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虽然听不太懂权谋诡计,却依旧气得七窍生烟:他怎么好意思的啊!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她心下不忿,又叽叽歪歪了一遍。
    江怀楚眉眼一弯:那我当然要成全他了。正好昨夜的事,我还没找他谢恩呢。
    皇宫里,谢遮和萧昀坐在一道用晚膳。
    萧昀夹了块八宝酥鸭:明儿是不是小白兔就去翰林院报道了?
    谢遮筷子一顿:小白兔?
    不像么?萧昀笑说。
    穿了官服可能不太像。
    去你妈的。萧昀笑骂。
    敢几次三番说官服不好看的,也就谢遮了,不过他是皇帝,他说了算,他看着就挺顺眼挺好看的。
    谢遮见他心情挺好,踟蹰几秒,问:他陛下准备如何?
    什么如何?萧昀似笑非笑。
    谢遮咳了声:陛下不打算
    谢遮没往下说。
    先看看他什么态度吧,萧昀语气模棱两可,过后玩味地看着谢遮,怎么,指挥使要撺掇朕狎玩臣子?
    谢遮义正言辞道:陛下想要什么人都行。
    是么,萧昀嚼着饭,朕瞧你也挺满意的,模样好,还熟,知根知底。
    谢遮吓得筷子一抖:微臣先前胡言乱语。
    萧昀笑得欢,随意道:你觉得他会是什么态度?
    谢遮道:主要是不知道他记着多少,厢房里是断然不记得的。
    谢遮瞥了眼萧昀,显然是又想到了昨晚。
    萧昀眼带威胁,笑而不语。
    谢遮咳了声,心照不宣地往下说:前头就不清楚了,总也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我瞧他被长翎卫找着的时候,多半还没完全迷糊,可能醒了还能记起来些。
    他若是觉得陛下对他有意,照他的性子,也说不准会顺水推舟。
    萧昀筷子一顿。
    谢遮觉着好玩,昨夜也琢磨过这问题。
    谢才卿本来就不是什么安分人,十五岁那年纪,旁人都还是个愣头青呢,他倒好,已经通透玲珑到能写个奏折哄一国之君开心了。
    还是个拒不入朝的奏折。
    奏折可没那么好写,学问深着呢,皇帝日理万机,哪有空面见那么多臣子,绝大多数臣子只能通过奏折和皇帝交流。
    大到奏折内容、字迹、排版,小到用词,都能影响皇帝对上奏折之人的观感,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此人是升还是贬。
    奏折的每个词臣子都得反复推敲。
    他自己观摩学仿了少说千份奏折,才勉强入得了陛下的眼。
    马屁也不是说拍就能拍的,又要揣摩对方心思,又不能叫对方觉得居心叵测,尺度极难把握。
    谢才卿十五岁时,就把这两门很多朝臣一辈子都弄不好的学问修到炉火纯青了,所以他当时才格外看好他。
    这人聪明绝顶,心思活络,善于变通,又能说会道,尤其会哄人开心,还精于钻营,擅长走捷径,瞧着乖巧,其实野心勃勃,不然当初也不可能胆大妄为求到他府上了,胃口大着呢。
    俨然不是什么淡泊名利之辈,又是这贫寒出身,不可能不想出人头地,位极人臣。
    而现在最好的捷径,就摆在眼前,他会不动心思么?
    萧昀一边嘴角挑了下,面无表情:朕可不信,他那么点大,做不出来。
    谢遮笑说:他又不傻,清楚祁王肯定不会放过他,定是要最快寻个靠山庇佑他的,朝中能让祁王忌惮收手的,左不过就那几个,还都一把年纪了,人家下有小的,再赏识他,凭什么为他舍了一家老小和祁王作对?不值当的,他一个刚入朝的,压根没什么能让人为他掏心掏肺的东西呀。
    继续说。萧昀眼底笑意更甚,面上不露声色。
    谢遮道:他寒门出身还天天衣服配饰不带重样的,他能不知道自己模样如何?臭美着呢,这事儿他自己这么一琢磨,很容易就明白自己在达官显贵眼里头,最值当最能快速给人带来回报的就是他这一身皮相了。
    他知道陛下对他有意,陛下是一国之君,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还不吝宠爱,谢遮瞥了眼萧昀,咳了下,长公主和祁王还步步紧逼,他自是很快就清楚该怎么选了。
    萧昀似笑非笑:你又知道了。
    陛下英明。谢遮一笑,他白日想通了,皇帝把祁王昏厥的事栽赃到谢才卿身上,可不就是逼他一把。
    毕竟兔子逼急了还会投怀送抱呢。
    萧昀慵懒一笑,倒也没解释他其实并非全出于此意,只是欣然由他说。
    谢遮心骂了一声老狐狸,忍笑道:到时候他顺水推舟送上门求陛下爱怜庇佑,陛下也顺水推舟,抱得美人归。
    萧昀大笑指着他:你觉得他真的会?
    谢遮心道自己真成了毫无贞操拉皮条的了,脸不红心不跳道:这有什么?微臣虽不好男子,但这事京城多得是,朝臣间也不少,青年才俊间尤其多,有什么丢人的,他又不是个女子,私底下同男子如何如何,又无妨他日后娶妻生子,他要是个女子说不定能生下太子,自是更愿意了。
    陛下若是玩腻了,好聚好散,他还能谋个好差事,再好不过了。
    萧昀笑容愈深,从尹贤手里接过巾帕揩了揩手,懒散道:其实还有一点。
    谢遮一愣。
    萧昀说:他若是敌国奸细,他一定会顺水推舟巴上朕。
    谢遮:陛下英明!
    萧昀由衷感叹道:朕真是越发聪明了。
    谢遮:
    膳用完了,宫人上来收拾,萧昀起身,刚要和谢遮去散散步,外头小太监跑进来:陛下,状元郎在外头求见。
    皇帝一怔,和谢遮对视一眼,纷纷有些不可思议。
    居然这么快。
    萧昀努力绷住嘴角,面无表情道:让他进来。
    第25章
    江怀楚被人领了进去。
    萧昀正坐在案前批奏折,姿势随意,却处处透着帝王威严,架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动,似乎凝神在为奏折事思忖烦恼,丝毫没注意到来人。
    江怀楚静立在一边,低头垂眼,不急不躁地候着,将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俨然是怕打搅了皇帝办公务。
    萧昀换奏折的间隙,微不可察地瞥了他一眼。
    谢才卿乖巧得很,眼也不抬,一动不动,怕分散他一点注意力似的。
    萧昀立即收回视线,翻起下一本奏折。
    谢才卿唇角翘了一下,眨眼面色不改。
    眨眼一炷香时间过去,谢才卿依旧怕打扰皇帝一般,谨小慎微。
    顶上翻奏折的声音渐大,一本本奏折扔到桌上的声音从哒哒哒变成了啪啪啪。
    底下人依然无动于衷,只是似乎有点被吓到了,战战兢兢的,越发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终于萧昀在他的体贴下,爱国爱民地批完了所有奏折,心甘情愿地放下最后一本奏折,和颜悦色地瞧向他,倒是批忘了,状元郎等久了吧,来找朕所为何事?
    陛下勤政爱民,百姓之福,等多久都是微臣应该的。
    谢才卿踟蹰几秒,身前交叠的手紧握起来,低声道:来找陛下谢恩。
    萧昀故作疑惑道:哦?
    谢才卿嘴唇翕动,脸色微红,道:微臣带了点薄礼。
    他说话向来温温和和、不紧不慢的,或许是出于紧张,声音有些打颤。
    薄礼。
    下首人缓带素衣,亭亭玉立,眉目如画,比初见还惊艳三分,萧昀见过不少乍看惊艳过后无味失色的美人,偏偏谢才卿还挺耐看,越瞧越漂亮,他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心下越发满意,敛去笑容,不动声色道:什么?
    谢才卿第一时间没吭声。
    萧昀也不催他,前所未有的耐心,和颜悦色地等着。
    谢才卿咬咬牙,红着脸,声如蚊呐:微臣可以过去吗?微臣想亲手送给陛下。
    萧昀怔了下,笑要藏不住了,手遮了下鼻梁以下掩饰,咳了一声,欣然摆手,眼里是恰到好处的好奇和疑惑。
    状元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慢吞吞走到皇帝身前,最后立在那儿了。
    萧昀舒舒服服倚靠在太师椅上,微仰头看他。
    这个角度和距离,谢才卿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谢才卿向来沉静如水的眼眸第一次失去了平静,眼帘低垂,丝毫不敢和他对视,每次他瞧过去,谢才卿长长的睫毛都会颤一下,遮下来,侧翼一样掩护主帅撤退。
    身前的两只手越攥越紧,都攥出红印了。
    萧昀心道怎么会有人这么有意思,故意逗他:状元郎?
    微臣在。
    萧昀淡道:快些吧,朕待会儿还约了指挥使散步。
    萧昀已经想好了,他也不至于为难个这么点大估计什么都不懂的乖孩子,谢才卿只要敢乖乖坐过来,他就不逗他了,剩下的全换他来,他非但不会弄疼他,还会叫他舒服。
    谢才卿抿了抿唇,又靠近了些,从宽大的袖口掏出一个黑金色的香囊,火中探栗一般飞速放进了萧昀的手里。
    手指一触即分,萧昀甚至来不及握。
    萧昀低头看着腿上的东西,满脸难以置信。
    谢才卿仿佛并未注意到他神情,眼底仍有昨夜余悸,羞得手指发抖,颤声道:天气渐热,这香能驱百虫,是微臣自己调的,多谢陛下昨日救命之恩,陛下君子,若不是陛下,微臣早已微臣出身低微,无以为报,只能聊表心意日后若有驱驰,定当效犬马之劳微臣告退。
    回来!萧昀斥道。
    谢才卿已经急匆匆、心神不属地跑出去了。
    殿内,萧昀握着那个和他衣袍颜色般配的鼓胀香囊,好半天没说一句话。
    他猛地反应过来什么,拉开香囊上的金色拉绳,将香囊翻了个底朝天,并没有纸条。
    指上是细而香的粉末,和谢才卿身上的味道几乎如出一辙,只不过谢才卿身上是温中带冷,他是凛烈中透冰,闻上去更馥郁,余韵也更绵长。
    是极好闻的味道。
    萧昀坐在那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出去后,江怀楚忍了又忍,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眨眼又恢复了波澜不惊。
    第二日早朝前一个时辰,谢遮来到陛下寝宫外。
    外头是尹贤守夜,这个点了,是最难熬最困的时候,尹贤撑着个笤帚站着,连连打着哈欠,耷拉着眼皮,迷迷糊糊想着过会儿伺候完陛下早点吃什么好。
    谢遮凑上去,摇了摇他,低声问:陛下和状元郎起了吗?
    没起。
    过了几秒,陡然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陛下和谢遮意识到一丝不对劲,道,没什么,有消息要汇报给陛下,陛下可起了?
    尹贤以为自己是困迷糊了,出现幻听了,也没太在意:你等我去瞧瞧。
    谢遮点头,在外面等着。
    尹贤轻轻推门进去,轻手轻脚走到龙床前,慢慢掀起帐幔,往床上裸睡那人瞧了一眼,表情一滞。
    陛下,大喜啊!大喜啊!
    尹贤的嗓子又尖又细,嚎起来像个鸡,本就彻夜未眠假寐不起的萧昀冷不丁给吓厥了,一个激灵坐起来。
    陛下今日尤其龙精虎猛、一柱擎天,大宁之
    在他说完前,萧昀面无表情暴吼道:滚!给老子滚!滚远点!有多远滚多远!
    尹贤吓得魂飞魄散,怎么出去的都不知道。
    谢遮在门外都被吓得一精神,一把扶住腿软的尹贤。
    尹贤慌不择路,脸色煞白,颤声道:指挥使,奴才奴才是不是要
    谢遮安抚着,想着事儿,憋笑敷衍几句,就不再管他,侧身进了门内,走到萧昀跟前。
    尹贤被吼了一通,剩下的太监也都个个噤若寒蝉,颤颤巍巍地服侍萧昀起身。
    谢遮往帐幔后瞧了好几眼,收回视线时,冷不丁和皇帝对上眼。
    皇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谢遮心里咯噔一声,陛下恕罪。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没端稳洗脸水,水溅到皇帝亵裤上了,登时跪下来连声求饶。
    萧昀不耐烦道:都给朕滚!
    宫人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出。
    萧昀还是知晓轻重的,沉声问:什么事?
    谢遮说:长公主府上的眼线来报,说祁王忍无可忍准备对谢才卿下杀手了。
    萧昀:什么时候?
    谢才卿今日去翰林院报道,按理说就是这两日。
    昨夜祁王身边的书童找到了张宁翰,张宁翰连夜去了长公主府,一个时辰后才出来,还是笑着出来的,除了张宁翰,祁王的人还找了当初逸仙楼那个被谢才卿骂的抬不起头的书生,同时私下收买了不少那日在逸仙楼的百姓。
    萧昀一哂:倒是想的挺齐全,也是豁出去了,朕这个当舅舅的,可不得再助他一臂之力。
    你给老张带句话,叫他以他的名义私底下给祁王写封信,大致意思是求祁王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不是正愁找不到奸夫么,朕把奸夫送到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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