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女孩拽着他的衣袍,央着他多来看看,奴在这世上已是无根浮萍,今日得见李哥哥,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亲切。她是这样说的。
    李伯言逃似地出了秦楼。
    等他出来后,同窗们看到他衣衫不整,脸上也不知被谁留下几个口红印子,老鸨还说他来就不收钱,同窗打趣他道:李兄来此处,不知是寻欢作乐,还是被人寻欢作乐了。
    李伯言不喜,心下发誓再也不要去秦楼了。
    可两个月后,他在山上收到来信,是上次见面的女孩托小丫鬟送给他的,说自己生了很严重的病,可能就快死了,想到了以前家门口的梨花。
    她并没有让李伯言去看她的意思,可李伯言不知为何,想到那天她笑中带泪的模样,心下一动,便又去了秦楼。
    这次去,秦楼还没有开业。他被请到后院姑娘们居住的地方,让他惊讶的是,女孩住在绣楼里,不知情的人误入这院子,只怕要把这里当做什么高门大院家的小姐住处。
    女孩确实病的很严重,她整个人消瘦不少,脸颊都凹进去了,像是被雨打落在地的梨花,洁白的花瓣上沾染了泥水。
    她不让李伯言靠近,只隔了一层轻薄的纱,让李伯言在外面坐着。
    李哥哥能来看奴,奴心里实在高兴,就连这破败身子都觉得爽利了几分。
    李伯言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不怪他,楼里的姑娘听他来了,一窝蜂地都跑了出来,要不是老鸨把她们轰走,只怕这会她们都闯进这屋子里了。
    纱里坐着的姑娘掩面轻笑,李伯言没有注意到,反而安慰她:姑娘不必自称奴,你我二人乃是旧识。
    她沉默片刻,随后又道:虽是旧识,现如今已经云泥之别,奴这个身份,还能自称什么呢?
    你是个好姑娘,日后定会有人为你赎身,更何况,这并不是你的错。
    帐子里继续沉默,好久好久,里面的女孩才道:既然李哥哥不喜欢我这样称呼,那李哥哥可以叫我小鱼妹妹吗?小时候你便是这样称呼我的。
    李伯言妥协了:小鱼妹妹。
    他顾念鱼白花身体不好,只坐了小半个时辰就回去了。
    又过了半个月,鱼白花托人送给他一个荷包,荷包中还有张字条:上次见到李哥哥的荷包有些旧了,刚好最近闲着无事,感念李哥哥来看我,还请收下这份心意。
    李伯言没想到她注意的这么仔细,他的荷包确实有些旧,便换上了新的。
    怕鱼白花病中无聊,李伯言亲自下山去买了几本适合女子看的书,他还连夜审查一遍书中内容,生怕有什么冒犯之处,又亲自送给鱼白花,这次她的气色好了很多,却依旧隔着帘子。
    这是因为她还待价而沽,是清白之身。到了明年及笄,只怕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李伯言虽然惋惜,可他家中平平,帮不到鱼白花。
    幸好鱼白花从来没有提过此事,他把书送给她,为了感谢他,鱼白花亲自弹琴,当做回礼。
    此后三个月,他们再也没有联系。鱼白花也没再联系他,这让李伯言心里松了口气,他挺怕被缠上的。
    年关,书院放假,同窗请客,又是在秦楼作乐。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热闹非凡,看到请帖,李伯言想到鱼白花,对母亲稍微提了一句,谁知母亲居然还记得她。
    她道:小鱼啊,我还记得她以前就住在咱家隔壁呢,长的跟年画娃娃似的,都说长大后是个美人胚子呢。说着,她捂嘴直乐,打趣儿子:你小时最喜抱她,还非让人家做你媳妇儿,说她抱着又软又绵呢。
    李伯言尴尬一笑,他一点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小时候因为长的好看,经常被人抱来抱去,亲来亲去,摸来摸去,他心里厌烦极了,到现在也不喜欢和别人有太亲近的肢体接触。
    母亲没问他为何问起小鱼,李伯言想,小鱼没有骗他,她家门口确实有一树梨花,提起那棵梨树,母亲还很是可惜,后来她父亲生意失败,梨树也砍了卖去做木材。原本说是等她长大做嫁妆的。
    是夜,同窗叫来了女子陪酒。却没有见到鱼白花,李伯言想到那棵梨树,想到母亲说那梨树是等她长大做嫁妆的。
    莫名觉得心中有些情绪,他问鱼白花在哪,衣着轻薄的女子像蛇一样攀在他身上,娇声道:有奴陪公子,公子还要想着小鱼吗?
    李伯言站起身,把她甩到地上,不敢看她,他忽然发现,小鱼穿的还挺多的,不像这些女子。那女人也不气,只娇声道:再过半年,小鱼就要及笄了,妈妈说她有望成为花魁,最近都没让她见客,整日在后院练功呢。
    李伯言偷偷出去,想去后院看小鱼,却被五大三粗的护院给拦住,狐疑地看着他:客人?这里不可以随便进男客。
    他表明身份,却被护卫不耐烦地赶走:走走走,别以为长的好看就能白嫖,这里的姑娘价值千金,你买的起吗?
    李伯言脸色青红,他不敢想小鱼被人卖来卖去。
    可他也找不到见小鱼的机会,后院被看的很紧,直到一个月前,他再次去找小鱼,护院把他请了进去。
    小鱼比半年前更好看了,可她却很害怕,她告诉李伯言,她不想被卖,她在秦楼待了八年时间,知道这条路最后的下场,为此她攒了少说万两银子,让他帮忙在花魁之日那天赎她离开。
    李伯言答应了,他拿到那笔钱,不敢放在家里,只好放在书院。
    眼看着花魁之日就在三天以后了,他的银子居然被偷了。
    苏夷安听的很揪心,这可是一个女子的救命钱,李伯言心也太大了。
    李兄,还是报官吧。你那同窗只怕是拿了钱逃了。若是来不及,你的小鱼妹妹就只能被卖啦。
    李伯言叹口气,我大概知道去哪里找他,一会儿到南市,还请苏兄让马车停一下,我下次再请苏兄吃饭吧。
    回月华楼确实经过南市,那地方鱼龙混杂,是卖艺人混居的地方,李伯言一人去,真的可以要回钱吗?
    苏夷安怀疑地看着他。
    李伯言被他看的有些尴尬,我那同窗一向胆小,我若是说报官吓他,他肯定就把银子还给我了。他母亲的药钱,我会替他出,他应该会还给我的,苏兄不用担心。
    苏夷安才没有担心他,他担心的是那个叫小鱼的姑娘。把自己的全部身家和命运托付到李伯言身上,着实让人担忧。
    第五十九章 狗急跳墙
    到了南市, 钟琤把马车停了下来。
    苏夷安正色道:李兄若是真把小鱼姑娘放在心里,还请尽快去报案,将此事交给衙门处理。
    李伯言咬唇, 轻声道:我知道了。他有些不情愿地下车,一出车厢,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来了。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眼神, 可还是没忍住转头坐回车厢。
    南市多是杂耍艺人的居住地, 这会还没有到傍晚, 他们没有开门做生意,大部分人只是聚在一起收拾道具。
    李伯言怕了, 苏夷安问他:李兄是要下去, 还是去衙门报案?
    李伯言道:去衙门吧, 辛苦苏兄了。
    苏夷安摇头, 他不辛苦。辛苦的是驾车的钟琤。只是这话没有必要对李伯言说。
    钟琤拐了几个弯, 到了衙门, 李伯言下去报案, 苏夷安在车里等他。
    他对钟琤道:钟哥哥,你进来会吧。许是对钟琤有些愧疚,他这声哥哥叫的倒是心甘情愿。
    钟琤嘴角扯笑,闪身进来,又把帘子放下。苏夷安透过车窗向外看,李伯言正在和衙役说些什么,继而走进来衙门。
    钟琤默不作声地看着苏夷安, 他刚才以为, 他会让他帮助李伯言。
    毕竟这段日子的相处, 苏夷安总是很依赖他, 也知道他武功高强。
    就连他自己, 都已经做好了出手帮助的准备。
    可苏夷安却没有这样提要求。
    早晨在月华楼听那两人聊天,钟琤心中便有些疑惑,怀疑这是宇文樾在背后做的局,在原文中,宇文樾并非单单只是昭关城主,他在各地都有自己的势力,似乎在做着为某些人提供情报的产业。
    只是这些描写在原文中语焉不详,只表明他很神秘。要不然也不会是男主了。
    与鱼白花同时的,还有那颗传说中包治百病的神药,很难让人不认为这是个陷阱。
    偏偏就是这么巧,他听完这些,和苏夷安去书院,还能遇到和鱼白花相关的人和事。
    事关苏夷安的安全,他不会轻举妄动,在看穿李伯言真实面目之前,他不愿主动去帮他。
    可苏夷安,一直都是见义勇为、匡扶正义的性格,从汝南到扬州,说他善良的心泛滥也好,圣母也罢,他有一颗共情能力很强的心。
    所以他实在好奇,为何不让我帮他?
    他还是问出来了。
    苏夷安听到问话,有些茫然地回过头来,眉如远山,眸光潋滟,因趴在车窗,下巴上硌了一条红痕。
    钟琤轻笑,伸手去揉他下巴,痛不痛?说着,还将自己的手放在车窗上,意思很明白,再趴就趴在他手背上,不怕痛。
    苏夷安挺直腰背,正色道:怎么可以让你帮他?我虽同情小鱼姑娘所托非人,但我更不愿意你受到可能存在的危险。
    下巴被摸着,他眯着眼睛,像是猫一样。
    钟琤把手拿走后,他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模样,目送着他的手放在车窗上。
    钟琤显然没有想过他是这个想法,苏夷安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很敏锐嘛。
    他轻笑一声,声音低哑醇厚:倒是小瞧你了。
    苏夷安不满,为何要小瞧我?他抓住钟琤的手,乖乖趴在上面,也不敢用力,他很喜欢这样和他有肢体接触。
    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非常有安全感。可自从上次钟琤趁他蒙住眼睛偷亲他之后,便规矩的不得了。
    苏夷安便是想要趁机偷袭,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他害羞。
    只能暗戳戳地这样靠近,和钟琤有些肢体接触。
    钟琤的手很大,指腹有些粗粝,蹭着有些疼。他十指修长,手很大,苏夷安试着和他五指相对,发现自己的手比他小了一圈。
    他蜷缩手指,把手握拳拳头,贴在钟琤的手掌心之中,钟琤顺势握住。
    他惊讶道:快要把我的手包起来了。
    钟琤另只手支撑着头,懒洋洋地哼笑,顺从他的想法,又把手指伸直。
    苏夷安说着:我在一些书上看过看手相的秘诀,我来帮钟大哥看看。借此机会,他贪婪地摸索钟琤的每一根手指,从指尖摸到掌心。
    他低垂着头,钟琤只能看见他翘长的睫毛,如白鸦般的鼻尖,还有淡粉色的嘴唇,一开一合的,这条线很长,说明你会长命百岁,这条线
    钟琤从善如流,朝他摸得地方看一眼,手上的几根线纵横交错,他也分不清楚,让我看看你的。
    他把苏夷安的手放在手心里,让他张开,不知为何,他的手指关节处有些红,皮肤粉白,像是淡淡的桃花。指尖晶莹,又像是贝壳。
    小世子生的真好,连手都比常人要精致许多。钟琤丝毫不吝啬夸赞之语,他挑眉笑着看苏夷安,苏夷安神色如常,耳尖却有些发热发烫。
    他并不夸张,苏夷安的手,确实生的极好,他学着他的样子,从手腕到指尖,一寸一寸用指腹丈量,明明只是摸骨,却因他动作缓慢,平白带了几分色气。
    苏夷安咬着下唇,轻声道:我的手相如何?
    钟琤摇头,我看不懂,但小世子的手,适合握剑。
    他五根手指相差的角度非常完美,钟琤伸手让他看:我的无名指要长一些,握剑时会有些使不上力气。
    苏夷安懵懵懂懂,可你握剑很好看啊。他每天早晨都在楼上偷看钟琤练剑。
    钟琤轻笑:练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出现这种失误。只是幼时吃过苦头,他是杀手,不能存在丝毫的失误,为此他记忆里,无名指被他用布仅仅裹着,磨的出血,就为了把手中兵器握的更紧一些。
    他从来没有提过小时候的事情,苏夷安也只是听十一说过几句,足以窥探其中阴暗。
    他手指从钟琤指缝中穿过,努力握住他的手掌:钟哥哥。有点脸红。
    嗯?
    也教我练剑吧。他虽然身体不适合练功,可用来强身健体也不错嘛。因为钟琤使剑的缘故,他也喜欢上这种兵器。
    时而优雅,时而嗜血,在出手之前,没人知道这剑是何模样。
    钟琤应了,好。
    苏夷安见他没有在叫法上多做功夫,松了口气,在耳边扇了扇风,朝衙门看去:李伯言怎的还没出来?
    另一只手还在紧紧握着,他想,若是钟琤挣脱了,他就松手。
    可钟琤只是淡淡地看一眼,一会就该出来了吧。并没有甩开他。
    苏夷安噢了一声,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车窗上,另一只手还在和钟琤的手紧紧缠绕着。
    有点热,他想,夏天确实到了。
    李伯言终于出来了,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衙役,腰间挎着长刀。他没想到苏夷安还在门口等着,十分内疚,连忙道:县衙已经接了我的报案,现在李捕头要同我一起去寻找我那同窗,今日给苏兄添麻烦了,改日我定会请你去扬州最好的酒楼吃饭。
    无妨无妨。苏夷安大度挥手,你既已经报案,我也就无需太担心了,想必很快衙役就能帮你找到银两。若是有何需要,可以来月华楼找我。
    说罢,两队人马分开,钟琤带着苏夷安回到月华楼。
    钟大哥,你说他能够找回银子吗?
    能的。
    那他能为鱼姑娘赎身吗?
    难。
    现在距离花魁之夜还有三天,扬州城早已暗流涌动,估计各方势力都已经得知,竞拍美人,随之附赠宝物。
    为了美人也好,宝物也罢,价格势必会上涨。很难说一万两能够搞定。
    苏夷安还不知道钟琤准备对鱼白花下手,他长吁短叹道:小鱼姑娘确实可怜。她比小环还要小一岁。
    回到月华楼,用过饭,又在房间里休息一会,下午他们带着小环一同逛街购物。
    十一偷马车的时候,还附带着从王府里偷了很多银两,足够苏夷安过上很富裕的生活,到了昭关以后,钟琤就把白银全都换成了银票,也好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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