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家门口也被人贴了条子,上头说的正是关于大殿下身世的流言。又有人道。
    皇帝今日的神情比昨日凝重了许多,显然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李熠的做法倒是没什么不妥,可为什么会把十方牵扯了进来?
    尤其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
    陛下,此事应当尽快有个决断,否□□间流言四起,只怕会不好收场。那朝臣道。
    皇帝闻言瞥了对方一眼,问道:依你的意思,该如何决断?
    那朝臣道:大殿下的身世究竟如何,臣等自是不知,但陛下想必是知道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大殿下身世真的与大周有关,只怕他当不得大宴朝的殿下。又有人道。
    皇帝微微拧着眉头沉默不语,显然也没想好该如何应对。
    就在此时,御书房外传来通报之声,太子殿下驾到。
    片刻后,李熠进门,众人见到他那模样,都有些意外。
    李熠病了两日,如今尚未好转,面色看着十分苍白。
    说到哪儿了?李熠开口问道。
    说到大殿下的身世有个朝臣答道:此事在这个当口被人提起,实在是有些敏感。若大殿下的身世另有隐情,陛下和殿下自可昭告天下,给百姓一个解释。可若是真如流言所说
    李熠闻言打断他道:不必解释了,流言如此,他是不是还重要吗?
    众人一怔,当即明白过来,此事既然已经闹大了,再怎么解释只怕也是徒劳。
    熠儿,你有什么想说的?皇帝朝李熠问道。
    李熠朝皇帝拱了拱手,开口道:儿臣以为,民间流言四起,当以安定民心为重。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将他名字从玉牒中除去,既然没有这大殿下的名头,他是与不是自然就不重要了。
    李熠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皆惊讶不已。
    朝臣本都知道李熠与十方关系亲厚,本以为他今日冒着病体前来,是要维护十方,万万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要玉牒除名。实际上不止朝臣,就连皇帝都被他这话吓了一跳。
    熠儿,你知道玉牒除名意味着什么吗?皇帝开口问道。
    知道。李熠抬头看向皇帝,开口道:自此以后,他便不是孤的兄长了。
    第19章 晋江独家发表
    李熠这一次病得很突然,虽然太医诊了脉之后说没有大碍,但十方还是不太踏实。
    这日一早,他便去了佛堂,替李熠抄经祈福,且一待就是小半日。
    到了晌午的时候,佛堂里突然风风火火进来一个人,竟是三皇子李游。
    李游来得匆忙,显然是小跑着过来的,一进来便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热得通红。
    三殿下,你不是在京郊吗?怎么回来了?十方惊讶地问道。
    三皇子跑到十方面前,喘着粗气道:兄长兄长
    他一路骑着马赶回了宫,先是去了一趟霁月居没找到人,又一路小跑来了佛堂,这会儿总算见到了十方,提着的那口气便松了大半。
    不急,你先缓缓再说。十方拿方帕给他,让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又伸手在少年背脊上轻轻抚了抚,帮对方顺了顺气。
    三皇子缓了片刻,开口道:我在京郊,听他们说了那个流言,一路就赶回来了。
    什么流言?十方不解地问道。
    兄长难道还不知道吗?三皇子拧着眉头道:京城都传遍了,我还以为宫里也都传遍了呢!
    十方闻言心中蓦地涌起一丝不安,仿佛之前一直隐隐感觉到的那丝忐忑,如今骤然被证实了似的。
    他看着三皇子,哑声问道:是什么流言?
    他们说说兄长是大周人。三皇子开口道:我都要被气死了,我一听说立马就赶回来了,这些人简直是岂有此理!我非让父皇和二哥替你出出气,不能任由他们这么编排你!
    三皇子自出生起十方便在宫中,这样的流言打死他也不可能会信。
    三皇子兀自愤愤不平地说着什么,十方却愣怔在原地,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表情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原本就白皙冷清的面上,如今越发苍白了几分,仔细看去,就连薄唇都没了血色。
    兄长?三皇子性子并不细腻,只顾着生气,并没发觉十方的异样。
    他见十方不说话,只当十方也在生气,忙安慰道:你放心,有父皇和二哥在,万不会叫你受这种委屈的,若是谁再敢编排你,我就去跟他们没完!
    十方经过了短暂地失神之后,轻轻笑了一下。
    你先回去好好歇一歇,这么热的天如此奔波,仔细中了暑气就麻烦了。十方朝三皇子道。
    三皇子倒也听话,如今见到了十方,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又拉着十方说了会儿话便回了自己的寝宫。他这一路奔波出了不少汗,得先回去沐浴更衣才行。
    三皇子走后,十方便去了帝后的住处。
    这个时辰皇帝在御书房议政,只有皇后在。
    十方?皇后见到十方之后,顿时一脸笑意,面上丝毫看不出异样。
    十方朝他拱了拱手道:流言的事情,皇后殿下已经知道了吧?
    皇后闻言一怔,当即收敛了笑意。
    此事来得太突然,我和陛下也是今日一早才知道的。皇后朝十方道:你放心,不管旁人怎么编排你,我和陛下自会替你做主。
    十方淡淡一笑,开口道:该来的总是会来,躲不掉。
    皇后闻言皱了皱眉,眼底带着一抹克制的怒意。
    你的身世,整个京城知道的人都寥寥无几,除了我和陛下、太后之外,只有几个亲信知道,他们是万万不可能将这件事情散播出去的。皇后开口道: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
    是我父亲的人。十方道:他们一直知道我的存在,只不过从前没有找到机会做文章罢了。此番我回宫逗留得太久了,定然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若是若是我早些离开,兴许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十方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沮丧。
    皇后却开口道:此事并非因你而起,而是熠儿
    殿下?十方闻言面色一变,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皇后道:熠儿回宫那日命人查封了大周人在京城经营的一处暗/娼馆,将里头的细作都下令在闹市斩了首,大周人被激怒了,才会如此。
    十方一怔,想起来不久前他们去过的那个地方,当时还是他提醒了李熠那处有点不寻常。没想到李熠竟真着手去查了,还查出了问题。
    所以李熠从园子里回来之后,是去办了这件事情?
    细想起来,十方的不安似乎就是从那日开始的
    李熠已经和大周人交过手了?
    那么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也知道那个流言了吧?
    确切的说,那压根也不算是流言,而是一个事实。
    十方的身体里确实流着一半大周人的血。
    这十数年来,大周与大宴龃龉不断,李熠作为太子恨透了大周人。
    如果李熠得知自己素来亲近信任的兄长是大周人,会如何?
    会大发雷霆怨怪十方一直瞒着他,还是会懊恼自己一直对十方那般亲近?
    十方只觉得浑身有些发冷,几乎不敢去揣测李熠的反应。
    十方。皇后伸手按在十方肩膀上,目光中满是心疼。
    十方颤声问道:他已经知道了吗?
    皇后并不知道此刻御书房中的情形,但流言在早朝后便传得人尽皆知,李熠想不知道恐怕很难。
    十方,熠儿不会因为这个看轻你的,在他心里你是至亲,无论你出身如何,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皇后开口道。
    是吗?十方喃喃开口,像是在追问,又像是在质疑。
    就连他自己,花了许多年的时间都没能彻底接受这件事情,李熠又如何能做到毫无芥蒂的面对他?
    大周人大概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利用你来拿捏熠儿。十方,若咱们自己乱了方寸,不正让大周人如愿了吗?皇后开口道。
    十方闻言稍稍冷静了些,意识到了皇后这话里的意思。
    不得不说,大周人这招损到家了。
    若李熠大义灭亲全然不顾忌十方倒还好说。倘若他袒护十方,在百官和百姓的眼中,便难免会落个护短的把柄,届时要说伤及李熠或朝廷的根本那倒不至于,可君臣之间生出些龃龉却是难免的。
    为君者最当谨慎视之的便是民心,以往李熠虽又跋扈和狠/戾的凶名,可说到底在百官和百姓的心中,这位储君行事无不以大局为重,凶则凶了点,却不堕贤名。
    但如今牵扯到大周,事情便不一样了。
    百姓和百官可不会去在乎十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大周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个符号而已,任谁沾上了都会成为众矢之的。尤其十方的地位太过尊贵,担着大宴国大殿下的名号,他收到的恶意只会更多。
    我现在倒是明白了五年前你为何执意要去清音寺,早知道今日,当时倒不如遂了你的愿,将这没用的虚衔去了倒好。皇后在殿内踱了几步,看起来有点烦躁。
    十方这会儿反倒冷静下来了,他开口道:没用的,哪怕我不是大殿下,只要我与殿下关系亲厚,朝臣们便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的担忧并非没有根据,大周人向来喜欢使这些手段,万一我是他们的细作
    十方!皇后拧眉打断了他。
    父后。十方这一次唤了从前对皇后的称呼,大周人会用我来离间殿下和朝臣,不过是算准了大家的软肋。若殿下待我亲厚,自会护我周全,可朝臣也正是因为顾忌大宴的安危,才会责难与我。
    十方这话倒是不假,也正因如此,若李熠一意孤行护着他,朝臣们必然会寒了心。
    正如十方所料,御书房内,李熠说出那决定之后,朝臣们并没有善罢甘休。
    实际上,李熠表了态之后,众臣的情绪反倒越发激烈了。
    只因他们误会了李熠的态度。
    先前朝臣们都以为李熠会竭力维护十方,没想到太子殿下竟是主动提出玉牒除名的人,因此朝臣们天真地以为,太子殿下是因为看清了十方的真面目才会如此。
    在李熠表态之后,他们纷纷谏言,压根没打算就此罢休。
    大周人最擅蛊惑人心,惯会使那些下作手段迷惑人。有人道:十方哪怕是在玉牒上除了名,也终究是个祸患。
    臣以为,斩草要除根,否则将来只怕会夜长梦多。
    百姓现在都知道此事了,若是留着十方在宫里,只怕民间要有非议。
    况且大周与咱们大宴本就龃龉颇深
    众臣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上头。
    皇帝一脸冷漠地坐在御案后头,李熠则面无表情地立在殿中。
    父子俩都沉默地听着,也不表态,任由群臣各抒己见。
    许久,厅内的议论声渐渐小了。
    众臣终于发觉了陛下和太子殿下似乎有点不寻常,纷纷住了嘴。
    杀一个无辜之人安民心,诸位是这个意思吗?李熠冷声问道。
    这方才还争论不休的人,这会儿都哑了火,没人敢接茬。
    皇帝见状冷笑一声,开口道:得亏诸位没说把十方绑了送到大周去换点好处回来,要不然朕能让你们臊死!
    众臣方才的议论,的确是有些过火。
    这会儿他们纷纷冷静下来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不论如何,十方只是出身敏感,可他并没有做出违反大宴律例的事情。真要对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修行之人喊打喊杀,的确是不合时宜。
    十方虽是大周人,但罪不至死有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朝臣开口道:微臣觉得,只要他离开京城,天高海阔倒也不必断了他的前路。
    有人闻言附和道:对,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他再也不进宫,想来日子久了流言自然也就平息了。
    李熠立在厅中,面上冷意越来越重,眼看就要按捺不住。
    这时皇帝从御案后起身走过来,一手在李熠肩上拍了一下,那力道不轻不重,带着几分安抚。
    无论李熠还是皇帝心里都明白,此事不可贸然决断。
    万一意气用事,最后的后果都会落在十方身上。
    越是顾忌,反倒越要沉住气!
    帝后寝宫。
    皇后朝十方道:你不必担心,陛下和熠儿心中有数,我相信他们可以处理好这件事。
    殿下如今在御书房吧?十方问道。
    你想做什么?皇后问道:在这件事情上,你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所以你不必有任何的负担和歉疚,也不要做什么傻事。
    十方淡淡一笑,面上又恢复了那副冷清的模样。
    他开口道:熠儿长大了,不是从前遇事就会哭的小孩子了。
    是,从前是你护着他,如今该换他护着你了。皇后道,你是他的兄长,至亲手足,他理应为你遮挡这一切,就像你从前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挡在他的前面一样。
    十方闻言笑了笑,眼底的不安和忐忑一扫而空。
    是啊,他们本是至亲手足,从前到现在,一直都是
    御书房内,朝臣们进进退退,最后君臣之间僵持在了一个问题上,那就是十方可以不离开京城,但往后都不许再进宫。
    毕竟李熠这些日子的变化朝臣们是看在眼里的,从前他们都暗地里觉得如此挺好,有十方师父在,可以帮着太子殿下收敛一下浑身的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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