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这一点的长公主顿时不要面子了。她剧烈挣扎的步伐放缓下来,还不等徐沐因她先妥协而高兴,便身子一歪直接往地上躺倒。
    春日里的草原好似铺了层柔软的地毯,满目新绿,挣扎累了躺倒完全不会摔疼。
    当然,这是对皮糙肉厚的野马来说,如果是人摔倒并且再被马儿沉重的身躯压上一压,小将军毫不怀疑自己下一刻就能体会断腿的痛楚。
    好在徐沐一直保持着警惕,此时反应也极为迅速,当即松开马缰就地一滚,躲开了断腿的命运。等她心有余悸的回头看向白马,没意外收到了一个狡黠又得意的眼神,那目光仿佛在说:看吧,你还不是被赶下来了。想驯服我,门都没有!
    徐沐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从一匹马的眼神中读出了这么多,一面在心中腹诽自己戏多,一面好笑的凑到了白马身边揉着马脑袋说道:似雪,你这是耍赖啊。
    安阳翻着白眼,一脸的不以为然:我就是耍赖,你能拿我怎样?
    徐沐不能拿她怎样,折腾许久也累了,干脆枕着马儿也躺倒了算了,驯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似雪又傲气,今后慢慢磨吧。
    一人一马躺在草地上休息了好一阵,直到吃够了草的墨玉走了过来,大脑袋在徐沐身上拱了拱,差点儿昏昏欲睡的小将军和长公主这才回过神来。
    徐沐先坐了起来,然后看着依旧躺倒的白马一脸无奈:似雪,起来了,咱们该回去了。
    安阳闻言抬眼看看她,压根没有动弹。徐沐却似从这个眼神中读懂了什么,顿时没好气道:没骗你,也不骑你了,快起来走了。
    白马依旧没动弹,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徐沐看了好一会儿,似在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直到看清小将军脸上的无奈,确定对方果真没有骗她,这才一个翻身从草地上站了起来。末了无师自通的抖抖身子,抖下几许草屑,可惜原本干净的皮毛到底染上了草渍泥印。
    徐沐看见了,也没说什么,牵过白马的缰绳后又翻身跳上了黑马的马背。便如来时一般,她乘着墨玉带着安阳,调转方向开始折返。
    一人两马出来了半天,起先是墨玉载人跑不过安阳,回去时却是安阳折腾累了,慢吞吞在后面跟着。好在墨玉脾气好,安阳不与它比它也没多少争强好胜之心。见安阳走得慢,墨玉便也放慢了步子,溜溜达达往回跑,来时小半个时辰的路返程花了双倍时间才回去。
    回到军营,多少有些疲惫,安阳便以为今日的放风已经结束了。结果徐沐往马厩跑了一趟,拎着只木桶又出来了,依旧牵着两匹马。
    安阳好奇,往那木桶里瞧了一眼,见里面就一把刷子,也不知是做什么的。
    不过安阳不认识那木桶,墨玉却显然认识,见徐沐拎着木桶出来它整匹马都兴奋了起来。它绕到徐沐跟前在她身上蹭了蹭,就连唏律律的叫声中都似透着几分欢喜。
    所以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个疑惑没在安阳心中徘徊多久,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徐沐拎着木桶,牵着自己的两匹马来到了距离军营不远的一处小河。河边有休沐的军士正在清洗衣衫,也有人牵来了自己的爱马,站在浅水里替马儿洗澡大大的刷子沾着水,毫不留情的在马背上洗刷,看着莫名让人觉得疼。
    当然,那马被洗得疼不疼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把刷子跟徐沐桶里的一模一样!
    第16章 战马(八)
    意识到徐沐要做什么的安阳整匹马都不好了,看着河水就往后退。
    徐沐牵着缰绳,自然察觉到了,不禁回头问了句:似雪,怎么了?
    平日里默不吭声的安阳这回也着急了,冲着徐沐又是摇头,又是嘶鸣,再伴随着她不断后退的举动,很容易就让徐沐明白她是不愿靠近那条河了。
    小将军对此有些奇怪。毕竟野马也会寻找河流饮水,而且马本身会游泳,对于不深的小河来说它们压根不必担心什么,天气炎热时还会自行去浅水处嬉戏玩闹。可白马明显是抗拒靠近这条河的,连河边都不愿走近,更别提饮水或者进入河水中洗澡了。
    徐沐对安阳表现出的排斥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并不妨碍她领会马儿的心思,因此赶忙上前安抚起来:好了,好了,似雪你既不愿咱们就不过去了,我又不会强迫你。
    显然,徐沐的安抚很有成效,或者说她的许诺很有成效,白马眼见着平复下来。
    墨玉却不知这些,就见着主人和白马拉拉扯扯半天也不去河里。想让主人洗澡的它顿时有些着急了,跑过来绕着一人一马转了几圈不止,还咬住了徐沐的衣裳催促起来。
    徐沐一见,忙在马脑袋上拍了两下,斥道:墨玉快松口,衣裳要给你咬烂了!
    墨玉也很通人性,不知是看懂了徐沐的动作还是听懂了她的话,当即就松开了嘴。可旋即她又拿脑袋在徐沐身上拱了两下,唏律律叫着,依旧是有催促之意。
    徐沐看看两匹马,左右为难起来,犹豫一下才冲着白马商量道:似雪,你不愿靠近河流就待在这里,我先带墨玉去河里给它洗刷一下,你在这里等等可好?
    又不是带自己去洗澡,安阳当然没意见,便走到一旁摆出了等待的架势。
    徐沐见状也明白了白马的意思,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牵着墨玉往河边走去。她甚至没有去栓白马的缰绳,也不知是忘记了,还是相信白马不会跑走。
    安阳确实不会跑走,在确定徐沐不会大庭广众之下给她洗澡后,她甚至有闲心跟着那一人一马往河边走了几步。随后她看见徐沐站在河边脱去了鞋袜,又牵着墨玉踏进了小河,最后被春日尚带着几分凉意的河水激得缩了缩脚,显然是被冻到了。
    长公主心里嗤笑一声:这大冷天的跑去河里洗澡,这一人一马果真都是自找罪受!
    可是显然,被冻到的也只是徐沐而已,墨玉皮糙肉厚的根本不觉得冷,相反很是欢腾。等到徐沐拿着大刷子在它身上洗刷时,安阳也不见它有半分不适,反而很是享受的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洗澡确实是一件享受的事啊长公主殿下出身尊贵,从小到大身边都不缺伺候的奴仆,因此不仅养得金尊玉贵,更是养成了极好的卫生习惯。至少在经历这一番变故之前,她是每日都要沐浴更衣的,一天不洗觉都睡不着。
    然而如今呢?自从变成动物之后,无论是兔子、鸽子还是马,她都再没洗过澡。兔子那回活得太短且不论,鸽子怎么洗澡她也不知道,便不深究了。可现在她作为一匹刚在草地上打过滚的马,不洗澡真是浑身都不舒服,还有难道今后也一直都不洗?
    想到这里,安阳更难受了,看着水中洗澡的马儿,目光中不知不觉也带上了两分羡慕。
    这一瞬间泄露出的情绪,安阳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可恰好回头看她的徐沐却察觉了。小将军心中生出两分疑惑,一时想不明白,又回头继续给墨玉洗刷起来。
    徐沐的动作很利落,一看就知道从前是经常给马洗澡的,不过军中将士对自己的爱马,八成也都是亲力亲为。旁边先一步过来洗马的军士已经洗完了,与徐沐打了个招呼便往岸边来,走了两步看清白马的情况,又回头冲徐沐道:小将军,你的白马没有拴啊。
    小将军回头看了一眼,没太在意的模样:没关系,她不会跑的。
    军士闻言便冲徐沐竖起了大拇指,显然是知道内情的:那小将军驯马可真厉害,这匹野马到手也没几日吧,这就被训得服服帖帖了。
    徐沐闻言笑笑,没再说什么,心中却暗道:她哪里就将这马训得服服帖帖了,分明是马儿通灵,愿意听她的话罢了。
    安阳也听到了这话,灵性的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
    不多时,那军士便牵着马走回了岸边,提起他放在岸上的鞋袜便离开了,并没有急着穿。
    或许是因为这军士的动作,安阳的目光也无意识的往徐沐留在岸上的鞋袜瞥了一眼,结果这轻飘飘一瞥之下,却忽然发现徐沐的鞋似乎有点小?
    闲着也是闲着,安阳的注意力忽然就被这双鞋给吸引住了。
    白马往前走了两步,伸出自己的马蹄跟那双鞋比了比,然后发现马的蹄子和人脚实在没什么可比性。可即便如此,安阳也觉得这双鞋小了她下意识开始回忆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脚有多大,唯一的参考对象是自家皇兄,结果自然发现徐沐的脚比自家皇兄的脚绝对要小上一圈不止。
    然后想着想着,安阳忽然发现,原来徐沐的脚与她相比也没大多少?
    脑海中忽的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可惜她并没能抓住这一瞬间的灵光,等再回神已经想不起来了。最后她也只能感叹一句,原来徐沐的脚就和她的人一样,秀气的有些过分了。
    徐沐自然没有发现,自己留在河岸的鞋子已经被马比较过一遍了。她仔仔细细给墨玉洗刷了一遍,等到将身上的尘垢全部洗清,高大健硕的骏马顿时显得更加精神起来。
    墨玉洗过澡浑身清爽,下意识抖了抖身上皮毛,抖起的水珠顿时洒了徐沐一身。
    小将军一边曲起手臂挡住头脸,一边开口喊停,倒也没恼。好在墨玉听得懂,也是足够听话,当即停下了动作。过了会儿觉得皮毛湿哒哒的黏在身上还是不舒服,于是又自觉的往前走了几步,离得徐沐远远地,这才开始再次抖毛,直到将身上残留的水珠全部抖落,这才停止。
    黑马洗过了澡,精神抖擞,最后被主人牵着回到了岸边。它三两步踩回岸上,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白马跟前多晃了两圈儿,显摆似得。
    安阳看得好笑,自然也不会跟匹马计较,不过看它洗过澡也是真舒服。
    这时徐沐凑过来,又摸了摸她的鬃毛问道:似雪,我看你也不是怕水,那去河里洗个澡如何?像墨玉一样,洗得干干净净多好。
    安阳闻言又往后退了两步,虽然她还没想好将来如何,也并不想顶着一身泥土最后弄得身上臭烘烘的。可与身上脏污相比,在大庭广众之下洗澡这件事,显然更让她排斥。或者徐沐就算是换个地点,没这么多人看着,她忍一忍也能说服自己接受虽然根本没人爱盯着一匹马洗澡。
    也不知心有灵犀还是怎的,小将军竟是一眼就看穿了白马的心思,见她再次露出排斥的姿态便说道:或者这里人多,咱们去寻个人少些的地方,我再给你洗?
    白马闻言,耳朵动了动,表现出一点点心动。
    相处多日,徐沐如今对这马的小脾气也算有些了解,一见她如此反应,就知道这提议有争取的可能。于是她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干脆牵着两匹马就往河水下流走去。
    大家都在河边洗衣裳,还有人来河边打水,她若是牵着马去上游洗马,怕就要得罪不少人了。所幸河水是活水,一直都在流淌,去下游洗马也不耽误什么。
    安阳倒没计较这许多,只是走在路上,总忍不住低头去看小将军的脚徐沐和之前那军士不同,上岸之后她就擦干脚穿上了鞋袜,可即便如此,安阳也看到了那双秀气的过分的脚。如果这里不是军营,如果脚的主人不是徐沐,说是女儿家的脚她也相信。
    想着些有的没的,一人两马很快来到了河流下游,左右见着没什么人了,徐沐这才有扭头对白马道:好姑娘,这里可没人了,这回给你洗澡总不会再害羞了吧?
    小将军这话说得调侃,却不知白马皮囊下的灵魂果真被说得羞涩,险些扭头就走。
    不过最后浑身脏兮兮的安阳还是下了水,马蹄踏入水中时,只感觉到了些微的沁凉,并不像记忆中春日的河水一般冻人。
    徐沐稍晚一步脱了鞋袜也下了水,一步步带着安阳走到河中。然后眼看着她举起刷马的刷子,安阳又往后退了两步,很想说一句:不必你动手,我自己洗成吗?
    第17章 战马(九)
    周围已经没有人了,但长公主对于被人洗澡这件事,还是有着相当排斥的。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安阳没被人伺候着洗过澡,事实上身为公主,她自出身以来身边就从不缺少伺候的人。吃饭如此,更衣如此,沐浴自然也是一样的。
    让安阳觉得排斥的,是徐沐的性别她不是宫女,更不是内侍,安阳好歹还保持着女儿家该有的羞耻心,自然不想让个男子来替自己沐浴。哪怕对方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哪怕她现在只是一匹马,她也还想再最后挣扎一下。
    虽然安阳自己也明白,这种妥协恐怕不可避免,但挣扎一下也算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安慰了。
    报着这样的心态,当徐沐举起刷子打算给她洗澡时,白马挪着步子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不明所以的小将军自然追了上去,然后一人一马在不深的河水里来回绕了好几圈,直到后来徐沐看明白了白马的心思,也是有些没脾气了:似雪,你躲什么?都下水了还不肯洗澡吗?再说这里也没外人了,你还要怎样?
    安阳听了这话,耳朵动了动,莫名生出几分心虚来。她当然知道徐沐对她已经是再三迁就了,换个人来不说由着她任性,从一开始就不会给她这样的善待。
    小将军是个温柔的人,可就是因为她太温柔,被温柔以待的人才会更得寸进尺啊。
    白马挪动的步子顿了顿,偷偷觑着小将军的脸色。见她虽然有些气恼,但神色间倒也没有多少怒意,就知道这人对自己还是纵容的。可也因为这一仔细观察,安阳才发现徐沐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那不是因为情绪导致的脸色差,而是单纯被冻的。
    直到此刻安阳才想起,徐沐和她不一样。她如今皮糙肉厚不觉得河水冰凉,可徐沐虽然习武,但显然还是怕冷的,在冰凉的河水里待了这么久并不是好事。
    事实也确实如此,如今还未入夏,北地比之南方更添几分寒凉。墨玉已经一整个冬天没来河里洗过澡了,以往都是打两桶水在马厩里将就,所以今日才会格外的兴奋。而徐沐刷马的速度又快,这才决定带着两匹马过来河边清洗,结果偏遇上安阳不配合。
    发现这一点的安阳更心虚了,她主动上前几步凑到徐沐跟前,拿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
    徐沐也是真的好脾气,以为安阳是被自己呵斥才肯过来的,神色间也不由得一松。她故意冷着脸,在马脖子上拍了拍:好了,洗澡。
    听到这话的安阳身体一僵,但她既然主动靠近,自然不好再次反悔。眼看着徐沐提桶接水往自己身上洒,她索性别开了脸,打算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同时在心里催眠自己别想太多,别想太多,就当是被宫女伺候着沐浴了,反正被人看又不是头一回。
    徐沐当然不知道安阳心中所想,见她害羞的别过头,也不禁好笑起来,一边刷马一边调侃:似雪你这般害羞的马,我可真是头一回见,从前你洗澡是不是还要避开别的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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