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墨全没想那么多,曹木知道,却也不在意,他的福利已经是师级的了,到顶了,看样子王爷不倒,他混吃等死一辈子也是能的,但既然被纪墨说动了一腔热血,便也真的想要博一个千古留名了,他如今什么都不缺,缺的不就是点儿名声吗?
    工作间放在一个打通的大房间之中,一众工匠按照纪墨分派的实验开始进行,因为是纪墨先跟管家提的,他又表现得很有经验,曾经因为年轻而看轻他的,又因为这份年轻怀疑他有后台,竟是没一个质疑的,老老实实按照他的安排来进行了。
    不缺原料,不用担心食宿,专心沉浸在如何制得更好的琴的研究之中,三弦,五弦,七弦三十二弦,音域被一点点标准矫正,同时多音配合之间的和鸣更是让人找到了那复杂多变的美感。
    此外,琴的样式也多了很多,发挥精湛的雕工,在琴的外形上做出一二改进,龙可腾,凤可飞,又有风云相从,花树相映,琴面上妆点的髹饰纹样都多了不少,更有若干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好听名字,历时十年,断断续续送上去的五张琴都得到了王爷的赞誉。
    被启发了思维的王爷想到的更多,他甚至进一步更改了琴的样式,给匠人们派发任务,让他们增加更多的音,这需要改动的就是槽腹结构了,为此又得了复合槽腹的琴,其音更为多变,但要弹奏得更好也需要更费心思,不那么易学。
    【主线任务:制琴匠。】
    【当前任务:专业知识学习(100/100)】
    【第一阶段学习结束,是否接受考试?】
    否。
    不知不觉中,沉浸在制琴的乐趣之中的纪墨恍然回神,才发觉知识点竟是满了,竟然这么快就学完了?
    他手中还有没完成的琴胚,按照他的规划,还有若干实验能够继续进行,但,那些已经是不必要的了吗?还是说进行那些也不会增加他更多的知识点了,在原有知识点的基础上进行举一反三,不算是学习到新的知识点吗?
    他以前没碰到这样的问题,初次遇到,有些困惑,还以为自己对系统任务很了解了,如今看来,还是有所不足。
    出什么问题了?
    见他半天没动作,曹木在一旁问,他们如今都是在一个大桌子上一起制琴,谁的手上动作停顿时间长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了点儿想法,想要试试,先制好这张琴吧。纪墨对曹木笑了一下,表示无事,然后就继续埋头制作,心想等这张琴完工再想系统的事儿吧。
    第101章
    大抵事物的发展都有这样的一个过程,从简单到复杂,再从繁复回复到简单,所谓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再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地步,看起来似乎是画了一个圆,其实却走出了一条从实到虚,又从虚映实的路,艺术就在其中体现。
    纪墨以前并不是一个手工艺者,也非艺术生,对这方面的体会很少,也是穿越之后才认真开始接触,但受了古代人,或者说某种古老固定的思想影响,他没有全然把技艺当做谋生手段,却也认为这的确是谋生的好方法。
    再加上本来就有点儿手残,学习的过程必然不可能是一帆风顺,极为愉快的,又有系统任务摆在前面,应试教育的惯性,让他一贯是先以任务为先,学到雕刻的时候才算懵懵懂懂明白了一些形而上只能意会的艺术概念,但艺术的培养显然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看纪墨那时候选择以朗阁王印来应试就知道了,他还是想要借助一些传国玉玺之类的历史高光,来增加雕刻品艺术性之外的价值,最大限度通过考试。
    这种小机灵也不是从雕刻那时候就有的,之前铸剑的时候也是这般,为什么一定要是天子剑,其实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天子的陵墓一般不好挖,可能会更容易保存到后世。
    保存的时间更长。
    这种朴素的思想,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考核的时候他就陪着纸人在地下待了一段时间的原因,虽然那段时间快进了,对他没有任何的心理阴影,却也启发了他的思维,在古代,想要把东西流传下来,陵墓无疑是最安全、可能性最大的了。
    在这种思路的指导方针之下,他也倾向于制造一些能够跟权势沾边儿,最好是跟陪着顶级权势拥有者殉葬的物件。
    天子剑,王印,如今,这古琴该怎样呢?
    现在的皇帝会弹琴吗?喜欢弹琴吗?还是说应该献给王爷?借王爷的陵墓保存?如今的王爷也不年轻了,四十多才熬死了老父亲,自己也是祖父辈的人物了,所以
    辛苦制得的琴作为陪葬品竟然才是最好的选择?
    纪墨想到这里有点儿遗憾,作为一个制琴匠,自然希望所制的琴千古留名,但这个留名的基础并不是真的在后世被发掘出来留了一个名字,而是它的使用让它的名声源远流长,如同提到传国玉玺,世人想到的都会是和氏璧制作的始皇帝使用的那一块儿,而不是别的什么。
    若是提到琴,世人能够想到的,在始祖琴凤凰遗音之外,想到的是他制好的琴,那就极好了。
    继三十二弦之外,古琴的制作再次绕了回来,化繁为简,重新回到了七弦的领域,纪墨手中正在制作的就是一张七弦琴,他特意选择了七种颜色的蚕丝作为琴弦,说起这样的蚕丝来,也真的要佩服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了。
    王府之中的舞衣花样不断更新,跟他们制琴一样,开始还是在款式绣花上面做出改动,后来又有了对现有面料做出的增补,然后是从原料上面就开始不同了,七色蚕丝就是在这个时候应运而出的。
    据说是南方培养出来的,要让桑叶长出来的时候就带上不同的颜色,再让蚕单独吃一种颜色的桑叶,可能还要喂食一些同色的染料汁水什么的,之后蚕就会吐出这种颜色的丝来,用这样的丝织衣服,可能是比后期染色的更好,下水几次都不会掉色,但对权贵人家来说,也就是一时新鲜。
    却也就是这一时新鲜,这样的蚕丝织就的布料就有了霞光锦的美名。
    纪墨也是个俗人,为了跟上这波潮流,就特意做了七色琴弦的琴出来,为的就是让人更爱一些。
    曹木跟着制的也是这样的琴,制好之后颇为满意,他现在已经不缺金钱了,但奖赏带来的体面还是会让他获得巨大的满足。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
    七色琴的想法就是纪墨提出来的,曹木很满意徒弟的机灵劲儿,也不想错过其他得到赏赐的机会。
    如今的琴都是单人弹奏,乐师若要和音,便是多名乐师,各持琴弹奏,若是能有一张琴,供两人或多人同时弹奏,配乐的时候会不会更好一些?
    见识了若干制琴匠的手艺,纪墨对自己的手艺再自信,也不敢说自己制作的琴一定能够流传千古,有的时候,他都有些郁闷有个这么赏识他们的王爷了,固然提高了这一行的待遇,让他们过得安乐,却也变相增加了他的考核难度。
    在争奇斗艳方面,只看霞光锦的诞生,就知道不是只有纪墨一个人在努力,那么,在技术不能强压的时候,怎样出奇制胜就很重要了。
    曹木皱眉,想法是新奇,但完成的难度,不用细想就知道了,蚕丝哪里有那样的韧性,若要多人弹奏,这琴得要多长?拉那么长之后,蚕丝难道不会飘吗?再有从无到有重新定音,这又是一个漫长的研究过程,他再怎么期待,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几年之内若不能见成效,于他就有些无用了。
    再想想别的,这个先让他们研究吧。
    曹木直接打消了纪墨这个主意。
    纪墨也知道这个难度大,点头应了。
    桃花苑这里处处都是桃花,各处院子之中也种植着不少,春日时节,桃花飘香,一片粉红若云霞丛落,王爷在其中的那座宫殿就如天上仙宫一样,飞檐熠熠,令人神往。
    纪墨看着那片云霞之中的金光,忽而想到了现代做琴弦应该不会是蚕丝,那么钢丝?若是钢丝,现在难以寻觅,但金丝还是能弄到的,若是金丝与蚕丝混合,会不会更好呢?
    有了想法,他就先告诉了曹木,这方面他想要听取一下曹木的意见。
    曹木听得眼前一亮,拍着纪墨的肩膀称赞他的想法好,可以一试。
    金子抽丝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女子头上的簪子,手腕上的镯子,不少就是金丝缠绕而成,还有直接用金丝当绣线使用的,其线若发丝,均匀且柔,与蚕丝糅杂,用作琴弦,还真是头一遭。
    在这个想法上,纪墨还提出了可以更改金丝的比例,纯用金丝未必好,可以适当添加其他金属,让这种丝的性质更加符合要求。
    这方面,纪墨自己就更有经验,铸剑的基础也是调配矿石比例进行熔炼,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东西都跟之前的几个世界大差不差,从一众矿石之中找寻合适属性的矿石,对纪墨来说再简单不过。
    得了曹木同意,纪墨就去找管家说这件事,管家之前已经得了甜头,纪墨他们交上去的琴都很让王爷满意,纪墨受赏的同时,得到夸奖更多的是管家,如今听到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当下就给大开绿灯,让纪墨能够亲自去挑选矿石,再找匠人按照他的要求去熔炼拉丝。
    整个过程,纪墨并没有亲见,他的主要任务还是制琴,却也知道这样的合金丝不容易得到,耗时五年,在曹木都要没耐性的时候,终于完成的丝线水准令人惊艳。
    曹木直接把手边儿那张已经安好的琴弦拆了下来,用上了合金线,弹奏起来的第一声便是振聋发聩,声传过墙,其音高远,在墙外稍远的地方,都能听到这旷然之音。
    若说有缺点,就是弹琴的时候容易伤手。
    曹木坚持弹完那一段试音曲,双手已然割伤,鲜血还在琴弦上淋漓,他却畅快大笑起来,驮着的背努力向后仰着,抬头昂首,看着天空大笑,那笑声声震九霄,像是要把一腔郁气都发散一空。
    痛快,痛快,我今日才知,此音当为天下音!
    他这话实在是有些犯忌讳,纪墨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来自管家的厉喝,一众人这才急忙下跪行礼,纪墨随着众人的动作,连来人是谁都没看清楚,只看到那金龙绣线的靴子晃过,上面还坠着珍珠宝石,着实名贵。
    有人近前来取走了那张琴,琴上的血色显然令人不喜,后面似也没说什么,只管家后来带来了奖励和惩罚,另还有一项任务,让纪墨赶着制作一张合金线的琴送上去。
    纪墨不敢耽误,连忙把正在制作的琴完工,上面安的就是那合金线的琴弦,完成了这件事才去照料受罚的曹木。
    被打了五十大板的曹木趴在床上还是在笑,被纪墨埋怨也是高兴的,能用这样的琴弹一曲,我也不枉了,哈哈,什么王爷,还不是要在我之后?
    这话声音倒是不大,却把看着他受罚的纪墨吓了一跳:可别再说这些了,别被人再听了去。
    曹木骨子里那点儿隐而未露的狂性似乎这时候才被激发出来了,身上的疼痛都压抑不住他的傲然狂气,说起话来愈发没边儿,纪墨都想给他嘴堵上,这是生怕没被人打死?
    虽有大夫在治伤,但古时候的外伤一旦感染,又哪里是轻易能好的?大夫给纪墨说了实话,纪墨看着曹木连续高热,还总是说那等胡话,就知道这是不好了,心中也是一沉,再没想到竟是如此。
    第102章
    他一直陪在曹木身边儿,曹木回光返照那时恰在晚上,看着睡在一旁的纪墨,抬手把人拍醒,跟他说:我知道你想留名,咱们交出去的琴上,我都留了你的名字
    他说出自己是如何在髹饰上做手脚,让看着简单的花样之中隐藏了文字,不是那种把文字画成花,而是加了一层,若是髹饰纹样略有破损,就能看到下面一层是隐了字的,一个极简的墨字。
    师父?纪墨不明白,他一开始是用千古留名的诱惑力来说服曹木参与研究的,就算是要留名,难道不是留他的名字吗?
    比起这些本地的,被系统认可的拥有制琴技艺水平极高的人,纪墨觉得自己这样的后学末进,就算要留名,也是应该排在后面的。
    我的名有什么好留的?朽木如斯,不如彻底腐烂
    曹木的脸上一片通红,不知道是烧得,还是血全都涌上了头,他看着纪墨,目光之中有些认真,有些遗憾,你很好,真的很好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那么想要千古留名,你别如我一样,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很多话,都不能继续,半途而止,零零碎碎,纪墨的手被他拉着,那种热度替代了力量,他看着曹木,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这种时刻,笨嘴拙舌,眼前发酸,只拉着他反复重复:师父,你还有我,不是没有牵挂,还有我,你坚强点儿,会好的
    消除感染也许是要用青霉素,青霉素是哪里来的?发霉的橘子皮?纪墨想到自己小时候看到过的小故事,然而故事之中不会告诉他如何专业地提取青霉素,模糊的印象还是那单薄的画册页面。
    我这一生啊,活得痛快,痛快啊,痛快!
    曹木忽而笑起来,大笑声并没有想象中大,裂开的嘴角努力凸显喜悦,目光明亮,他长得其实不难看,五官也端正,然而,一直驼背的他,很少有人会认真看他长得如何,似所有人都默认了驼背的人必然容貌也猥琐,气质也猥琐,好像那永远无法直起的脊梁骨,就应该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指指点点,议论鄙视。
    师父师父
    干裂的唇有些苍白,笑得太过剧烈,裂开的口子之中似有血色,曹木闭上了眼,还带着笑容闭上了眼。
    屋外的冷风吹过窗棂,呜呜咽咽,与室内压抑的哭声相合,泪眼之下,全是荒诞,太可笑了,太可笑了,为什么是这样?
    【第一阶段学习结束,是否接受考试?】
    是。
    激荡的情绪被那只有自己能够看到的屏幕平复,纪墨看着呈现在面前的考试题目:【第一阶段理论考试,时间二十分钟请简述制琴工艺的特点。】
    不出所料,果然是这样的题目,看到那雪白的试卷,不自觉平静下来,心笔直书,早有准备的文字一行行呈现在卷面之上,逐渐填满了空白。
    一张卷子做完,再看面前,曹木侧身躺着,高枕垫着他的头部,面带微笑的样子像是还在看着他,闭上的眼似随时都会睁开,屋内没有点灯,全凭透过窗纱的朦胧月光照亮,在这样的光下,知道这人已经死了,身体都凉了,心中却全无惧怕,只有伤感。
    还有些荒诞的悲凉,为什么呢?明明不应该这样突然。
    有些愤然之气还不能平复,纪墨选择去考试,这是他最擅长最习惯,最能够通过考试找回冷静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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