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如此,但他从温祈身上得到了久违的平静,不愿冒半点风险,自是要将温祈守住了。
    面对温祈,他登时觉得自己又成了那个与丛露相依为命的废太子,而温祈则是他赖于活命的食物。
    他直直地盯着温祈,生生地将温祈从沉睡中唤醒了。
    温祈羽睫颤动,片刻后,才掀开了眼帘。
    由于宿醉的缘故,他浑身酒气,面上酡红未消,还有些头晕目眩。
    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半晌才明白自己现今的处境。
    对了,他不再是那个落魄将门的病弱公子了,而是可能会被暴君所食的幼鲛。
    一思及暴君,暴君其人当即映入了他的眼帘,他霎时紧张不已,暴君的右手却是覆上了他的发丝。
    暴君昨日亦摸过他的发丝,是上瘾了不成?
    不是上瘾,暴君应当是将他视作新奇的物件,作为消遣罢了。
    他是这般认定的,暴君的手却是愈发温柔了。
    丛霁恢复了平静,当即收起了对中书令的杀心,那中书令固然脾气硬,说话不中听,但能诤言于他,实在难得,杀之可惜。
    他见温祈按着太阳穴,关切道:头疼么?
    他又见温祈颔首,便招来了太医,命太医熬一碗醒酒汤来。
    而后,他含笑道:小醉鱼,昨夜睡得可好?
    这暴君果真想吃掉我!
    温祈仗着暴君不通鲛语,反驳道:我才不是小醉鱼。
    丛霁不知这温祈在嘀咕甚么,摊开自己的掌心:你有何要言?
    温祈不得不示弱:陛下万福金安。
    丛霁好奇地问道:你怎会懂得宫廷礼数?
    温祈坦白地回道:我素来喜爱话本,乃是从话本中学来的,不过是些皮毛罢了。
    原来如此。丛霁和善地道,如今只你一尾鲛人,并无同族作伴,想必你亦想看话本消磨辰光罢?
    温祈双目发亮:陛下要送话本予我么?
    丛霁望住了温祈:朕从不做无利可图之事,朕若是送话本予你,你能让朕得到甚么好处?
    这暴君果然是暴君,锱铢必较,眼下自己分明是被囚禁于此处,身无长物,任由暴君杀生予夺,哪里能让暴君得到甚么好处。
    温祈不敢顶嘴,想了又想后,认真地写道:我所产的鲛珠成色上佳,陛下认为如何?
    话本中,暴君为了逼迫原身产珠,对原身用尽了酷刑。
    左右迟早都要产珠,他不若主动些,也好少受点酷刑,倘使能借此讨得暴君欢心,他或许能不被铁环、铁链所缚,亦或许能有机会除去暴君,为民除害。
    他装作一副乖顺模样,未料想,那暴君竟然道:你昨夜醉了,哭了好一会儿,产了不少鲛珠,朕命人收起来了,朕目前不缺鲛珠。
    他愕然地道:当真?我昨夜哭了?
    丛霁颔首道:哭得很是可怜。
    话音落地,他亲手将收于一旁的架几案上的一只木匣子捧了过来。
    温祈打开木匣子一看,这里头的鲛珠与他梦中所见的原身所产的鲛珠一般无二。
    丛霁放下这木匣子,继而又捧来了两只木匣子,这里头亦盛着温祈所产的鲛珠。
    温祈无奈地瞧着这许多的鲛珠:那我便不要话本了。
    丛霁思忖片刻,提议道:不如你念话本予朕听罢?
    温祈一怔,这暴君的举动再再出乎他的意料,究竟意欲何为?且他之所言,暴君全然不懂,他念话本有何意义?这暴君难不成是戏弄于他?
    鉴于这个提议并不会令他产生任何损失,他仍是答应了。
    丛霁发问道:你何时方能口吐人言?
    是他误会丛霁了,丛霁并未戏弄于他。
    温祈苦恼着该当如何答复,脑中却陡然浮现出了答案:再过三月,我便满百岁了,一满百岁自能口吐人言。
    丛霁大方地道:那朕便等你三月后念话本予朕听。
    他又令一内侍出宫搜罗话本,继而将三木匣子的鲛珠又放回了架几案上,才向着温祈伸过了手去。
    三月后,自己不但能口吐人言,亦能化出双足,到时候不管是要刺杀这暴君,还是要逃跑都容易许多。
    温祈于心中祈祷着自己能活过三月,却见暴君向着他伸出了手来,他本能地颤抖了起来,但不敢拒绝。
    丛霁再度心软了,安慰道:莫怕,朕不过是要为你上药而已,不会伤你。
    温祈展颜笑道:多谢。
    丛霁将温祈从浴桶中抱了出来,放于一张软榻之上,指腹沾了药膏,温柔地为温祈涂抹。
    温祈乖巧地躺着,只是又用手挡住了下/身的那些鳞片。
    丛霁将药膏递予温祈,温祈旋即侧了过身去,他虽然了解温祈是出于羞耻才这般做的,却是不懂温祈作为鲛人,又非凡人,为何会感到羞耻?
    温祈堪堪上过药膏,肚子竟是不争气地叫嚣了起来。
    丛霁听得温祈的腹鸣,这才想起来自己亦未用早膳。
    由于他做废太子的那些年总是食不果腹的缘故,他得了皇权之后,便患上了暴食之症,他花费了将近一年的功夫,才将那暴食之症治好,那之后,他却变得对吃食毫无兴趣了。
    于他而言,用膳仅仅是因为不愿将自己饿死罢了。
    温祈抬手抚上小腹,可怜兮兮地瞧着丛霁:陛下,我饿了。
    丛霁打趣道:小醉鱼,你既然饿了,将自己吃了便是了。
    温祈声若蚊呐地道:我才不是小醉鱼,我亦不是吃食,我更不会将自己吃了。
    丛霁以食指与大拇指掐住了温祈的下颌:小醉鱼,你莫不是在骂朕罢?
    温祈一脸无辜地道:温祈不敢。
    丛霁倒也不是真的想与温祈计较,他这暴君已当了足足七载,暗地里对他破口大骂者数不胜数,他压根不以为意。
    其后,他放过了温祁的下颌,又令内侍去尚食局传膳。
    约莫一盏茶后,醒酒汤被送来了,温祈一饮而尽,应当是他而今乃是鲛人之故,醒酒汤温温热热的,不如何舒服,喉咙好似要被烫伤了,使得他不由蹙了蹙眉。
    醒酒汤功效显著,他的头疼立即褪去了。
    又过了一盏茶,早膳亦被呈上来了。
    用罢早膳,两个内侍抬着一大木箱子的话本进来了。
    丛霁命内侍将话本放于池畔,接着自己亲手将温祈抱入了水池当中,温祈一入得水池,先是畅快地游曳了一通,方才游至池缘。
    他正欲从木箱中取一册话本,却生怕触怒了暴君,毕竟这暴君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他眼巴巴地凝视着暴君,讨好地摆了摆鲛尾。
    丛霁正坐于架几案前批阅奏折,见状,故作疑惑地道:你是何意?
    温祈抬指写道:陛下,我现下能否看话本?
    丛霁突然觉得逗弄这幼鲛极为有趣,面无表情地道:不准。
    温祈不得不放弃了话本,沉至池底,吐着泡泡自闭。
    丛霁批阅了一本奏折后,见温祈再无动静,心下一惊,快步到了池畔,瞧见池面之上此起彼伏的泡泡,这才放下了心来。
    他舍不得再为难温祈,扬声道:你若是想看话本便看罢。
    温祈自然不会拒绝暴君的好意,即刻浮出了池面,池面随着他的游动,生出了层层涟漪。
    他信手取了一册话本,这话本居然是艳情话本,他翻了数页,着实是不堪入目。
    生前,他由于身体孱弱,不曾起过欲念,自然从未看过艳情话本。
    这是他初次看艳情话本,他又翻了数页,才反应过来,这话本非但是艳情话本,还是龙阳艳情话本。
    幸而,他尚未满百岁,不然,若要念这龙阳艳情话本予那暴君听,他恐怕做不到。
    他将龙阳艳情话本塞至其它话本底下,与此同时,脑中乍然起了一个念头:那暴君莫不是故意为之?
    不对,倘若那暴君令他侍寝,他全然无抵抗之力,那暴君直接下手便是了,不必这么做。
    丛霁眼尾的余光瞟见温祁举止慌乱,遂放下朱笔,质问道:你有何隐瞒于朕?
    温祁面色泛红,猛然摇首。
    丛霁行至温祁身旁,以指腹摩挲着温祁的侧颈,威胁道:你如若据实禀报,朕便免了你的责罚;你如若满口谎言,朕便将你
    他话锋一顿,漫不经心地揉捏着温祁的喉结道:你认为朕会如何处置你?
    这暴君显是会将他拆骨入腹,温祁别无法子,只得将适才那册龙阳艳情话本找了出来,恭敬地奉于暴君。
    丛霁接过话本一扫,方才知晓何以温祁会如此慌乱。
    他因不喜被人亲近,对床笫之事全无兴致,至今未经人事,后宫空虚,且从不理会大臣关于选秀的奏折。
    反正他尚有一个同父异母的皇弟丛霰,他假若早死,将皇位传予丛霰便是了;丛霰假若早死,将皇位传予宗亲亦可。
    故而,他不曾烦恼过皇嗣之事。
    因为对床笫之事全无兴致,任凭这话本写得如何香艳,他都不为所动,甚至还认为用词浮夸,教人作呕。
    第7章
    云雨之事只是为了繁衍罢了,哪里会有如同这话本所描述的诸多乐趣?
    更何况这话本乃是龙阳话本,龙阳之癖虽然自古有之,但大多患有此癖好者不但有娈宠,亦有妻妾,如若龙阳之好当真这般销魂蚀骨,还要成群的妻妾做甚么?如若是为了繁衍,一妻二妾足矣。
    出于对著者胡编乱造之能的好奇,他快速地将这仅仅十回的话本翻阅了一番。
    其中所提及的花样闻所未闻,器具更是稀奇古怪。
    诸如以口衔之,以后/庭受之之类,简直是骇人听闻。
    姑且不论肮脏与否,承受者当真能活命?
    温祈唯恐丛霁被这话本所煽动,欲要于他身上一一施展,紧张得连吐息都要滞塞了。
    他战战兢兢地窥视着丛霁的神情,幸而丛霁面无表情,似乎并无尝试的意图。
    他方才松了口气,竟见丛霁手不释卷,丛霁假若当真认为这话本索然无味,为何要浪费辰光?
    他复又紧张了起来,丛霁却是频频蹙眉。
    丛霁手中的话本并非将军百战死,又非妖魔鬼怪害人性命分明香艳至极,丛霁何以频频蹙眉?
    不过丛霁本非常人,而是残虐无道的暴君,其心思甚难揣摩,或许其在妃嫔侍寝之时,亦是频频蹙眉?
    他登时紧张更甚,他并非断袖,不愿侍寝。
    他暗暗地用手探了探,得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如若侍寝,我恐怕会命丧当场。
    如若命丧当场,为何不拼死一搏?
    他苦思着刺杀暴君的法子,可惜,他并无能得手的利器。
    他垂下眼去,瞧着碧蓝的池水,脑中灵光一现:不知这暴君是否会泅水?倘若这暴君不会泅水,寻个机会将其溺死罢。
    丛霁看罢最末一页,随手将话本掷于地,嗤之以鼻地道:一派胡言。
    温祈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的愕然,又闻得这暴君语重心长地道:小醉鱼,你切勿看这话本,倘使你定要看龙阳艳情话本,亦须得看些合情合理的。
    他当即否认道:我并无龙阳之癖,自是不喜龙阳艳情话本。
    那便好。丛霁回到了架几案前,继续批阅奏折。
    而温祈又取了一册话本,岂料,这册话本亦是龙阳艳情话本。
    他将所有的话本都检查了一遍,竟然全数是龙阳艳情话本,且从目录可知,与被丛霁所唾弃的那话本相若,并非合情合理的龙阳艳情话本。
    显然这些话本并不是在丛霁的授意之下被送至他眼前的,应是奉命搜罗话本的内侍猜测丛霁对他别有用心,为了投丛霁所好,才故意为之。
    丛霁将奏折批阅完毕后,一抬眼,却并未见到看话本的温祈。
    他慌乱地行至池畔,瞪着水中隐隐约约的身影,命令道:温祈,出来!
    温祈左右无事,正在泅水,闻言,立即乖顺地浮出了水面。
    丛霁盯着温祈,一字一顿地道:从今往后,朕若在这丹泉殿,你便须得在朕目力所及之处。
    丛霁积威甚重,温祈直觉得自己现下正被千军万马所围困,将要毙命。
    温祈定了定神,方才颔首道:温祈遵命。
    丛霁发觉自己吓着温祈了,软了嗓子:你不是素来喜爱话本么?为何不看?
    温祈羞耻地道:因为因为这些话本尽是一派胡言。
    丛霁从中取出一册话本,一看,的确是一派胡言。
    他又取出一册话本,依然是一派胡言。
    他怒火顿生,继而命侍卫将奉命搜罗话本的两个内侍提了来。
    两个内侍皆以为自己是来领赏的,满面喜色。
    却不料,他们居然听得丛霁下令道:拖出去斩了。
    两个内侍面色煞白,齐齐一面磕头,一面哭求道:陛下,奴才知罪了,奴才知罪了
    温祈不敢火上添油,又觉得那两个内侍即便办事不力亦罪不至死。
    他犹豫须臾,用力地阖了阖双目,紧接着,抬指揪住了丛霁的衣袂。
    丛霁低下首去,见温祈满目哀求之色,示意侍卫稍待,而后疑惑地道:你为何要替他们求情?
    温祈答道:他们罪不至死。
    他们当然罪不至死,但死了又何妨?
    假设如今的他不曾见识过人心之险恶,不曾身中剧毒,不曾九死一生,不曾沾染人血,他定不会起杀心,大抵会置之一笑。
    然而,如今的他性情大变,嗜杀成瘾,处死小小的内侍于他而言实在算不得甚么大事,且本就是内侍自作聪明,揣摩上意,该当受罚。
    丛霁薄唇含笑:罪不至死便死不得么?
    温祈大着胆子道:罪不至死自然死不得。
    好罢。丛霁端详着瑟瑟发抖的温祈,感到颇为有趣,遂大度地放过了两个内侍的性命,仅是命侍卫将他们拖出去,杖责二十。
    温祈感知着丛霁的视线,头颅压得更低了些,但他不敢潜入水中,只能硬生生地承受着。
    丛霁伸手揉了揉温祈的后脑勺,愠怒霎时烟消云散。
    温祈所言不差,罪不至死自然死不得。
    他的手指从温祈的后脑勺滑至后背,轻轻一拍,后又柔声道:莫怕,朕不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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