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情敌都被他四两拨千斤解决了,再也不可能成为他和谢才卿之间的阻碍,他居然和谢才卿分道扬镳了?
    萧昀满脸匪夷所思。
    再说了,他要是一辈子不去找谢才卿,他怎么知道谢才卿有没有信守诺言不和江怀逸在一起?
    万一他们在一起了,双宿双飞,自己还不知道,那自己不就又是冤大头,又被他耍得团团转了吗?
    他和江怀逸没在一起,就应该和自己在一起,他和江怀逸在一起了,那他就必须去制裁他。
    萧昀心下懊恼非常,咬牙切齿,心道自己这三日真是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简直是白白浪费时间。
    他有些坐不住了,恨不得现在就启程去南鄀,好容易耐下性子,字迹潦草写道:
    四、萧昀的面子问题,萧昀宣称出兵攻打南鄀,不就不是去找他纠缠他了吗?
    五、萧昀的成本问题,萧昀的巨大成本可以在谢才卿身上找回来,让他拿一辈子日日夜夜来还债。
    萧昀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萧昀的问题好解决,谢才卿真是个出了大问题的人。
    他跃跃欲试,已经腾地站起,就要上朝宣布他要攻打南鄀了,瞥到空空如也的能的那边,弯腰大笔一挥,写下比之前那张宣纸上更大的三个字萧昀想。
    第79章
    两个月后,南鄀国都,端王府。
    过来找端王商议朝政的几位朝臣站起朝端王作揖,总算打算走了,端王端坐在桌案前,淡笑冲他们点头。
    朝臣道:王爷还得注意身子,近来瞧着削瘦了不少。
    其他几位朝臣也都点点头,神色关切。
    王爷从十五岁起,饶是重情念家,记挂皇兄,也不大待在京都了,一年十二个月,估计得有十个月在边关,了解敌情、操练兵事、和其他国交流往来、抵御外敌,可谓忧国忧民。
    南鄀能不受外敌侵扰,不被亡国之阴霾裹挟,有现在的安定太平,几乎可以说是端王一个晚上一个晚上熬出来的,他本就忧思过重,身体孱弱,这一月好容易从荒凉贫瘠的边关回来,他们原以往王爷能在京都休息享福一二,却未承想竟削瘦了不少。
    连下颌的线条也越发清晰紧绷了,人也总是显得有些倦怠。
    也不是憔悴,他们私底下议论,倒是温隽容光了不少。
    奇怪得很。
    江怀楚摆摆手,温声说:无碍,多谢挂念,本王会注意的。
    朝臣这才松了口气,一人和其他几人对视一眼,笑说:王爷不日便要娶妻了,咱们难得见王爷一回,怎么也得先恭喜一二,沾沾喜气。
    江怀楚神色一顿,笑说:多谢。
    气氛和乐融融,几位朝臣又和江怀楚寒暄了几句,才如沐春风地出去了,门刚关上,江怀楚抓过桌案上的素净手帕,弯下腰一阵干呕起来。
    太妃一进来就瞧见了这场景,一时心疼坏了,倒还记得把门关严,快步走到小王爷身后,抚摸着他的背替他顺气,轻声问:要紧么?
    江怀楚好了些,轻喘着气,慢慢摇摇头。
    太妃气恼道:怎么都满三个月了还这样?
    江怀楚摆摆手,笑说:好很多了。
    太妃神色黯然,心疼地叹了口气。
    小王爷刚怀上就一路颠簸、几经辗转才回到国都,坐马车的那一个月几乎可以说是天天吐,他皇兄也是个铁面无情的,生萧昀的气,连带着也憎恶他肚子里萧昀的孩子,愣是只管江怀楚不管孩子,自己怎么劝都没用,一天都没叫马车行慢些,也从未停下歇过脚。
    总算回了国都端王府,由人精心伺候着,胎也稳了些,不太吐了,却也总干呕得难受,直到过了头三个月,才彻底好转,却不像旁的有孕之人,一过三个月就舒服了,早间依然会偶尔难受干呕。
    太妃没好气说:这么喜欢折腾人,性子别跟萧昀似的。
    江怀楚整理文稿的手一顿,没说话,将文稿叠叠齐,站起道:我马上去趟弥罗山庄,可能得过两天回来。
    太妃无奈点头。
    小王爷肚子里的孩子是他萧家的,老头本就喜欢小王爷,如今加上孩子,更是喜欢得不得了,他九十五岁了还是童子身,也没个伴儿,对江怀楚肚子里的孩子好奇得不行,恨不得住到端王府上来天天缠着他,像个老农盯着自己的庄稼长,被小王爷委婉地拒了又拒,才迫不得已眼巴巴蹲在弥罗山庄,天天给他写信又是装病又是哭闹叫他来。
    太妃见江怀楚又抱了不少公文文稿,立马伸手去抢,语气骤然严厉:去了就别看了!你这一天天的怎么行?身子要扛不住的,旁人哪像你这样,你倒好,通宵达旦的
    江怀楚背过身,不让她抢,语气坚定:最后半个月了,我得处理完。
    太妃和他僵持了会儿,也知道他表面温和乖顺,实际难以动摇半分,叹了口气。
    小王爷从不让她看,她也知道他肚子肯定大起来了,眼下又是盛夏,南鄀又在南边,气候比大宁热上不少,她自己都穿起了薄纱,小王爷却还在穿厚重的绸缎。
    他耐热怕冷,倒还好,不难受,只是宽松的衣裳、厚重不透的衣料和系得微松的腰带,估计再过半月也遮不住他的肚子了。
    她这岁数,见过不少有孕之人,都是这样的,头三个月不大显怀,一进入第四个月,肚子就开始疯涨。
    小王爷自己也有主意,一回来就闭门不出处理这几个月积压的公务,同时预先料理接下来几个月的事情,几乎没一刻休息。
    他和她说,他打算满三个半月就到弥罗山庄隐居,直到生完再回来。
    外头管家来催,说马车备好了,江怀楚朝她点了下头,抱着公文文稿往外走。
    太妃在身后看着他的越发清瘦的背影,心下微微难受。
    从大宁回来后,小王爷性子越发安静甚至闷了,虽然依旧见人三分淡笑,却不比在北宁时那么生动真实了,戴回了从前当端王时用人皮面具,又变回端方矜持、高不可攀的端王了,人平静无波,看似令人如沐春风,无形之中却透着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人像个头顶的月亮,月华清透柔和,实际遥不可及。
    这是他的身份对他性子、举止无形的要求和约束,没有办法的事,他本来想什么就不爱跟人说,自己也读不懂他在想什么。
    眼下也只有和他聊孩子,哄闹着要摸他的肚子,他才会恼羞地瞪她。
    马车上,四下无人,江怀楚红着脸,慢慢抬起放在一边坐垫上的手,轻轻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那里的弧度一天天越来越弯,手紧拢上去,凸起明显,摸上去,也能感受到明显的曲度。
    江怀楚别开视线,看了会儿帘外繁华的街市,过了好一会儿才又低头,看着那里。
    他每天十二个时辰都要和它和谐相处,看着它从什么也没有,一点点变大,今天比昨天又大一点,又凸一点,不知不觉凸起来这么多。
    他看了不少医书,他的肚子比寻常三个月的还要大上一些。
    它在飞速长大,好奇妙的感觉,生机勃勃,一个小东西无时无刻不在陪伴着他。
    只属于他的小东西。
    照这个势头,也不知道还撑不撑得住半个月。
    江怀楚嘴角不自觉噙了一丝笑,修长细白的指尖戳了戳它,小东西像是顶撞报复似的,他喉咙又涌上一阵干呕的欲望,江怀楚已经习以为常了,抿紧唇咽下,等平息下来,低声训道:还挺嚣张。
    这话像是让他想起了什么,他脸上的笑滞了滞,眨眼散了,脑海里那个斜眉入鬓、五官浓墨重彩的含谑男子也随之一起消散了。
    江怀楚面无表情。
    倒真像是他欠他似的,他不折腾他了,换个小东西天天折腾他提醒他,生怕他忘了。
    记着有什么意义?明明一辈子也见不着了。
    弥罗山庄在南鄀境内,坐落在离京都不远的弥罗山上,从京都坐马车过去也就两个时辰的路途。
    因为弥罗山庄和南鄀的关系,各国人只要携带弥罗山庄的令牌,经过了南鄀守军的盘查,确保不会对南鄀造成威胁,就可以前往弥罗山庄。
    弥罗山庄分布在各处的眼线也会暗中盯着这些人,防止他们居心叵测对南鄀不利,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有这条规矩在,各国来南鄀去弥罗山庄的人,都安分守己得很,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界上,弥罗山庄又以暗探杀手闻名天下。
    这些外来人只被容许去弥罗山庄,若要去守备森严的京都,还需由京都官府审批许可。
    马车驶在平滑开阔的山道上,马车里,萧昀吹着流氓哨,掀帘子看着外头郁郁葱葱的景:谢小爷,本公子好多年没来这儿了。
    谢遮谢小爷看着兴高采烈地跟出来踏青郊游似的萧昀,表情一言难尽。
    当初他劝是劝了,萧昀没过一个时辰上朝时就宣布要御驾亲征攻打南鄀,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他更没想到的是,安逸了好两年的文臣正抱住萧昀的大腿吵吵着国不可一日无君,死也不肯让他再御驾亲征,髀肉复生的武将还在想办法提起都快生锈了的刀枪,兵部正在从各地方调兵,拍着胸脯向皇帝保证两个月后肯定能完成军队调集,发兵南鄀,五个月后肯定能行军到达南鄀边境,大展大宁雄威,皇帝和朝臣纠缠了几天,又花了大半个月火速安排好了之后半年的朝政,自己就带着八千精兵偷偷摸摸离京,直奔南鄀了
    把文臣、武将、大军都丢在了身后。
    他可以想见第二日满朝文武发现皇帝不见了的惊悚。
    萧昀只带了他,还有几个和谢才卿关系好的臣子。
    年轻的倒还好,刘韫那把岁数了,被萧昀折腾得骑了大半个月的快马,屁股被马蹭破、长痂,又蹭破,如此反复数次,都已经长茧了,他们总算花了不到一个月就赶到了南鄀。
    如今为了上弥罗山庄,连那仅有的八千精兵都被萧昀扔在城外五十里,真的像是踏青郊游。
    总算也有好处,他们悄无声息火速抵达南鄀,南鄀估计这会儿还没得到大宁要进攻南鄀的消息,边境没对大宁人戒严,不然他们就算像如今乔装打扮了,想上弥罗山庄也难如登天。
    谢遮说:京城的那第一批五万骑兵,应该最多大半个月后能抵达南鄀,您不见了,他们肯定火速行军,第二批骑兵,可能要一个月后,第三批士兵
    萧昀不耐烦道:不急不急,八千够了。
    谢遮小心翼翼地说:南鄀有二十多万兵马
    朕又不是来打仗的!萧昀顿了顿,懒洋洋笑说,当然如果找着谢才卿了,顺道把南鄀打下来也挺好,省得再看江怀逸那张臭脸,最好让他给本公子下跪称臣。
    谢遮更加小心翼翼地说:那只有八千
    萧昀皱眉:急什么,不是说第一批最多大半个月就到了吗?朕在弥罗住半个月等就是了,那是我老祖宗的地盘,也就是我的地盘儿,他能不保我?老祖宗手上不还有二十多万私军么,他再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朕都来了,他总不可能明目张胆向着南鄀,不然他对得起大宁列祖列宗吗?
    谢遮松了口气,彻底安下心:那云大爷准备怎么找谢才卿?
    萧昀懒散道:弥罗不是情报网遍布天下么,不就找个人,直接问老祖宗啊,南鄀第一的漂亮能干,还跟江怀逸关系亲密,这还不好找?
    谢遮一愣,心道自己还真是愚钝,以弥罗的能力,找谢才卿的确不费吹灰之力。
    诶谢遮,你看,萧昀指着帘子外,有和我们一道上山的。
    谢遮顺着萧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宽阔的山道上,和他们并驾齐驱的是一辆低调奢靡、同样刻着弥罗印记的马车。
    看马的毛色和身形,就知晓是千里良马,车夫也是面容坚毅、一身锦衣的年轻男子。
    马车上人绝对权势滔天,富贵逼人。
    萧昀说:不知道是哪国的权贵来向老祖宗求药了。
    再贵也贵不过云大爷。谢遮谑道。
    正说着,马车到了整个山道最狭窄的地方。
    山道最里侧站着几个穿着纹有弥罗印记衣服的男子,应当是用来维系这最危险的一段的秩序的,个个面貌端正,打老远向两辆马车挥手,示意停下。
    谢遮掀帘看着:两辆应该过不去。
    萧昀漫不经心道:没事,咱们让让就是,本公子身为重孙,也得尽地主之谊不是?
    陛下
    干嘛?萧昀皱眉,弥罗的非要让我们先走?
    毕竟他的马比身侧那辆马车的还要名贵不少。
    谢遮表情一言难尽地完全掀开左边帘子。
    外头那几个男子生怕他们不肯停马车让人似的,打老远就朝他们小跑过来,挥手不断示意他们停下,这会儿已经围成了一堵人墙堵在了他们的马车前。
    萧昀脸上的笑骤然消失,脸色黑沉。
    谢遮胆战心惊地扯住他的衣袖:公子咱不争这点长老子还偏要争了!他妈的眼瞎,看不起谁呢!老子本来要让,现在偏不让了!萧昀将谢遮推到一边儿,自己挤到马车左边窗口,声大如炸雷,喂,你们都给老子过来!
    前头不远处的马车上,江怀楚正给孩子小声念着《论语》,翻页的动作一停,过了几秒不由失笑,竟都幻听了。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江怀楚抬头,温声问:什么事?
    前头驾马的如矢掀帘,面无表情道:后头那个不知道哪国的脑残要抢着咱们过,没事,闻星他们很快就解决了。
    我知道了。江怀楚说。
    如矢放下帘子。
    另一边,几个男子小跑着过来。
    看不起谁呢,老子要先他过!萧昀大臂搭在窗上,一手扯开帷幕固定在头顶,坐姿极阔绰豪横,不羁潇洒。
    几个男子神色连一丝为难都没有,斩钉截铁道:不行。
    萧昀脸色倏然黑了下去:你看不见老子的马比他贵吗?!
    闻星抱歉道:不是马贵不贵的原因,他是咱们老庄主的贵人。
    萧昀愣了下,懒洋洋地笑了一声:他能有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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