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墨只想了一下,回家的时候提了一纸包的点心,直接送到隔壁大娘家里头了,吃席回来得晚,对方倒是吃过饭了,但当那一捏就碎了的点心送到口中,大娘不由得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再看纪墨的目光,都像是看亲儿子一样。
    嘴里还道:娘不吃,儿吃,儿吃
    有些发黑,关节都粗大变形的手,拿起点心来就要往纪墨嘴里塞,硬怼的架势看起来还真是和那慈爱的笑容不太匹配。
    点心都怼到唇上了,纪墨也没矫情再过一遍手,干脆吃了,然后笑着对大娘说:我在外面吃了,这些给你的,都是给你的,你自己吃就好!
    似乎见纪墨吃了,大娘也满足了,转手就要把点心重新包起来,怕她想要藏起来久放,招鼠蚁不说还容易坏了,白白浪费,纪墨就捏起一块儿点心,学着大娘刚才的样子,往她嘴里送,你吃,你吃。
    大娘的嘴角笑得裂成了花,眼睛眯缝着愈发看不到了,点心塞了满嘴,说话间还有渣子掉落喷出,吃,吃,都吃,你吃。
    总共就四块儿小点心,一人两个,总算是分吃完毕,纪墨被大娘那种你不吃我也不吃的态度弄得没脾气,到底还是被对方硬塞了两个。
    第168章
    中午纪墨没做饭,担心大娘没吃好,去厨房看了一圈儿,从少了的东西上判断对方吃了什么。
    再抬眼,就看到昏暗的屋内,大娘小心翼翼地用手拢起掉落在桌上的碎渣,归拢到包点心的纸中,送到口边儿舔食着,笑容都带着幸福的味道,似品味到了那点心的甜,却看得人有些眼酸,不知道她以前是怎样的,却能知道她是个好母亲。
    很像是那种把鱼肚子留给儿子,非说自己爱吃鱼头的母亲。
    然而这种想象很快又化作唇边儿的无奈笑容,纪墨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对方也总是爱吃鱼头的,然而物质丰富的年代,她的那个爱吃是真的爱吃。
    还记得某次看过某篇感人肺腑的母爱文之后,因里面提到的鱼头故事,年龄还小的纪墨一时颇有感触,当天专门点名吃鱼,然后把鱼头抢过来说是自己吃,其实是扔了。
    当时母亲脸上带着笑,后来她听到对方收拾碗筷的时候跟父亲抱怨,我就爱吃那一口,他不爱吃就算了,我捡他嘴巴子也不嫌,结果给扔了,真是手快,白瞎了那大鱼头了!
    父亲哈哈笑着说了什么不知道,但本来拉开一条门缝要去厕所的纪墨生生又忍了五分钟才去,好尴尬啊!他真的以为好吧,他想多了,城市家庭的孩子,不配享受只吃鱼头的母爱。
    也许记忆中的相貌已经模糊,但那份感觉,却又似历历在目,很想回家。
    汇城小,不可能天天死人,纪墨这纸人生意,就是做一回,休息好长一段时间,他也不是平白闲着的,竹子要往回扛,颜料也是要自己做的,一些植物染料还好说,城中也有染布坊,从他们那里零散买回来一些就是了。
    再不行,还能自己去山上寻,总也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重点是要个颜色,若是再能讲究一下植物生长地的环境是阴而非阳就更好了。
    矿物颜料就比较麻烦了,需要自己去山里头翻石头,零零碎碎的,有的能够敲碎成粉末添水备用,有的就要用水磨工夫,天长日久地刷磨,让那水中添了颜色。
    再有就是一些旧衣了,人家不要的旧衣,还带颜色的,最好是死人生前穿过的,拿来泡在水中,再把那水稍加处理,也就成了浓缩的颜料,这种颜料天然带点儿阴气,最是好用。
    这些李大爷讲过的,以前没有特别用的知识,这会儿都被纪墨抓起来了。
    他以前总觉得扎纸人这件事的重点在一个扎字上,只把纸人往好看牢固上打扮,完全没想过能增长专业知识点的迷信相关是真的有用的。
    如今回头再看,当年能够及格真是很侥幸了,各方面的细节都做得不是太到位,不那么讲究还想要得高分,真是奢望了。
    既然是重修了,再不能得一个高分,那不是显得很傻。
    纪墨先前只把女纸人能够保存那么久归到生辰八字上,这也确实是很重要的一条知识点,但,如果把其他的部分也做到极致,处处含阴气,是否还能延长其质保时间呢?
    这一想,顿觉有点儿对不住那个女纸人,当年的讲究太流于表面了。
    话说回来,无论是植物还是矿物的颜料,最麻烦也不过费些工夫,便是真的找不到,画得简单点儿,或者用别的颜色替代也是个方法,唯独旧衣裳这一条,还要是死人生前穿过的,就有些麻烦了。
    早先死的那些,衣裳多半都是给陪葬了,或烧了,或浆洗干净又给别人穿了,穷人家不讲究那么多,自家亲人,也能少点儿忌讳,最近的纪墨只能想到那位老太太了,对方家中有钱,当天陪葬也没放很多东西进去的样子,这些衣服什么的,说不定还有些留存,而那种小富程度,衣服也不会很值钱,那年轻娘子花钱散漫,不一定会把那些旧衣裳卖掉,说不得就会直接扔了?
    到底是死人穿过的,送人都会嫌忌讳的。
    想到了,纪墨就有些坐不住,去那边儿转了两圈,他上次没留年轻人的姓名地址,这会儿再找,也只能用笨办法了,能够帮忙,又不是专业的送殡人,肯定就是那一家的邻里了。
    他也是在那家院子里坐着吃过席的,记得位置,往附近走走转转,果然碰到了那个年轻人。
    对方一眼就认出了纪墨,有点儿警惕,别了伙伴过来,第一句话就是:你不是来找我要钱的吧!太贪心了啊!
    他倒是自觉,四目相对,就知道人是来找自己的。
    纪墨摇摇头:不是跟你要钱,是跟你说个买卖。
    什么买卖?你一个卖纸人的,能买卖什么给我,先说好,我家可没死人,你可别添晦气!
    说到晦气上,年轻人看着纪墨的眼神儿都不善了,恨不得呸一声,直接把人赶远,可到底还是好奇心重,想要听听买卖是什么。
    他们家那老太太不是去了吗?那老太太的旧衣裳应该也不要了吧,若是没有被烧完了,可能卖给我?我跟他们家不熟,也不好直接说这件事,便找你问问,若是能成,我给你分钱。
    纪墨说到这里,看到年轻人眉梢一挑,忙补充道:先说好,贵了我可不买。我估计他们家多半是要把衣裳扔了的,你若是白拿来,我就当跟你买了。
    这年轻人头脑灵活,又跟那家是邻里,多半能免费得来的。
    你买了做什么,不是害人吧?
    年轻人有几分狐疑,他再想赚钱,也不至于去做坏事。
    纪墨听得这一问,对他的笑容都更和善了些,善心的人总是好相处的。我一个扎纸匠,能做什么坏事啊,不过是借那衣服上的阴气融入颜料之中,这般涂画纸人更好!
    他直接说了缘由,年轻人之前也从他口中听说过一些,当下信了,又怒道:你的颜料竟是那般来的,怎不早说,上次我差点儿就直接用手触碰了。
    那些还不是。纪墨无奈解释,何况,便是有所沾染,晒晒太阳就好了,你常在外面走动,定是早就没事儿了。
    这几天都没下雨,秋高气爽的,怕什么。
    年轻人这才歇了火儿,故做出几分犹豫地说:行吧,我帮你找,不过这钱你可要多给我些。
    怎样是多?这等衣裳,落到别人手中都嫌晦气,实不可能贵了。
    纪墨不好让他讲价,当下把价钱说死了,两个约定好,这才告别。
    这次告别的时候,年轻人和他交换了姓名,纪墨这才知道对方叫做何小乙,家中行二,街面儿上也叫诨号何二。
    古人信诺的多,纪墨听他有诨号,便知道这也多半是个游手好闲的,知道这等人更爱许一个义气,定下口头约之后也放了心,成与不成的,到时候就知道了。
    何二倒是不辱使命,再见纪墨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小包袱,还卖弄自己是怎样巧舌如簧说动了老娘,又让老娘想办法给那家娘子说项,这才白得了衣裳。
    一通卖弄的话中,实质就是说动了何老娘出马,这才马到功成。
    这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我娘的嘴皮子都快磨穿了,还跟着找了半天,翻箱倒柜的,才找了这么两套。
    何二说着又叹:也是那娘子不晓事,竟是把衣裳大半都烧了,剩下的,喏,都在这里了。
    纪墨把包袱拉开看了看,里头是不成套的四件衣裳,两条裙子伴有洗不净的脏污,颜色深沉不讨喜,便是那两件上衣也有破口和脏污,颜色同样陈旧,某些地方还有些泛白,看上去是洗过好几水的,未必都还能掉色了。
    不是说有钱又孝顺吗?怎么衣裳都是这样的。
    若是对方没发家前,这般衣裳还能说得过去,明明都发家几年了,孝子怎么可能不给自家老娘添置几套敞亮的新衣裳?
    听得纪墨口边儿疑问,何二连忙辩白:你可别以为我私藏了,我家还不至于要这等衣裳,这就是他们家老太太的,那年轻娘子说好衣裳都陪到棺木里头去了,再有些就烧了。若不是我家撺掇,又主动帮忙,她可能都没处翻找这些旧衣裳,说是还亏了那老太太什么东西都舍不得丢,藏在了柜子最底下,这才能找出来这些。
    这话,纪墨还是信的,看何二手头散漫,就知道他也不太会贪这等老妇人的衣裳,说到底,那家富得也有限,不是真正的豪富人家,衣服上绣花都没几朵的,更不要想什么金线银线了。
    我没怀疑你,就是奇怪罢了,这么说倒也说得通。纪墨明知道这样的衣裳价钱实在是不太值当,这种深色弄出来多半就是棕色或墨色,再不然就是纸人上忌讳的暗红色,但劳动人家一场,也不好临时反悔,只不符合预期,到底叹了一声,还按说好的价钱给了。
    何二知道纪墨要这些衣裳是要洗颜料水的,也知道这颜色不好太单一了,觉得钱拿多了,却又舍不得退回去,干脆卖了个好给他,神神秘秘地说:我听说那老太太的儿子快回来了,到时候可有好戏看了,你若耐心,就等着,说不得我还能再跟你做一次买卖,便宜你一回。
    这话真是太吊胃口了,纪墨再追问,对方就怎么都不肯说了,只约定了时间,到时候再见。
    第169章
    下一次见到何二的时候,他拿来的是两条裙子,一看就是年轻娘子才会穿的鲜艳颜色,鹅黄湖蓝,打开包袱的时候,裙子上反射的阳光好似流动的明艳,颇为炫目。
    我好容易才得了这两条,这次的价钱要高一些。
    何二的目的明确,就是为了钱。
    颜色是好颜色,虽然裙子像是被利器划开了一样已经不能穿了,但色彩的确没有损失,应该是没下过水的,用来洗颜料的话,也比较容易。
    纪墨点点头:是比上次的好些,是
    他的话没有问完,透着点儿暗示的疑猜。
    何二的眉梢都要跃动起来,那样子,充斥着卖弄的味道,顺着纪墨的话头就往下说了,是那老太太的儿媳,哈哈,你没想到吧,那个娘子,平日里可贤惠了,哪里想到真是把人给贤惠到家了。
    邻里邻居,隔壁就算再怎么想要遮掩,这一场大戏到底还是没能瞒了他们,被拖出城外的年轻娘子,连带着她的儿子,那个奸夫的儿子,唯一遗憾的是奸夫没能捉个现行,现有的证据虽然也足够让人猜测,却因为对方的身份,有那么点儿不好办。
    商人不打算再追究了,昨日夜里就拿那一对儿母子祭在了老母亲的墓前,顺势就离开这里了,反正这边儿的房子老旧,没了钱就是个空壳子。
    外头还有好大家业,不定娶了几个,哪里会在这边儿耽误。何二说得凉薄。
    这是商人的通性,娶了一个在家伺候老娘,外头行商的地方可以再娶一个,时下可称之为二娘子,也是两头大的意思,若是再有第三个常去的行商地方,可以再来个三娘子,齐头并进的,反正商人家不讲究那么多规矩,离得远,古代的女子也不可能千里追夫什么的,知道了也只当自己才是正室,钱财到手,儿女在身边,旁的也不管那么多了。
    一走三四年不见个影子,肯定是外头有家了,不定多亲热呐,也难怪他娘子勾人,好好的年轻娘子就那么空着,肯定受不住啊!
    何二搓着下巴,眼中略有淫邪之光闪过,还带着点儿可惜,若是早知道
    年轻力壮却没钱娶媳妇的小伙子,可不正需要这样一个知冷知热还不用自己负责养的娘子吗?
    关键是,不要钱啊!
    那些楼里的姑娘,一个个可都是吸金兽,他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可是玩不起的。
    纪墨已经跑了神儿,想起上次见到的一抹水红色,原来不是错觉啊,那种内衬,本身也证明了某些事情啊!
    这场大戏的具体经过,随着商人的离去也算是告终,城外老太太墓前的两个尸体也被发现了,知道那母子两人是被商人所害的不少,流言沸沸扬扬,然而民不举,官不究,只要没人去官老爷面前下跪诉冤,也没谁非要追办商人杀人的责任,事情竟是就这么过去了。
    哦,也不算过去,说是有盗墓的觉得那新坟的棺材气派,指不定里面有什么东西,结果挖开看了,差点儿没被吓死,没被坟墓附近身首异处曝尸三天的腐烂尸体吓死,竟是差点儿被棺材里不带半丝臭味儿的纸人吓死。
    纸人啊,不是真人,不是尸体,而是躺在棺材里、轻飘飘的纸人!
    月光下,红漆棺木之中,惨白的脸上带着瘆人的笑容,脸颊上的两团红色,像是喝足了血方才有的好脸色,乌黑而大的眼睛睁着,直勾勾看过来的样
    明明哪里都不像人,丑极了,难看极了,但在那一霎那,还是把人吓得浑身一激灵,抖得筛糠一样。
    两个盗墓贼,鬼叫着在那里叩头拜了又拜,连棺材都没合拢,匆匆跑了,后头传言出来,还有好事者专门去看了看,的确是纸人,还一看就是棺材铺掌柜的手艺。
    看习惯了纪墨做的纸人,再看这种纸人,真不知道当年怎么还觉得不错。
    有人心思灵巧,问那棺材铺掌柜:你可有一阵儿不做纸人了,还记得这最后的纸人卖给谁了吗?
    老喽,不记事儿了,这哪儿能记得?
    棺材铺掌柜把账本丢开手,也不怕人看,他不识字儿,本子上记载的圈圈叉叉,还真是未必有谁能够看懂。
    恋耽美

章节目录

技术型工种(快穿)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莫向晚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莫向晚并收藏技术型工种(快穿)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