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敞开窗子透气,雨水却顺着风潲进来,淋了他一脸,他把窗子留了一条缝隙,好让水汽快些散开。
    闲来无事,他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头发未干,将后背的衣服都濡湿了,江淮不得不把它们弄到前面来,像拧毛巾似的拧了一遍,他以前都是短发,对长发实在没有什么处理经验。
    正拧着,厉闻昭又回来了,他的手里拿着一条干净的新毛巾。
    这是江淮看着他,见他朝自己走来,立时明白了意思哦,这是又要来折腾我了。
    厉闻昭让他坐到椅子上,想用干的毛巾给他擦拭头发,可是江淮不想理他,他心里反反复复都是厉闻昭先前说得那些话,越想越烦,越想越气。
    他和厉闻昭推搡着,就不老老实实坐椅子上去,像是赌气,厉闻昭要他做什么,他偏不要。
    厉闻昭,忍无可忍之下,江淮心一横,骂道,你跟楠竹都是一伙的!有能耐你今日就杀了我,否则老子来日一定找人踏平他的狗窝!
    【检测到宿主言语过激,现已开启转化功能】
    系统转化中:【师尊好帅我好爱qwq~】
    厉闻昭瞅着他,静了会,倏然背过身去,小声说道:知道了,这事你我心照不宣就好,下次不必特意说出来。
    江淮登时觉得好气又好笑,接着骂道:你他娘的真是有病。他指的系统。
    系统转化中:【师尊求抱qaq~】
    江淮:你到底能不能分清我在说谁啊!
    厉闻昭再次静了,他转回身,微抿起唇角,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目光沉了几分。
    江淮看着他的面色恢复了昔日的严肃和冷静,顿时打起了退堂鼓,心道这死系统根本不做人事,好端端的吵架,硬生生让它变成了调戏。
    好吧,厉闻昭突然不自然的侧过脸,轻咳了一声,那就抱一下,只能一下
    不知怎的,看着对方难得一见的羞赧,江淮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厉闻昭觉得自己方才失言,又静下去了。
    如此,江淮的心情才算好了不少。
    厉闻昭帮他擦干头发,做得认真,像是在对待一件很重要的事,每一步都做得仔细。
    江淮心绪飘荡,飘到了一会要吃的饭上,又觉得困,正纠结要先睡觉还是先吃饭,厉闻昭忽然说道:还生气了么?
    气什么?江淮反问。这说话的语气,确实像生了气的样子,他觉得不妥,又改了口,我没听明白师尊的意思,我看起来像是在生气吗?
    厉闻昭倒也不遮不掩,问得直接:你是气楠竹,还是气本座不向着你说话?
    江淮略顿了一下,敛住了呼吸,半晌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侧过脸,回视着厉闻昭,觉得不可思议,这点微末的心事都给看了去吗?他怕不是会读心
    就好像他总是能看出来自己的那点小九九。
    不生气了,好不好?厉闻昭微微俯身,将他的衣襟褶子拉平,说道,以后不会了,都是本座不好。
    又是此般迁就,把江淮要说的所有话都堵住了,心里面抑制不住的动摇,这算是道歉吗?说得那么情真意切,搞得自己要是不原谅都说不过去,话说回来,好像真没什么可计较的。
    好吧,那就勉为其难的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最后,他摇摇头,涩声回道:早就不气了。话一出口,登时后悔,这不就把自己先前否认的东西承认了吗?这打脸的速度未免有点太快。
    厉闻昭笑了笑,把毛巾顺势搭在了椅把上,问他:饿不饿?还是先睡觉?
    江淮正纠结这个问题,听他这么一问,好像瞬间就有了答案:我想先睡一会。
    睡吧。厉闻昭说,等你醒了,本座让他们重做一份送上来。
    嗯。江淮点点头,自己爬回了床上,这回他不想再做什么三八线了,就算是厉闻昭真躺在旁边,他也不想再管了,神乏体累的,困意直泛,脑袋刚沾上枕头,就睡过去了。
    厉闻昭帮他把被子掖好,坐下来思忖了好一会,才离开。
    外面的雨敲打着屋檐,一串串掉下来,在地面上溅起了水花,天色仍旧是暗的,浮罗山隐在一片缥缈的雾中,瞧不出全貌,厉闻昭撑伞走在雨里,冷下了脸色。
    谢霄。他在心里想着这个名字,这笔账,回去再算。
    半个时辰前,楠竹传音给他,说是找到了宋晏的踪迹,要和他当面细说。
    两人说好了在哪里见面,等厉闻昭到时,楠竹早已在那里等他了,这地方靠近浮罗山,却地处偏僻,算半个荒郊,平日里无人涉足。
    怎么才到?等你半天了,楠竹皱眉,江淮受的伤重不重?
    已经帮他处理过了,不碍事,厉闻昭简略的回答了一下,又道,你从哪里得知宋晏的消息?
    当然是自己看见的啊,楠竹回道,他也来了浮罗山。
    厉闻昭默了半晌,想到自己先前在浮罗山看到的那个修士,心里有了些许猜测:人呢?
    很不巧,他准备悄悄离开的,结果被祁连剑宗的人看到了,那就只能带回去,楠竹想了想,接着说道,说来还真是奇怪,我本来以为市井流言毕竟是流言,宋晏便是疯了也不可能疯到哪里去,顶多是受到打击,神志不清,今日一看,突然觉得那些流言也算不上夸大其词。
    厉闻昭:怎么说。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哭二闹三上吊算不算?楠竹想及此,忍不住笑,好歹算半个剑仙,怎么能做出这种有失分寸的事,沈耀的脸都气青了。
    破天荒的,厉闻昭没有太大反应,视线里是白茫茫的雾,含混着雨水,从伞边坠下。
    他还是大乘的修为么。他问。
    嗯,楠竹点头,实力和先前不会差到哪里去,疯归疯,要是真给带回去了,保不齐治一段时间就好了。
    普天之下,能治好他的,大概也只有抚仙山庄了吧。厉闻昭将目光移到了楠竹脸上,凝视着,白渺呢?
    什么白渺,白渺来了吗?楠竹不解。
    厉闻昭:本座用幻千莲的时候,看到了她,她应该也来浮罗山了,不过本座没有太注意她,放的幻千莲就是用来追踪宋晏的。
    哦,想不到她也来了,看来祁连剑宗不止找了我们不周山啊,楠竹若有所思的说道,连白渺都给找来了,不过我并没有看见她,莫非是先回去了?
    厉闻昭没有接话,又听他继续说道:宋晏为什么要来浮罗山?
    厉闻昭沉默许久,再度开口时,声音沉了几分:来杀本座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帮阿淮洗是因为要帮他处理伤口。
    系统转化后
    阿淮内心os:好叭,师尊还是挺可爱的就原谅这么一次吧。
    昭哥内心os:老婆说要抱我,怪怪让人害羞的o(*///▽///*)o~
    第48章 同床共枕
    你安心, 楠竹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以他现在的状态,杀你简直是天方夜谭。
    未必。厉闻昭思忖须臾, 却只是沉默, 伞把上的穗子被风吹得左摇右摆,他抬眼去看雾,觉得过于朦胧。
    许久,他终于开口:你和江淮对手时, 察觉到异常了么。
    楠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分辨不出他在看什么:你是指什么异常?他的修为吗?
    厉闻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你把他推下去的时候有想过他还会活着的可能么?
    你这楠竹一时语塞,我要说没有,魔尊大人是不是得生气?而且, 他不是有你的魔气护着呢吗?
    嗯。厉闻昭回道,本座能感受到他周身一直有股力量, 那股力量时有时无,很是蹊跷。
    楠竹:是这样, 我在沧澜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 他周身似乎有个灵体存在,但那灵体不显形, 而且自打从那寨子里出来,他的修为就进展极快, 我和他对手时, 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灵力要比以前强很多。
    本座担心他会不会是被祁连剑宗的人下了什么咒, 厉闻昭微微蹙眉, 但是帮他疏通筋脉好多回, 都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你是想让我帮你看看?楠竹说到这, 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我好像在另一个人身上也感受到过这股力量。
    厉闻昭回视着他,等他下文。
    白渺身上也有,楠竹顿了顿,说道,不过不能确定,我在沧澜寨和她碰上不过短短一面,她从我旁边走过去的时候,我感受到的。
    厉闻昭不再说话,短暂的沉默中,楠竹又道:如果是这样,我事后可以去抚仙山庄一趟,试探试探她。
    不必了,厉闻昭拒绝了他,你这么频繁的帮着本座,容易起疑,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吧,有事传信。
    真的不要了?楠竹像是故意逗他似的,语气调侃,机会可就这么一次啊,你说不要事后可别又来找我,大爷我可不是专门为你服务的。
    厉闻昭默不作声的斜了他一眼。
    楠竹:其实说来,我一向散漫惯了,他们早就习惯我这样子,等我哪天真的不乱跑了,他们才会觉得奇怪。
    祁连剑宗的人呢?厉闻昭岔开了话题。
    找到了宋晏,要先带回去。楠竹回道,时辰不早了,我再不回去,不好交代,先走一步喽。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的身影只一瞬就消失在了山道,厉闻昭伫立片刻,揉了揉眉心,好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柔和几分。
    心里装着沉甸甸的心事,回来的时候,江淮仍在熟睡中。
    他坐到窗边,把那几封信笺拿出来反复看,突然觉得累,好像这么多年走来,从未有过松懈的时刻,少年时骄阳纵马,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现在被这么多势力压着,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他再也没有过片刻的放松。
    谢霄。他手撑着额头,神烦意乱,如何处置谢霄又成了最大的难题。
    他把信笺放到桌上,阖眼歇息,觉得不是很舒服,想要躺到床上,却发现这回的床榻窄了许多,要真睡了,还得跟江淮挤一块去。
    江淮占了大半的位置,人裹得跟蛹似的,半张脸都沉在棉被里,倒是不嫌热。
    厉闻昭失笑,把他遮住口鼻的那部分被子往下塞了塞,好让他呼吸,然后解开衣带,把衣裳搭在了椅把上,人躺到了江淮旁边。
    枕头只有一个,他便把手臂垫在脑后,枕着睡,他怕身上的寒气浸到焐热的被窝里,自己重新拉了一床被子,稍稍盖了一点。
    耳边是江淮时轻时重的呼吸声,含混着热气,落在他的侧脸,他翻了个身,正对着江淮,脸挨着脸,他看见江淮眼皮下眼珠在微微转动,猜想他应该是在做梦。
    靠得太近,两个人的呼吸交缠着,声音不大,却盖过了窗外的雨声,窗内窗外,是截然不同的两方天地。
    厉闻昭瞧了一会,觉得困乏,阖上眼睡了,江淮睡得熟,也没察觉到旁边多了个人,两人面朝着面,近到发丝都能够勾缠在一起,偏偏又极其自然,各自睡各自的。
    如此,就是书中所谓的同床共枕么。厉闻昭最后想道。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人恍惚陷在了旧时,院中连日雨,釉色的水缸里全是雨水,还在往外溢,寒风猎猎,雨消逝了雪迹,冲刷着廊前的那片绿梅。
    隔着朦胧的水雾,他看见了自己的母亲,挽着逶迤的长发,又簪了一支玉簪上去。
    年幼的他会上前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叫一声阿娘,和母亲撒娇,他的母亲也总是会把他抱起来,唱着童谣哄他入睡。
    画面倏然一转,眼前不再是宅院绿梅,他半沉在一片深潭中,周围都是黑漆漆的潭水,淹过了口鼻,那种狂涌而来的窒息感,只一瞬便盖过了所有的感官。
    他在哭,只是一张嘴便灌入了一口水,水是冰凉的,砭骨的冷,浸过他的衣襟,漫过他的头顶,他无法呼吸,求生的本能让他两只小手拼死抓住了水缸口,不肯松开。
    眼泪全流进了水里。
    意识越来越昏沉,厉闻昭在梦里辗转着,觉得呼吸不畅,透不过气,像是有无数只手拉住了他的身子,将他拖进比深渊更可怕的地方。
    呼吸错乱,胸口堵得慌,梦里面,有一只手死死按住了他的头,不让他起来。
    阿娘,阿娘他在心里反复叫着母亲,期盼有人可以来救他,然而想象中的救赎并没有到来,他受不住力,手一打滑,整个人彻底坠入了水里。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只可惜太过年幼,无能为力。
    师尊,师尊?意识恍惚间,厉闻昭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握住他的那只手是温软的,和沧澜寨里将他从梦魇余烬里拖出来的那只手一模一样。
    感官如此清晰。
    眼前的一切在这瞬消弭,黑暗被击碎,光从四分五裂的间隙里透进来。
    师尊。耳边有人在叫他,声音温柔。
    厉闻昭从旧梦中醒来,像是溺水被救上岸的人,昏昏沉沉,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好似怎么呼吸都不通畅,不舒服,他掀开碍事的被子,借着黯淡的光,看清了江淮的眉眼。
    雨已经停了,斜阳的光从窗缝里溢进来,将眼前的人笼在了一片影子里,江淮背对着光,用一双桃花眼望着自己,不由得,他想到了一次游船时的看到的景象。
    晚春迟暮,江水绵绵,倒映着片片余晖,是难得一见的美色。
    昔日的远山舟游,和江淮的眉眼重叠在一块儿,仿佛荡悠悠的不再是扁舟,而是心绪。
    短暂的沉默,他舒缓着情绪,得到了片刻解脱,不再去想梦里的往事。
    师尊,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江淮下床给他倒了水,送到旁边,先喝点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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