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的感觉,让她身上的痛也轻了些。
    下一瞬,她用力将魂魄拉扯回来,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掏出盘古幡猩红色的玄铁棍,又将手伸进宋逾白袖笼,捏住破旧的布。
    夏无心。宋逾白急得眼泪直掉,颤声问,你做什么?
    我找到神器了。夏无心用气声道,她咬紧牙关,忍疼架起仙力,黑烟从她掌心冒出,包裹着破碎的盘古幡。
    霎时又是一道金光,消失了几万年的上古神器重现原身,猩红的杆,猩红的旗帜,金丝盘绕其上,绣出盘古二字。
    夏无心来不及仔细端详,实际上,她已然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凭着触觉,拿起盘古幡。
    她听见宋逾白的哭声,还有其他一些人的哭声,她突然嘿嘿一笑,环抱着宋逾白的左手松开,重重砸在地上,一声硬物触地的咣当响起。
    唯有右手还能动,古老的咒语在她脑海中闪过,她依法炮制,将之默念。
    她夏无心这辈子,杀了个天界太子,亲了个天界帝女,想来也值了。
    就是,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
    夏无心的身躯渐硬,黑气慢慢消散,留下清亮的,湖蓝色的衣袍。
    宋逾白僵坐着,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环抱着怀中的身体,少女的身体并不壮实,但是又冷又硬,一点不再温暖。
    明月妖硫镜达到目的,慢慢收回,天光恢复正常,众人头顶的琉璃金鼎飘散后又重聚,在半空形成一只巨大的手掌,朝着夏无心抓来。
    浑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如同庞然巨物,压迫感十足。
    怨气成灾,执念入世,需毁之。
    夏无心!苏斜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挣扎着往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搡着,重压之下,双膝跪地,其余人也是一样,即便是上神,也在天帝的威压下,动弹不得。
    宋逾白直勾勾看着夏无心的身体,一言不发,将她轻轻放在地上,然后站起,万丈玉光从她身后冒出,顿时衣袍猎猎,仙姿郎朗。
    她玉指轻拈,一柄银白的剑由无数光点组成,被她五指握住,随后,生生劈开了扑面而来的巨大的手。
    狂风卷着砂砾,吹灭地面的余火,帝女之力骤起,万物洁白如初。
    玉衡,百年身劫,你已渡过,如今,回头是岸。那浑厚声音又响起。
    伤我至此,要我回头是岸?宋逾白忽然哈哈大笑,带着几分悲怒,几分歇斯底里,她仰头看向上天,带着从未有过得厌恶。
    第62章 玉衡和她
    一缕金光自九天而下, 半路化为尖利的刀剑,直直冲着夏无心而去,宋逾白长袖一挥, 将那刀剑拦住, 却忍不住后退两步,凌乱了发丝。
    紧接着, 天帝似是不耐,又是数十道长剑穿云而过, 宋逾白见状, 忽而张开双臂, 自空气中渗出点点银光,迅速汇聚为一柄巨伞,堪堪将之挡住。
    真神的力量十分磅礴,宋逾白虽天赋极佳, 但毕竟年轻,很快便不敌, 胸口干涸的血迹再次湿润起来, 却咬着牙不出声。
    昆仑山上, 一片金银闪烁, 犹如日月交锋, 照亮了大半片山河。
    天帝见她不要命,只得停下动作,金光化成流光消散, 呵斥道:癫狂!
    宋逾白收了力道,用力将嘴边渗出的鲜血擦去, 她小腿打颤, 却还直直立在夏无心身前, 眼眸赤红,长身玉立,好似一把清冷的长剑。
    四周一片沉寂,无人敢开口说话,唯有几声抽泣响起,还有呼呼的风声。
    苍穹之上,忽的传来一声长叹,片刻后,才道:天界无序,六界动荡,朕以十日为限,十日后,再来处置。
    话音刚落,头顶风云忽然加快,原本皆被吹散开的云彩,纷纷归了远处,挡住一片浩然的日。
    真神的威压消失,天帝离去了。
    宋逾白猛然呼出一口浊气,腿一软,回身半跪下,一手撑着地面,一手紧紧握住夏无心的身体,将她拉起来,搂在自己臂弯。
    少女黑发黑睫,嘴唇干裂,脸色苍白,活像是一块石雕,触之冷硬。
    其余人等也终于敢上前,却也只远远看着,看着那跪倒在乱石中的白衣美人,染着一身血色,缓缓俯身,将脸颊放在夏无心额头。
    天界龙族一战,死伤千万天兵,幸而天帝提前出关,龙族重创,逃回东海。
    然太子背叛天界,勾连龙族,肉身已毁,数罪并罚,魂魄囚于日照山顶,十方精铁穿其四肢,日日受太阳烧灼。
    这消息疾风一般传遍了六界,众人皆十分惊愕,不过除去此事外,消失于众人眼中百年的帝女和平逢山也一跃而起,成了六界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们都说,帝女隐姓埋名百年,如今终于破了封印,再次飞升上神,重归仙班。更有消息灵通者,断言另有一股极强的妖魔之力出世,天龙一战当日,有人亲眼看到昆仑山上空涌起滚滚黑烟,怨气骇人。
    而在场之人则言明,那妖魔气的来源,便是平逢山少掌门,东逢上仙之子,夏无心。
    传言汹汹,夏春秋一言不发,当日带领各弟子不告而别,连夜离开了昆仑,不眠不休几日,终于在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悄无声息回到平逢山。
    只是夏无心经此颠簸,仍旧没有醒。
    平逢山的弟子也听闻了此事,但因为夏春秋下了禁令,故而都不敢开口谈论,来来去去都得避过夏无心的房屋,山中气氛尤其压抑。
    清晨,秋风料峭,弟子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穿着桃粉衣裙的女子从中亭亭走出,她满面愁容,手里端着一碗草药汤。
    秋风里飘过几片花瓣,苏斜月不禁拢紧了衣衫,抬头一瞧,只见门前一颗几丈高的公孙树早已黄了叶片,日光一照,仿佛片片金叶。
    一女子正卧于树杈上,同样是一身桃粉,花瓣从她裙摆绽放,又随风凋零。
    花仙上神,您怎么苏斜月看见本该回了天界的花仙,一阵惊诧。
    花仙清泠泠笑了,长臂柔柔将自己撑起,一双修长光洁的腿垂下,双眸如水,清冽又媚气。
    天界无趣,哪有这里好玩。她脚尖踏着花瓣落地,眼神落在苏斜月手里的汤药上,送去给夏无心?
    苏斜月总觉得这花仙奇怪,故而也不再多说,低头嗯了一声。
    走罢,正好我也有事寻她。花仙说着,扭着盈盈一握的腰肢,走过那株庞大的公孙树。
    苏斜月闻言,眼神黯淡了些,她快走几步,轻声道:无心她,还未醒来。
    花仙脚步慢了下来,回头看向苏斜月,蛾眉微颦:这么多日,还没醒?
    罢了。她话锋一转,带我去。
    苏斜月点头,袅袅走于花仙身前,替她带路,花仙并不安静,走在她身后,总东瞧瞧西看看,时不时用涂了蔻丹的亮莹莹的指甲去勾路边的花草。
    苏斜月终于忍不住,柔声开口:花仙上神,关于无心的身份,您是否知晓些什么?如今她昏迷不醒,我们实在无法,若您知道,我必将感激不尽。
    是。花仙这次答得干脆。
    苏斜月闻言,杏眼微亮,急忙回身,却险些撞上花仙裸/露莹润的肩膀,连忙低头不看。
    莫急。花仙的声音温和了些许,待我看了她,再做答复。
    苏斜月无法不急,她走着走着便加快速度,最后举着碗快跑起来,几乎撞开夏无心的房门,身体却忽然僵在门口,和正坐于椅子上打瞌睡的夏春秋打了个照面。
    她忙弯腰,唤了声师尊。
    夏春秋咳嗽两声,将大掌轻轻抬起,示意她免礼。
    不过短短几日,夏春秋的脸色就更青了几层,深嵌在眉骨中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看着十分憔悴。
    这位他开口道,花仙冲他点了点头,笑道,我无名无姓,唤我花仙便好。
    花仙上神,犬子在屋里昏迷,帝女正照看着,还请您改日再来。夏春秋叹息着说。
    花仙将头摇了摇,她发丝编成数个麻花状的鞭子,发辫中插着许多花卉,这么一摇头,荡出甜丝丝的香气来:我有法子让她醒。
    她话音刚落,里屋的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宋逾白正站在门里,双目通红,不知是因为太久没休息,还是刚刚哭过。
    晨光熹微,白色的光透过窗棂,将夏无心的脸打得更为苍白,她静静躺在床上,乌发披散成一团墨。
    床边撑着盘古幡,猩红色的旗帜无风飘扬。
    什么法子。宋逾白开口,声音清淡而空灵。
    花仙一愣,转向她道:还请让她坐起。
    宋逾白闻言,一言不发地回身,细嫩皓白的手腕穿过夏无心脑后,冰冷银白的火焰慢慢将她手臂包裹,打横抱起夏无心。
    夏无心的身体很僵硬,也很沉,宋逾白有些吃力,动作却还是极为温柔,像是抱着什么易碎的宝物,将她放在窗下的木椅上。
    她看着夏无心紧闭的双眼,玉指摸了摸她的脸。
    她动作大胆,在身后看着的众人,皆是无言低首,夏春秋看着这场景,发出一声长叹,即便再不懂,也能看出其中情愫。
    他思想腐朽,虽觉不对,可面前是帝女,于是不敢多说。
    而夏无心,也早已不在他控制以内。
    花仙却是笑得意味深长,食指不断拍打着红唇,仿佛开心了许多。
    花仙上神,还请您明示。夏春秋沧桑道。
    我自会明示,但在此之前,您须得先将夏无心的身世告知于我,我才好唤起她的记忆。花仙寻了张矮凳坐下,双腿交叠。
    前世?苏斜月愕然问。
    非也,她只是,忘记了。花仙轻轻道,桃花眼一眨一眨,又看向夏春秋,夏无心并非上仙亲生子嗣,对么?
    夏春秋闻言,似是纠结了许久,一双大掌不断摸着下巴上的胡茬,险些揪下不少,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负手而立,缓缓点头。
    十八年前,我同往日一般下山清修,却忽闻婴童啼哭,找到时,发现这襁褓婴童一身黑气,躺于山涧溪水之间。
    我彼时无子无女,瞧这婴童可怜,便将她抱回山中,但她来历不明,身上又黑气弥漫,我不敢声张,只得寻挚友吉光神君相助,算这婴童命格。
    谁知吉光神君一见她,便唤之妖物,称其天生煞气,半心半石,并非常人,劝我杀之,抑或移交天庭。我本想除之便罢,谁料她冲我笑得开怀,我便一时心软了。
    夏春秋说着,沉默良久,这才继续。
    我私自将她留下,囚于玄铁笼中,胆战心惊地养着,可是过了几日,她身上的黑气却慢慢消失了,好似恢复正常一般,我便大喜,将她放出。
    当时我有一灵宠,是只仙雀,不料当晚,屋中煞气大作,我匆匆赶到,发现了灵宠的尸体,我才意识到,这孩子有多可怖。但当时我已偷偷养她良久,便更不忍杀之,于是同吉光神君一起,封印她身上煞气。
    天界有人善观星,没过几日,便有仙人下凡,询问我女婴之事,我大惊失色,将之隐瞒下来,然后给这婴童起名夏无心,逼她装作男童,以躲开事端。好在那次封印她身上煞气后,她便没再显露出与常人的半点区别。
    往后的日子便如你们所见,夏无心性子顽皮,我又生怕她激出煞气,于是处处严加管教,这十几年,我虽然留意谨慎,可还是常梦见妖魔出世,天地动荡,日日担忧自己造下罪孽,养大妖魔。
    直到在小瀛洲,我才意识到,无论我再隐瞒,该来的,总会来。夏春秋慢慢说完,大掌扶上额头,抹了把鼻子,不愿再看夏无心。
    屋中很久都没有动静,几人的眼神全放在夏无心身上,一时全都心思杂乱,瞠目结舌。
    宋逾白眼波流转,看向夏无心僵硬的手,轻轻将其握住,柔夷缓缓摩挲:可她性子纯良,绝非妖魔。
    若有人好好待她,她定是连顽皮都不会的。宋逾白说。
    夏春秋身子一僵,又是一声长吁。
    花仙垂下浅色的睫毛,纤长的手指轻轻一转,拿出一朵碧绿的翡翠花心,看着夏无心的眼神,颇有些不忍。
    既然是如此,我便知晓了,且看。她说着,一股淡粉色的光从花心射出,正巧落在夏无心眉心,印出一朵莲花之状,再然后,一直昏迷的夏无心,忽然皱起眉来,身子猛地打颤。
    无心。宋逾白连忙轻唤,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片场景,这场景简直不能再熟悉,是她帝女府后,那绵延千里的莲花池。
    身后传来苏斜月的轻叫,这一刻,所有人的眼前,都出现了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日华晔晔,莲池无垠,盛放着白莲几只,莲叶亭亭如盖,清风一吹,便荡起片片翠绿的浪,顺着莲池远望,见白雾滚滚,云蒸霞蔚。
    几万年前,不知哪位真神从西方极乐世界佛祖脚下摘来莲子,沿着此处种下,万年一过,便长成了整个天界最为宽广的莲花池,佛气四溢,神光荡荡。
    莲花池许久都不来一人,空旷寂寞,她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出现的,只记得一睁眼,便是大片的莲花。
    再往后,便一个人立在此处,立了千万年。
    她开不了口,也动不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看风吹雨落,看花开花谢,看半空的青鸾来了又走。
    太阳东升西落了几千次,她总算有了个伴,是一朵常开不败的金莲,她二人相隔不远,可这金莲却冷得很,只会搔首弄姿,一眼都不瞧她。
    她只能看着金莲,看她开了许多许多年,最后化成个女子,欢笑着在莲池中游荡,溅起一片片水花。
    金莲十分怪异,她化成人形后,便更喜欢躲起来,有时候一连数日,她都看不见她,便更孤独了,只能再盯着来来往往的蜻蜓逗闷子。
    就这么的,又过了千年,她终于见到了第二个人。
    在看到那人时,她头一次体会到了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跳,那少女太美了,美到所有的日光和彩云,还有莲花,都黯然失色。
    她以为少女会很快离开,不料她竟款款走来,忽然半蹲下,伸手摸她的头,那双手比清晨的微风还要柔和,摸得她麻酥酥的。
    九重天最为偏远的地界,竟还有这样一片莲池。少女笑道,父神要我住在此处,我叫玉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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