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拒绝对方,跌跌撞撞地回到顾家,再之后
    顾千欢目光微闪,步子加快,画箱里颜料瓶发出闷闷的撞击声,他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完成。
    *
    晚上,顾千欢正在调颜料,桌面上的手机屏幕骤亮,因为静音没有声响,他低着头,还是阮嘉明路过看见说了一句:欢欢,你手机亮了诶?
    顾千欢抬头,眼神茫然,直到看清来电备注,手下突然一顿,红颜料倾洒在脚下,蜿蜒流淌似一滩血液,浓烈且灼目。
    顾千欢接通电话,电话那头有清浅的呼吸声,低沉的男声传入耳蜗:欢欢,是我。
    顾千欢攥紧手机,他当然知道。
    他轻声说:顾先生。
    传来男人一声轻笑,像是在逗弄小宠物:欢欢,你叫我什么?
    顾千欢默然,他站起来,眼前一片晕眩,好像坏掉的黑白电视剧,雪花滋滋:顾先生,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顾风曜掐灭手里的烟,风吹走烟雾,他仰头看向星星点灯的寝室楼,声音淡淡:欢欢,你下来。
    第17章
    长久的沉默。
    久到顾风曜以为他已经挂断手机,他听见男生沉寂的回答:好。
    唇角掀起一抹笑,侵略且强势,他说:欢欢下来,有惊喜。
    寝室。
    顾千欢收起东西,因为刚才的意外,他指尖沾染一抹红色,宛若一点胭脂。
    阮嘉明正拿着手机打游戏,嘴里指挥着,冷不丁抬头,却见顾千欢披上外套,准备往外走。
    他愣住了:欢欢,这么晚了你要干嘛去?
    顾千欢回头看他一眼,抿紧唇角,握上门把手的指尖隐隐发白:有点儿事。
    阮嘉明本就是随口一问,得到回答重新低头,随口说:那你要早点回来啊,过不久寝室就关门了。
    顾千欢动作一滞,半开玩笑半认真说:有可能,我今晚不会回来了。
    阮嘉明蹭地抬头:!!!
    是他吗?
    阮嘉明一脸紧张,还没忘记之前顾千欢回来,脸上那么沉重的表情,还有他之后的种种反应,肯定是闹了什么不愉快,他怎么能不担心。
    阮嘉明快走几步抓住人:你还下去干嘛?给他欺负吗?欢欢,别下去。
    他们都心知肚明,阮嘉明说的是谁。
    顾千欢定定看着他,半晌,他笑了起来,眼底漾起涟漪:没关系。
    顾千欢轻易便挣脱掉。
    *
    顾千欢下楼后,一眼看见树下站着的黑衣男人,茂密的绿树枝叶婆娑,他动作一滞,不等他有所反应,男人似乎心有所感,突然转身。
    他们遥遥对望,斑驳的光洒在他肩上,宛如一排排细润鳞片,闪着斑斓的光。
    顾风曜朝他招手,烟味携着风一并传入鼻腔:欢欢,过来。
    顾千欢快走几步,眼底一团光焰,忽明忽灭,如同风雨中飘摇的光影。
    顾风曜拧着眉头,一只手揽他的肩头: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轻慢的语调,哄骗意味十足。
    顾千欢只是深深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眉眼又冷又艳,叫顾风曜忍不住想起白日的画面,他眼帘低垂,落在青年柔韧的腰身上。
    顾风曜拍拍手,身后车子里,章霖提着一只深蓝色箱子走出来,落地后发出沉闷的声响:顾少爷,这是老板特地送给您的礼物。
    顾千欢扫了眼,箱子一侧的边角上,嵌刻一朵十字星uxu,f国最著名的油画牌子。
    打开后是一整套颜料,巴掌大的一盒几千块,一套下来六位数。
    章霖功成身退早已离开,静谧的树影下只有他们两人,顾风曜捧起他的脸,眼底的热度几乎将他整个吞噬。
    即使知道那只是虚假的,如水中幻影。
    顾千欢仍旧抓紧他的袖口,菱形蓝宝石袖扣压在掌心,传来轻微刺痛,却叫他越痛越清醒。
    他眨了眨眼,漾起一层涟漪,轻声说:顾先生,别折磨我。
    他眼底有犹疑,有痛苦,还有几分显而易见的迷恋,被男人尽收眼底。
    顾风曜笑了声,失笑道:谁敢折磨你?
    他的耐心早就所剩无几,顺势掐握青年漂亮的下颌:乖孩子,你很聪明,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顾千欢脸色苍白,他听懂了。
    可是
    他咬紧下唇,声音轻轻: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呵呵。顾风曜揉着他的头发,低哑的笑声自舌尖滚落:什么都不要?他玩味地重复一遍,才道:市中心的洋房,我今晚已经过户给你。
    顾千欢猛地抬头,他知道顾风曜的能力,从不说假话,张了张嘴。然而顾风曜已经再无耐心,咬上他的唇瓣,微凉的指尖轻轻收紧。
    现在,在那双黑白分明的水眸里,他只想看见自己的影子。
    嘴唇被他咬得殷红,厮磨出柔软微凉的触感,指尖插进青年细软的发丝,轻轻摩挲。
    他像一只兽,撕咬猎物的咽喉。
    顾千欢轻轻仰头,斑驳陆离的光照进眼里,血液蒸腾出炙热的气体,玫红色的吻落在脖颈,轻如一片落叶下坠,又似细密缠葛的蛛网绞紧心脏。
    顾千欢抵着男人的胸口,指尖一点嫣红,似烧灼的红,沁润的血。
    顾风曜步步紧逼,覆着薄茧的手指摩挲那颗红痣,逼得他狼狈败退:不行。
    顾千欢咬上他的指尖,妥协地哀求:至少别在这。
    顾风曜看他一眼,眼中深暗无底:好。
    车子如离弦之箭,疾驶出校园。
    许久后,暗处的转角里传出脚步声,昏黄路灯照出那人的样貌,他脸色难看得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竟然是这样的关系,真恶心。
    他也认出男人的身份,眼神发冷,想起之前圈子里的传闻,那人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极妙的主意。
    *
    画室里,照旧是当初的摆设,敞开的落地窗前,窗帘拉出一臂距离,清冷的月光倾倒屋内,柚木地板洒上一片霜糖。
    支起的画架前,空白画布上留下漂亮的水渍,顾风曜搅了搅,拉紧的弓弦彻底崩断,发出铮铮泣音。
    受不了了?
    顾千欢摇头,凝视下方的男人,眼底水色漾荡:顾先生,我要你永远看着我。
    顾风曜动作一滞,压低声音,一只手搭在青年脆弱的脖颈上:现在不是吗,你那么乖。
    他说着哑然一笑,低头亲吻那颗漂亮的红痣。
    顾千欢抬起眸子,失神地看向屋顶。
    月光凄哀绝艳,空白的画布逐渐染上一层一层的深色,透出斑驳锈蚀的血色。
    荒唐的一夜过后,顾千欢直接起晚了。
    他醒来时顾风曜早已离开,之前隐隐冻结的关系在一场深度交流后,开始破冰转圜。
    他看着镜子里的青年,扯起一抹笑,悲哀又希冀,目光下移,白皙的颈侧吻痕叠错。
    他从来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
    顾千欢坐车回镜大,那箱颜料顾风曜之前叮嘱过,司机还要拎着上楼,被他拦住,轻便的箱子他一只手都能拎起。
    他路过转角时,迎面走来一个人,突然猛地撞过来。刹那间,箱子滚落,里面的小盒颜料滚出来,顾千欢倒在地上,惯性中用手掌撑地,火辣辣的痛楚叫他轻嘶一口气,才来得及抬头看向对方。
    徐楠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角浮出一丝不屑,转瞬间只剩下满脸惶急:抱歉啊,我刚才没看见你。
    顾千欢垂眸,捡起滚落的颜料,才说:没关系,毕竟狗眼看人低。
    你说什么?徐楠声脸色阴沉:你骂我是狗?
    正是人来人往的走廊,上课的学生一波一波,争执引得不少人围观。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传入耳畔,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究竟是谁先挑事,小声的讨伐四散开来。
    这谁啊?明明是他先撞了人,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靠,还有没有道理了?
    小声点,这位咱们都得罪不起,人家家里本事大着呢。
    声音传入耳畔,徐楠声脸色忽青忽白,蓦地,似是想到什么,他笑出了声:我道歉,对不起顾同学,是我刚才不小心,你有什么事没,我带你看医生?
    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顾千欢不信他会悔改,但他面上拎着箱子,平和地点头:没事,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背后传来针扎一般的怨毒目光。
    回到寝室,顾千欢撸起袖子,掌心沁出点点血渍,氧化的暗红和鲜红彼此交缠,腥甜的味道缠上鼻端。
    他垂下眼睑,血液挤出皮肤,一滴一滴落在颜料盒里,和漂亮的红颜料融为一体,浓烈的矿物质彻底掩盖掉腥甜的气味。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安塔画廊,叶舒晨正在临摹画作,衣兜里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他的进程。
    叶舒晨放下画笔,手机里传出僵硬的电子音:叶少爷,我有几个事情想跟你交换一下,关于您那位旧爱。
    叶舒晨心神一紧,下意识扫视四周,走到一个狭角处,才出声:你想说什么?
    *
    一层白,一层红,交错叠压,薄薄的红调几乎在片刻间氧化,更快更深的暗红色,矿物质的纠缠中隐隐沁出一抹腥甜。
    顾千欢喉结滚动,突然,一双手从背后拥住他,低沉喑哑的嗓音携裹心脏跳动,频率无限重合:欢欢,你会画肖像吗?
    顾千欢张了张嘴,不等说话,顾风曜已勾住他的下颌,倾身与他拥吻。
    夕阳薄暮,晚霞绚烂。
    一层一层的绚丽艳彩自身后勾勒出男人的轮廓,镀上一层光芒,顾千欢红着脸,手指发抖,画笔犹如千钧重担,颤抖的腕部一点一点落下。
    空白的画布上,不成色调的颜料如同稚儿涂鸦,杂乱堆砌,顾千欢声音发抖,瑟缩身体:我、我会
    顾风曜咬上他的耳尖,将人整个圈进坏里:现在能给我画一幅吗?
    顾千欢呜咽着哭了出来。
    顾风曜爱怜地抚摸他的脸颊,观赏青年,这才哪到哪儿。
    很久以前有人骂他坏到流水。
    现在事情颠倒了个儿,他把人玩坏到流水。
    第18章
    午夜月光照进房间,霜白的地板好似凝了一层霜。
    顾风曜抱着人往卧室走,怀里的青年眼含薄雾,眉眼间冷意褪去,只余一片旖旎风光。滴答滴答的水珠落在地板上,又被足音掩盖。
    顾风曜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转身,怀里青年蓦地睁大眼睛,那双醉意泛滥的眼里,泪珠纷纷滚落。
    指腹轻轻揉弄他柔软的唇瓣,顾风曜语气惋惜:答应我的肖像,你还没画完呢。
    顾千欢脸上一层薄怒,和惊愕混做一团,他咬上男人指尖:你滚!
    惹来顾风曜低低的笑。
    坏得叫人心折。
    顾千欢像是面团被他放在手心细细把玩,从里到外灌满了男人气息,到下半场,他真像顾风曜说的那样,软倒在床上,除了泪水一无所有。
    卧室里开足了冷气,除了顾风曜所在的位置,其他地方冷得刺骨,顾千欢翻了个身,埋进他怀里。
    指尖缠上一团丝绸领带,他卷了卷,幅度不小连带着扯动了主人顾风曜低头,正对上他疲倦却仍旧睁开的眼睛,手掌轻轻拍打青年后背:怎么还不睡?
    顾千欢伸出另一只手,解开他的领带:我想要这个?
    男人不发一言,手指下移。
    感受到他的动作,顾千欢僵住动作。下一刻,耳尖染上一团热气,顾风曜哑着嗓子,语调怀恋:好,不过我的东西不好拿,欢欢要先付出一点代价。
    他说着,将深蓝领带遮住青年双眼。
    双眼陷入黑暗,只有耳畔响起的声音,掌心跳动的心脏,顾千欢抿着嘴唇,手指颤抖地摸上领带。
    一夜无梦。
    五月三十一号,镜大内部选拔赛正式开始,只面向油画系学生。这样的要求注定比赛规模不会太大,报名学生只需要将画交到c1实验楼,之后会有专人评委选拔,通过的学生会得到学校的推荐名额参加六月份真正的画展比赛。
    早上七点多,顾千欢在寝室洗漱,入夏之后,天光越来越长,这个时间段,太阳已经高高挂起,热辣又猛烈。
    遭不住的人早有准备:一把一把天堂伞撑开,从窗内往外一看,路上一片流动的斑斓花海。
    顾千欢就没这么多顾虑,穿了件白色T恤,拎着塑封好的画,往c1走。路上不少人跟他一样,拎着笨重的画框,一件一件的作品安放进c1楼的空教室。
    人不多。
    顾千欢转眼看见了李韫,他拿着笔记本核实名单,一个一个过问,很快就轮到了自己,他报上个人信息和画作名字。
    李韫记完抬头一笑,打趣道:今天来得这么早?这话说的是十几天前的报名,顾千欢是最后那一波,还接到了李韫的电话提醒。
    听见他的话,顾千欢羞赧地笑了:我吸取教训了,特别来早点。实际上是,他今天和顾风曜约好,要去看秦家开办的画展,今天是画展开业第一天,宜早不宜迟。
    顾千欢不想在这里磨蹭,转移话题道:老师,您是在这里帮忙吗?
    李韫摊开手,笑呵呵地说:这你可就猜错了,我不是来帮忙的,报名这一片就是我负责的。
    顾千欢有些惊讶:怎么会?
    一些资历浅实力不如李韫的教师都当上了评委,李韫竟然不是。他虽报名却不怎么关注比赛,知道这事还是阮嘉明在寝室说,顾千欢听了一耳朵。
    李韫放下笔,把名单递给小助手,领着他到走廊。
    c1实验楼刚建设好,还没投入使用,除了这波送画的人,平常根本没人来,因此走廊一片静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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