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然呼吸一窒,眼睑狠狠颤动了一下,脸色却瞬间惨白下去,怔怔地对上了关澈没有半点感情的眼睛。
    他的神情简直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连思绪都好像变得缓慢过来,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关澈很少见到他这副脆弱仓皇的模样,心脏刺痛了一下,转过头坐拧动钥匙发动了车,冷冷笑了笑:对我的话很意外?
    难道不应该吗?让我猜猜你的想法,你选择对我隐瞒这件事,无非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孩子跟我无关,婚内出轨还怀上别人孩子这种事你实在羞于启齿,二是你清楚孩子的确是我的,但你却根本就没有想过留下来,只打算自己偷偷去医院拿掉对不对?
    可是楚寒,你的话现在在我这里,一个字都不值得相信。
    凌然盯着他的方向盘看了一会儿,像是被他的动作和话刺激了一下,僵硬地转过头:我不想去
    他声音很低,关澈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他把这句话说完,他心脏几乎痛到麻木,像是有钢针一寸寸刺进骨髓里,也对,凌然他根本就没有像自己一样,真正地把这段感情放在心上。
    既然从来都没有多喜欢,又何谈变心。
    关澈手握在方向盘上,一边注意路况,一边头也不回地淡淡道:楚寒,你想离婚对不对?
    凌然目光一直看着窗外,抿紧双唇没有说话。
    关澈却也仿佛并不在意,继续道:而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很好说话,还是觉得我会念旧情,不忍心对你做什么,你想离婚就离,孩子说不要就不要?
    你做的这些事,难道仅仅一张离婚协议就能结束吗?
    他说话条例清晰,一字一句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冰冷,凌然沉默片刻之后,轻轻说:那你想怎么做?
    一阵尖锐的刹车声,黑色的布加迪停在了医院门口,夜晚的路灯下,广场中心的喷泉折射出清澈的光芒,映得车厢里闷着里光线忽明忽暗。
    我想怎么做?关澈似乎觉得好笑,他侧过头看向凌然,初秋的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从车窗掠入,连血管的流速都变得慢下来,他看着凌然,胸口像是有一把利刃在翻搅,痛苦不堪之外,更多的却是一种浓浓的无力感。
    他能怎么做,他怎么都没想到凌然和他竟然会走到这种荒唐的境地,除了讽刺之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关澈没再继续,仿佛一刻都不能忍受,他率先打开车门下了车,可只有凌然坐在副驾驶没动。
    他走过去拉开他那一侧的车门,微微让开,声音听起来格外冰冷不近人情:需要我再重复一次吗?
    凌然闻言侧过头,关澈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居然很苍白,嘴唇和脸上几乎都找不到什么多余的血色。
    关澈眉头拧了拧,忽略掉心里那股升起的烦躁,说:下来。
    楚寒,我劝你最好识相一点,不然我可不敢保证那个小情人会发生点什么事
    凌然神色刷然苍白了一瞬,迫不及待地出声打断了关澈的话:什么意思?你要对他做什么?
    关澈目光如刀锋一般锐利地落在凌然的脸上,自然没有错过他脸上紧张和脆弱,他唇角轻挑:这么在乎?看来倒是真爱了?
    为什么对自己他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在乎?关澈倒宁愿他从头到尾一直是个虚伪的骗子,可现在看来他不是没有真情实意,只不过都是对着别人罢了。
    对他而言,自己大概只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被欺骗得团团转的傻子吧。
    凌然察觉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关澈的神情冷了下去,高挺的鼻梁一侧被昏暗的路灯笼罩出淡淡的阴影,神色虽然平静却让人感觉到格外冰冷森然。
    他动了动嘴唇,正要说些什么,却看到医院门口处已经走下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
    楚寒。
    关澈俯下身替他解开安全带,低声警告:主动配合还不至于太难看,难道你想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没皮没脸就算了,那个小明星会是什么下场你说,到时候媒体会怎么写呢?
    他用一种看似轻柔却不送拒绝的方式将凌然从座位上拉了起来,或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凌然并没有反抗,甚至在下车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是关澈及时伸出另一只手扶住了他。
    一瞬间,凌然这才察觉到凌然的手心里竟然全是凉浸浸的冷汗,从额头到连着耳后的脖颈处都覆着一层细细的汗,原本贴在脸侧乌黑柔软的头发都黏在了一起。
    院长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看到关澈的车立马亲自迎了上来,笑着说:关先生,楚先生,医生都在那等着了呢。
    关澈微微对他点了点头,礼貌地弯了弯唇角,说:这么晚,一点小事却麻烦院长你亲自过来了。
    院长看两人亲密无间的姿态,从善如流地说:先进去吧,晚上外面风毕竟大,楚先生如今身体特殊,还是要多加注意。
    其实对于做亲子鉴定这种小手术,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可毕竟是关家,院长还是知道要把准备工作做得越足越好,这样才能表示出重视和尊重。
    但很显然,院长也能够看出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毕竟要到了做亲子鉴定这地步,必定是两人感情出现了什么问题。
    所以他全程更是陪着小心,照顾着凌然的情绪,生怕他一个不顺心再给他们闹出点什么事来。
    无创产前亲子鉴定只需要取一点静脉血就可以,所以虽然准备过程比较麻烦,但真正的DNA采集过程短短的十几分钟就结束了,一般的实习医生就能完成的小手术,愣是给弄出了专家坐诊的架势,几个医生护士刚才等着的时候私底下没少调侃过。
    关澈在走廊的阳台等了一会儿,听到开门的声响转过头,正好看到一个小医生推开门,正急匆匆地跑出来,神色紧张地走到院长低声说:出问题了,刚才检查的时候,里面那位居然晕过去了,黄主任在给他检查呢,让我出来跟您先说一声。
    关澈眉头一跳,没有犹豫直接绕过那名小医生大步走过去推开了病房的门,里面的护士和医生被他吓了一跳,骇于他的气势却是下意识地给他让开了道:关先生
    关澈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到床边,低头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明显已经昏过去了的凌然,低声叫了他几声,凌然才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昏昏沉沉地盯着关澈看了一会儿,慢慢撑着床坐起来,眼神却似乎有点茫然。
    关澈看到他醒过来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旁边的一位小护士有些惊吓地说:血,流血了。
    第4章
    凌然这才察觉到从小腹处传来的闷痛,比刚才在车上的时候更加清晰一些。
    关澈察觉到自己揽住的肩膀紧绷着似乎有些无意识的颤抖,听到护士的话,他下意识地往床单上看了一眼,却发现刚才凌然躺过的地方,竟然有一块血渍,在白色的床单上,那片痕迹就尤其显眼。
    关澈心脏紧了一下,转过头去看凌然,却发现他神情有些怔怔的,似乎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呼吸略微粗重了些,额角汗湿的头发正凌乱地贴额头,苍白的手指正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
    旁边年纪稍大的医生最先反应过来,说:关先生,麻烦您让一让,我们要尽快为楚先生做检查。
    关澈的视线被那团红色刺激了一下,他神色微动,扶住凌然肩膀的手却还是松开了,他站起来却看到凌然看向自己的瞳孔中居然有种莫名脆弱的情绪,搁在床单上的手也因为他的离开而轻轻地动了一下,可那动作很细微,仿佛只不过是一场错觉。
    旁边的护士见关澈退开立刻围上来重新扶着凌然躺下,让他小心不要再移动,关澈在原地站了片刻,而旁边的护士也不敢开口让他出去,只能硬着头皮让他在这待着,不过一旁的关澈倒是自己发现呆在这里会影响他们,一言不发地转身出了门。
    他一走,那几个小护士才松了一口气,开始认真给凌然做起检查来。
    关澈站在门口,难以形容现在自己的心情,乱得几乎理不出来任何思绪,他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见凌然,就是害怕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而这三年来,凌然所表现出来的,究竟有几分是真心,自己自以为是的真心相爱又有多少是谎言和欺骗,他现在也无从知道。
    或许以前自己对他还有利用价值,可是一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丝毫不犹豫地撕开最后一层虚伪的面具,半点情面都不留下。
    他心里告诉自己,凌然这样的人难道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心软,可刚才看到凌然这么仓皇无措的表情和痛苦的神色时,预想中报复的快感却并没有到来,反而让他隐隐觉得心惊。
    院长也没想到只不过这么会儿的功夫就出了这样的事,他急得额头上都冒了汗,连夜把科室那几个主任又紧急召了过来。
    毕竟这几个医生都经验丰富,这种情况也并不算严重,很快就给凌然做完了一次检查。
    大概是最近情绪波动大又加上作息饮食没调整好造成的,不过毕竟年轻,注意休息就没什么问题。
    关澈听完眉头微凛,没说什么,直接推开门进了病房。
    护士已经给凌然吊好了水,他原本自己的衣服已经换下了,身上穿着医院蓝色的病号服,似乎很不好受,眉头紧紧皱着,没挂吊水的那只手仿佛无意识地抓紧了盖在身上的薄被。
    看到关澈,凌然撑起身体往后坐了一点,问: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关澈深邃好看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打量他反问:你这样还能去哪里?
    凌然眉眼中隐隐有着浓重的疲惫:我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总之我们都会离婚,为什么还要做这个鉴定
    关澈却没回答,走到床边坐下,随手拿起旁边的一份检查报告翻了翻,他坐下的姿态很随意,西裤下包裹的一双腿格外修长,气势摄人,脸上的神态平静到漠然。
    旁边的护士也已经知趣地退出了病房,并带上了门。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时没人说话,房间里就只剩下纸页翻动的声音,不知道这种让人窒息的安静停留了多久,关澈的手指才停下,慢慢抬眼看着凌然,语气淡淡地说:你真的不明白?
    那我告诉你,如果这孩子是我的,那他就是关家的孩子,你没有权利决定他的去留。当然,如果结果证明相反,这就是你背叛我的证明,
    他的话停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凌然,不期然看到他的脸色几乎瞬间惨白了下去。
    你在意的那个小明星就不必说了,在娱乐圈想捧人不容易,可毁掉一个人岂不是再简单不过更何况,就连你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有什么资格仍然这么自以为是的骄傲这么不可一世。
    关澈将那份报告递给他:不过你该庆幸现在自己还有筹码,如你所说,你肚子里的,的确是我们关家的孩子。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
    凌然根本没有看那张报告,抬起眼看向关澈,沉默了好半晌都没再说话,只有抓住床单的那只手骨节都泛着白。
    关澈知道自己的话他这是听进去了,一时竟然觉得格外讽刺,他当初在这段感情中无论怎么卑微乞求,凌然都不愿意回头,可没想到用这种方法居然很奏效。
    孩子生下以后呢?凌然神色很快平静下来,嘴唇却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微微扯起嘴角笑了笑:这个代价对我来说很大,你有什么能给我的能让我这么做?
    关澈听到这句话,心脏都不由得收缩了一下,但似乎又并不意外,只感觉忽然之间呼吸都让肺部刺痛起来,他唇角微挑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也对,是该这样,不过你这样做律师倒是屈才了。
    他话里讽刺的意味很浓,凌然听完以后,眼睫重重颤了一下,看向关澈:我要你手中星光娱乐的所有股份。
    一年前星光娱乐因为几项决策失误,直接陷入了最大的资产危机,关澈当时直接以收盘最低价买入了星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再加上后面陆陆续续从小股东手中收购的,现在关澈已经是星光娱乐最大的股东了,而这一年来星光娱乐更是在娱乐行业发展得风声水起,几乎可以说操纵着整个娱乐圈的风向。
    星光娱乐?关澈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冷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想什么?你对那个小明星倒是真的情深义重,不过你现在就真的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要了?就真的这么迫不及待?
    怒火一下一下刺痛着他的神经,关澈竭力克制情绪,胸膛微微起伏着,他看着沉默的凌然,形状好看的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下颌线都绷紧,眼底却藏着深深的痛色。
    寂静半晌之后,关澈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冷寂:好,星光娱乐对吗?
    楚寒,既然你这么上赶着做买卖,我不妨再跟你说明白。
    他俯下身,手紧紧扣住凌然的脖颈强迫他看着自己,神色冷戾:你知道的,我现在对你还感兴趣,要是这段时间你好好配合,让我高兴了,说不定能得到的比这更多,也算不枉费你这几年在我身上花的心机和时间
    他说完这句话就松开手站了起来,而凌然因为想挣脱他,惯性用力之下,直接往后栽去。
    关澈看得心脏一缩,下意识伸手去扶他,却看到凌然似乎没有想到用手撑住身体,而是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腹部,下一秒肩膀重重撞到了病床的金属床架上,发出一声很大的闷响。
    吊瓶的管子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不住晃动,关澈脸色微变,过去伸手扶住了。
    你
    关澈看向凌然,他似乎吃了疼,眉头都紧紧皱了起来,但又不想在这时候在自己面前示弱,愣是一声没吭,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
    关澈不知道自己躁动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沉寂片刻后,还是凌然先开的口:你提的要求我会努力做到,不过希望你也能遵守承诺。
    第5章
    关澈目光锁在他身上好半晌,见他神色冷淡平静,仿佛真的只是和他谈着一场交易一样。
    关澈微微一笑,语气嘲讽:差点忘了,楚律师对这种事向来严谨,那需不需要白纸黑字再立个协议?
    凌然却似乎没有察觉到他话里浓浓的嘲讽意味,只是静静地看了关澈一眼,然后轻微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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