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儿在做什么?
    纪姑姑对丫鬟视若无睹,来到纪墨身边儿,手中的念珠未曾放下,还在手中拈着,棕褐色的穗子垂在袖口,那股子檀香似从那木珠之上传来。
    我在想人生大事。
    纪墨一本正经地,歪头的样子特别像是在卖萌,玉雪可爱的小脸上似乎还能看到幼年姐妹的模样,双眼之中清澈如水,照应着自己那不堪的面容。
    纪姑姑脸上还未扯开的笑容又收敛了几分,在纪墨身旁坐下,轻声问他:墨儿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以后要做什么。
    纪墨依旧很认真,小眉头缺不自觉皱起来,似乎是很苦恼的样子。
    想好了吗?
    纪姑姑柔声追问。
    纪墨点了点头,跳下椅子,三两步跑到院子里,在纪姑姑的目光下,抓起了一根细枝舞动起来,他年龄小,蹦跶两下,就自己把自己的手脚都绕得不知道怎么转了,干脆停下来问:姑姑看,我舞得好吗?
    好,很好。
    纪姑姑面露赞许,似乎真的以为很好一样,很真诚的样子,大概是长年吃斋念佛的缘故,她的脸纵然毁了一半,却还有一半慈悲如佛。
    从那一半还算完好的脸上,能够看出来纪姑姑是满月脸,眉眼形状很好,可惜少了眉毛睫毛,看起来便显出几分古怪来,若是完好,恐怕也是个美人,端庄大方的美人。
    也不知道是经过了什么事儿,竟然成了如今这般,让这夫人之名,有名无实。
    纪墨跟纪姑姑住的地方似乎是某山庄中的一隅,日常吃饭都有丫鬟去大厨房取来,他们这里并不开火,连个热水的炉子都没有,唯一能够见到火星的就是那佛前的香了。
    整整四年时间,纪墨都在这个小院子里活动,他也想去外面扩展一下地图,奈何纪姑姑不许他出去,而对他来说,这里的院墙足够高大,不见什么狗洞之类的,想要出门也是不容易。
    一个小院子,就成了全部的天地。
    吃穿用度,都是由两个丫鬟从外面带进来的,纪墨也试图跟两个丫鬟多说几句话,问问外头是怎样的,可什么都没结果。两个丫鬟木讷寡言,似乎就不爱说话,问一声,嗯一声,若不是纪姑姑还有耐心,教着他说话,恐怕纪墨到现在都不会说话。
    早学早好,早考早了。
    四岁能跑会动,说话流利了,纪墨就再也忍不住了,准备早早把手艺学起来,一个扎纸都学了二十多年,铸剑看起来技术含量更高,给个三十年的预算一点儿都不多,这样算来,时间赶早不赶晚,否则谁知道什么天灾人祸找上门,大概系统也不会在这方面提供保护的。
    走过了一个世界,还不见系统多点儿灵动,纪墨就明白主要还是要靠自己,系统只是给了他一个出路,完全不能依赖。
    姑姑知道我这舞的是什么?
    纪墨启发式地问,晃了晃手中当剑用的细枝。
    纪姑姑眼中含笑:欺负姑姑眼神儿不好吗?那是牡丹花枝。我看这院子里头那株牡丹被掰了一枝,是你干的吧?
    姑姑就不能装作没看到吗?
    纪墨哀怨地看着纪姑姑,小孩子的身体似乎更有利于放飞自我,上个世界好容易成长起来的一点儿成熟之意,早都随着身体变小不翼而飞,撒娇卖萌毫无压力,少了会打豆豆的兄弟姐妹,哪怕只有一个亲人纪姑姑,纪墨也像是被宠出来的小少爷,少有烦恼。
    纪姑姑抿着嘴笑起来,脸上那一块儿疤痕也随之扭动,似有几分恐怖之意。
    纪墨从小看到大,不会怕,却也从轻松愉悦的气氛之中醒过神来,迅速拉回话题:我这是剑,长而锋利,当然,这细枝是不行的,我都想好样子了,我要自己做出来
    硬着头皮按照自己想好的词儿往下说,身边儿没有两件玩具,却要发明剑的自己真是太难了,最难的是,能够舞剑为什么不梦想做剑客,梦想铸剑是几个意思,这梦想也太扭曲了吧!
    没办法出门,没办法接触到剑这样的词,总不能凭空掉下来一个梦想,这七拐八弯的,纪墨都佩服自己的编剧能力了,这台词,貌似还不错
    哗啦啦,珠子散落一地的声音,木珠砸在平整的地面上,咕噜噜滚开,纷纷乱乱的声音让纪墨回头,看到的就是纪姑姑怒得狰狞的表情。
    本来那一张脸就很难说是好看了,这会儿生气时候简直愈发丑了,纪墨实事求是地想着,似被吓到了,姑姑姑
    看到纪墨似乎被吓懵了,纪姑姑收敛了一下怒气,随手搁下手中还拈着的绳子,线断了,念珠全散掉了。
    怎么想到要做剑?
    纪姑姑的声音还是不好听,但已经尽量温和。
    纪墨怯生生丢了细枝凑过来:我起的名字,不好听吗?姑姑如果不喜欢,就改一个,不叫剑了,叫叫我一时想不起来,姑姑想一个也好。
    敏锐察觉问题大概在剑上,所以,这是因为不想孩子学武,哎哎哎,别误会,铸剑不代表学武,呃,可能自己这辈子有点儿富贵,学这个也算是贱业了?
    古代嘛,士农工商,与百工有关的,似乎都算不得高级,富贵人家的家长,不想子弟自甘下贱,也是能够理解的。
    可是从哪里听说的,竟是想了这样的名字?
    纪姑姑避讳着剑这个字,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目光极为严厉地扫过两个正蹲在第三捡念珠的丫鬟,那目光如剑,锋利逼人,一个丫鬟一哆嗦,手上已经捡起来的念珠再次散落。
    我自己想的呀!纪墨挠了挠头,懵懂无知地看向纪姑姑,心里暗暗叫苦,果然,这个借口还是太牵强了吗?
    第23章
    真的是你自己想的?
    是啊!
    不是别人告诉你的?
    不是啊!
    你
    连续两个问题之后,纪姑姑再看向纪墨,目光便无比复杂,纪墨不知道怎样从中判断她的心思,他在这方面的水平一向很弱,只是感觉,似乎有什么自己不知道,又比较重要的事情,就在这些问题之中了。
    反复回想几遍,隐约感觉到了,纪姑姑这是怕自己被人带坏了?
    姑姑,不能做剑吗?
    纪墨不敢用铸这个字眼儿,选择了做,自己说着都不顺口,看纪姑姑的表情也多了些别扭。
    没,没什么能不能的,姑姑就是奇怪你怎么会突然有了这样的念头,你若是想要去做也可以的。
    最后这四个字说得艰难,纪姑姑是不想说的,可是看到那已经捡起念珠的两个丫鬟,又觉得今天这事情掩盖不住,早晚都会被外头人知道的,既然这样,他愿意去做就做,小孩子的想法,一时一变,说不定哪天就散了。
    又想着拒绝了外头那么多东西,纪墨从小到大,连件好点儿的玩具都没有,纪姑姑的一颗心又柔软了下来,摸着纪墨的小脑袋,柔和了语调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这一回,语气跟刚才又有了不同。
    纪墨松了一口气,所以,不是什么忌讳了?
    那,姑姑,我要找一个好师父,让他教我才行!
    纪墨得寸进尺,迅速提出要求,他一时大意,也没想到师父这个词不是他日常能接触到的。
    纪姑姑没注意到这里,她的心思还在之前的事情上,脑中想了很多,却又似什么都没想,听到找师父的话,一时不知该不该应,她本来,是不想要外头给的帮助的,但想到这些年视而不见的吃穿用度,说起来,也都是外头送来的,在外人眼中,她这个妻子名存实亡,不,恐怕连名都快没了,然而她的待遇,一如当初。
    他欠她的,他知道。
    目中多了些感慨,纪姑姑长叹一声,再次应下:好,那就找个好师父。
    恍惚中,似乎听到谁在耳边说,孩子大了,总是要出去的,你不出来也罢,却不能让孩子也如此,这孩子,也是纪家仅剩的血脉了
    是啊,总是要出去的,纪家的血脉,也就剩下他了。
    纪姑姑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掐到肉里,掐出血了都一无所觉,那场大火,把纪家人都烧了去,她差点儿也没了,却不如也没了。
    没了,便不会再有后来的苦,不会在知道真相之后痛不欲生。
    烈火灼灼,烧在脸上,烧在身上,烧在心里,再也扑不灭了。
    夜里,纪墨已经熟睡,纪姑姑在佛堂坐着,她的手中换了一串念珠,檀香淡淡,她有好多串这样的念珠,似都一模一样。
    佛前的香烧过一半儿,夤夜露重,一人锦衣夜行,衣袂擦过院中的牡丹花,进入室内,一枚花瓣零落,些许花香不等侵扰便被风吹去,一同散开的还有那袅袅之香。
    我听说,墨儿要学铸剑,你同意了。
    男声于佛前响起,沉稳中自有一股雍容气度,皇室贵胄,在此之前,他便已经是位贵公子了,气度风范,哪里都令人心折。
    是,我同意了,却要一个好师父,还要你去寻来,算我请托于你。
    纪姑姑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难听,夜深人静,更如老树鸦鸣,有着不详和恐怖的意味。
    室内烛光昏暗,那一盏佛前烛火如黄泉孤灯,随风摇曳,不知何时就会完全熄灭了,在这般明灭之中,纪姑姑的脸更添了几分恐怖,让人不忍直视。
    男人的目光虚放在佛像之上,闻言,轻轻点头,似是很快想到对方并没有在看他,又是一叹,应下:好,我知道了,我会为他寻来,若是他能于此有成,也不枉
    一句话未曾说完,又是一叹,多少话,似乎都不能再继续了。
    纪姑姑手中的念珠,不知何时已经不再转动,她静坐着,承受着这种静默带来的折磨,被烈火灼烧的痛,似又在脸上蔓延,让她的心都随着这痛浸满了仇恨的毒汁。
    许久许久,久到那淡淡的香随着那人的离开而散去,久到佛前的香燃尽,纪姑姑起身来到佛前,捻起一炷香,于烛火上点燃,插入香炉之中,念珠默默数过一颗,把所有的仇恨压下,重看眼前,都过去了。
    第二日,纪墨吃了早饭之后就得知了好消息,能够到外面去跟师父学习了,因为他还太小的缘故,需要先从识字学起。
    识字,纪墨是认识的,纪姑姑身边儿一直都有佛经,曾拿佛经让他认字,上面的字与上个世界相差无几,纪墨觉得只需要熟悉一下,自己就能很快进入状态了,但,这话又不好跟人说,只能老老实实出门上学。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出门了。
    抱着这种喜悦心情,纪墨忽略了很多,比如说纪姑姑不同往常的沉默。
    走出这个小院子,纪墨才知道这个庄子有多大,整整一个湖泊都圈在墙内,更有凉亭画舫,一路上绿树红花,风景如画,走了好一段路才来到上学的地方,先生一人,学生,也仅有他一个。
    目光之中都是新奇,纪墨认真听着山羊胡先生的讲述,对外面的世界,从只言片语之中有所了解,听着听着,他就发现有点儿不对劲儿,似乎跟上个世界不是同样的古代,理由就是传说都不一样了。
    短暂地纠结了一下这个问题,纪墨就很快放下,一一对照先生讲的字,确定认识之后大胆地表现出来,不理会先生的夸奖,厚着脸皮问先生:你知道什么是剑吗?
    三尺青峰,仗而行侠?
    先生的反应很快,不知道纪墨缘何有此问。
    纪墨在纸上画了几笔,粗略的剑的模样就画了出来,他指着图画说:这就是剑,我发明的,我以后要做这样的剑。
    被那个大言不惭的我发明的噎了一下,先生对这个理想不置可否,他的任务又不是教铸剑,听听就可以了。
    小孩子的童言无忌,何必太过在意。
    纪墨还是能够看懂这样简单的脸色的,满心无奈,看看短胳膊小胖手,再想想铸剑可能需要的体力,他忽而了悟过来,啊,这事儿似乎还真的急不得,想要耳濡目染什么的,也要先找到师父再说,而师父的人选,理论上应该在他附近能够接触到的人中目光把先生的小身板扫了扫,毫无力量,一看就不是能干铸剑的,那么,其他的人呢?
    先生,庄子里其他的人呢?
    你要找什么人?
    先生看着纪墨,不明白这孩子左顾右盼是要做什么,仗着聪明就不好好学习吗?
    教我做剑的师父啊!
    纪墨朗声而答,若不是怕人奇怪,他可能直接就叫出纪沉意的名字了,面前的先生姓赵,肯定不会是正确的人选,那么,其他的人呢?若是能够看到一个名单就好了。
    按图索骥,总会更加容易。
    你还这么小,就想要学铸剑术,还是等你长大点儿再说吧。
    先生嗤笑一声,翻开书页,继续开始讲解,纪墨还要分心,看到先生拿起戒尺比划了一下,当下忙收了心思,翻开了书本,找到先生念的句子上,跟着往下读。
    一对一的教学持续了一个上午,中间也有喝茶吃点心的时间,除了读书写字之外,先生也会讲一些风土人情之类的东西,纪墨听得有趣,一时间都忘了自家的主线任务,不断问起一个个问题,希望知道更多。
    中午回到纪姑姑的院子中吃饭,下午的时候就是完成先生布置的作业,纪墨很有自制力地完成了作业才跟纪姑姑聊天,说起了铸剑术的事情。
    姑姑,你听说过铸剑术吗?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先生说这就是我要学的,不过要等大了以后,我都有点儿等不及了。
    铸剑,应该也算是门手艺,还是对力量要求高的手艺,纪墨以前没接触过,但好歹也见过猪跑,铁匠铺常年开着的火炉,敲敲打打,火星子四溅什么的,看起来就有一种力量的美感。
    所以,可能这辈子他会养出两条麒麟臂?
    纪墨想着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藕节一样白嫩嫩的,似乎不那么顶用。
    不要着急,就算再喜欢,也要慢慢来的。
    纪姑姑温言劝了一句,她的声音不好听,语调却足够舒缓,配合那檀香的味道,自然就让人想到了慈眉善目的佛祖,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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