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婉浑身止不住的颤栗,像被扔进了冰窖里。她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乔寄月的眼睛, “别吵了,你们都走吧。”
    姜暮柔冷笑,更是得理不饶人似的,“儿子,你看见没有!她心虚了!妈都跟你说了,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就是骗你的感情骗你的钱,她多脏啊!小小年纪不学好,十七岁就跑到北城来给人做小三儿,逼得原配下跪.....”
    “我让你们都出去!”喻婉忍无可忍,颤着声音大吼一声:“给我滚!”
    乔寄月朝喻婉走过去,喻婉的情绪更加激动,“不滚是吧?行,我滚!”
    喻婉推开乔寄月就跑了出去,脚很痛,拖鞋掉了一只,她也不为所动,无所顾忌的往外跑。
    乔寄月见喻婉外套没穿,鞋也没穿就跑出去了,他根本就来不及思考,立马追出去,结果姜暮柔一把将他拽住,死活不让他走:“你还追她干什么!她这叫恼羞成怒你知不知道!赶紧跟我回家,离她这种人远点,晦气!”
    乔寄月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突的跳,一直都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再也压不住,他用力甩开姜暮柔的手,姜暮柔还想阻止,乔寄月爆发出一记低吼:“您别再干涉我了!这是我的事!”
    姜暮柔被乔寄月吼懵了。呆呆的望着他,难以置信这是从乔寄月口中说出来的话,这还是乔寄月第一次用这样恶劣又不耐烦的态度对待她,像是怨念积攒许久,忍无可忍的一次大爆发。
    乔寄月不再管姜暮柔,从玄关处捞起喻婉的羽绒服和棉拖鞋就疾步跑了出去。
    -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雪,雪还没有化,她的脚踩在地上,刺骨的凉。
    然而就是这样的疼痛和冰冷才能让她的心里好受一些,能转移心里的疼。原本那些不堪的噩梦被她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一次次被人揭开伤疤,伤口愈合之后再伤一次,原来会加倍的疼。
    喻婉跑下楼,也不知道要跑去哪儿,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跑,她真是觉得已经没脸见乔寄月了。
    然而很快乔寄月就追了上来,拉住了她的胳膊,将衣服披到她身上,喻婉被乔寄月一碰,反应十分激烈,“你走,你别碰我!”
    她其实可以解释,告诉乔寄月真相,可她说不出口,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慌不择路,只能用一身的刺来面对他。
    “你妈说得对,我就是贱,我就是□□,我就是脏,我就是骗了你,我把你当傻子骗。”喻婉推开乔寄月,她就穿着一件单薄的针织毛衣,嘴唇已经冻得发紫,眼睛通红,凶劣的朝他吼。
    乔寄月沉着脸,面部线条格外紧绷,他什么都没说,强制性攥住她手腕,将衣服裹在她身上,喻婉挣扎了几下,他的力气大得出奇,根本就动弹不了。
    喻婉索性也放弃了,像木偶一样任他摆布。
    乔寄月帮她穿衣服,拉着她的胳膊,套进衣袖。喻婉温顺了下来,没有再反抗。
    穿好外套后,乔寄月蹲在她面前,将她的脚清理干净,给她套上棉拖鞋。
    他的手温暖宽大,那么好看的一双手,正托着她的脚,丝毫不嫌弃她的脚上全是脏泥,用纸巾轻轻的擦拭着。
    他的温柔,细腻,已经淋漓尽致。她觉得自己要快溺死其中。
    喻婉的鼻子发起酸,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她低着头死死咬着唇,闭眼忍着眼泪,倔强得不肯落下一滴。
    乔寄月替她穿上鞋之后,站起身,紧紧的抱住了喻婉,他的声音从喉咙间沉沉震出来,在她耳边环绕。
    “你不是。”乔寄月说,“你没有骗我。”
    喻婉在发抖,她的手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乔寄月便牵起她的手,紧紧的握住。
    “我相信你。”他又说,一字一顿,几近虔诚。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犹如千斤重,彻底让喻婉破了防。她即便紧闭着眼,眼泪还是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喻婉是个不爱哭的人,因为哭是最没用的事。可此时此刻,真的忍不住,像断了线似的往下掉。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偏偏戳中了她内心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那一处,她招架不住。
    “我看你真是个傻逼。”喻婉虽然在骂人,可她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没有了刚才的歇斯底里。她捏起拳头锤了一下乔寄月的背,软绵绵的,仿佛没使一点力,撒娇似的。
    乔寄月听出了她浓浓的鼻音,他低下头,捧起她的脸。
    喻婉扭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她哭的样子,又狼狈又丢人。她吸了吸鼻子,调整好情绪后,又问了一遍:“你真相信我?”
    乔寄月“嗯”了一声,“相信。”
    喻婉又问:“如果你妈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那样的人呢?”
    乔寄月没有任何犹豫,坚定又冷静的说道:“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你的过去,我不会介意也不会追问,我只要你是我的。”
    乔寄月说的都是真心话,就算姜暮柔说的都是真的,他也不介意。但他承认,如果是真的,他会很嫉妒,嫉妒那个男人能霸占她那么久。只不过他的嫉妒会藏在心里,不会让喻婉察觉。
    乔寄月同时也隐隐发觉,喻婉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两年前在乐器店遇到陈志钧那一次,喻婉对他的恨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这件事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但喻婉不肯说,乔寄月也不会多问。
    喻婉的鼻子又开始发起酸来了,更想哭了。
    如果这件事没落到她头上,她绝对会骂乔寄月天下第一大傻冒,传说中的老实人。
    可是,现在她真的就只有庆幸,即便她的过去难以启齿,倒也没肮脏到如姜暮柔所言。
    她知道曾经那件事,她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她大可以告诉乔寄月,可喻婉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好面子,怕丢人,怕被人同情,怕被人瞧不起。所以她死都要把这件事儿烂在肚子里。
    “回家吧。”乔寄月拍拍她的背。
    喻婉点了点头,鼻音更重了,瓮声瓮气的:“嗯。”
    乔寄月牵起她的手,刚走了两步,喻婉就又停了下来,她的鼻尖冻得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睫毛湿漉漉,望着他,有些迟疑,“你妈她走了吗?”
    她实在不想上去跟那个泼妇对骂了,要说骂起人来姜暮柔还真骂不过她,可毕竟是乔寄月的母亲,而且乔寄月又在,她不能那么无所顾忌。可她便又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所以还是避免两人碰面的好。
    “没事。”乔寄月安抚般捏了捏她的手指,“我会跟她说清楚的。”
    然而等他们上了楼之后,姜暮柔已经不见踪影了,看样子应该是走了。
    喻婉莫名松了口气。
    这场闹剧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回到家就走去了房间,“我要睡会儿觉。”
    她喜欢睡觉,睡觉可以忘记烦恼,逃避现实。做个缩头乌龟也没什么不好,等一觉醒来又是那个打不死的小强了。
    喻婉去睡觉了,乔寄月没有打扰。
    今天的事情太闹心,乔寄月的心情也跌入了谷底,兜里的手机不断的震动,乔寄月摸出来一看,眉头皱得更紧。
    姜暮柔的电话一通接一通的打。
    他一直都很反感姜暮柔病态般的控制欲,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除了烦躁就是无力和疲惫。这种羁绊,他越想逃离,反而越缠得紧。
    乔寄月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随后接听了电话。
    一接通电话,乔寄月并未开口说话,姜暮柔暴跳如雷的吼声从手机听筒里钻了出来,刺耳得很,“乔寄月,我命令你!赶紧给我回家,我在楼下等你!”
    “妈,到此为止吧,别逼我了。”乔寄月嗓音很低,语气平平,却又不乏疲惫。
    “我逼你什么了?我这是在救你!你跟她那样的人呆在一起只会害了你,你可是从来都不会撒谎的人,你都变成什么样了,我都快不认识你了!”姜暮柔说。
    一些话翻来覆去的话,不停的说,没完没了,无休无止。
    乔寄月怕吵到喻婉,他便走去了卫生间,关上了门,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嗤笑。
    就是这样一张脸,不知道骗过了多少人。
    “我从初中就学会了抽烟。”乔寄月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打火机,一边说一边叼出一根,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了一抹猩红,他眯着眼,“用圆规戳上同学的脖子,如果那时候他再敢反抗一下,您猜我会不会直接扎穿他的大动脉?”
    姜暮柔明显卡顿了一下,无措的说:“寄月,你....你在说什么.....”
    “答案是,我会,我会让他死。”乔寄月自问自答,“我没被任何人带坏,因为我本来就是个疯子。”
    “儿子,你别吓妈妈。”姜暮柔的声音发起颤,温柔了下来。“别说气话。”
    “妈,您说我女朋友是那样的人,那我们呢,又是怎样的人?”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容,但眼神中的厌恶与不屑越发浓烈,“我们这样的存在,没资格对任何人评头论足。”
    他们母子,一个是第三者,一个是私生子。谁也没比谁高贵。
    “我很喜欢喻婉,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不会改变心意。”乔寄月说,“如果您不能接纳我的女朋友,那么抱歉,我不会再继续完成您交代的任务,我会告诉父亲和爷爷,我能力不足,无法胜任公司里的任何一个职位。”
    “你什么意思?!你为了她连公司都不要了?!”姜暮柔难以置信。
    乔寄月冷漠的强调道:“这要看您如何选择。”
    话锋一转,乔寄月主动结束了话题,“我先挂了,您开车小心。”
    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乔寄月知道,这番话无非就是一把刀子,深深的刺在了姜暮柔的心上,她肯定很伤心很失望,可他能怎么办,为了让她妥协,他只能出此下策。
    他靠着盥洗台,将这支烟抽完,然后将烟味都散去了之后,这才洗了洗手,走出洗手间。去了厨房,给喻婉做她想吃的水煮鱼。
    她睡醒了就直接可以吃了。
    在美国时,乔寄月没有住宿舍,一个人独居。学会了做饭,但做的基本上都是美式料理,没什么难度。这还是头一次做水煮鱼,他上网找了个教程,一边看一边做。
    喻婉的手机不知道落到了客厅的哪个角落,正在不停歇的响。
    乔寄月放下手上的事,洗了洗手走到客厅,去寻找喻婉的手机。最后随着声源,在沙发上找到了。
    是吴归打来的电话。
    乔寄月接听:“喂。”
    “诶,乔老弟啊。”吴归有一瞬的惊讶,随后便恢复淡定,“鱼丸儿呢?”
    乔寄月一边举着手机接电话,一边走回了厨房,继续处理鱼肉,“她在睡觉,有事可以跟我说。”
    吴归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暧昧了起来:“哟,还在睡呢?看来昨晚真累得不轻啊。”
    这话实在让人想入非非,尤其是“累”那个字眼格外意味深长,吴归想表达的意思,乔寄月也能听得懂,不过他倒也没吭声,保持着不置可否的态度。
    吴归又说:“嗐,我没事儿,我就是打电话来关心关心她,看她酒醒了没。她宿醉过后反应都特大,你给她煮点醒酒汤之类的吧。”
    吴归提醒这些琐碎的事情,乔寄月心里头有些不舒服,可也没表现出来,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那行,我在隔壁四川人那学了四川腊肉,前段时间做了一点。快过年了,你们有空过来拿点回去吃啊。”吴归继续碎碎念,“我今天煮了一根香肠尝了下,还真别说,就是好吃,可得劲儿了。不然你们中午上我这来吧,我给你们露一手。”
    “不用了,我已经在做午餐了。”乔寄月说,“谢谢。”
    吴归失望的叹了口气:“那行吧。”
    过了两秒,他突然又激动的嚎了一嗓子,像听到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奇闻怪事:“我靠,你还会做饭呢?富二代还会做饭?我这辈子头一次听说。”
    乔寄月没说话。
    吴归继续说,语气十分浮夸,彩虹屁乱窜:“牛逼了,兄弟!我就知道我鱼姐没看错人,堂堂亿万富翁之子居然甘愿为了爱人洗手作羹汤,呜呜呜,简直就是将电视剧照进现实。”
    乔寄月深吸了口气,强忍着不耐烦。
    然而他并没有挂电话,而是在缄默许久之后,终于开口阻止了吴归的喋喋不休。
    沉声问道:“你知道陈志钧吗?”
    吴归听到这名字后,本能的反应就是咬牙切齿的大骂:“陈志钧这狗逼,就他妈是个人渣!畜生,老畜生不得好死,出门就让车给撞死的狗东西。”
    乔寄月没想到吴归的反应会这么大,义愤填膺暴跳如雷。和两年前喻婉在乐器店遇到陈志钧的反应,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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