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晚柳氏被烧死的消息传开后,姚家的夫人孩子下人全都精神紧绷,一个个想等姚石回来问个清楚。
    经过一个白天的煎熬,此时夜幕降临,两个下人带着几个孩子躲在屋内不敢出来,所有人都知道夫人心情不好,不敢在这时候出来触她霉头。
    正屋内灯火昏黄,烛芯儿在空气中发出轻微的哔波声,惊醒了在镜前发呆的姚夫人。
    姚夫人环顾四周一圈儿,缓缓偏过头问身边的老人:奶娘,您说他会回来吗?
    奶娘见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这般神色,心疼的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会的,一定会的!奶娘今儿使人悄悄打听了,外面不少人说柳氏那边的大火起的蹊跷。
    旁人不清楚,您还能不知道吗?姚石和六叔公那边早就不如那些年要好了,因着银子的事儿,翻脸就在跟前儿。
    说着,环视四周,小声凑到姚夫人耳边道:老奴猜测,这场火说不得就是姚石所为。您不也是因着有了这个猜测,才想着他今儿说不得会现身的吗?
    姚夫人皱着眉,似是在犹豫:依着我对他的了解,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只是柳氏
    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抿抿嘴:罢了,那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这般去了,也是解脱,回头多给烧点儿纸钱,下辈子投个好胎,再也不要遇见这种人面兽心的畜生吧。
    奶娘有些担忧:六叔公那边吃了大亏,万不肯善罢甘休的,万一姚石这番举动被六叔公查到,有苗家大公子在,届时必定会连累您和少爷小姐
    姚夫人眉头皱的更紧了:我担心的正是这事,那人常年不回家不要紧,在外面乱来也无所谓。外人只要知道咱们家还有个男人支应门户,便不敢欺上门来。
    万一那人出事了,我倒是无所谓,可两孩儿不能有一个杀人犯爹!
    若真有那天,两孩儿要在流言蜚语中长大,三代不得科举,前途算是毁了个彻底!这杀千刀的!
    两人正说着,门房急匆匆的在外面敲门,语带急切:夫人,方才有人在门口放了一个包裹,小的打开后发现是个小册子,您要不要瞧瞧?
    奶娘快速将房门打开,几乎是夺过册子,转身就进屋,快速关上房门,关门声之大,吓得门房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和姚夫人都以为这是姚石送来的信。
    姚夫人快速打开,草草阅读一遍,吃了一惊,只见上面写的是三年前,南方大旱,府城组织富户们捐钱捐粮,当时村子里的人在六叔公家大儿子的号召下,家家户户有粮的出粮,没粮的出力。
    不管是捐粮,还是组织人手往南方运粮,当时村里每家每户都有参与,事后,县令将此事上报朝廷,六叔公家大儿子因此得到了朝廷夸奖,成功进了国子监读书。
    而村里,则得到了一块儿由知州大人亲笔所赠的牌匾仁义之村。牌匾至今挂在祠堂大门口,逢年过节全村老少爷们儿都要前去瞻仰一番,那是苗家村人仁义的象征。
    让他们在十里八乡挺胸抬头骄傲的做人。
    这事儿奶娘也清楚:苗家老大能进国子监,大家伙儿都无话可说,谁让人家岳父是通判大人呢,别看这事儿是县令报上去的,跟人岳父没一个铜板的关系,但这也就骗骗村里没见过世面的傻子罢了。
    可村里也跟着得了实惠,大家伙儿都很感激他家,就连当初的一些小怨怼也早就消失殆尽了。
    但姚夫人看着下面的内容,手都抖了,上面誊抄的是一份京城发过来的,给苗家村人的嘉奖。
    上面明确写了,着礼部封赏苗家村仁义之村牌匾一块,恩赐苗家村前往南方运粮之人十个进入府城当差的名额。
    姚夫人已经顾不得这般重要的东西,为何会无故出现在自家门口,她只想确认一件事:且不说这仁义之村的牌匾,如何会从礼部封赏变成知州大人手书。
    单就进府城当差这事儿,当年只有六叔公家的三个晚辈去了对吧?
    且那三个孩子当时年纪小,压根儿就没跟着一起去南方押送粮草,对吧?
    奶娘非常肯定的点头:小姐,是这样没错,当时村里羡慕嫉妒说酸话的不少,但都以为那是通判大人给亲家某的福利,羡慕也没用!
    姚夫人拿着小册子心神不定,在屋内走来走去,好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道:若这事属实,定然能叫六叔公一家从此翻不了身。
    若是能在他家找到姚石前,先将他家摁下去,咱们才真的安全了。
    姚夫人终于下定了决心,让奶娘帮着换上一身体面的衣裳,披上黑色披风,带着奶娘和小厮,趁着夜色的掩映,直接上了族长家的门。
    等从族长家出来,三人一路无话,在进家门后,姚夫人才轻声呢喃:待这件事了,该想想后路了,留着姚石这个祸害在外面蹦跶,迟早要连累到咱们。
    暗中一直观察这边的何大二人见这边事按照老大的预测走完,才悄无声息的连夜回去跟老大汇报。
    两人还挺好奇时砚给他们的小册子是哪儿来的,毕竟这般隐秘的,甚至可能掉脑袋的事情是真的,谁不得藏着掖着?
    时砚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听两人这般问,只轻描淡写的看了两人一眼,没说话。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这事儿压根就不经讲究。
    他就是听完六叔公和苗二郎的密谋后,偷溜进人家的书房找到的,连他本人都没想到,京城的命令,到了村里,通过欺上瞒下的手段,能被实行成这般。
    以往没有基层工作生活经验,能想象到,但亲身经历一番,还是很震撼的。
    六叔公家仗着上头一个通判大人,是真的能在苗家村这一亩三分地里为所欲为。
    且不说那牌匾是怎么回事。
    单就十个进州府当差的名额,能改变多少人家的命运?偏被六叔公一家私底下压下去,他们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至今被蒙在鼓里。
    捡了便宜还卖乖,村民用命换来的嘉奖,成了他们发家的根基。
    听说当时去南方运粮之人,最多的可就是族长一脉,途中死了两个有出息的晚辈,伤了好几个壮劳力,养了两年才能下地干活儿。
    老家伙此举顺理成章的打击了族长,可谓是一举多得。
    何大昨天带人在附近打听了一天,倒也不是毫无收获,结合时砚说的这些,将事情分析了个七七八八。
    这老小子是真的胆儿肥!
    往常说咱们在街上当地痞流氓的胆大心黑,可咱们兄弟到了这老小子面前还差得远呢!啧啧啧,要不怎么说读书人狠呢,咱们这些卖力气的真不是人家对手!
    感叹完,何大才发觉哪里不太对,连忙找补:老大,我不是说您这个读书人心黑手狠啊!
    不是,您压根儿就没读几天书,也算不上读书人
    不是,我是说您这行事风格,跟人家读书人就不是一个路子,别把自个儿当读书人
    嗨,算了,我就是想说,你们读书人这脑子,算计起人来,真可怕!
    何大自暴自弃,感觉被六叔公家的事儿给刺激的不轻,开始胡言乱语,嘴巴不受自个儿控制。
    说完很是爽快的吐了口气,才觉得压在胸口的石头落下去一半儿,追着站在院子里洗漱的时砚问起了另一件事:老大,您说族长是六叔公一家的对手吗?
    时砚咕噜噜漱完口,看何大熬了一整夜,从苗家村一个来回,回来不睡觉还精神奕奕有力气研究这些,挑眉:你先说说看。
    何大就着时砚洗过脸的水,又是呼噜噜在脸上一通搓,搓完就连衣襟上都沾染了水渍,用袖口一抹,十分不讲究的蹲在屋檐下,忧愁道:衙门里吧,说到底也就那么回事儿。
    到底能不能为百姓做主,还的看当家做主的那位有没有良心。
    六叔公这事儿虽说是触动了整个村子里的利益,打压了全村人上进的路,让整个苗家村不得不成了他们家的附庸,依托他们家而活。
    可正是因为这样,胳膊拧不过大腿,若是六叔公一家许出足够让人动心的利益,也许村人就不会和族长一条心。
    因为大家清楚,这事儿就算去了县衙,六叔公一家都是和县令有交情的,县令上头的通判,是人六叔公的亲家,县令会向着谁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为了这些事得罪六叔公一家,往后在村子里艰难存活,不值当。
    说到底,就是三个字:惹不起。
    虽然听起来无奈极了,但这就是当下普通百姓的生存现状,对于一辈子最远去几次县城的村人来说,村子和宗族是赖以生存的依仗,平白无故,谁都不会去得罪族里最有能耐的人。
    时砚十分理解的拍了拍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苦恼的何大:行了,让人盯着苗家村,我这里有件事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何大猛地抬头,双眼放光的盯着时砚瞧,呲着牙嘿嘿一笑:老大,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时砚遛遛哒哒进屋,将昨晚写好的信封郑重的交到何大手里:按照上面的地址送过去,一定要想办法亲眼看着对方将信给瞧了。
    另外,你最好不要亲自出面,让人将咱们牵扯进去。
    何大干勾心斗角的事儿不成,但执行力一等一,这也是时砚特意将他从百安县带出来的原因。
    听时砚这般说,当下小心收了信,郑重的答应下来,急慌慌的吃了两笼大包子,也不说补眠,精神奕奕的出门去了。
    出门时和对面院子里出来的杨禾高撞上,何大一扫昨日的颓唐,笑眯眯的揉了一把杨禾高的脑袋:小子,等着给我们老大当徒弟吧!
    这是肯定时砚能将杨禾高当初提的要求完美完成的意思。
    杨禾高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儿,看起来软软糯糯的米粥,闻言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也不问何大究竟是怎么回事,将手中的大碗往前一推:
    这是我娘刚熬出锅的,放了蔗糖!
    何大也不客气,站在门口,端着碗呼噜噜三两下一碗米粥下肚,把碗往杨禾高手里一推,挥挥手转身特潇洒的离去。
    杨禾高看人离去,转身进院子,很快又端了一碗送到时砚跟前,除了一碗浓稠的粥,另外还有两个小菜。
    我做的。
    除此之外,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只用好奇的眼神盯着他瞧。
    时砚就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除了第一次见面说了不少话外,平日里真是能不说就不说,要不是他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旁人真的很难搞清楚这孩子小小年纪都在想什么。
    慢吞吞尝了杨禾高亲手做的小菜,对上小孩子好奇的眼睛,时砚总算是开口了:昨日在苗家村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许叔觉得有必要让当事人知道一下。
    偏头问站在旁边一脸不解的杨禾高:做好事不留名,懂吗?
    杨禾高摇头,很是矜持的回了一句:我做了好事,定然要想办法让当事人感谢,否则就白做了。
    得,这是对方的人生阅历带给他的宝贵经验,时砚也不能横加干涉。
    事实上,他让何大做的好事,真不能让当事人知道是他在背后指使,因为昨儿他在六叔公书房里,翻到的秘密可不止这一件。
    还发现了不少六叔公和京城国子监大儿子的通信,从中得知,最让六叔公骄傲的那位大儿子也是个不老实的。
    其中有几封信是这般说的:赵氏仗着娘家势大,一不愿在家孝敬公婆,二不愿亲自伺候相公,一个不如愿就回娘家诉苦,搞的儿子在岳父面前灰头土脸。
    赵氏一手把持中馈,儿常年在外,身上银子不超过十两,捉襟见肘。
    每日去了哪里,见了何人,为了何事,回家必定事无巨细复述一遍,若是何处与她所知有出入,又是一场说不清的争吵。
    赵氏十分善妒,成亲三载,生不出孩子,也不准儿纳妾,延续我苗家香火。
    父亲大人明鉴,儿惧内的名声已从府城传到京城国子监同窗耳中,一度成为同窗之间的笑谈。儿子不孝,丢了我苗家列祖列宗的人了!
    父亲,今日欧阳姨娘来信,信中说她再次有孕,极有可能是男胎,岳父大人十分重视,然而岳父家的内宅之中只怕并不安宁,欧阳姨娘想让作为女儿的赵氏回府城亲自照料这一胎。
    儿已然答应,赵氏不日便会回府城,此一去没有一年半载回不了京城。
    儿今已三十有六,膝下空空,好不恓惶,想趁此机会在京城安置一外室,为我苗家开枝散叶,延绵子嗣,然手头骤紧
    父亲,奚氏于本月十三为我苗家诞下麒麟儿,重六斤三两!
    父亲,来信已收到,欧阳姨娘因产子伤了身子,儿定会寻机会劝说赵氏,不必早日动身来京,多在父母身边尽孝才是正道。
    家里定要为赵氏做足了脸面,常来常往,多多关怀,切记切记。
    父亲,奚氏真乃我苗家功臣也!于本月二十六为我诞下龙凤胎,寓意极好,特请父亲为孙儿取名!
    另,儿不能让自己的亲生孩儿无名无分的活着,抬奚氏进门的事情该提上日程了,或许当年牌匾之事,可以一用。
    也就是说,当年牌匾之事,通判那里确实有猫腻,还被苗家给抓住了把柄,苗老大准备用那个把柄威胁通判,让他同意将几个孩子认回来。
    可一个通判,朝廷从五品官员,州府内的二把手,能受你一小小的国子监学生威胁吗?
    想来不用时砚动手,苗老大那边儿等不及的时候,便是他家自取灭亡的一刻。
    但现在时砚不是知道了吗?便少不得做好事不留名一回,提前让还在府城,对苗家背地里的打算一无所知的苗大夫人赵氏知道一些。
    想来有了赵通判在背后使力,族长那里一定能畅通无阻的吧。
    做完了这一切,时砚便收拾包袱施施然回百安县去了。
    临行前留给杨禾高二百两银子:还记得当初我为何答应帮你吧?
    杨禾高迟疑之后点头。
    我说你在经历了人世间最无力,最无奈的一切后,没有走上邪路,还想依靠公平公正的法子,让当初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你是个心性极为坚韧之人,心里自有你的规矩道理,我很欣赏你这样的人。
    时砚瞧着这个依然瘦巴巴,仿佛风一吹就倒,眼神却极为坚定的孩子,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将来上了公堂,六叔公家不会放过姚石的,你只需要看着,多余的什么都别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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