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宋逾白垂眸,继续合眼。
    夏无心见她额头都出了汗,便知道她又是嘴硬,于是二话不说,伸手握住她手腕,腾空而起,站在了光滑的黄铜上。
    她是半仙站得稳,宋逾白却当即脚下打滑,一把攥住了夏无心的衣襟,这才站住,与此同时,也将夏无心拽到了自己面前,远远看去,像是主动投怀送抱。
    宋逾白自己也意识到了,连忙松开手,转身面对云雾,心如擂鼓不说,气闷也涌上心头。
    炉鼎忽然一震,她又是一个没站稳,亏得夏无心站在后面,对着她腰间一揽,将她纤长的身子扶住,也顺道把人圈在了怀里。
    凉风吹散云雾,也吹散二人的发丝和衣袍,如旗帜一般猎猎作响,是比里面要舒服许多。
    只是一只手一直放在腰间,宋逾白说不清自己如今是热还是冷。
    你扔了。她忽然道,声音清冽,冷淡。她今日一眼看见夏无心,便不爽到现在,那衣裳是真正的晚霞织就的云锦,她自己珍藏了许久,一针一线缝好,全拿去给了夏无心。
    可她竟没有穿。
    在此处。夏无心戳了戳自己背上鼓鼓囊囊的包袱,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先生亲手做的,我不舍得现在就穿,非得等到蟠桃宴当日才行。夏无心自豪地晃了晃包裹,若是可能,我倒是一辈子都不愿穿上身,便永远都不会坏。
    第42章 落水
    宋逾白眼中的薄冰终于融化了些许, 轻嗤一声:又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何必这般小心。
    虽然嘴上不饶人,可嗓音却明显变得柔和, 她轻轻摆动双肩,将自己的腰肢从夏无心手中拿出,垂眸看着脚下的万里浓雾。
    许久不曾这般腾飞于云上了, 如今这凉风拂面,倒真有回到往常的错觉。
    只是身后的人,早已悄然调换。
    炉鼎飞了一天一夜,天象都尚且平稳, 谁知翌日一早,随着朝霞或隐或现, 一声滚雷自天边爆响, 随后原本已经火红的朝霞, 便彻底被乌云覆盖。
    洒金的红云,摇身一变, 覆盖上了一层浓墨,如同夜里才能望见的漆黑的大山, 正马不停蹄朝着他们压倒。
    众人大多睡着, 唯有夏春秋正盘膝入定,周身仙气萦绕,震雷响起, 他倏地睁眼, 八尺之身立起, 纵身跃出鼎外, 朝远处看去。
    只见乌云之中, 电闪雷鸣, 不断有淡蓝色的光线划破长空,消失在浓墨里,散尽光辉。
    他长眉紧皱,忽然张开双臂,正极速前进的大鼎戛然而止在半空。
    鼎这么一停,里面尚还在睡梦中的弟子们皆是一个没立住,咕噜咕噜撞在了鼎壁上,只听一阵叮叮咚咚的磕头声,再然后,呻/吟响起。
    宋逾白没有睡着,故而当夏春秋跃起时,她便已然惊醒,所以未曾失去平衡,只是下意识俯身,一手撑地,一手拦住了正横着滚过她眼前的夏无心。
    夏无心被她手臂挡住,这才迷迷糊糊睁眼,不解地望向宋逾白,一双眼仁儿如同结雾的曜石,十分懵懂。
    宋逾白被这眼神一看,心思顿时化成一滩水,便拍了拍她手臂,轻声道:起来,好像出事了。
    夏无心还没从宋逾白难得的温柔中缓过神,便听得一声震雷,巨响被鼎身放大,便有了震耳欲聋的效果,她轻叫一声,抬头看向黑漆漆的天空,道:怎么回事,天还没亮么?
    宋逾白也随之抬眸,眸光低沉。
    天空一直晴朗,这个时辰,朝阳早该升起,这雷声来得太不正常。
    上空也早已乱作一团,沉重的乌云正被狂风吹着飘向此处,头顶和脚下原本雪白的云也像中毒了一般,逐渐积了满满的水汽,变得昏暗厚实了许多,无边无垠。
    夏春秋自知不好,当机立断沉下高空,炉鼎带着众人齐齐下坠,与此同时,方才大鼎所在的地方,正险险划过一道四分五裂的闪电。
    随后便是暴雨如注,夏春秋立在鼎上,衣袍不沾半滴雨水,架着鼎稳稳向着东方飞,云雾散开,脚下景物成型,是一处宽阔无垠的大湖,碧波如镜,远处山水相映,如同一副水墨丹青。
    越是靠近湖面,便越觉得这湖水宽阔,一眼望不到头,待炉鼎落于水面之时,溅起四面水花,惊起成串戏水鸳鸯。
    湖中心有一岛,岛上亭台楼阁应有尽有,皆是红漆黄花梨木,俨然一座凡间行宫,只是背部立着一串巨石,尤其顶上那个,通体漆黑,却细滑如玉,巍然矗立在高空,透着一股压抑。
    也让这座岛显得不那么平凡。
    大鼎停稳,众人这才纷纷跃出,落于这座小岛之上,个个狼狈不堪。
    师尊,这是怎么了,我们临走时明明测过天象,这几日各地都是晴朗,这雷雨是何处来的?燕桥一边将仙力凝结在头顶,为师弟师妹挡雨,一边皱着脸问。
    夏春秋正提脚扬袖,从半空飞速下落,收起黄铜大鼎,重重落地,沉声道:雷雨来得蹊跷,先行躲避,再谈其他。
    本该是天光大亮的时辰,此时却如同黄昏般昏暗。
    夏春秋带着众人进入岛中,夏无心正被苏斜月拉着走,却忽然意识到宋逾白不在身边,于是回身,只见宋逾白正负手立在岸边,目光看着头顶巨大的石头,眼神定定。
    师姐,你先去,我稍后就来。夏无心没有犹豫,扬声说完,便拎起衣衫,大步跑向了宋逾白。
    她将手掌挡在宋逾白头顶,仙力蔓延成伞,替她挡住大雨,高声喊道:先生,雨越下越大,你怎么不走?
    宋逾白看了她一眼,伸手指向头顶的巨石,道:此处不对,这石头绝不是凡间之物。
    夏无心冲她指的方向瞧了瞧,没明白:可我方才听师姐说,此处是住着位广结善缘的土地神。
    宋逾白摇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此物名为灭龙石,本该是龙族之物,我有幸见过,据说它足有万斤重,就算是铜墙铁壁,都会被压成粉末。
    普通的土地神,怎么会愿意住在灭龙石下?
    夏无心听她说完,虽也有了疑虑,但此时天空又划过一道蓝光,裂成丝丝缕缕,这闪电极低,活像是要对着她们劈来一般。
    她便暂时将疑虑丢在了脑后,几步绕到宋逾白身后,一边替她挡雨,一边推她后背,软声道:先生,那也先进去再说,大不了问问那土地神这石头的来历,便能放下心了。
    宋逾白拗不过她,只得被她一路护在怀里,无奈上前。
    院落足有三进门,长廊围成四方形,摆着珍贵花草,几个婢女正顶着荷叶,给那些花草盖上雨布,见了夏春秋一行人,先是一愣,后又低头迎上前。
    请问上仙,可是路过小瀛洲,想要借宿?
    原来此地叫做小瀛洲,名字雅致大气,听着倒真的像个仙居佳苑,夏无心跟在人群后面,摸着下巴想。
    劳驾。夏春秋道。
    不一会儿,便从门内走来个中年男人,身体矮了夏春秋几头,短衣长裤,头顶绑了个粗辫,上面挂了一串碧玉,随着他走路叮当作响。
    他仰头辨认了一番,这才咧嘴露出一口金牙,拱手道:东逢上仙,久仰久仰,这是
    在下携同徒弟前往昆仑山,谁知天气骤变,不得想已借宿一晚,再做打算。夏春秋同土地神说话,得后退一步,才能将他脸看全。
    土地神倒是确实好客,闻言躬身,笑道:诸位能来小仙住处,小仙求之不得,赶快请进。
    他一边带着夏春秋走过草木葱郁的庭院,一边道:如今这天气真是说变就变,这不,在诸位之前还来了几位上神,同样被暴雨拦住,不得已借宿。
    几位上神都是天界而来,小仙虽多少算个神仙,却也从未上过九重天,认不得人,只知他们谈吐修为绝非普通,待暴雨过去,小仙带您去见。
    土地神极为擅言,一路不曾停嘴,等他终于吞了口口水,也算是进了大门,又过了偏院。
    这些都是上好的客房,日日清扫,上仙先在此歇下,等会儿小仙唤人送来衣物。
    土地神话音刚落,便又有婢女上前通报,说又有几位上仙来此,他一听,连忙道别,迈着短腿冲出了门外。
    这土地神,够忙的。池摇看着他背影消失,小声道。
    这院子极大,也收拾得很是干净,众人两人一间屋子,进门更衣。
    夏无心身上不脏,就偷了个懒,只是蒸干自己,便迈步出门,燕桥连忙将她拉住,朗声道:怎么不换衣服?
    我不想换。夏无心扒着门框不动,却硬生生被他扯回屋中,按在椅子上,非要她更衣。
    夏无心心中郁结,方才分房,燕桥说除去宋逾白外,只有她二人是男子,所以定要她和他一间,苏斜月拉都拉不住。
    见燕桥说不通,夏无心只得指着自己包裹,无赖道:只要师兄帮我拿来衣裳,我就换。
    燕桥不疑有他,正转身去取,夏无心便飞身跃起,双腿如轮,直接跳过窗子,消失不见。
    她一路逃到宋逾白门口,这才长吁一口气,抬手叩门,里面却没有动静。
    刚才被淋了个透湿,她能去哪儿?夏无心暗自嘀咕,正要返回,却总有些放不下心,便召出神识,寻找宋逾白的身影。
    她一路跑出偏院,进入方才郁郁葱葱的园子,绕过堆成小山的盆栽,眼前这才开阔,只见面前是个不大不小的湖,岸边延伸出一块,在湖心形成个亭台。
    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亭台上,暴雨如注,湖水四溅,让那本就瘦弱的身影更为缥缈。
    夏无心正要张口喊,却见一个黑影从远处而来,飞快地跃入水中,却真的如同影子,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又不知何处破空而来数枚金钱镖,直直朝向那影子的方向,夏无心虽然察觉异样,但还未太紧张,只飞身想跃到宋逾白身边。
    谁知这时,那本已入水的黑影忽然冒出手,那手奇长,猛然卷住宋逾白的腿,将她狠狠拽进水里,顿时浪花四溅。
    漫天的大雨像是为那水花做了掩护,宋逾白便被牢牢固定在水里,只等金钱镖刺入体内。
    夏无心险些僵在半空,好在她立刻做出反应,身体比那飞镖还快,重重堕入水中,冰冷的湖水漫过耳鼻,她长臂一捞,算是扯住宋逾白衣角,将她拉入自己臂弯。
    第43章 先生哭了
    与此同时, 她右手划过湖水,将三枚金钱镖,尽数抓在了掌心。
    好险!她暗自惊叹, 若是这东西真的扎进宋逾白体内, 就凭宋逾白羸弱的身子,后果不堪设想。
    那黑影来得快, 逃得也快, 在夏无心出现的那一刻, 已然顺着雨幕逃走, 夏无心虽看见了,但没空去追, 只是揽着宋逾白纵身跃出水面,落在亭中,带起一人高的水花, 浇得一地是水。
    宋逾白!她将手中的东西扔在地上, 原本还硬邦邦的金钱镖, 竟如同烟雾般消散了,一丝痕迹没留。
    夏无心没心情研究那烟雾, 目光全放在宋逾白身上, 只见她浑身湿透, 雪白的衣衫全贴着肌肤, 浑圆的肩头和修长的手臂若隐若现, 正仰着脖颈,倒在夏无心臂弯, 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宋逾白!夏无心见状, 心里更是焦急, 大声喊她名字, 右手猛地抬起,仙力从掌心蔓延而出,丝丝缕缕逼进宋逾白体内。
    宋逾白这才发出一声呢喃,随后柔若无骨的手搭在夏无心肩头,借力起身,将一口水全吐在了夏无心胸口。
    她还有些昏眩,无意间将额头抵着夏无心,呼吸声粗重。
    夏无心见她终于醒来,一直紧绷的心这才放松,一手扶着她肩头,低头问:先生,你怎么样?
    宋逾白抬起头来瞧她,眼中进了水,琉璃般的眼眸泛着点点血丝,细小的珍珠般的水珠在光滑如玉的脸庞上贴着,将发丝黏在额头,如同出水白芙。
    她在颤抖。
    夏无心。她轻声说,用手试探着去碰夏无心的脸,似乎在确认是否是她。
    是我,先生。夏无心看见她这副模样,忽然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连忙握住她手,将自身的热气渡到她身周。
    宋逾白听清夏无心的声音,这才轻叹一声,手一松,径直跌进了夏无心怀里。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在这一刻,她真的因为面前的人是夏无心而安下心来。
    女子冰冷的身体紧紧贴着手臂,夏无心顿觉一阵心痒,便又将她搂紧了些,用仙力除去她身上的水汽,不过如今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等宋逾白终于不再发抖,她便连忙询问:如今还下着雨,你独自跑到这里做什么?
    宋逾白没有马上回答,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立刻从夏无心怀里挣脱出来,方才还惨白的脸终于有了点血色。
    我好像见到了位故人。宋逾白轻轻道,说完,她又转身看向远处的雨幕,光滑粉嫩的指甲盖紧紧嵌入掌心。
    与此同时,恨意从她周身扩散,只是这恨意并不纯粹,其中还掺杂了些哀恸。
    夏无心愣愣看着她半边脸,心里麻酥酥翻滚出了些酸意。
    什么故人?夏无心说着,笔直起身,话语中憋了些怒火,我看是来害你的!
    宋逾白没有反驳,她捂着唇咳嗽一声,然后一手撑着地,缓慢起身,虽然模样狼狈不堪,但骨子里的优雅还保留如初。
    之前她正在屋中换下湿衣,门却忽然被敲响,开门看去,便只剩下个桃粉色的衣角,飘坠着云烟般的飘带。
    那背影,和桑月一模一样。
    惊讶过后,她便如同失了魂,头脑一片混沌,等再有意识时,就已然沉浮在冰冷的湖水里,那一刻,除去愤怒外,绝望再次将她侵袭。
    不过幸好,熟悉的手拉住了她。
    我方才便觉得此地不对,看来确实如此。宋逾白站直身体,仰头看向天空,只见层云愈压愈低,密密麻麻的雷电在云层中狂舞,似乎下一秒就会离开天空,狠狠劈碎大地。
    这样的天气,他们算是彻底被困在了此处。
    你是说,连这暴雨都是有预谋的?夏无心还算聪慧,当即便理解了她的意思,心中一紧,能够操控雷电,此人得有多强。
    联想方才那个黑影和奇怪的金钱镖,她顿时觉得汗毛竖起。
    那还待在这里作何,我带你走。夏无心上前拉起宋逾白,带着她腾空而起,谁知刚刚跃过屋檐,一束闪电就凌空直下,险些将她劈了个对穿。
    夏无心一惊,急忙重新落地,一把扶住险些绊倒的宋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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