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个一个,都走了。杀了几个想要爬床的宫女,便再也没有人敢靠近他了。
    他总是懒洋洋的,像是对什么都无知无觉,有人离开也好,来了也罢,他总是那副样子,像是降临人间的一场雨,一阵风。
    也仅仅是来看看人间的。
    他越来越像个男人,渐渐有了胡须,快有永安王高了,臂膀也比永安王多了份安全感,可他还是喜欢,躲在钟琤的怀里,听着他微弱的呼吸,摸着他像植物一般,慢慢枯萎的手臂。
    他等了这么久,久到告诉他,昏迷之人必有苏醒之日的大夫也死去了。
    也没有等到皇叔醒来,再次亲亲他的脸。
    可能是他懒散的态度,慢慢给了群臣一种错觉,他不是个合格的帝王。渐渐又有了腐败的官员,勾结的蠹虫。
    一开始有人状告到他面前,他没有搭理,便给了让那些臣子以为有了可趁之机。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直到有一天午后睡醒,赵禅真叫人连着抄家抄了十几户,那一日的市场口流的血,大雨连下几场都没有冲干净。
    这时人们才想起来,上面坐着的,可是当年不惜以自己当诱饵,把叛军一网打尽的狠角色。
    人们对他有了敬畏之心,自然也就离他越来越远。
    有一天,赵禅真发现自己鬓角不知何时泛了白,才重新涌起欣喜。
    他又有了当皇帝的干劲,也不知道从哪里收养了一个孩子,放在膝下亲自教导,就像曾经那人教导他一般。
    在那孩子十三岁的时候,钟琤的身体彻底失去呼吸。赵禅真谁也没告诉,只让人在他寝宫里修了密室,放上寒冰打造的床。
    又过了两年,他的陵墓修好了。他把寒冰床移到了陵墓之中,就在他的棺木旁边。他清退所有人,在床边站了很久很久,最后拿出胸前挂着的黑色石头。
    里面的小草依旧栩栩如生。
    等人们再进去时,就发现他们的帝王,已经驾崩了。随后按照他留下的遗旨,太子登基,永安王与他合葬。
    *
    朕是皇帝,却并非先皇所生,而是由先皇收养的乞儿。朕记得清楚,那时朕还在江南,随着众人去码头边乞讨,见到一条很大很大的船,旁边的丐叔说,那船比皇帝老儿用的还大呢,肯定是哪个皇亲国戚。
    我不知道皇亲国戚是什么,我只知道,这么大的船,上面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可像我这样的乞丐,肯定上不去,于是我就在岸边眼巴巴的看着。
    丐叔他们都去别的地方了,我还在那里站着。太阳快下山了,大船里走出来一个人,他金光闪闪的,像是金子一样。
    我眼神很好,可以看到他的脸,真他娘的带劲儿啊。这话是丐叔常说的,他经常用这句话形容一些漂亮的人,于是我也学会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神太过炽热,一直盯着那边看,那人发现不对,便让人把我绑了去。
    我上了船,靠他很近,才发觉他比刚才还要美丽一千倍,一万倍。
    他躺在椅子上,旁边还放着另一张椅子,上面躺着一个在睡觉的人,也好看,但不是那种好看,但也还行。
    他懒懒的看我一眼,你几岁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便告诉他,不知道。
    我娘是渔家女,未婚先孕,家里人嫌她丢人,她怀着我八个月时被逼着堕胎嫁人,她走投无路就跳河了。是丐叔把她捞上来,把我从她肚子里救出来的。
    丐叔经常喝酒,记性很差,有时候他告诉我,我娘是春天跳的河,有时候告诉我是秋天,我压根不指望他记得我名字。
    可愿跟我走?那漂亮的人这样问我。
    我立马警惕了,这人虽然生的漂亮,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奇怪的癖好,别看我小,我懂得可多了。丐叔时常教我,遮好我的脸,别为了一个馒头就被人骗去干/屁/股。
    我不懂,但也知道那不是好事。可下一秒,就有人拿出一盘肉,我立马就答应了。
    馒头换屁/股不可以,但肉可以。
    后来被他带到皇宫,我才知道,原来长的很带劲的是皇帝,那个一直睡觉的,是他的皇叔。他告诉我,那是他最爱的人。
    我心有戚戚焉,丐叔也是我最爱的人,所以我把丐叔也带到了皇宫,要是丐叔和他一样爱睡觉,我想我也天天出去要饭,也会给他带半个馒头的。
    我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有人伺候我,也开始学了写字,骑马,读书,丐叔说我应该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可这青烟也太粗了些。
    他时常告诉我,要好好学,用心学,哪怕以后当不了皇帝,出去要饭也比别人多门手艺。
    我很听他的话,一向学的认真。丐叔是男人,不能被留在皇宫里,美人皇帝就给了他一个养马的小官,把他赶出去了。
    我便整日跟着美人,久了,我就开始好奇,美人为什么没有娶媳妇?他为什么要整日和一个只会睡觉的人在一起?
    我曾经好奇那是不是一个死人,还偷偷戳了一下。是活的。
    美人皇帝攥着我的手指,告诉我不可以这样粗鲁的对他,虽然他睡着,可还是有知觉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美人皇帝很哀伤,哪怕他在温柔的笑着,我也觉得,他的心碎成了一片片的,像是秋天里的柳叶一样,风一吹,便脱离树干了。
    我对他很是亲近,可美人皇帝对我,好像是在透过我,看向另一个人,他有时候会突然对我说,你还记得吗?
    然后就戛然而止,无论我怎么问他,他都只是摇头,继而长久地盯着远方。
    我时常因为他长的美,而忘记他是个皇帝,后来他杀了好多大臣,还让李国安带我去看了,我吓得烧了几天几夜,差点哭着说不当皇帝了。
    可他却抱着我,告诉我,当皇帝,就像是一个养着许多条恶犬的人,如果人不凶,恶犬就会反噬。
    所以他杀的不是人,是该死的恶犬。
    他这么一说,我就没有那么害怕了,我当乞丐的时候,最怕的就是狗。他还教了我很多道理,比如他会问我,为何这世上要有乞丐。
    我说因为我娘,他却告诉我,不是因为我娘。世界上没娘的孩子多了,不应该让孩子当乞丐,即使是失孤的孩子,也应该有人照顾他们。
    我似懂非懂,后来他再问我,当了皇帝要做什么。我说我要让天下没有乞丐。
    他就很高兴,他摸着我的头发,告诉我,他很快就要走了。
    我问他去哪,他只是淡笑,并不说话。
    等我再大些,我就知道他想去哪了。他是皇帝,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人,按理说应该对人间流连忘返,可他却我始终忘不了那天,亲眼看见他用匕首划开心口,任由鲜红的血,浸染始终睡觉的那个人。
    我觉得他疯了。可丐叔却告诉我,那是爱。
    笑话,世上怎么会有发生在男子和男子之间的爱?
    丐叔又笑我不懂。
    我确实不懂,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会关心他的人这样伤害自己。我实在受不了,于是我仗着他对我的偏爱,跑去质问他。
    后来我才庆幸,幸好我只是质问,而不是像想的那样,一把火把那人烧了,好让他断了念想。不然我可能就不能活到现在了。
    朕当时想,要是朕即位了,就把那人埋了,省的他整日陪着伴着,还会伤害自己。
    可还不等朕及冠,他便跟着一起去了。
    即使朕万般伤心,也不得不按照他的遗旨,将二人葬在一起。
    或许这真的是爱,但朕也是真的不懂。失去了一个人,从此便失去了一颗心,这值得吗?
    没人能给朕答案,后来朕寻寻觅觅,也从未再见过这般让人牵肠挂肚的、所谓的爱情。
    朕到了美人皇帝鬓角斑白的年纪时,有一日教太子温习功课,那日阳光正好,空气里的花香也怡人,就连太子歪头的角度,嘴里念念有词的声音,都透露的熟悉感。
    朕不由得脱口而出,你还记得吗?
    太子疑惑的看朕一眼,父皇,您刚才问什么?
    朕才心中一凛,回想起多年之前,先帝教导朕时,脱口而出的那一句。
    那时他在想着谁?可是回忆起了年少的某一日?
    朕突然就念起,始终沉睡不醒的那个人。
    这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章,明天开启新的世界。
    夜雨刀花,冷血杀手x病弱世子,江湖侠气和书生意气的碰撞~咚~
    养成一个小世子
    第四十章 初见面的印象是不是反了过来?
    梆子声响起, 拖长了尾音的沧桑男声吆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其间夹杂着清脆的女声:卖花了,大娘, 买朵花吧,新鲜的栀子, 买一朵回家给小娘子吧。
    钟琤推开木窗户, 遥遥对月, 卖花女头上簪着洁白的栀子, 浓郁的香味,被风吹进客房里。
    汝南年年都有卖花女, 但今年也不知怎的, 家家户户的栀子都开的极好, 哪怕一篮子花要不了几文钱, 这些卖花的女孩一天也难以卖出去一篮花。
    卖不出去, 便只能留在家中, 风雨一来, 便落到地里,裹了一层泥。
    被拦住的大娘走了,卖花女轻叹口气,正要踱步离去。
    钟琤唤住了她,可以把花送上来吗?
    女孩惊喜抬头,一眼就望见站在窗前的男人。他一身藏蓝色布衣,头发高高束起马尾, 额前垂着几缕不羁的发, 年轻俊朗。
    他要买花给自己夫人吗?
    女孩清脆地应了一声, 提起裙边往客栈里跑去, 问清了房间, 她噔噔噔地上楼梯,再不回家,家里的饭就要被人吃完哩。
    还没等她敲响门,门便开了。
    俊朗的男人就站在离她一臂之远的地方,她这才发觉,这人好高,足足比她高了两个头。她须得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卖花女把篮子递给他,带着芊枝的花,上面还有她撒的水珠,这是她的一点小心机。
    一手交花,一手交钱,卖花女领了钱,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并没有别人在。那这花儿?
    她眼中带着探究,好心地提醒道:客人若是今夜来不及送夫人,只需把花枝放入清水之中,明日就像刚摘的一样呢。
    钟琤嗓音醇厚,轻声笑了一下,那声音,让卖花女都有些脸红。真好听。
    他道:今夜便送出去了。
    哦,好。也许他今晚就能够回家,急着给家中的妇人簪上新鲜的栀子吧。这样帅气温柔的男子,他的夫人也该很好看吧?
    卖花女胡思乱想着,在他关门之前,离开这里。余光却瞥见他转过身体时,放在桌上的一把剑。剑刃锋利,在烛光下散发着致命的寒气。
    钟琤把一篮子花放在桌上,离那把锋利的剑刃不过半掌距离,他坐在长椅上,手指拨弄着花。
    心情有些复杂。
    他此时还不知道,这种情绪是近情情怯。
    夜深了,客栈门也关了。街上的人十分稀少,偶尔有几个酒鬼迷迷糊糊地走在大街上,也没人注意到楼顶上速度极快的男人。
    钟琤换了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在出发之前,他犹豫许久,还是在怀中虚虚掏出一块蓬松的空间,放了一朵栀子花进去。
    他今夜要做的,是刺杀汝南王世子,苏夷安。而他的任务目标,则是要让苏夷安摆脱悲惨的菟丝花命运,成为能靠自己活下去的普通人。
    虽然听起来很简单,可钟琤知道,这一世的伏兔转世,身子骨柔弱无比,他刚出生,母亲就难产而死,而他也患有严重的心疾,曾被大夫断言,活不过三岁。
    从小失去母亲,他依旧是世子,全赖于外祖父家的支持。然而就在一年前,苏夷安的外祖父去世,他的几个舅舅撑不起家,整日忙于勾心斗角,便把他这个病弱的外甥,全然忘在脑后。
    苏夷安还不到两岁时,汝南王就另娶了妻子,为他生下三儿两女。汝南王是武将出身,在苏夷安刚出生时,也对他寄予厚望,故为他起名夷安。
    但久而久之,苏夷安柔弱的身体,还有他那张酷似亲娘的脸,渐渐让他心生不满。再加上新任妻子王氏,给他生了好几个健壮的儿子,他便更加不看重苏夷安。
    若不是还有外祖父可以倚靠,苏夷安根本坐不了世子之位。
    现在连外祖父也去了,他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王氏更是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眼看着自己儿子也快长大了,便想除掉苏夷安,让自己儿子当世子。
    是以她暗中重金聘请杀手,想要制造事故,害死苏夷安。可谁知道,她下毒、推人,都险险被苏夷安避开。只能在一次礼佛途中,故意给苏夷安乘坐的马车动手脚,想要他摔下山崖。
    可那一次,也没有让苏夷安死无葬身之地。他坠下山崖,被昭关的城主给救了。城主见他貌美,便起了怜惜之心,将他带回昭关,养在后室。
    苏夷安容貌虽美,却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昭关城主遇到了真正的爱人,便遣散后院,将他赠予友人。可他那个友人,却是有着怪癖的荒谬人物。
    意外得知苏夷安是汝南王世子之后,他存心羞辱,带他回到汝南王,还告知世人,他曾做人禁脔,以此求生,如同附骨之蛆,丝毫没有世子的风骨。
    苏夷安本就患有心疾,经此一事,竟然当场气的吐血身亡,他的尸体被留在汝南王府,亲爹也嫌弃他辱败门风,被那王氏三言两语蒙骗了,竟将亲儿子的尸骨丢到乱葬岗之中。
    幸好现在故事才刚刚开始,王氏才请第一个杀手。
    钟琤并非是她请的杀手,只不过那个接下任务的人他刚好认识,便把这任务抢来了。
    把故事原文重新在心里走了一遍,钟琤心里始终憋着一股郁闷之气。他已然把苏夷安当成赵禅真,当成伏兔。此时一代入,自己捧在手心里的人,竟然被人如此折辱,他心中的愤恨可想而知。
    但所赖于他是个杀手,还是个很厉害的杀手。心里越是波涛汹涌,他便越是冷静。
    他早三日来到汝南,也打探过和苏夷安相关的消息。除了知道他是个十足的病秧子,便连他的脸都不知生的如何模样。
    听人说,汝南王嫌弃世子身娇体弱,他长到十六岁,竟然连门都没怎么出过,比那深闺里的小娘子还要娇气。
    钟琤听了心里只有担心,只要有他在,他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他,只是这心疾,不知有多严重。又是否和上一个任务有关联?
    客栈离汝南王府约有大半个城的距离,钟琤跑了半柱香的时间,依旧呼吸平稳。他绕过护卫,很快就摸到一处园子。
    园中假山假石,还有一个小池塘,竹林和松树,在园中坐落有致,很是雅致。一座二层的建筑,正对着池塘,很是僻静,连下人都没有几个。和王氏所说相差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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