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人?裴茸确实不知,目前只有褚晚宁和她单线联系。
    尉迟老板留下的人,曾经两次给警方提供线索。
    知道了。裴茸闭目,垂落在两侧的双手慢慢攥紧,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他可以走得没那么痛苦。
    轿车进入环城路,车窗的深色车帘被自动拉起,遮掩里面的视线。裴茸咽了咽唾液,空调的环境下,掌心竟然渐渐沁出一层薄汗。
    不知道往前行驶多久,小车终于停稳。有人和前面的司机谈笑了两句,拉开车门,裴茸见他脖颈处挂着蛇形吊坠,司机也熄火下车,戴上豹形吊坠。
    海蛇手持电子检测器,语气和善:裴姐,例行检查。他们多是不到二十岁的孤儿,再长一些,也不过二十一二岁。原本应该大学毕业的年纪,靠着自己打拼,自食其力。然而,这些孩子,早已祸稔恶积,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通过检查,大门应声打开。海豹手里的遥控器按钮再次下陷,客厅沙发左侧的四张瓷砖随之滑开。
    地下室。
    裴姐,这边。海蛇招呼她。
    还是扶梯。
    裴茸踏上第一梯,壁灯自动感应,长达二十米的黑暗瞬间灯火通明。往下俯视,仅一眼,她明面瞧上去风平浪静,内心已经波涛汹涌。初略估计,占地面积至少500平方米,配套设施,应有尽有。
    经过审批了?还是说,农村自建?
    裴姐,喝水吗?海蛇随手拉开冰箱门,递给她一瓶苏打水。
    谢谢。裴茸接过,纵使确实口渴,依旧没有拧动瓶盖,只拿在手上,跟在他身后,朝深处走。
    裴姐。半仰在沙发上自娱自乐的几个人见他们进来,连忙蹭起身,站成一排,异口同声恭敬地喊道。
    加上海蛇和海豹,总共八人。裴茸微微点头:嗯。
    三爷叫我们进去。海蛇收到短信,扬声提醒。他走向右侧的密码门前,验证指纹,示意其他人跟上。
    裴茸抬眼望去,门后别有洞天,又是一条数米长的长廊,长廊两边的墙上挂着十几幅油画,她分不清是赝品还是真迹。众人再转了一个弯,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约莫30平米的屋子,巨幕前,裴袁良和子博并肩而立。
    三爷,博哥。
    裴袁良背过身,按了按手中的遥控器,巨幕霎时亮起来。屏幕里,男人被蒙上双眼,手臂和小腿分别划开几道口子,倒在屋子中央。而他的左侧,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关着一只嗜血成性的壮年藏獒。
    海鲨从昨晚开始就没吃东西,饿了足足24小时。子博话音刚落,咔嗒一声,铁门开锁,惯性原因,门缓缓向外敞开
    作者有话要说:开学愉快。
    第84章
    海鲨围绕男人转了几圈,随后慢慢靠近,油光发亮的鼻子来回嗅着他鲜血淋漓的伤口,喉咙不时发出呜呜的声响。良久,大概发觉男人没有攻击性,它伸出舌头,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舐伤口。
    祝韬,应该不算卧底,通俗来讲,他就是警方的黑色线人。裴袁良侧面的小屏幕闪烁两下,播放着监控录像,6月中旬,根据小道消息,我们知道内部混入了警方的人。因此,从6月15日开始,每晚组织的交易其实都是幌子。直到6月20日,海蛇组的方岩吃坏肚子,祝韬临时后补,警方部署抓人。
    线人,分为红色线人和黑色线人。红色线人,警局内部的专业卧底;黑色线人,警方招募的罪犯,戴罪立功,不定期还能获得经济上的补偿。
    褚晚宁卧底期间,祝韬(山猫)和她交集颇多。所谓不打不相识,知道对方身份后,山猫反而主动提出协助警方。
    我们这种人,良知两个字,早就抛诸脑后。但是我受够了每天提心吊胆的日子。
    欸,帮你们做事,是不是能够从轻发落,少坐两年牢?
    我知道冒险,大不了就是一死嘛。
    你刚刚如果没有伸出手,我就一命呜呼了,再怎么算,也是赚了。
    巨幕显示的画面,山猫紧闭着双眼,纵使浑身生理性发抖,低低地喘着粗气,也没有发出任何求饶声。
    三爷,这个外卖小哥有问题。海蛇盯着侧面的小屏幕,看出端倪。
    子博终于开口,问道:怎么说?
    我们公寓楼的外卖小哥一共三人,我都熟悉。
    这些细节我没发现,也有外卖公司换人的可能。子博滑动手上连接小屏幕的平板电脑,主要是这里,他中午17点29分出门扔垃圾,18点15分,有人上楼收垃圾。
    收垃圾的时间一般在上午。海蛇因为这事被裴袁良罚了三个月工资,差不多六十万,他撸起袖子,言语不善,妈的,方岩吃坏肚子肯定和韬子脱不开关系。
    子博点了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紧接着展示另一个录像:再往前推,5月6日,我们秘密布局,故意留给警方破绽。但是当天下午,祝韬曾经多次企图套取行动信息,无果。视频里,三人在客厅吃饭,祝韬想方设法询问时间和地点。只是他被海蛇调过来不到一个月,另外两人不信任,对他守口如瓶。
    裴袁良接过子博递给他的摇铃按钮,进入正题:祝韬,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巨幕画面,男人绝望地摇了摇头,似乎默认了。
    裴袁良按下红色按钮,音响顿时传出清脆的铃声。这是一种长期训练产生的条件反射,听到第一声响铃就表示食物已经放在跟前。因而,整间屋子萦绕着那只巨型藏獒因为找不到平时用餐的餐盆,发出嗷呜的叫声。站在子博右侧,强迫自己凝视屏幕的裴茸,左手渐渐发抖。
    第二声铃响,意味着可以进食,海鲨越叫越急,还没等裴茸反应过来,猛地一下扑向了祝韬。霎时,啃咬声,撕裂声,咀嚼声,以及祝韬的嚎叫声贯入耳中。
    血肉分离的瞬间,她惊呼一声,闭上眼睛转过身,额间沁出一层薄汗。毕竟只是女孩子,也没有见过血腥的场面,子博和裴袁良理解她,拍拍手,叫大伙儿出去说话。
    别怕,没什么大不了。子博轻拍她颤抖的肩膀安抚。
    裴茸没应声,暗自盘算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抗高压和抗刺激训练是工作前的必修课,所以,刚才一系列反应,有真有假,她需要把裴茸真实的反应展现给其他人看。
    小茸怕血,表现已经出乎意料。裴袁良嘴角透着冷笑,目光掠过子博,看到她手臂上深深浅浅的指尖印,琢磨了几秒,决定不再刁难。
    众人往出口走,监管不力的海蛇点头哈腰:三爷,博哥,祝韬的尸体怎么处理?
    老规矩。子博补充道,下午搜查祝韬的房间,有结果吗?
    只有一个老式手机,电量不足。海蛇双手捧着递给他。子博拿在手上仔细端详,而后在沙发中间落座,伸手拉开跟前的抽屉,里面摆放着十余条充电线。匹配充电,5分钟后自动开机。
    老式按键手机,没有其他功能,只可以收发短信和打电话。手机越简单,别人越不容易获取你的隐私和个人信息,因此,老式按键手机逐渐成为警方与线人通用的联系工具。
    翻完通话记录、电话簿和短信,子博一无所获。
    海蛇见他眉头紧蹙,赶紧解释:应该只是祝韬的收藏癖,他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可能。子博猜测,祝韬肯定记下了对方的号码,每次交流结束会及时删除。他把手机放在桌面上,下一秒,暗下去的屏幕亮了。
    一条未读短信:【山猫,最近减少联系,注意安全。】
    深色的面罩下,子博平直的唇线略微上扬,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跳跃:【你好,警察同志,山猫变成死猫,想不想查收?】
    深夜,回家的路上,万桐收到黄波的短信:【山猫死了。】
    【知道了。申请一笔慰问金,转给他老家的妹妹吧。】山猫有个17岁的亲妹妹,大学二年级在读。
    【你呢?厅长训话,压力很大吧。】
    【还好,看在老赵的面子上,徐厅长发怒的时间只持续了两分钟。】徐厅长现年60岁,是赵帼英的学生。这次震惊全国的连环恶性案件,他盯得紧,时不时打电话催两句。今天又牺牲一名同志,暴跳如雷的他,就差亲自到滨南耳提面命了。
    【省纪委也天天催,抓大老虎没有直接证据,我们哪敢动手?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起腰,最近老毛病犯了,开会超过两个小时就受不了。】
    【回家让老言给你按按?可怜我,只有自己躺按摩椅。】黄波的老婆15年前因病逝世,他也一直没有续弦。
    【这几天涵涵在我们家养伤。】
    【话说,涵涵那孩子怎么不找对象?你身为干妈也不操心。】
    【孩子的感情生活,我们大人关心也是徒劳,看她自己。】
    【小雨呢?28了吧?可惜我家没有儿子,然联姻挺好。欸,不对,现在女儿也行。】
    【没门,小雨有着落了。】万桐和黄波是老同学,两人年轻的时候,经常一起插科打诨,互相捉弄。只不过,万桐24岁那年,因为黄波没来由的表白,他们别扭了一段时间。随着第二年黄波闪婚,他们的关系才慢慢缓和。
    【是谁?我认识不?】
    【自家人,以后再说。】万桐补充,【到家了。】
    【好好好,我识趣,不打扰您,局长同志。】
    司机停稳车,万桐下车,乘坐电梯上楼。还没摸出钥匙,门从里面推开,聂芷言站在玄关处迎接她。
    言言,快11点半了,怎么没睡?万桐坐在门口的矮凳换鞋,然而弯腰,把换下的皮鞋放进旁边的鞋柜,站起来的她表情痛苦。
    相处30余年,聂芷言清楚对方所有的生活习性和身体状态,担心地问:腰疼吗?
    嗯,疼。嘴里说着疼,唇角却弯起来,不是有你吗?
    聂芷言嗔她一眼:叮嘱你坐40分钟就起来走动一会儿,偏不听。待会儿洗个热水澡,睡觉的时候松一松腰骨。
    涵涵呢?万桐转移话题,人往客厅走。
    刚进去洗澡。
    适应好一会儿环境的豌豆察觉周围来人,倒腾着两只小粗腿,从她们脚边呼啸而过,挤进了沙发底。
    哪来的猫?
    涵涵养的,小家伙挺可爱。
    可爱。万桐弯下腰,去逗它,快出来,别怕。
    你小心点。
    嘶,疼,我才57岁,但是不服老不行。随着科技的进步,医疗卫生水平大幅度提升,全国人均寿命由77岁上升到90岁。57岁,还不能算作老年人。
    你都老了,那我呢?聂芷言笑意温和,她比万桐年长6岁,工作轻松不少,再加上万漪从小到大,除了身体,都挺让人省心。所以表面来看,竟然万桐的头发比她先白。
    你不老,我们都不老。万桐坐了下来,等待褚晚宁洗澡的空隙,她抬头望向二楼开着灯的浴室,问道,小雨她们呢?
    洗澡,繁心身上有伤,不方便。
    严不严重?
    没什么大问题,都是皮外伤
    她话音未落,对面的浴室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万桐蹭起身,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关心道:涵涵,龙头向左撇开就是热水,你在里面怎么样?
    褚晚宁辨认出说话的声音,提高嗓音回应:桐姨,没关系,只是洗发水掉在地上了。
    万桐温言细语地问她:伤口需要避免沾水,洗头发方不方便?
    还,还好。
    问问涵涵,进去帮忙吧。聂芷言揉着她的肩膀,提醒。
    万桐凑在她耳边低语:这孩子倔,自尊心挺强,可能不愿意。
    我来试一试。聂芷言轻轻敲了敲门板,涵涵。
    言姨。
    聂芷言动之以情:言姨的话,把门打开,我们帮你把头洗了。
    可是
    万桐直截道:不准可是,霞姐不在身边,我就是你半个妈。
    数秒后,浴室门的锁头旋转,门轻轻推开,站在洗漱台前的褚晚宁显得手足无措。聂芷言搬来两张独凳,一张高一点,一张矮一点。
    涵涵,你坐这里,我帮你。聂芷言已经挽起家居服的袖口。
    万桐抢话:欸,我来。
    聂芷言顾及褚晚宁的感受,没有明说她的腰疼,只瞪了一眼,万桐就让开距离,站在两人身后。
    头伸进来一点。褚晚宁依言动了动肩膀。
    万桐也抬来一张椅子,坐在浴室门外,关心道:身上擦了吗?
    干净了。塑料杯舀温水,自上而下,打湿了褚晚宁的短发。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鹅黄色瓷面,眼眸渐渐泛酸,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混合着清水滑落。这是褚晚宁渴望的情感,梦寐以求的温暖。
    女儿在母亲面前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她遥想,上一次母女俩言笑晏晏的场景,似乎在18年前,记忆已然模糊。
    二楼,万漪的房间,聂繁心洗完澡坐在床边,右侧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家传跌打酒。又要遭受折磨,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聂繁心眨了眨眼,10分钟前的记忆回笼。后背,后腰,后肩,那些自己擦不到的地方,万漪一次又一次轻柔地擦拭,让她头皮发麻。
    偏偏转过身去,那人似乎还在笑?
    笑话别人必须付出代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聂繁心咬着下唇思忖,给自己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待万漪坐回床畔,她背过身夺去她手里的药酒瓶,搁到另一侧的床头柜。
    万漪不明所以,打算穿鞋拿药酒:肩膀也有淤青,揉一揉,好得快些。
    不疼,慢点好也没什么。聂繁心拉着万漪的手,稍微使劲,将人往床上带,揽过脖子,温热的小舌灵活地撬开唇齿,与她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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