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清月笑了笑,没再说话。
    公子那马仆另换了件事情,向庄清月请示道,雁山山腹的通道还差三分便能完全打通,咱们现在停了工事,西勒盟那边已来信催过三回了。
    庄清月冷哼一声:西勒盟若是不怕被靖北军请君入瓮,那便自行接手吧。
    他脸上带着冷意,嘲道:文老想要暗渡陈仓引西沙十二盟入关,殊不知是引狼入室。先生不知怎的被他灌了迷魂汤,竟也陪着他胡闹!
    马仆闻言不敢吭声,只在他身后极力缩住了身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庄清月看了一眼天色:如今恰巧被靖北军发现了通道,又遭逢雪崩,是天意不让文老如愿了。
    可惜可惜。庄清月摇头叹息一声,语气里却丝毫听不出半点惋惜。
    知道回去怎么说了吗?庄清月语气淡淡地。
    马仆:属下明白。
    静了一瞬,见庄清月没有别的吩咐了,马仆躬身退走,闪身进了花园,消失在无人的阴影处。
    当天夜里,萧凌风还在书房等着文老的供词,却见石头一脸凝重匆匆走来。
    怎么了?萧凌风皱眉。
    回禀王爷石头表情沉重,眉心同样皱得死紧,文老死了。
    萧凌风轰然起身:不可能!
    依照原书的剧情,文老绝不可能死得这么早!
    没能拿到供词,是属下无能!石头单膝跪地,面带羞愧,属下这就再去抓两个叛贼回来!请王爷允属下将功折罪!
    萧凌风动作一顿冷静下来,心知或许是庄清月出手了,男主光环恐怕不是石头这些人能挡得住的。
    现下听到石头请罪的话便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双手撑住书桌,无奈道:你当叛贼在朔阳城扎了堆等着你去抓么,说得这么轻巧?
    石头脸色一红,支支吾吾更说不出话来了。
    萧凌风反而不急了,他重新坐回了书桌后面,手指扣了扣桌面,分析道:这不就是杀人灭口么,咱们就是再抓个十个八个的,人家一样能杀。
    反倒是你,石头。他看向石头,打趣道,你该好好想想,堂堂靖北军亲兵队长,大小也是个将军了,怎么连个牢房都守不住,还叫人钻了空子?
    石头:属下知罪。
    萧凌风摆摆手:算了,这次不罚你。一会儿回去好好整饬防务吧,没有下次了。
    说完,萧凌风喊来长安。
    他问:庄公子歇下了么?
    长安垂首恭敬道:庄公子近来爱在晚间作画,现下还没歇。
    嘶萧凌风挑眉,带路,咱们去找庄公子请教请教。
    他偏头看了看石头:你也跟着。
    石头面露不解:向庄公子请教?
    萧凌风率先走出书房:庄公子的外家曾也是我大景朝一员猛将,他自小熟读兵书,咱们去找他请教请教,这边防要务该如何整顿,这地下牢房该如何把守
    第十四章
    萧凌风离开的这几天里,长安以调养身子为由,将庄清月从庄老大人所在的偏院里请了回来,安顿在了主院客房里。
    一行人来到客房门口,庄清月屋里的果然还亮着灯光。屋里那人的身影映在窗纸上,随着烛火的跳动一晃一晃的。
    萧凌风挥退正要上前敲门的长安,自己走上前,屈指轻轻扣响房门。
    他高声问了一句:庄公子可歇息了?
    窗纸上人影一顿,一道稍矮些的身影站了起来,晃动两下打开了房门。
    喜乐睡眼惺忪地看着门外一堵墙似的萧凌风,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见过王爷。行礼后,喜乐侧身让开房门,公子还没歇呢。
    萧凌风让石头在外间候着,自己带着长安喜乐跨进了房门。
    一进屋子,萧凌风便敏锐地察觉到,这屋子里的温度高得有些不正常了。
    环视一圈,萧凌风很快便在屋子的角落里看到了两个毕毕剥剥烧得正旺的炭盆。他鼻尖嗅了嗅,迅速皱起了眉头。
    庄清月已经搁下画笔,绕过书桌快步走了出来:王爷,您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何吩咐?
    萧凌风垂眸看他一眼,见他衣着单薄,脸上还透露着些许不正常的红晕,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拐了个弯儿:
    怎么穿得这样少?
    他不假思索地解下身上那件玄色披风将人裹了,又亲自上前几步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屋里点了炭盆要记得开窗透气,否则极易一氧萧凌风舌头打了个结,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一氧化碳中毒。
    话音顿住一瞬,他很快又重新组织语言:否则极易引起不适,会闷得慌。
    他伸手试了试庄清月额头,急急问他:可觉得头晕?胸口闷不闷,想不想呕吐?
    庄清月一向不喜人近身,压根儿没料到萧凌风能直接伸手挨上来,因此还来不及反应,额间便被微凉的手背贴住。
    他身形一僵,一时间愣也不是退也不是。
    没等到庄清月的回答,萧凌风自顾自又用手背碰了碰他越来越红的脸,果然,触手一片滚烫。
    有点发热。他看了喜乐一眼,目光里暗含责备,去叫阿怜过来。
    喜乐没什么伺候人的经验,公子说热,他便由着公子脱了外衫,公子嫌风吹得冷,他便由着公子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直到此刻萧凌风点出来,他才恍然发觉自己没照顾好公子,险些闯了大祸。
    于是他眼睛一红,眼眶里瞬间蓄满了眼泪,带着要落不落的泪珠子跌跌撞撞地去找阿怜了。
    庄清月平白被人摸了脸,此刻满心的不自在,萧凌风却浑然不觉,又亲自扶着人坐回了椅子,生怕把这位瓷人冻风寒了遭了罪,又恨上他。
    等阿怜来了,萧凌风立即把人按在床上,叫阿怜替他诊治。等把了脉煎了药,又是好一番折腾。
    萧凌风看着躺在床上脸色绯红的庄清月,不知怎么的就给人带上了一副病弱美人的滤镜。
    他手里揉捏着阿怜带来的那个小巧脉枕,满心愧疚地开口:是我疏忽了。
    他喊来长安,沉声吩咐道:喜乐年纪小不会照顾人,你这几日到庄公子这里伺候着,暂且不必到我跟前来了。
    长安躬身应是。
    萧凌风将屋子里的陈设扫视一眼,明明已经是看习惯了的摆设布置,此刻却不知怎么地觉得有些简陋了。
    这屋子里格局有些小了。他思索一瞬,转头吩咐长安,明日将正屋收拾出来,请庄公子搬去那边。你看着有什么需要添置的,都给庄公子添上。
    长安心情复杂地领了命令。
    萧凌风看向面露讶异的庄清月,又解释了两句:正屋那边多少宽敞些,明天叫他们把小书房收拾出来,你要看书作画也方便,免得在一个屋里打挤。
    等庄清月喝了祛风寒的汤药,萧凌风嘱咐长安喜乐开窗通风后,便起身告辞,不再打扰庄清月休息。
    外间的石头看着众人来来去去折腾了半夜,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从屋子里出来的王爷。
    萧凌风跨出房门站在廊下,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却无论如何都没能想起来。
    石头被忽略了一晚上,此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欲言又止地问:王爷
    咱们还要向庄公子请教吗?
    萧凌风:
    哦豁,我给忘了。
    沉默一瞬,萧凌风头也不回地往正房那边走去,边走边说:庄公子病了,就不打搅他了。
    石头正要抬步跟上,自家王爷的话顺着夜风飘进了他耳朵:你今晚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整饬防务,明天写个条陈给我。
    萧凌风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石头,我很看重你,拿出点真本事来!
    石头抬起的脚步又放了下来,他在走廊上踌躇一阵,最终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回了王府地下的暗牢,准备拉着守卫兄弟共沉沦了。
    萧凌风一走,众人也都跟着散了。喜乐在廊下收拾药炉子,长安去别的屋里抱新的棉被,屋子里间只剩庄清月和阿怜两人。
    阿怜将那个被萧凌风揉捏地不成样子的脉枕拍回原本的形状,拧着一双柳叶弯眉,佯怒道:公子内伤好不容易调养了个七七八八,怎的又不把自个儿身子当回事了?
    庄清月抚了抚有些憋闷的心口,淡淡道:如果示弱能降低萧凌风的警惕和防备,受个风寒也算不得什么。
    阿怜放下脉枕,叹了口气道:公子这又是何必呢!王爷本也不像是怀疑咱们的样子呀!
    庄清月摇摇头,眼里的兴奋光芒一闪而过:不,他绝不可能毫无怀疑。
    差别只在怀疑程度罢了。
    阿怜不解。
    庄清月偏头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萧凌风执掌靖北军这么多年,你真当他是个没脑子的傻大个么?
    阿怜悚然一惊,方才发觉自己的天真,于是低垂下头来收拾药箱,不再多言。
    不多时,长安抱着一床崭新的棉被回来了。
    阿怜起身从床边让开位置,又帮着给庄清月掖好被角:公子有些发热,夜里把汗发出来就会好些了。
    她看向长安:今晚我守着公子吧,有事也好照应着。
    长安也是今晚才知道阿怜竟还是个一身医术的奇女子,也是此刻才发觉自己先前看低了这位阿怜姑娘。
    原来王爷带阿怜姑娘回来,是替庄公子调理身子的啊!
    长安在心里给萧凌风打上了体贴顾家的标签,然后笑眯眯地看着阿怜:阿怜姑娘忙活了大半夜了,这里就交给我吧。
    他道:需得注意的地方我都记下了,阿怜姑娘早些回去歇息?
    阿怜还要再说,就见庄清月摆了摆手,是让她离开的意思,便只得点头答应。
    客客气气送走了阿怜,长安在庄清月床榻下打了个地铺,抱着被子小声跟庄清月道:
    庄公子,王爷有时候虽然心思粗了些,但他对您的心意肯定是顶顶好的!
    说着说着,长安的声音又放低了些,显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似的,他说:要是王爷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您多担待担待,可千万别生他的气呐。
    第十五章
    夜渐渐深了,廊下的宫灯烛火已经悄然熄灭。
    王府里静悄悄的,庄清月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扑簌扑簌落雪的声音,不知怎么的有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长安的话在他耳边一遍遍响起:王爷对您的心意肯定是顶顶好的
    他将这话翻来覆去在舌尖品了一番,忽然嗤笑一声,蒙上被子翻了个身。
    翻身的动静有些大,床榻下的长安惊醒,迷迷糊糊地爬起来重新帮他掖好被角。
    公子怎么了,可是睡得不好?
    长安强睁着眼睛,嘟囔着小声问了一句。
    庄清月顿了顿:没事。
    窗外的风声忽然变得大了起来,呼啸着的夜风完完全全地盖住了他的声音。
    「轰隆」一声,像是什么重物突然倒地了。
    庄清月耳朵嗡鸣一声,被这声音震得有些呆愣。
    还迷糊着的长安猛然抬头看向房门的方向,也因此彻底清醒过来。
    这一声巨响像是个讯号一般。紧接着,喧哗声渐起,窗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不远处的正屋被敲得哐哐作响。
    出事了,长安立刻反应过来。
    公子歇着,我出去看看。
    他快步过去打开房门,就见萧凌风已经穿戴整齐出了门。他大跨步往院外走去,神情凝重,身后跟着同样眉头紧锁的萧七。
    走了两步,萧凌风眼风扫过长安,于是脚步一顿看了过来:照顾好他,这几日莫出王府,等我回来。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院门。
    萧七紧跟其后,路过长安时只来得及低声撂下一句「紧急军情」,便也匆匆跟着萧凌风走了。
    长安应了声,再抬头时,视野里只剩下了萧凌风背影。
    只见他步履如飞,行动间玄色披风如墨一般翻滚着,夜色深重,翻飞的袍角却又在白雪映出的微弱天光下闪出金色的暗光。
    怎么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带着疑惑响起。
    长安一回头,就见庄清月倚在门边,目光往院子里打量着。
    院中一棵矮松被风刮得塌倒,枝干横亘在主院当中,还没过多大会儿,此刻就已经积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见庄清月连件厚实衣服也不披就这么出来了,长安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三两步跑过去将人扶进屋子里躺下。
    就这么一会儿,庄清月就被冻得打了个喷嚏,鼻尖通红。
    长安重新烧旺了炭火,才终于放下来心来开口解释:说是有紧急军情,王爷方才急匆匆地就走了。
    他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向那棵几乎被雪掩埋的矮松断枝,一脸愁容:风雪这样大,可千万别真的打仗啊!
    庄清月倚在床头,闻言垂着眼睛将脑子里的讯息迅速筛过一遍。
    屋子里重新暖和了起来,长安见庄清月没再说话,便以为他睡着了。
    此时他心里装着担忧,已经没办法重新入睡,便想着拿个药炉子帮庄清月把药煎上。
    才刚起身,就听见身后的庄清月轻声开了口:别担心。
    长安诧异回头。
    庄清月直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十分的笃定:你家王爷运筹帷幄,一定早就有所布置,无论这仗怎么打,他都不会输的。
    如果输了,那就不是战神王爷萧凌风了,也就不配做他的对手。
    出城的路上,萧凌风一马当先,萧七和石头紧随其后,三人带着八名亲卫兵往雁山校场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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