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濂月端着笔记本,坐在沙发那儿处理工作。
    他抬头看她一眼,起身去将病房的顶灯关上了。
    南笳点亮了床头的夜灯,侧着头看,他坐在昏暗里,笔记本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淡白的,微冷的。
    周濂月没抬眼,“睡不着?”
    “有一点。”南笳拿过手机,处理了一些微信消息,紧跟着打开看书软件。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周濂月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
    南笳看着书渐有了睡意,锁定手机,刚准备睡,忽听角落里周濂月出声:“南笳。”
    南笳眼睛睁开一线,去看。
    他不知什么时候将笔记本放到了一边,眼镜摘了,拿在手里,坐在那里凝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南笳无由的心脏高悬。
    没有出声。
    只闭上了眼睛。
    片刻,她听见周濂月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他在床沿上坐下,伸手轻抚她的额头,轻笑了一声,“装睡?”
    南笳反正是不睁眼。
    他手指轻抚她的头发,片刻后,南笳意识到,他是将她头发都捋到了耳后,让她露出耳朵,像是由不得她听不见。
    他俯身,沉声说:“除了那些不得已的,其余我都能给你。”
    第33章 (偏执狂妄的劣根性)
    周濂月一直没起身,好似在等着她对此做出回应。
    南笳只得轻声开口:“我只会要我自己应得的。”
    她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都说生病容易滋生脆弱,这句话太不假。
    这人过分冰冷,一旦展露出些许温柔,就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陷落,就好像在冰天雪地里跋涉太久,远远看见有火光的洞穴,那深处是不是还有别的危险,也顾不得了。
    所以宁愿闭上眼睛。
    看不到火光,也就宁可当它不存在。
    过了好一会儿,周濂月方又出声,听不出情绪的语气,“……睡觉吧。晚安。”
    他收回了手,从床边离开了。
    南笳藏在被子里的手轻轻揪紧了心口的衣服,说不上来的心情,似乎需要一点新鲜空气来缓解这份沉闷。
    南笳丢失了睡意,听着周濂月去浴室冲了个澡,随后走了过来,“啪”的一声轻响,按灭了床头的夜灯,走到沙发那儿躺了下来。
    黑暗里看见他黯淡的轮廓,听呼吸声,他也没睡。
    可无人说话,只有恒久的寂静。
    ——
    南笳睁眼时周濂月早已穿戴整齐,准备走了。
    不知道是几点钟,天光不算透亮,或许还早,也或许因为是个阴天。
    周濂月说:“中午我再过来。小覃来的路上了,你有什么需求跟她说,她如果照顾不过来,我再派个人。”
    南笳说好。
    他走过来,伸手在她额头上拊了一把,便往门口走去。
    南笳闻到他袖口处笼着的浅淡的香味。
    上午,南笳做完常规的体温和血压的测量,便继续输液。
    主治医生过来巡房查问,得知南笳已经没有疼痛感了,就让她后天再去做一个超声看看恢复情况。
    上午十一点,南笳输完液,接到解文山的电话,说要来医院里探望她。
    南笳疑惑:“您怎么知道我住院了?”
    解文山笑说:“发生这么大事,你还指望瞒得住?你这孩子也不主动告诉我,真不让人省心。”
    大约十一点半,解文山赶到了,没带什么营养品,独独给她带了一束紫色的重瓣洋桔梗。
    南笳笑说:“您真了解我。”
    解文山将花束放在一旁柜子上,拖了凳子在床边坐下,询问她伤势如何,怎么受伤的云云。
    南笳都回答了。
    解文山问:“跟你爸说过了吗?”
    “……还没。”
    “还是主动说一声啊,回头他从别的地方知道了不得更操心。”
    南笳笑:“好。”
    又坐着闲聊了一会儿,解文山便准备告辞了。
    南笳叫小覃将她的包拿过来,从包里拿出叶冼给他的那本书,交给解文山,“麻烦您帮我把这书带去您店里,随意放到我留在您那儿的那几个纸箱里吧。”
    解文山接过书,正要走,病房门被推开。
    周濂月回来了。
    解文山没有半点会在这里碰见周濂月的惊讶,只笑了笑,局促地打了声招呼。
    周濂月说:“您来瞧南笳。”
    “瞧过了,正准备走了——濂月,麻烦你送我两步吧。”
    周濂月看了靠坐在病床的南笳一眼,点点头。
    走出病房,沿着走廊走进了电梯。
    周濂月估摸解文山有话要对他说,但他一直没开口,可能不觉得这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注意到解文山拿在手里的书,周濂月说:“您给南笳带的书?怎么没给她?”
    “哦。南笳叫我带回去帮她保存的。”
    周濂月伸手,解文山自然地递了过去。
    周濂月翻开封面一看,扉页上四个签名,最底下笔走龙蛇的一个名字,叶冼。
    他顿了下,神情一敛,微微地眯了眯眼。
    但没说什么,将书还给了解文山。
    走出电梯,离开住院部的大楼,穿过通往大门口的一段开放式长廊时,解文山终于开口。
    “南笳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就搬到我书店后头的胡同里了,有一回她阴差阳错地进了我店里,就这么认识。她为人真诚又热情,给了我解了不少的闷。我跟她的父亲也认识了,之后一直得南先生的委托,叫我多照顾照顾她,她一个外地小姑娘,在北城打拼不容易。我也就忝居长辈之列,替她说两句。濂月,你是有家室的人了……”
    周濂月不意外解文山会知道,纸包不住火。
    解文山叹声气,“你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有,为什么非要是她……退一万步,既已到了这份上,又为什么没保护好她。”
    周濂月平声说:“我要做什么,倒也犯不着向谁交代。但我敬您是老师,也是长辈。”
    解文山看他,“你能跟她断绝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吗?”
    周濂月毫不犹豫,“不能。”
    解文山一脸的痛色,“她才二十七岁,往后就要背着这骂名跟你不清不楚下去?”
    周濂月看向解文山,“您该知道,人活一生,里子与面子不可能全占。当年您选择了面子,后悔过吗?”
    解文山愕然,继而神色迅速地灰败下去,“你知道……”
    “当然。我母亲是谁,您不也见我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周濂月声音平淡极了,“您当年想图一个名正言顺,结果什么也没图到。”
    周濂月顿了顿,看他一眼,“失败者的人生经验不值得听取。”
    解文山一时狼狈又仓皇,“……我哪有资格对你指手画脚,我只是心疼南笳,希望你至少考虑考虑她的前程。”
    周濂月淡淡地说:“她的前程也要由她自己选择。”
    “她真有选择的权利?那倘若是她主动提出终结这种不体面,你的回答是?”
    周濂月沉默。
    解文山苦笑,“你说人不能面子里子都占全,可你何尝不是既占了朱家的面子,又占了小笳的里子……你虽然长得像音华,可在固执这一块,却跟你父亲像了十成十。”
    周濂月一时蹙紧眉头。
    解文山叹声气,结束了这番毫无建树的对话,“罢了,谁能拯救谁的命运呢。”
    ——
    南笳住了五天院,出院去派出所做了个笔录,之后就在公寓里静养。
    周濂月从周浠那儿调遣了一个保姆过来,照顾南笳的三餐。
    李喆那事儿,警方还在继续侦查,进一步搜集证据,以便后续提请公诉。
    跟着周浠的司机、保镖,周濂月进行了一次大换血,对周浠出行的防护也较之于以往更严格。
    南笳又休养了二十来天,自感已经痊愈。
    这天下午,周浠过来公寓这边拜访她。
    周浠自带了茶点和餐具过来。
    松糕布丁、玛德莲和榴莲班戟摆放在精致的瓷盘里,描金的骨瓷茶杯盛装伯爵红茶,都散发一股叫人昏昏欲睡的甜香。
    南笳吃得很克制,她过一阵就要去拍严岷君的戏,那角色要求她尽可能的保持骨感。
    周浠却不然,拿着小叉子,小心翼翼、持续不断将一块又一块的糕点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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