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行川瞪着穆影月的眼神简直如同在看仇人,他愤怒地几乎想要将穆影月撕成碎片——要知道这可是他的好大儿,哪怕缺陷满身无法成为他理想中的继承人,他也从未想过将上光交给除却影月之外的人。
    他对戚行云满怀愧疚,对健康又优秀的女儿戚缘又怜又爱,这都没能撼动他更换继承人的想法。
    可现在,他居然用这种眼神盯着穆影月,属实是令戚缘不了解。
    而穆影月根本不在乎父亲怎么看自己,他眼里心里都只有戚缘,只想让戚缘那份亲缘鉴定书,他跟小缘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不是姐弟,以后她可以再亲亲他啦!
    ——穆影月的脑子向来只关注跟戚缘有关的事,就是天塌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穆行川吼的屋顶都要震碎,他仍旧扒拉着手指头盘算,小缘怎么还不回来?
    按理说他是害怕的,可只要想到小缘可以亲亲他,他的心里就充满快活的泡泡,根本听不进去父亲的咆哮。
    穆行川被戚缘这么一说,好像他才是那个不懂事的人,这些年医生再三叮嘱,一定要保持情绪上的稳定与平和,千万不能大悲大喜,他的五脏六腑早就坏掉了,能活到现在纯粹是因为足够有钱,请得起最好的医生,吃得起最好的药,否则他早该在二十几年前就死去。
    他颤抖着手,抬起,指向穆影月:“他、他……”
    “他”了个半天愣是没能说出什么来,戚缘接过穆影月手里被撕碎的纸,发现是亲缘鉴定书,她没有浪费时间,直接找到最后写着结论的那一页,然后冷静地跟穆行川说:“管家已经跟我说过了,您没必要这么生气,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对戚缘来说,这当然不算什么,可对穆行川来说,这可太算什么了!
    一个男人,怎么能容忍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他虽然对穆影月失望透顶,却一直都在为穆影月规划以后的人生,想着自己就算是死了,也得把一双儿女的未来安排好,尤其是影月,他跟个小孩一样,容易受伤又很脆弱,一定要让小缘对他好一点,姐弟俩关系再亲近一点,这样小缘才会心甘情愿保护影月。
    不仅如此,他连遗嘱都写好了,继承上光的人是影月,小缘作为新的执行长辅佐他、帮助他,经历了商榷拿她当替身这件事,穆行川相信,女儿不会再轻易爱上哪个男人,她会很好地完成自己的使命。
    但现在这一切通通都被打碎,所有的筹谋所有的计划瞬间宣告破灭,因为这个儿子不是他亲生的!
    戚缘把亲缘鉴定书放到一边,拍了拍影月的肩膀:“好了,你先去琴房吧,这里我来处理,别害怕,嗯?”
    往日她也这样对穆影月,当时看在穆行川眼里,真是感情和睦,姐弟情深,看得他十分满意,觉得自己就算死也能瞑目。
    眼下再看见自己的女儿如此温柔对待一个野种、杂种,他只觉心中怒火熊熊燃烧,滔天而起,恨不得立刻将两人分开!
    “给我站住!不许走!”
    戚缘让走,穆行川不让走,请问在这种情况下,穆影月会听谁的?
    答案显而易见,他很乖的,戚缘让他去琴房他就会乖乖去,穆行川哪里肯让穆影月这样好过,他用力地拍打着轮椅的扶手:“站住!站住!听见没有?给我把他拦住!”
    门口的保镖立马伸手挡住穆影月的去路,戚缘眉头一皱:“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但影月是无辜的,你对他发什么脾气?让他先回房,有什么话我们俩不行吗?”
    “让他给我待在这里!我要看看,他到底是谁的种!”穆行川咬牙切齿地说。
    说完了,就开始疯狂咳嗽,戚缘眉头蹙得更紧,她松开穆影月,走到穆行川身边,“你没事吧?”
    “小缘,咳咳咳——”穆行川用力抓住戚缘的手,他平时没什么力气,此时却抓得戚缘都有些疼了。“你是我的女儿,我们父女俩才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你要记住这一点,其他任何人都不能代替你在爸爸心里的地位,你就是最重要的。”
    戚缘扶着他的手臂:“行了别说了,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穆行川怎么可能休息?他现在怒火攻心,除非强硬地把他弄晕,否则他绝无可能休息!
    “人呢,带来了没有?”
    剧烈咳嗽过后,用来捂住口鼻的手帕上出现了点点血丝,声音也变得略微沙哑,但穆行川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特别少见的精神亢奋,而且红光满面,不了解的人看了,一定会以为他的身体好转了。
    “马上就到了,先生。”
    戚缘不解地问:“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见谁啊?赶紧躺下休息,让医生给你打一针。”
    穆行川抓着她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有力量,他摇着头:“小缘,爸爸没事,这件事如果不处理了,爸爸就是死都不能瞑目。”
    很快地,穆行川口中的人被带到,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梁少渠。
    上一次见面时,梁少渠还是身材修长保养得宜的中年美男子,气质十足,走在路上都能引得无数人回头,可现在……他看起来分外落魄、沧桑,身上的衣服皱巴巴不知多久没换,像是一颗风干了的橘子,干黄枯瘦,戚缘差点没认出来。
    她不解地看向穆行川,“怎么又把这人带来了,我可不想见到他。”
    说着,她感觉穆行川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在颤抖,而梁少渠在见到穆行川后,也第一时间解释:“穆先生!我什么都没做,穆先生!”
    穆行川咬着牙:“快点!我要亲眼看着他抽血!”
    紧接着,当着戚缘的面,两个保镖摁住梁少渠,攥住他的胳膊把衣服往上捋,另一人则拿着针管狠狠扎了下去,什么措施都没做,梁少渠闷哼一声,却被堵住了嘴——在结果出来之前,穆行川不想听到他说任何话。
    随后,他们又盯上穆影月,穆影月吓坏了,他不喜欢被陌生人靠近,更别提是被他们抓住抽血,于是他受到惊吓便下意识挣扎,戚缘想上前却被穆行川拦住,她只能喝斥:“动作轻点!弄伤了他看我怎么弄死你们!”
    保镖们的动作立马变得轻柔起来,不敢再对穆影月强制暴力,穆影月还在拼命挣扎,戚缘带着怒气质问穆行川:“你到底要做什么?非得吓死他才甘心吗?”
    穆行川丝毫没有怜爱之心,只死死盯着梁少渠,又盯向穆影月,“给我抽!”
    保镖们顿时左右为难,他们不敢违背穆先生的命令,可眼下小缘小姐便是先生唯一的孩子,以后他们还要在她手底讨生活,现在的雇主、未来的雇主,这哪个都不好得罪呀!
    戚缘道:“你是想给梁少渠跟影月做亲子鉴定?为什么?”
    她愣了下,“你觉得影月是梁少渠的孩子?”
    闻言,影月睁大了眼睛,被捂嘴的梁少渠更是像条虫一样挣扎扭动,嘴里呜呜不停,似乎是要辩解。
    穆行川没有回话,只是愈发呼吸急促,见状,戚缘对旁边的医生说:“还是你去吧,记得轻点儿,别弄疼他,也别抽太多。刚才梁少渠那连消毒都没做,重新抽一回。”
    医生点点头,随后戚缘安抚穆影月:“影月,你要听话,不要吵闹,让医生给你抽点血,很快就过去了,我保证不疼。”
    原本在保镖手里拼命挣扎手脚并用还试图用牙咬的穆影月立马安静下来,甚至自己主动撸起袖子,露出皮肤雪白的胳膊,他白到什么程度,连皮肤下的青筋血管都清晰可见。
    梁少渠见了,愈发激动,医生跟在穆行川身边多年,知道穆家不少私事,自然也知晓这位未来要继承上光的千金小姐对梁少渠心怀怨恨,于是扎针时故意要给戚缘出气,梁少渠的惨叫,也再一次被闷住。
    亲子鉴定不可能立马出结果,戚缘对穆行川说:“你要不要先休息会?我看你脸色很不好。”
    穆行川示意保镖松开梁少渠的嘴,梁少渠显然是被匆匆绑来,他身上穿的衣服不多,就这样被迫跪在了穆行川跟前,面对穆行川的怒火,他畏惧又不安,甚至不敢抬头,穆行川问他:“你是自己承认,还是等见了棺材再落泪?”
    梁少渠的肩膀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没有回答,看样子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穆行川冷笑几声:“好,好,好,枉我对你这样信任,将上光交给你打理,这些年你做什么决策甚至只需要跟我说一声就行,你却反过来让我给你养了二十年的儿子!”
    他看穆影月的目光充满厌恶,原本这如果不是自己的儿子,穆行川便很是看不上,如今知道影月果真不是亲生,更是怎么看怎么嫌恶。
    梁少渠哆嗦着声音说:“穆先生,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影月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儿子呢?你误会了,你真的误会了……”
    有什么好解释?不是他的还会是谁?
    穆行川怒道:“当年这件事交给你去办,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我信任你才让你去做,结果你就是这样回报的我?!”
    他越想越气,再见梁少渠,只觉此人面目可憎、罪该万死,恨不得要将他撕成碎片拿去喂狗!
    戚缘心想,至于这么生气吗,梁少渠假装她爸爸时,他还说什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这件事轻轻揭过,只把梁少渠赶出上光就算完了呢!
    现在知道自己儿子其实是梁少渠的,差点被人白嫖全部家业,火气立马这么大,啧。
    吼完这一句,穆行川是真的被气得不行了,戚缘连忙让他躺下休息会儿,期间梁少渠一直跪着,穆影月因为有戚缘庇护,还得了个椅子坐在边上,他也不在意其他人吵闹什么,总之只要给他个角落,让他能时不时看见小缘,他就心满意足。
    等待亲子鉴定的这点时间里,穆行川紧急吸了氧,打了一针,又吃了药,全程戚缘都陪在他身边,这才让他感到了些许慰藉,哪怕儿子是假的,至少女儿是真的,没有儿子,他也还有个女儿!他还有个女儿!
    从前穆行川不强求戚缘改姓,可现在得知穆影月并非亲生,他已立马将女儿改姓这件事放到第一位,准备等处理了梁少渠就跟戚缘说。
    亲子鉴定结果出得很快,穆行川的猜测没有错,穆影月的确不是他亲生,而是梁少渠的儿子。
    梁少渠调换了用作代孕的精|子,移花接木,用穆行川的钱、穆行川的资源换了自己的一个儿子,怪不得这么多年他不结婚生子也不谋划上光占为己有,那是因为他知道,迟早上光都会属于他!
    正因如此,当他看见跟戚行云容貌相似的戚缘时,会反应那么大,还冒充她的父亲,将戚缘哄得团团转的同时,紧密盯着她的行为,阻断任何她和穆行川相见相认的可能。
    如果不是戚缘摆了他一道,在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以穆行川对梁少渠的信任,以及当时还是上光执行长,能够手眼通天的梁少渠,戚缘就是绞尽脑汁,也别想见穆行川一面,更别提父女相认。
    他露出一点纰漏,被戚缘抓住,越扯越大,终究是自己被扒下画皮,一无所有。
    “梁少渠,你好,你好得很啊!”看到那刺眼的报告结果,穆行川几乎喘不过气,他满是仇恨地盯着梁少渠,那眼神令梁少渠毛骨悚然,他从未想过事情会有败露的一天,更没想过,这么多年的情分早已随着时间渐渐淡去,此时此刻,他终于开始害怕了。
    还敢作死吗?
    这已经不是过去,他们都老了,他的所作所为每一件都踩在了穆行川的雷区,梁少渠跪在地上,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半晌,竟是哭了:“行川……看在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你、你饶了我这一回吧!”
    穆行川冷笑,饶了他?“你冒充我当小缘爸爸时,我已经饶了你一回,凭什么你觉得我还能饶你第二回 ?!”
    他发狠道:“骗了我二十多年……梁少渠,你这个贱人!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把你这种人留在身边!”
    梁少渠表情慌乱,他语无伦次地求饶道:“行川!求求你别!我知道错了,真的!我知道错了!我从这么做之后就后悔了!但我不敢跟你说,会冒充你也是因为我害怕——”
    “把他嘴给我堵上!”
    穆行川怒吼着,保镖们迅速将梁少渠嘴捂住,穆行川眼神冰冷:“好好招待招待他,别让人说我待客不周!”
    梁少渠就这样被拖了出去,期间能听见骨头咔嚓咔嚓的断裂声还有闷闷的惨叫,随后穆行川看向穆影月,眼神与看梁少渠无甚不同,“把他赶出去!从今以后,就当穆家没有这个人!”
    “爸爸!”
    戚缘立刻叫了一声,“你不能这么对影月!”
    穆行川红着眼问她:“小缘,难道爸爸还比不上穆影月在你心里重要?这穆影月算个什么东西!他就是个废物!狗|杂|种!让他滚!滚出去!我没有弄死他,已经是最后的仁慈了!你是想让我把他也给弄死吗!”
    戚缘冷静提醒:“现在是法制社会,如果你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很乐意大义灭亲。”
    “总之你心里要是还有我这个爸爸,就别管他,任他自生自灭!赶出去!快点!”
    穆影月吓了一跳,虽然保镖们不敢用力拉扯他,但他就是讨厌别人碰触自己,遇到危险他便下意识呼唤戚缘:“小缘,小缘。”
    穆行川紧紧抓住要过去的戚缘:“你不许过去,爸爸不许你过去!”
    “小缘!小缘!”
    穆影月不断地喊着戚缘的名字,而穆行川也在此时终于承受不住,哇的吐出满口鲜血,整个人直挺挺倒了下去,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小缘!小缘——”
    穆影月像个迷茫的孩子,他哭喊着戚缘的名字,渴望她能像从前那样出现自己面前拯救,然而这一回,他的信仰再也没有出现,直到被保镖带出去丢在了路边,他才连滚带爬想要跑回去,可到了入口却被保全拦住——
    他们已经得到了通知,从此以后,穆家这位千娇百贵的小少爷,已从云端跌落泥淖,不复存在。
    第91章
    穆行川这回吐血,可算是出了大事,他倒下去之后便昏迷不醒,医生给他做了急救后火速送往医院抢救,戚缘也终于看到了穆行川的病例,在这之前,她问他究竟得了什么病,他始终三缄其口,用含糊不清的话糊弄过去。
    是中毒导致的肾脏衰竭,能活到现在纯粹是因为有钱,但随着时间过去,后遗症导致他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像一张脆弱的纸,轻轻一戳就会破一个洞。
    对于梁少渠的调查也出了结果,他对穆行川解释说自己是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早已知错却不敢承认,事实证明他在撒谎。
    他代孕了好几个孩子,有儿有女,将女儿剔除后,剩下的几个儿子跟他的模样都有几分相似,长大后恐怕一眼就能认出来,惟独影月完全不像他,所以才会被选中带回来。
    戚缘看了影月刚出生时及之后的照片,这确实,他长得完全不像梁少渠,更多的是继承了他那不知名的母亲的基因并且发扬光大,貌美无比,如果不是幼年那场彻底把他稚嫩心灵击溃的绑架案,他现在应该会成为不亚于商榷的优秀继承人。
    “小缘小姐,你要去哪里?”
    医生问着,“你不在这里等先生醒过来吗?”
    他觉得小缘小姐还是个很孝顺的孩子,虽然平时说话做事过分的有主见,但这也不算坏事,未来自己还要给小缘小姐做事,他不想失去这么一份优渥的工作。
    戚缘闻言,缓缓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医生,冲他做了个拉链把嘴巴闭上的动作,对方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去,戚缘这才满意,转身出了特需病房,她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留在这里是能让穆行川活蹦乱跳还是怎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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