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重安打不起精神,他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持续发着低烧。
    刚被标记完就离开了宋清远,这两天必须一直吃强效抑制剂,还要忍受腺体渴望Alpha信息素的疼痛。
    张世宇靠在老板椅上看他朋友处理视频,两人已经弄了一个多小时,差不多快剪完了。
    他朋友戴着副大耳机,兴奋地边敲键盘边小声跟他咬耳朵:宇哥,你朋友真棒啊我操,我看着都硬/了。
    妈的,张世宇一巴掌呼他后脑勺上,你是不是想死?
    他一条胳膊还吊脖子上,前几天好歹能下地走路了。
    朋友嘿嘿一笑,松开鼠标:行了,你看一遍吧,你朋友的脸绝对零出镜。
    张世宇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遍,回头问程重安:让他两小时内打钱,可以吧?
    程重安动了动,苍白着脸拿出手机,翻找之前拍下的医院值班表,确定今天上午宋清远没有例行查房,于是点点头。
    确定不会被发现吧?张世宇咬着烟又问朋友。
    哥你放一百个心,我又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朋友转动轮椅,指了指房间里一个很像路由器的电子设备,虚拟定位,电脑软电通话,全都查不着。
    程重安在后面默默听着,突然站了起来,声音无力到轻飘飘的:我去吃点东西。
    仙女教母抬头看他,起身说:我也饿了,一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破破烂烂散发着诡异味道的地下,一直走进十二月上午温淡的阳光里,程重安感觉有些刺眼,抬起手想去遮,眼泪却一下子流了满脸。
    仙女教母伸出胳膊把他揽到自己肩上,叹了口气:重安,没事的,离开之后你就把这些事都忘了吧,把他的标记洗掉,疼也忍着,就当自己喝完孟婆汤投胎重生了一次,以后好好地生活。
    程重安肩膀抖得特别厉害,但一点声音都没出。他把脸压在仙女教母的羽绒服上,很快就湿热一片。
    明明十几年来渴盼的自由近在咫尺,明明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明明早在迈出第一步时就知道无法回头,为什么现在还是会难过得想要死掉。
    身体强烈的依赖加上愧疚让他发疯似的想去找宋清远坦白,给他下跪也好磕头也好挨巴掌也好,不要脸地求他原谅。
    上午十二点四十八分,半盆切除手术完成三分之一,站了整整四个小时的宋清远走出手术室,和另一位医生接班。
    这是一场延期的大手术他因为伴侣情热用了五天的假期,而病患和家属坚持一定要等他来亲自主刀。
    因为手术用时太长,需要两个医生轮班进行,所以中途有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宋清远直接回了休息室。他终于喝上今天的第一口水,紧绷的精神逐渐松懈,于是思绪翻江倒海,再次被程重安的事情涌满。
    他慢慢在沙发上坐下,疲惫地向后仰起头。
    从昨晚的迷惘,担忧,惊疑,现在只剩下一片空茫茫的惶惑。
    他发现自己居然不认识程重安任何一个朋友,也没有其他联系方式,有关这个人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仿佛从天而降,又悄无声息地舍身而退。
    那个眉眼弯弯的Omega,蹲在大树下吐得眼泪哗哗的男生,抱着王子冲他撒娇,翻来覆去腻歪着叫他老婆的程重安,站在家门口对他道别的人,到底是谁?
    电光火石间,宋清远忽然想起了罗禾枫。
    他拿出手机,恰好嗡地一声,提示收到了一条信息。
    发件人的号码是六个零。
    被什么促使着,宋清远本来要点向通讯录的指尖缓缓移动,打开了那个视频。
    接下来那几分钟,宋清远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你曾有过一脚踏空的感觉吗?
    错了,要比那要强烈一千倍,一万倍,因为另一侧就是让人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好像黑暗中无数根淬着寒冰的冷针从背后刺来,悄无声息把你扎得千疮百孔,一个个细小的血洞迎着风,痛到每条骨缝里去。
    仿佛有一整个世纪那么长,视频播放完,再次自动重播第二遍。
    宋清远依然保持着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姿势,如坠冰窟,僵硬而麻木地握着手机。
    他断断续续地耳鸣,脑海里一片空白。
    很快,一个未知号码拨来了电话。
    他接起来,慢慢放到耳边。
    哎,华城大学中文系宋志然教授,教育系邓丽萍教授,是吧?那边的男声笑嘻嘻的,让大家观摩观摩高级教授的儿子是怎么光着屁股和公狗一样上Omega的,是不是挺有教育意义的?
    你想要什么?宋清远从紧绷的喉咙中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
    很简单,卡号发你,对方很干脆,一百万,两小时内打过来,当然,欢迎你报警,只要你不怕这段视频立刻出现在华大所有的校园群和论坛里。
    宋清远一动不动,他的灵魂仿佛已经抽离。许久,他听到一个像自己又不像自己的陌生声音平静地在问:是程重安?
    对方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轻蔑地嗤了一声,直接挂断电话。
    于是中断的视频继续播放,幕上晃动着男人覆一层薄汗的脸,角度刚好拍不到下面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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