桥的样子,肯定能够推陈出新,做出更多的小桥模型来。
    可,他就是沉不下心,这才要让纪墨先做,之后他跟着抄就是了,这就好像很多人明明会做作业题目,但就是懒得做,非要抄别人现成的答案。
    或许同为学生,才能更理解这种别扭吧。
    别为他开脱,这一次不许给他,就说我说的!他若不高兴,让他来找我!
    纪师傅一言担保,直接把事情扛下来,不让纪墨为难。
    纪墨脸上带着笑,被师父维护的感觉,真的很好,他应了下来,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见纪师傅皱眉,便道:我本来也说要做个模型记录一下,师父造了那许多桥,可惜只能在当地摆放,咱们平常都看不到,外人来了,也不知道师父到底造了多少桥,若是每一座桥都有个模型放在家里,一看就能知晓,不是很好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纪墨总爱记录自己所做过的事情,这些与技艺有关的事情,藏剑室,藏酒窖,藏画室自己所做的东西,多少留个样本出来,收藏起来,若是没有实物,就写书记录,总不能一场空忙。
    宛若每堂课必要记笔记,否则就好像没听过这堂课一样,这种习惯,谈不上好坏,但在此时,便显得有几分讨巧。
    纪师傅听了心中一动,他以前没这样的想法,见了纪墨的模型之后,很是喜爱,却也没有多想,现在听来,倒是不错,若是真的能成
    最初投身造桥事业,不过是祖辈如此,后来便有几分喜爱,再后来,第一座桥造好之后,那种不可言说的成就感,也常让他感慨那些桥所在的位置都太远,不好常去看看。
    不可对人说的,纪师傅每次回家住的时候,最常爱遛弯儿的地方就是廊桥附近,那是自己建造的桥,看着别人走在上面,看着那桥历经风雨而依旧坚固,心中的感想是很难对外人诉说的。
    这也是因为这座桥实在是近,若是远了,想要看到,就无能为力了,没那个时间精力,专门为了看一眼自己建造的某座桥奔波的。
    哪怕有些桥是自己的得意之作,想起来时,必要对弟子讲述一二的,哦,对了,也没个实物,这种讲述也像是搔不到痒处,听的人不知所以,讲的人也觉得有些无趣。
    可,若是有个模型就不同了,模型小巧,方便好拿,若能拆卸,更能稍稍分解其中的造桥步骤,自然,有些技艺的关键在这个过程中也难免需要被叙述出来,只能说有利有弊吧。
    但,把自己所造的桥都弄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模型来在家中摆放,这种想法,只要想到可能有一面墙的架子都能放满自己造的各式各样的桥,血液似乎都燃烧起来了,那种激动的心情让发黑的脸庞也涨红了些。
    很好。
    纪师傅表示了支持的态度,之后就看纪墨怎么造这碎石桥的模型。
    模型不是实物,所以中间的过程还是不同的,用石头,不好塑形,捶捶打打的浪费力气不说,越是小石头想要弄出形状来越难,纪墨便还是用了木头来造,只做出砖石的形状来,先搭建,再于砖石之中钻孔,插入木棍之类,以此契合榫卯之感,让砖石互钉,代替胶黏,形成完美的拱形,两侧底座,也不可能真的深入地下,只在水平面上,加出厚重感,让人明白此处尺寸对比就是了。
    这一次,纪师傅是在一旁看着纪墨弄完整个碎石桥模型的,其中精髓的部分,即楔形结构上,纪墨把握得很好,做得很是精准,再有尺寸比例上,单独一处看着不显,整个组装起来,看到那最后的成品,纪师傅的眸中也难掩赞叹,这就是天赋啊!
    这座造好的碎石桥,成了纪师傅的讲课范例,被纪师傅拿来讲解之前造桥时候未曾与纪墨提及的一些具体,在这个过程中,拆拆装装,纪师傅也把这个玩具玩透了,最后一次装好之后,顺手就拢到了自己的袖中,成了纪墨孝敬的教学用具了。
    王石柱知道这一茬,只道:你可真厉害。
    纪墨笑了笑:师兄也很厉害啊,做的砖块儿形状最好。
    当时造桥时候,纪墨不仅看大家所做的步骤工序,也看他们在其中出力多少,尤其是砖块儿,所需要的楔形,若是没有一定的水准,恐怕那个拱的标准是需要更改的。
    而王石柱造的砖,竟是没有改过形状,这说明什么,说明对方已经把握到了一些东西,知道那样的桥需要怎样弧度,多少角度的拱,于是一次达标。
    这里面固然也有熟能生巧的因素,比如说拱桥常用弧度便是这般,所以他做成了这样,但更多的还是一种细致吧,不然也不能如此精准地掌控其中的标准。
    有过之前的认真观察,这时候夸奖的话说来也出自真心,王石柱感觉到了,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次日,葛根再来,就被王石柱拦了一下,只说师父找,让葛根先去找了纪师傅,纪师傅当下就是一顿痛骂,那骂声老远都能听到。
    再让我看到你为这事儿找你师弟,你就不要再进我家的门了!纪师傅这句怒骂之中的隐含意思就是真正的逐出师门了。
    葛根哪里肯,情分还是在的,不能因为谋个出路就忘本啊,再者,就像纪墨说的那样,类似的模型,花些心思花些时间,他也能够做出来,不是真的不能做,不过是想要偷懒,节省时间精力罢了,所以当下求恳,跪得痛快,求得真心,又得了纪师傅的原谅。
    然而扎心的是,他明明看到了被纪师傅放在床头的碎石桥模型,再出门,见了被王石柱挡在身后的纪墨,便有几分眼神哀怨:师弟也太不够意思了!
    师兄也勤快点儿,莫再惹师父生气了。王石柱只当那师弟是在说自己,这般驴唇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目送葛根离开,纪师傅明确说了让他少登门,不留饭,他便也只能走了。
    第400章
    纪墨其实不怕葛根追着自己问责抱怨,他不理亏,但被师兄护在身后,感觉还是很好,哪怕葛根回头,依旧冲他笑得灿烂,像是炫耀一样。
    谢谢师兄。
    跟王石柱认真道谢,王石柱只一笑,并不说话,又去弄柴火去了,显见刚才是特意来护着纪墨的。
    还在厨房忙活的纪师娘听到动静,出门看了一圈儿,发现葛根走了,想到刚才师徒两个吵闹,进了屋跟纪师傅抱怨:你这老头子,来都来了,怎么还让人走了?好歹留下来吃顿饭啊!
    听不到纪师傅的声音,估摸着是没吭声,或者当听不见,惯常都是这样的态度,纪师娘也习惯了,抱怨两声,没人搭腔,便又到厨房忙活。
    纪墨和王石柱都是住家的,就住在之前那个偏屋里,纪师傅的两个儿子不回来住,他们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安静没有几日,就有官府令要去修桥。
    这是个常令了,每年都会有一遭,官府也不是傻的,这些基础设施,若是不维护,谁知道能成什么样呢?
    就好像那路,年年修,年年还要修。
    哪一年偷了懒,之后必要有些毛病闹出来的,到时候就是官府的失职了。
    桥能好一些,所谓的修桥令,也就是去有桥的地方都检查一下,坏了的报上去,同意修再给钱修,不同意或者没消息,就暂时搁置,连块儿危桥的牌子都不用立,只跟附近的说一声就是了。
    等到真的有人运气不好,走到桥上塌了掉下水出了事儿,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官府的作为不作为,就在这里了,那就不是造桥匠该操心的事情了。
    王石柱跟着出发前给纪墨解答了一些疑问,官府对他们的令一般有两种,一种就是造桥令,即往某处造桥,会限定日期,但这个日期也是可以商榷的,一般只要不是碰到脑残的强令,非要一个不可能的日子,他们都可以在日期到来之前完工。
    另一种就是修桥令了,这算是个常令,即,年年都有,哪年若是没有了,不必旁人说,他们自己就知道县令是个怎样的懒惰性子了,连这种令都省略,可见是不上心,这三年,也不要指望县令再做其他了。
    从这个角度来揣摩县令的为人处世,似乎也有些独到之处。
    一般来说,这个修桥令就在丰水期之前,也是提前检测该处桥梁是否能够抵御大水的预防工作。
    估摸着就是这个时候了,还怕赶不上。
    纪师傅很是老道,他之前造碎石桥的时候,就寻思丰水期的事情,考虑的便是这修桥令了。
    民不与官斗。
    他这等在官府处挂名的造桥匠,有个什么事儿,必然是要被点名上的,若是当时正在造桥,有所冲突了,也是要先紧着官府的事情来。
    那种时候,要么他留下身边儿的弟子,做出指点,让他们继续往下造桥,要么,就是他给推荐其他并不会被官府点名的造桥匠来接手他的工程,一般这种接手都要是很信任的人才可以,不然狗尾续貂,恶果也是要纪师傅承担的。
    再不然,还可以等他完成官府的命令之后再回来继续造桥,不过一般人少有这样选,实在是官府那边儿有些没准儿。
    一县之地不算大,但县令与县令之间都是亲戚,谁知道隔壁县有几个造桥匠,又有几个在官府那里记名了的,若是没有,少不得纪师傅就会被借调出去,如此一趟,走的时间就要长了。
    其中的复杂纠葛,纪师傅没怎么弄懂过,隐约知道一些哪个县令和哪个县令关系好之类的,也不过是表面,谁知道这种借调是否有某种资源交换的缘故,这种好真的是很表面了。
    不过他们也不需要懂,该是怎样的事情,去做就是了,最后报上来的结果,只给自己上头的人便可以了。
    如纪师傅这样的造桥匠,是很少能见到县令之类的官员的,除非是他们亲自巡视现场,否则,与纪师傅对接的都是县衙之中的小吏,并不需要县令出面的。
    今年还跟往年一样,没什么特别的,这几个地方,你去看看就是了
    小吏给纪师傅说了几个地点,除了本县,都是邻县的一些地方,跟往年的确没什么不同。
    纪师傅连连点头,称呼那小吏为汪小官儿,这等吏员,在县衙之中不算什么,跑腿儿一样,是个人都能指派,但在外头,宛若天子身边儿的太监一样,哪怕是一品大员,该跪还是要跪。
    汪小官儿跟纪师傅应该也算是熟人,年年这修桥令都要走上一趟来通知,说话便也随意许多,还问了纪墨这个新弟子,又得了纪师傅孝敬的东西,脸上更添几分笑意:这差事辛劳,你多费心,我就不跟着累赘了,你们看着就行了,若有什么不好,找人来报我。
    按照道理,汪小官儿就是个监工,跟着跑一圈儿,也看纪师傅他们是否认真检查桥梁,但他显然不想跟着跑,来来回回,风吹日晒,赚不到半分辛苦钱,何必那般费心。
    这也是信任纪师傅不会弄虚作假,方才敢如此放手。
    纪师傅忙诚惶诚恐地应了,在这汪小官儿面前真是朴实老百姓的样子做了个十足,纪墨也没敢多看那个年轻的汪小官儿,生怕眼神儿不驯,再让人误解了不好。
    汪小官儿也没多关注纪墨,多问一句不过是寒暄,之后便摆摆手,让纪师傅自去了。
    王石柱对此很是平常,带着包袱干粮跟着走就是了,这一圈儿也算是私教课程了,不必通知所有人,有想要去的自然会主动跟上。
    这边儿修桥令下来,便有人先一步来到纪师傅家中汇合,要跟着一起走的,还有的已经按照纪师傅往年的路线,先去了第一座桥那里等着了。
    于是,最后真正上路的也有十来人,属于走在路上都不怕普通盗匪的那种,各自带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干粮鞋子之类的。
    纪墨人小力弱,他的包袱是王石柱给背着的,里面除了一件换洗衣裳,便是纪师娘给做的鞋子,这鞋子是必要夸一句,真正的千层底,又软又好用,最难得是怕他们磨损多,特意在底子上加了一层皮子,不至于轻易就被石子儿磨穿了鞋底。
    同样的鞋子,纪师傅也有一双,都在包袱里。
    他们这些汉子,衣服带不带都无所谓,穿的破旧些,或干脆光个膀子,也没人多言语一句,可鞋子好不好,那还真是很影响事儿的,起码出远门就艰难了。
    王石柱也有纪师娘做的鞋,或者说他们这些被纪师傅收为弟子的,至少都得过纪师娘的一双鞋,年年师娘师娘地叫着,也年年都能得双鞋子什么的,师徒之间感情好,未必没有这位师娘费心的缘故。
    人人都希望自己是被关怀惦记着的。
    成亲了的那些师兄且不用说,家中还有妻子惦记,没成亲的那些,或在家中感受不到多少温暖的那些,真正是把泼辣的纪师娘当了另一个娘,孝敬都很真心,只可惜每年他们跟着纪师傅来回跑,纪师傅不在家的时候,他们也多不在家,还真是不能帮到什么忙。
    路上闲聊,从鞋子的事情说到师娘的好,有人抱怨自家妻子如何,有人说起自家孩子如何,还有人说起纪师娘过年做的什么菜非常好吃如何,说得热闹,赶路都不觉得累了。
    纪墨走累了,就会被师兄背,开头是王石柱,然后就轮流被其他师兄背,比起在路上走,在师兄背上就舒服多了,哪怕还有汗臭味儿。
    有个师兄不知道带了什么,包袱里突出来一截,随着走路,不断往纪墨身上戳,后来休息的时候打开看了,竟然是个带把的小锅。
    我家那个说了,外头喝热水舒服,也不多沉,背着就是了,特意找铁匠做的,恁贵了!
    那憨厚笑容在水蒸气中都透着幸福感,全不是在家说败家婆娘的那个了。
    这狗粮撒的,酸牙啊!
    纪墨啧啧两声,热水倒是没少喝,若不是这取水方便,烧水也就是费点儿柴火的事儿,同样吃狗粮的师兄弟恐怕会一口热水都不给那个师兄留。
    晚上若是能够借宿就借宿,不花钱的住宿最好,若是不能,整个火堆烧一烧,围着火堆吃了饭,再把火堆移个位置,烧热的那块儿地上铺上包袱皮,就能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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