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车有赠品送,阮美云热情比孟听枝高,先跟着经理去看。
    大堂哥看着孟听枝,笑容温和地问:“真喜欢这个啊,不行再看看也行啊,你要不好开口,我跟三婶去说。”
    孟听枝抿唇笑了下,从那辆红车上挪开视线说:“嗯,挺喜欢的。”
    大堂哥拍她的肩,半开玩笑说:“瞧着不像喜欢啊。”
    性格使然,人情世故方面孟听枝一直不是很通透。
    她只知道,她爷爷没去世前,大伯二伯和他们家关系不太好,阮美云也经常说那两家的不是,说他们精明算计,两面三刀,瞧不上孟辉,没少在她爷爷哪儿煽风点火,数落孟辉这个最没出息的小儿子。
    直到孟听枝高二,老人家去世,掖了十来年的拆迁款和房子铺子分得干干净净,各家都捞了大笔好处。
    这几年亲戚关系好像又和睦了。
    孟听枝在这方面比较麻木。
    每次听阮美云扯着嗓子骂孟辉,说要是没她阮美云,他这摊爹不疼兄不爱的烂泥,当年一个屁也捞不着。
    她也不太懂,也懒得懂。
    大堂哥跟她聊起小时候的事,说孟听枝从小就好文静。
    好像形容的不对。
    大堂哥想想,又说:“都有点孤单了,家里那帮小孩子在一块玩,就你一个孤孤单单站在旁边看着,不抢零食,也不争玩具,你还不挑食,大人给什么吃的,都接着说谢谢谁谁谁,从没见过你闹脾气,比我弟乖多了。”
    孟听枝笑笑没说话。
    大堂哥却像打开了话匣子。
    “你那时候是不是特别怕你妈?我记得有一次在我家,你还上小学吧,你妈那天丢了钱,二婶逗你说是不是枝枝偷偷拿去买糖啦,还说什么买了糖不能一个人吃,大家分分,好像就二十块还是五十块,没多少,都是大人你一句我一句在开玩笑,可你一下就哭了,安安静静地淌眼泪,说你没有偷钱,二婶还继续笑,说这小姑娘怎么好当真的啊,你妈也觉得没面子,凶了你一句,你连哭都不敢哭了,唉,那时候看着你就觉得乖得可怜。”
    语停,孟听枝也完整地回忆完小时候的事,心里有点堵,但并不难受。
    因为太久远,也因为习惯了。
    她知道,那就像搁置在过去的障碍,早已经过去了,不会阻挡未来。
    但每每回忆起都不太舒服。
    第25章 探索欲   命运的馈赠往往是缺乏被赠……
    话绕了一圈, 大堂哥最后看着孟听枝说:“你现在怎么还是像小时候啊,都是大姑娘了,老忍着憋着不委屈死了, 有想法要讲啊。”
    孟听枝感念地“嗯”一声, 点点头。
    大堂哥指着车, “真喜欢?”
    好像随着年龄增长, 人会慢慢丧失去纠正错误的能力,小孩子才较真呢, 成年人只会一点点地被磨掉棱角,越将就,越习以为常, 能令人柔软心热的部分也会越来越少。
    孟听枝长久地看着那辆车。
    命运的馈赠往往是缺乏被赠者调查的,有时候无端端会得到很多,身心却并不会因此而丰富充盈,但会洗脑自己该知足了。
    “还行,我其实不太挑。”
    大堂哥叹了一声,笑着揉一下孟听枝的脑袋,“傻丫头。”
    “大学谈男朋友没有, 记得找个对你好的,知道吧?”
    话题一下跳到男朋友。
    孟听枝倏然愣住。
    几秒后,脸色肉眼可见地不自然起来。
    好在这时阮美云走过来,问孟听枝选哪个颜色的脚垫, 问题一下带过去, 大堂哥也没有继续追问。
    十月末。
    寒流南下,一连下了好几天雨,整个苏城陷在阴云阵雨里,泡得湿漉漉的。
    女生宿舍楼下桂花打落半条道。
    踏一路湿泞浓香, 结束大学最后一节课的孟听枝走进檐下收了透明雨伞,甩了甩水,从教学楼到宿舍,一路打着伞也没拦住铺天盖地的降温秋雨。
    旁边同进楼的周游拍拍衣服,望着天发愁。
    “这雨总算停了,果然是天要我执着,或许这就是真爱的指示?枝枝,你说对不对?”
    孟听枝把包里震动的手机掏出来,临晚的路灯好巧地跟她的手机屏幕一起亮了,刚入夜的校园忽的亮了几个度。
    小臂上挽着包,她用手指抹去屏幕上的水迹,看着信息,唇角微微上扬。
    “枝枝?”周游推她一下。
    “嗯?”
    孟听枝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周游刚刚说了什么。
    大学最后一节课,班里人都没到齐,有实习早的同学已经离校,刚刚在阶梯教室,班里戴黑色圆框眼镜的生活委员很有仪式感地拿出一副塔罗牌,给班里女生算未来。
    周游也去凑热闹,要算她跟施杰。
    最后得到一个结果,如果雨停了她就去找他。
    没想到,这会儿雨真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指示灵了。
    孟听枝说:“那你去吧,你其实就是想找他。”
    周游扑上来抱紧孟听枝的胳膊,呜呜呜地假声哭叫,“知我者,枝枝也!”
    “枝枝,你陪我好不好?不然那个死木头又问我来干什么,我能干什么,不就是为了泡他,非要问!搞得我还怪没面子,我想说我是陪你去的,然后高贵冷艳地摆脸子给他看!嘻嘻嘻。”
    说完周游没忍住脑补,嘚瑟地晃了下脑袋。
    她先甩哪边脸子都想好了,只见孟听枝替她尴尬,委婉指出设想中的不合理。
    “你确定……他会关注你的……脸子?”
    周游愣一下,想到那个死木头估计看都不会看她,就别提看她高贵冷艳的摆脸子了,于是更大声地呜呜呜,差点当场真哭。
    “我不想当舔狗了,凭什么啊,我哪里差?”
    周游晚上有没有去找施杰,孟听枝不知道,她也没法陪同,因为程濯发了消息给她。
    他回来了。
    她就见色忘友了。
    整个十月,他行程都很忙,听徐格说,程濯这趟是去法国拍他妈妈很喜欢的一幅画。
    认识这么长时间,孟听枝从没有听程濯说过他家里的事
    而她高中对程濯家庭的了解也不多。
    只知道他爷爷是个很厉害的商人,老城区新建的万竞广场开业那天,场面盛大,是他爷爷和几个政要一同过来剪彩。
    当年十八岁的程濯也陪同,但是没有下车。
    孟听枝跟着邻居一家去新商场看热闹,众人都看着红毯铺就的台子,只有孟听枝挤在人海里,频频回头望着车窗里的少年。
    那天没有下雨,灰青天色里蕴着浊光,他面无表情,却看起来湿漉漉的,接着很快合上窗。
    杜绝了外界的一切。
    孟听枝没忍住去问徐格:“他去买画是因为他妈妈喜欢收藏画吗?”
    徐格没答,眼神暗了下说:“阿姨去世很多年了。”
    “这事儿你最好别在程濯面前提,他跟他妈……”
    程濯和他妈,徐格一时没形容上来,孟听枝却很自知地没有多问。
    所以她也不知道这一趟程濯去国外为他母亲拍画是什么心情,这几天的行程,她没有打扰程濯半分。
    七点半,黑透的天色衬得校内灯火越发明亮,孟听枝走到相对偏僻的西校门,远远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没看到司机,程濯本人坐驾驶座。
    她上了车,拂去开衫袖子上一层水雾,满脸惊喜地看着他问:“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徐格不是说还有好几天么?”
    “懒得应付了,”他一言带过,看着孟听枝放在腿上的包,很大,露出一角书脊,“今天有课?”
    “最后一节,今天刚上完。”
    刚刚临时去老师的工作室交策划,她忙着来见他,没回宿舍,还拎着上课用的帆布包。
    他朝她伸手,“我看看是什么书。”
    孟听枝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对她的书感兴趣了,也乖乖把包递过去。
    里头一本《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指南》,还有一本尺寸小些的《就业指导》。
    他表示惊讶:“没了?”
    “没了啊。”
    孟听枝有点懵,不然呢,他是想看他们专业的其他书吗?
    程濯把书放回原位,像看天资愚笨的后进生一样担忧不已,长长一声叹气。
    “那怎么办,孟听枝,你都快大学毕业了,也没人教你怎么主动联系男朋友,那你男朋友就这么一直等着,等你哪天无师自通?”
    孟听枝先是在他的一本正经里忐忑,最后哭笑不得。
    “我,我以为你很忙,怕打扰你。”
    程濯从驾驶座倾身过去,捻起一缕她黏在脸颊上的湿发,轻轻勾至耳后。
    话音也随之拂来。
    “如果真的到打扰我的程度,我会告诉你,先别怕,放心大胆地打扰我。”
    孟听枝几不可查地将屏住的那一口气小心呼出去,她为刚刚自作多情——以为他是要吻她而感到丝丝羞耻,将他抚过的头发,自己又抚了一遍。
    没说话,她直了直腰,在副驾坐好,用鼻音轻“嗯”了一声。
    事实上,她大可不必觉得羞耻,因为程濯就是要亲她的,甚至不仅仅是亲她,只是地点不在车里。
    枕春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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