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里冷,我们到里面看看?
    国库有关一朝生计,用石头代替木头,避免失火,修建的位置更是易守难攻。
    原本偌大的仓库,已经快被搬空了。
    库房里竟然比室外还要冷一些,说话还隐隐有些回音。
    赵禅真缩了缩脖子,好奇地问钟琤:皇叔,这些钱,真的可以让萧渝不战而败?
    前些日子,礼部上书,萧渝的野心越发大了。只怕过不了几年,他就会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攻破大赵。
    钟琤一点都不怀疑这件事,谁让萧渝原是这个故事的男主呢。
    原书中,永安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号令天下枭雄,唯有萧渝,算得上和他实力相当的对手,纠集了另一队人马,企图推翻大赵。
    原本他实力足够,但人心不稳,直到雍州大旱,发生饥荒,再然后,好像天都要亡了大赵,接二连三的事故发生,大赵都没有处理得当,人心渐失,不到一年,萧渝就带领人马,攻破大赵。
    永安王带着手下,急退三百里,又把小皇帝推出去,送给萧渝做禁脔,才换来一丝活命的希望。
    故事的齿轮已然开始转动,钟琤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小皇帝走上死路。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改变人心所向,把一切种子都扼杀在摇篮里。
    钟琤下了几步棋,向仲辰是其中一步,此后几年,他都不会回来,而是在雍州大施拳脚。
    至于另外一步,则就是这笔银子的去向。
    在火光之下,钟琤微微一笑,赵禅真看的出神。
    随后,一只大手温柔地按在他的头上,吓得他闭上了眼睛。
    钟琤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陛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今日要教陛下的,是把不见血的刀。
    赵禅真心里一动,再睁开眼时,眼珠子又黑又水,声音都软了几分,带着颤音:不见血,也能算刀吗?
    他大概知道钟琤想要做什么,可他好像,很贪恋被这样对待。
    当然了,陛下。
    这声陛下,钟琤唤的缱绻而缠绵,好像这里只有他们二人的窃窃私语,带着些珍重,耐心解释着。
    天下万事,不过是事在人为。萧渝持兵不过二十万,为何敢频频对大赵出手?他底气何在?自然在豫州,豫州乃是平原地形,百姓众多,自古便有粮仓的美称。只消休养生息,便可养活数百万众。
    没有战争时,他们能种出供几倍人数吃饭的粮食。有战争时,他们便是最勇武的将士。
    说着,钟琤牵着赵禅真的手,将他的手窝成拳头,随后包裹住他,循循善诱。
    水聚而势大,世间万物莫过于此。能聚,自然也能散。
    赵禅真只觉得,自己手心里钻进来一根手指,在他手心挠了两下,他就痒的松开拳头。
    还未等他张开手指,钟琤的手趁虚而上,手心贴着手心,和他手掌相对,抵着他的手指,不让他再次闭合。
    钟琤骨架大,身量也高。手指更是骨节分明,刚健有力。和赵禅真的手一对比,更是如此。
    赵禅真的手指伸直了,也只能够得到他第二截趾骨,再想稍微往上一点,便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有些发白了。
    钟琤轻笑出声,只觉得赵禅真随时走神的习惯,孩子气的过分可爱了些。
    他重新握住赵禅真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唤回小皇帝的注意力:陛下,等他聚的势都分开了,我们自然能不费一兵一卒,胜了他。
    钱能让人心团结,自然也能让人心分散。
    赵禅真听了个囫囵吞枣,知晓他的意图,也不知具体如何操作。
    不过,他也就是随意问问罢了。就算他不想让钟琤搬空国库,钟琤也不会听啊。
    小皇帝暗自扯了扯嘴角,看着长龙般的队伍,眼神带着几分凉薄。
    他现在还不是下棋的人呢。
    那夜的事情,朝中没有别人发现。
    也是因为这事,他才知道,原来永安王的势力遍布整个金陵城,城内最大的粮铺,也听命于永安王,他才能把银子伪装成粮食送出城去。
    问及此事,钟琤只答道,把粮食抓在自己手里,就如同抓了一把绝世神兵。
    赵禅真一开始还不解,后来看了些折子,才明白过来。
    去岁冬日,各地都有饿死的消息传来,雍州大旱引起的灾荒传到各地,引起大范围的粮价上涨。
    金陵城也不例外。
    然而在金陵城饿死人之前,城里的粮食价格便开始稳定下降,降到了一个还算合理的价格。
    引得城中一些大户都开始争抢,屯粮。
    一时间,买不到粮食的百姓都有些怒了,有人击鼓鸣冤,一状告到大理寺。
    这事便传到了赵禅真耳朵里。
    他看了折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按理说,有人卖粮,有人买粮,本该是合理的买卖,为何朝廷连这事都要管。
    可钟琤告诉他,不仅要管,还要发大脾气去管。
    然后又递给他几个折子。
    第二天上朝,赵禅真下令处置那几个包庇亲戚哄抬粮价的大臣,让刑部一查,果不其然又查出来一些其他问题。
    干脆又抄了几户
    金陵城内的粮价一夜之间降低了十几文钱,所有百姓都能买得起了,那家粮铺开始搞起了限量。
    这一连串操作下来,朝廷拿到了一百多万两的脏款;城中粮价下降,无人饿死;朝中大臣谨言慎行,一时间城内风气都好了不少;城中百姓纷纷称赞当朝陛下乃是明君。
    还有人在家中供奉起了赵禅真,士人更是写诗称赞他。
    他慢慢就有些明白了,钟琤的那句话。
    粮食是绝世神兵。
    看完向仲辰的折子,赵禅真嘴角都带着满意的笑容,尽管没有亲眼看见向仲辰所说的绿禾遍野的美景,他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只待五六月时,雍州便是遍地金黄,粮食丰收。粮食是神兵,赵禅真又默默说了一遍,仔细咀嚼这两个字的分量。
    赵喜在一旁伺候着,把小皇帝的神情看在眼中,见他终于从政务中抽出神来了,连忙道:陛下,王爷临走前,吩咐小厨房熬了骨汤,陛下趁热用了吧。
    赵禅真动了动鼻子,果然闻到一股子香味。
    拿来吧。又想到什么,便问道:这时候,皇叔该去到了吧?
    三月三日,是老永安王的忌日,每年钟琤都会到城外祭奠。
    而皇太后,也会紧闭慈宁宫大门,燃香礼佛,整整七日。
    也就是说,这几日,赵禅真暂且自由了。
    应该到了吧。赵喜送上来汤,笑眯眯道,王爷可是叮嘱奴婢,好生照看着陛下,陛下看了许久的折子,也该出去走走了。
    赵禅真泄了口气,忘记还有赵喜这家伙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一眼赵喜,端起骨汤,咕噜咕噜几口喝完,把碗一放,便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大宝抱过来,朕要和它一起玩儿。
    没一会儿,大宝被抱进来,刚放地上,它就憋着一口气往外跑,看样子像是没玩够。
    大宝毕竟是老虎,快七个月了,长的越来越有老虎的样子,比中型犬还要大一些。
    整日吃的也好,皮毛油光水亮的。
    毕竟不是真猫,怎么可能像猫一样乖巧。
    小太监还在阻拦想要跑出去的大宝,赵禅真坐在白色长毛软垫上,微微叹了口气。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怀里钻进一只猫来。
    珍珍在他盘着的腿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窝了下来,喵了一声,便闭上眼睛,肚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赵禅真伸手挠她下巴,叹了口气:还是你好。
    不知为何,得知皇叔出宫几日不回,他好像也没有很轻松的感觉。
    总觉得有些失落。
    *
    作者有话要说:
    通常我们把这称为戒断反应(狗头)
    第十八章 他好南风
    赵喜是个老人精了,哪里看不出来小皇帝情绪低落呢。
    他眼珠子滴溜溜直打转,想到王爷走前特意吩咐他,这几日要把小皇帝伺候好好的,不仅要好,还要开开心心。
    伺候好,赵喜能明白。可这个开心
    他算是看明白了,没有王爷在,小皇帝苦巴着一张脸,活脱脱像春日里等不到丈夫归来的深闺怨妇。
    可万一王爷回来,问起来小皇帝高不高兴。得到了不满意的回答,挨罚的还是他。
    赵喜看着小皇帝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道:陛下,春日景色宜人,不如去园子里看看吧。说罢,他屏住呼吸,等小皇帝回答。
    赵禅真停下手中动作,向外看了一眼,霎时间才反应回来,殿内的炭火早去了些,外面宫墙上落着的雪,也早就融了。
    莺飞草长的季节啊。
    赵禅真下压着嘴角,心里又有些不满。
    明明说好的,春天要教他骑马来着。
    结果刚入春,人就走了。
    赵喜,王爷是要在那里礼佛三天吗?
    是的,陛下。加上路上来回,少说要七天呢。
    七天!等他回来,园子里的花都该谢了!
    赵禅真愈发不满,珍珍在他怀里略有察觉,生怕他拿自己当出气包,喵了一声从他怀中下来,脚步优雅地走到大宝身边,蹭了蹭它,带着它一起出去玩了。
    那就出去走走吧。小皇帝总算松了口,自己从毯子上爬起来,带着太监宫女一起朝园子里走去。
    早春时节,花儿开的极娇,种类却不算多。但冬日里发黄的叶子都换了绿装,看起来还算赏心悦目。
    就连宫女们,也都换掉冬装,穿上轻薄些的春服,看起来清爽利落。
    园子很大,可赵禅真只是走,他走到哪里,身后一大帮子太监宫女就跟到哪里,妥妥踏踏的一大群人,一点游玩的乐趣都没有。
    赵禅真上了观月楼,这里可以俯视大半个皇城,传闻是他那荒淫的皇帝老爹,为了夏日观看宫女赤膊在园中嬉闹而建造的。
    宫内大部分的宫殿都是荒废着的,后宫已经七八年没有后妃,为了节省用度,便只有部分宫殿在使用状态。
    也就是说,哪怕他站的再高,整个皇宫也都是一片死寂和凄清。一点鲜活气息都没有。
    可这个春日之前,他已经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好多年。整日深藏在宫殿内,也没有觉得特别无聊。
    现在还可以逛园子,还不用担心小命不保。
    人也越发矫情,开始嫌弃起无聊了。
    远处遥遥看见几个东西在天上飞,赵禅真指着那边问道:那是什么?
    陛下,那是纸鸢。民间的一些小玩意儿,每到春日,常有妇人带着孩童一齐在郊外放飞。
    它是怎么飞上天的?赵禅真有些好奇,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纸鸢,只是太远了,看不清颜色和形状。
    这老奴不知啊。
    赵禅真十分泄气,心里发堵。
    语气也蛮横了些:你怎么这也不知,那也不知?既然不知,就不会去给朕找一只来让朕看看吗?
    他气的捏着拳头,站在那里呼哧呼哧的喘气。把一干人等吓得跪倒在地。
    赵喜冷汗潺潺,没想到小皇帝会有这般威严,他急忙道:奴婢愚钝,这就去为陛下找来纸鸢。
    赵禅真话刚出口,其实就有些后悔了。可他也不知道怎的,心里就是难受。
    可他是皇帝,即使说的话伤人了些,也无需道歉。
    赵禅真扭过身子,不去看赵喜,语气冷淡:那就快去。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纸鸢找来了。
    连同纸鸢,还有几个会放纸鸢的民间艺人。
    赵喜讨好地说道:陛下别小看这些人,他们可是民间放纸鸢的大家。
    放纸鸢也有大家?赵禅真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几人。
    那当然了。赵喜忙道,咱们王爷就是放纸鸢的高手呢。陛下不知道,往年城中春日都有郊宴,闺中少女在这日都会出门踏青,放飞纸鸢呢,若是谁放纸鸢放的好,还能得到小娘子青睐,抱得美人归也不是没有可能呢!
    他说的起兴,却没看到赵禅真脸上的笑越来越淡,直到最后,甚至面无表情,语气奇怪地道:这么说来,皇叔年年都会得到女子青睐?
    这,赵喜脱口而出:哪能啊!咱们王爷面冷,那些姑娘看着就怕,也没见到谁敢上来表达情意的。
    说完,他才察觉自己说的是王爷的事情,心里跟打鼓似的,低着头不敢看小皇帝。
    只听到楼上传来如泉水撞击石头的清澈笑声,赵禅真替王爷辩解道:那是因为她们不知道,皇叔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赵喜擦擦额头的汗,应道:是,是。永安王温柔?估计这是天底下最逗乐的笑话了。
    不过王爷对小皇帝好像确实比对那些姑娘家家耐心多了。
    你们放纸鸢给朕看吧。心情莫名变好,赵禅真便让艺人放起纸鸢来。
    裁剪成各种形状的纸鸢在天上飞来飞去,确实比只赏花有意思的多。
    接连两日,下了早朝,处理完折子,赵禅真就到园中看人家放纸鸢。
    他不仅看,还有点想学。可赵喜怎么都不敢同意,小皇帝身娇体贵,丝线又这么勒手。
    就在赵禅真被众人劝解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邓永求见。
    自从冬日里那场附庸风雅的晚宴过后,赵禅真有几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邓永了。
    后来才知道,他被皇叔罚到城郊看守庄子,估摸着也就是最近一个月才回京的。
    赵喜看了眼小皇帝的脸色,试探道:陛下,老奴去回绝他吧?
    毕竟他是小皇帝扮舞女取悦众臣的始作俑者。
    赵禅真微微一笑,原来是邓卿回来了,快些把他请进来,朕还没有好好谢他呢。
    邓永很快就进了园子,他脸上带笑,脚步轻快,山羊胡翘的老高,看着就是一副善于讨好人的样子。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半大的少年,脸蛋圆圆的,和邓永有八分像,不笑时也带着笑意。
    还没走近呢,邓永就高呼道:给陛下请安!说着,一步一叩首,来到赵禅真的脚边,低下头就想吻他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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