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里可有女子穿的衣衫?白色为上。夏无心摆了摆手。
    小二一听,便好像懂了什么,朗声笑道:客官是为娘子挑选罢,正好刚来了一批上等绸缎,都是给宫中娘娘的,您来得巧,若是再晚点,可就不剩什么了。
    他转身上楼,翻找了好一气,又抱着几件衣裳艰难走下,一股脑放于柜上:客官您瞧,可有中意的?只是爱穿白色的不多,故而店中多是绣了花样的。
    他摸了摸脑门儿,忽然想起什么,将搁置于一旁的那个木盒拿来,轻轻打开。
    里面是件月白色的罗裙,裙摆外还罩着一层轻纱,细细看去,真的像是月光一般,泛着珠光宝色,夏无心忍不住感叹一声,将罗裙拿起,水雾般轻薄的布料顺着她手臂滑落,露出上身。
    这衣裳落有云肩,淡金色的云肩又像是日光,配合着祥云状的金丝绣样,典雅华贵,又静谧高洁,莫名便与梦中的宋逾白交叠在了一处。
    那位天界帝女,想必就是穿着这样美的衣裙吧,夏无心想。
    随后,她又记起凡间的宋逾白,向来都是件宽松到看不出曲线的衣袍,随后心口一疼,怜惜得紧。
    夏无心掏出了浑身所有的银两,又解了腰佩,这才将这衣裙换来,满意归去。
    与此同时,酒楼雅间,血腥味已然盖住了房中熏香的气息,遮光的纱帘纷纷垂下,将天光过滤得柔和昏暗,宋逾白背朝窗子,衣衫解了一半,正阖目一言不发。
    若是没有狰狞的划痕,她的背便像是最为莹润的白玉,细腻得看不出毛孔,只是如今上面布满了血痕,令人头皮发麻。
    苏斜月本就心软,如今便红了眼眶,正凝聚仙力,一点一点替她修复伤口。
    先生去了什么地方,怎么会弄出这么细密的伤?她忍不住问。
    宋逾白没说话。
    苏斜月轻轻抿唇,一阵无言,却还是细心拂过她肩背,过了许久,才又打破沉默,柔柔笑道:我真的不曾想过,原来先生就是帝女。
    那日,多谢。宋逾白忽然道,声音清冽淡漠。
    苏斜月一愣,才反应出她说的是劝她不跪之事,莞尔道:我虽心疼无心,却也明理,何况先生肯听我讲那些女儿心事,我一直感激在心。
    听她这样说,宋逾白心一沉,不由得捏紧了怀里那个小小的荷包。
    那你还
    自然,我对无心的感情,是日日年年累积的,哪会轻易动摇。苏斜月笑着,眼神带了一丝试探,犹豫道,只是无心对先生,似乎也是我这般情感?
    宋逾白双肩微抖,没有回话。
    苏斜月眼明心细,立马了然,贝齿慢慢咬住下唇,后又收起哀伤,继续说:可惜先生,似乎志不在此,也是,您是九天上的龙凤,总有一日要回到天宫,哪会纵情在小小的凡间。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宋逾白反应,只是对方正背对着,唯有轻颤的肩和手,能显露出她内心的挣扎。
    可无心如今听您的话,远远胜过听我的。所以,我能不能斗胆拜托先生,若是有机会,帮我将这难以启齿的心思,透露一番?
    不要。她话音未落,宋逾白便冷声回答,与此同时,披衣起身。
    她转过来时,眼波如同刚化开的冰水,带着凉意弥散,看得苏斜月后背一凉。
    宋逾白似是有什么话要说,饱满如莲肉的双唇翕动了一会儿,淡淡吐出几个字:你若想,自己说便是。
    说罢,她移开目光,道了声谢,转身便要出门。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夏无心的脸出现在门缝里,曜石般的眼眸晶亮,笑得开怀道:先生,你瞧我给你买了什么?
    说罢,她便将那衣裙拿在手里,往宋逾白脸上晃了晃。
    正巧,疗伤也好了,都是皮外伤,不必担心。苏斜月笑眯眯说着,伸手推开门,走过夏无心身边,轻轻勾住她手腕,语气柔和似水,无心,让先生换上罢,我们去叫人,再上些热菜。
    夏无心被她拉走,唯留下一团布料在手中,宋逾白低头看着,忽然觉得眼前蒙上层雾气,随后忿忿将门关上,独自站在昏暗的屋子里,愣神良久。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她声音极轻,喃喃细语。
    她衣裳换得很急,似乎在害怕什么,几乎没注意到,自己穿的并非男子的衣袍,而是一件罗裙。
    门外,夏无心刚唤来小二上菜,门就倏地大开,一道微风绕耳,抬首间,恍若隔世。
    乌发披散在身后,眉眼清淡,却胜过一切浓墨重彩,云肩撑起一团日光,将肌肤衬得白里透亮,月白的布料包裹着纤细的腰肢,下裙上部的蜀锦围着腰缠了几圈,露出一片凤尾纹样,放下清清淡淡的白,像是云烟薄雾,倾斜而下。
    夏无心脑中忽然冒出句宋逾白教过的文词:佳人佩明月,笑语含春姿。
    只是她不笑,她想。
    你怎么拿了件,件衣裙给我。宋逾白脸颊一片粉色,轻声责备,她早有百年没穿过女子的衣衫,如今换回来,还有些不适应。
    这多美。夏无心说着,竟嘿嘿笑了起来,脸比宋逾白还要红。
    后面闻声而来的苏斜月和池摇,也愣了一瞬,半晌说不出话来,虽说面目没变,但换上女子衣衫后,原本笼罩着她的仙法尽破,才是将她原本的容貌,一分一厘地展现出来。
    先生,快,快坐。池摇磕磕巴巴道,说罢,连忙捂脸,不敢再看。
    宋逾白移开目光,绕过夏无心落座。
    夏无心不知宋逾白这是怎么了,但也不计较,开开心心坐下。
    幸好窗外实在热闹,吆喝声喧闹声不绝于耳,又来来往往的多是衣衫华贵之人,故而四人齐齐往外看,倒也省了尴尬。
    临安城最有名的并非白日的坊市,而是暮色降临后的夜市,太阳一落山,众多白日不开门的铺面也纷纷开店迎客,华灯陆续点上,远远望去,犹如碎星落了满地,同天边星辰交相辉映,甚至隐隐有超过之势。
    酒楼下的空地,此时最为热闹,河水潺潺,莲花灯从源头飘来,星星点点的火光将水面照亮,桥上挤满了看灯的人,熙熙攘攘,全是人头。
    师姐,我们何不下去瞧瞧?夏无心看得津津有味,又指着远处飘向天空的几片亮光问,那是何物?
    苏斜月抬眼一看,轻声道:孔明灯,传说写下愿望,便能被上天看见。
    夏无心一听,便来了兴趣,撩起衣袍,一会儿就没了身影,苏斜月和宋逾白对视一眼,一言不发,起身跟上。
    夏无心正找卖孔明灯的货郎买灯,谁知一摸衣袖,吐了吐舌头,张嘴便要赊账,谁知身后伸来一只手,掌心放了两块碎银。
    她转身,正看见宋逾白的侧脸,冷若冰霜,绝代风华。
    连那货郎都看直了眼睛,连忙双手接过碎银,陪着笑,多给了好几个灯。
    夏无心看不惯别人这般眼神,忙抢过他手里的孔明灯,拉着宋逾白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气鼓鼓骂道:瞧他那眼神,难看极了。
    宋逾白则神色如常,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道:所以,我不愿穿这个。
    夏无心一愣,环顾四周,只见凡是路过的百姓,就没有一个不频频回首侧目的,顿时一阵后悔,道:本来想着,先生已经恢复了女子身份,就不必再打扮成那副样子。早知如此,我将随便买个农妇布衣,给你穿上便是。
    农妇,亏你想得出来。宋逾白皱眉,指了指被扔在地上的孔明灯,轻声道,快放吧,等会儿放的人多,满天都是,便找不到了。
    夏无心闻言,连连点头,捞起一个,也不打火,只弹了个响指,那蜡烛便已燃起了火苗,原本还软塌塌的孔明灯,逐渐鼓胀。
    她又找货郎借了支笔,放进嘴里舔了舔,一脸认真地写了起来。
    她的字实在是难看,宋逾白认了好久,才看出上面写的是什么,顿时有些失望,道:想要法器?除去法器,便没有别的了?
    只想到这个。夏无心摸了摸头,扬手要放,却被宋逾白劈手夺过,随后五指微张,一个小小的荷包躺在她掌心,已经被不断的揉搓,折腾得皱皱巴巴。
    夏无心拿过荷包,满脸疑惑。
    宋逾白神色有些不自然,小声道:打开看看。
    夏无心双手拉开荷包,忽然金光闪过,一个硕大的物件从里面掉出,险些砸了夏无心的脚,亏得她眼疾手快,弯腰将之捞起。
    只见那东西通体金光,呈现莲花的模样,花瓣皆可收缩活动,一旦露出,便如同长了数个刀刃。此物拿着似乎有千斤重,底部本应长着花茎的地方,如今是一串金色锁链。
    流星锤?夏无心瞪大双目,忍不住伸手抚摸,一阵喜悦直直冲上头颅,似是要将天灵盖掀翻,给我的?
    宋逾白颔首。
    夏无心险些原地蹦起,她拎着流星锤,猛然扑上前,单手抱住宋逾白,又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撒手,却仍然收不住脸上笑意。
    宋逾白冷不丁被她抱住,接触少女温热的躯体后,身体已然僵直,心脏的跳动却逐渐加快。
    所以今日先生离开小瀛洲,便是为了替我取这流星锤?夏无心声音都有些发颤。
    顺便罢了。宋逾白轻描淡写,说着,慢慢收紧手指,藏在身后。
    她不愿让夏无心知道她为找到不知落入何处的流星锤,而深陷荆棘丛中的狼狈,为此还求助了太白星君,这才求了个荷包,能将这死沉的莲花锤带出南屏山。
    不过即便如此,她今日也足够丢脸了。
    一身泥泞,狼狈逃窜,慌不择路地扑进夏无心怀里,还这副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尤其是苏斜月,想起苏斜月的话,她心中更是火烧火燎,忍不住搓起了衣角。
    夏无心啊夏无心,她因为她,当真是把往日不会做的事,通通做了一遍。
    夏无心不知她心中百转千回,如今正乐得找不着北,她将莲花锤绕着手指转了几圈,千斤重的流星锤,在她手中就如同缎带一般轻盈,同时虎虎生风。
    宋逾白咳嗽一声,责备道:大庭广众下,成何体统。
    夏无心闻言,连忙看向四周,红着脸,恋恋不舍地收起莲花锤,重新举起孔明灯,眼看着蜡烛燃了一半,忙写上我要成仙四个大字,随后松手。
    忽明忽暗的孔明灯,便缓缓上升,汇入一条灯火的河流。
    宋逾白眼睁睁看着她写下祈愿,恍若被浇了一盆凉水,心中冰冷一片,又涌起大片的失望,这失望如潮,冲得她眼底酸涩。
    你再没有别的愿望了?她睁着一双充斥着水汽的琉璃目,攒眉道。
    难不成她满心乱麻,夏无心却根本就是将她当做儿戏?虽说理智告诉她不可能,鼻头却还是越发酸疼。
    有啊。夏无心踮起脚,冲着自己的孔明灯挥手,粲然道,我还想和先生携手成仙,几生几世,在九重天逍遥快活。
    孔明灯会落下,烛光也会烧尽,愿望写于东西上,总是容易破灭的,倒不如藏在心底,只要人在,希望就不会灭。少女扬声说道,声音穿过鼎沸人声,飘摇上了天。
    宋逾白只觉得头脑一阵发昏,她伸出纤细的指尖,轻轻覆盖在脸上,试图吸去源源不断的燥热。
    笑意却忍不住浮现,随后缓步上前,一面捏紧衣衫,一面微微扬起下颚。
    无边的羞臊和窘迫将她包裹,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宋逾白活了上千年,还是头一次,因为个不大的小仙,而险些冲昏头脑。
    罢了,反正她最狼狈的模样,全部被夏无心看了去,再落入尘埃,又有何不可。
    这么想着,她忽然紧紧阖目,将一对饱满柔软的唇瓣,凑近了夏无心耳畔。
    第52章 情敌
    正巧, 天空划过一道火光,几盏孔明灯在半空燃烧,互相撞击缠绕着, 化成了灰烬,人群见状, 一阵骚动。
    周围顿时拥挤起来,几个孩童夸张地尖叫推搡,场面更为混乱, 宋逾白忽然被人推了一把, 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向夏无心,原本偷偷的亲吻, 竟成了正大光明的撞击, 待她反应过来,双手正搭在夏无心肩膀上, 而唇瓣,同她脸颊紧紧相贴。
    这次, 夏无心算是彻底愣住了,在她眼中, 漫天的孔明灯忽然炸成烟花, 五颜六色地纷纷坠落。
    即便秋风瑟瑟, 但宋逾白身上的气息仍然扑面而来, 清香扑鼻,与平时不同,竟带了些勾人的意味。
    宋她张口要说话,却只念出个宋字, 再往后, 剧烈的心跳便压住了一切思绪。
    她从来不敢想象, 有朝一日,宋逾白会主动地亲吻她,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足以让她僵立在原地,意识沉沦。
    而宋逾白也像是大梦初醒,面颊涨得通红,似乎有火烘烤着,她伸手捂住自己嘴唇,慌忙远离夏无心。
    宋逾白,你真疯了不成!她暗自骂道,随后用衣袖掩面,推开人群,月白色的裙摆弯弯绕绕,很快消失在一片黑暗里。
    越来越多的孔明灯飞上天空,被秋风吹向远方,涌入一条星辰组成的长河,金波荡漾,少女忽然捂住心口,像是体会到什么不适,身体微微前倾,半蹲下来。
    不远处,一个粉衫的婀娜身影急忙要上前,却被池摇拉住,微微抬颚,示意她看。
    只见夏无心蹲了一会儿,便开始摸着脸颊傻乐,过了一会儿,身体消失在了原地,不知去往何方。
    苏斜月这才放下心,收回脚步,杏眼中似是蒙了层雾气,看不清其中神色,她轻咬唇瓣,半是叹息,半是温和地问:你放下了?
    池摇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曾。
    感情或许就是这般,无论头脑再清醒,告诉自己不可能,可冥冥之中,总有什么东西扯着心绪,总是要想。她说着,垂眸看向脚尖。
    是啊,总是要想。苏斜月抬眼看向夜空,声音呢喃,随风远去。
    这一夜,众人又是不眠,夏无心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宿,一直捂着脸颊,思考宋逾白是有心还是无意。
    思考不出来,便偷偷爬起,找了张纸撕成碎片,一张有意,一张无意,连着数了两遍,答案都不理想,这才忿忿罢休。
    也是,宋逾白这样冷淡的人,怎么会亲人呢。夏无心拖沓着脚步上床,将头埋进被子,独自翻滚呜咽了好一会儿。
    与此同时,宋逾白屋中,她正披散发丝,双手抱在胸前,静静看向窗外的夜空,今日之事轮番从脑海中闪过,越是想,面颊越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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