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在谢修媛死的那场宫宴上,林昭媛不小心将一杯酒泼上了何贵妃的裙角,还被何贵妃兜头倒了一整壶酒呢。
    如今贵妃娘娘对着一户平民,居然收敛了脾气?进步,这是进步啊!
    一会儿她定要好好表扬贵妃。
    那老叔拎着水盆,有些尴尬地问他们:你们gān什么要堵在我门口?
    谢令鸢知道他,郦清悟的手下说皇帝身边有个专门照顾的人,人叫老邱。她对老邱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柳不辞是在这里吗?
    她问出柳不辞,老邱脸上的神qíng蓦然一变。随即摇头蹙眉: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们是要找叫柳不辞的人吗?
    他这样谨慎地不留话口,谢令鸢反而更放心了,这是个忠心的人。遂面不改色地忽悠道:你就是老邱吧,柳不辞写信给我们提起过你。
    老邱身子一僵,又些许放下了心。自从知道柳不辞是某个大官之后,他就更加谨慎了,柳不辞掌握着互市的秘密,寄托着他的希望,他总怕自己的不慎举动会害了柳不辞。
    你们是谁?他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然而,下一瞬,他见谢令鸢含羞一笑:您放心,我们都是他的妻妾。
    何贵妃武明贞等人点头,郦清悟道:我们来找他回长安。
    老邱:
    他呆滞的目光,顺着谢令鸢一溜望过去,看门口这一排乌压压的人。
    标致的美人谢令鸢,雍贵的美人何韵致,清丽的美人白婉仪,英气的美人武明贞,凶巴巴的美人林宝诺,五大三粗的美啊呸,这个戴着眼罩的是什么鬼?以及方才说话的这个很好看的男人郦清悟。
    居然,都???
    他真傻,真的。他单知道达官显贵坐拥娇妻美妾,他不知道柳不辞居然是男女通吃,老少咸宜!
    想想陆岩冷漠的脸,顿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又看看戴着眼罩脸上有疤的屠眉,他心中感叹,这口味,好重,他得好好劝劝。
    第一百二十八章
    娇妻美妾们为了柳不辞, 从长安远道而来,连老邱都感慨万千, 眼下总不好再把这群人堵在门口,遂让开了道:进来吧, 柳副尉很快也要回来了。
    他其实还是有些奇怪,却按下不提他不明白她们跋涉千里来到这战乱之地的原因, 若仅仅是思念夫婿,却又不见那些惯常的妻妾相争, 岂不怪哉?
    可这样困惑,毕竟是柳不辞的家事, 也不是他应该问的。他遂息了声,只引着他们进门。
    朔方夹着雪的北风被合拢在门外, 屋子里燃着火盆, 扑面的热意驱散了疲惫和湿冷。这屋子就是萧怀瑾辞别宫室后暂居的陋室,墙上空dàngdàng的,什么也没有,众人打量了一圈,谢令鸢问老邱:下着雪, 他会去哪里?cao练么?
    他伤刚好,过两日才回军里。老邱手脚麻利地往火盆里又加了柴,整饬了一下地榻,请她们坐:说是去查点事qíng,你们放心,虽然这段时间恐怕不会太平, 但他心里有数得很,又有陆岩跟着。
    老邱的话里自然地流露出对萧怀瑾的信任,谢令鸢一时有些不习惯。从前皇帝在宫里,那些文武大臣多半觉得他靠不住,出来却似换了一重天似的。
    没等她们落座,刘半仙已经累得一屁股瘫在糙席上,玄乎乎道:老夫掐指一算,今日不宜出行,否则必有难
    闭嘴!屠眉和武明贞同时上前,一个捂住他嘴,一个祭出手刀,快、准、狠,凌厉地打晕了他。刘半仙这个乌鸦嘴,这一路众人已经见证了奇迹,并再也不想领教了。
    见武明贞身为女子却出手如此不凡,老邱举着一根拨火棍呆在原地,心道,这柳不辞娶的都是些什么老婆?从长安跋涉至此原本就很不可思议了,居然还有这等身手?
    他温婉的声音唤回了老邱的神智,是那个蒙着面纱的清丽女子,眼角那颗红色泪痣让他记忆深刻。她停了停,似乎是想了很久才问:还好么?
    那一刻,老邱总觉得她想知道的很多,却最终只化为了这简单的三个字。就像当年他的大儿子出外戍边,他写给孩子的家书,笔墨金贵要省着,也总是只好问这三个字。
    啊,他。他忽然不忍心说柳不辞曾身负重伤,遂点点头,轻松道:他很好,我老邱照顾的人,肯定没差池的。
    能跟我们说说他近来的事么?谢令鸢对他笑笑,眉目间有些落寞:他怕我们担心,从不提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什么伤,我们可心疼得紧了。
    林宝诺在一旁恰到好处地叹了口气。
    老邱往火盆上架的陶罐里倒了些水烧着,火光跳跃着照亮他温和的侧脸,他忽然笑了:他就是个孩子。
    得边境一老兵如此评价,谢令鸢简直都想替长不大的皇帝嚎啕大哭。
    可他不是一般的人,别人在他这个年纪,还在瞎胡闹呢。他却有胆量,也有能耐,更不差志气,他将来一定会是个不可限量的人。老邱半垂着眉眼,卸下方才的警惕,他就像在田间劳作的再平常不过的老父亲,提起自己孩子般的自豪
    他侃侃而谈,说柳不辞是如何带着流民军打埋伏,让安定伯与叱罗托的西关口一战扭转颓势;又如何不骄不躁,安分守己听上头命令去守瓮城,并和抢城的西魏人浴血奋战,撑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刻。
    老邱讲得惊心动魄,事实上萧怀瑾也几次面临生死一线。而屋子里除了火焰偶尔的跳跃声,只有老邱的声音回dàng,格外显得安静。
    也许是她们从没有想过,皇帝还能做到这个地步。他在宫里时,她们觉得他不能胜任;他出宫后,他们觉得他荒谬。
    仿佛听老邱缓缓讲述,这才蓦然惊觉他们从没有在意过萧怀瑾心里想的是什么。甚至此行出来寻他,也只是因为朝廷需要。
    所以她们从没想到,其实他也许在努力冲破桎梏,也许他想要让自己更好却不得章法不得要领,也许他想要做更多事。
    那沉默持续了有一阵子,老邱将这段时日的温馨相处回忆完,噙着微笑盯着火光出神,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却卒然一怔。
    呃,柳不辞的妻妾们,怎么都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目光?
    一个人摆出这种慈祥的眼神就罢了,可一群人摆出这样慈祥的眼神,就好像柳不辞平白多出了七八个祖母,真的很诡异好不好!
    他轻咳一声,起身道:水烧好了,你们喝点热热身子。他去旁边的窗台上凑了几个陶碗,正要转身从火架上取水,院子外面的街道上,忽然传来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随即,外头隐隐听到了骚乱声。老邱每日紧绷着,闻声腾地立定,不及与她们说话,抓起门后立着的长刀,敏捷地跳出门,跑到院子外面。
    院子外的路上横着散碎的木架,是有人跑蹿时不慎碰倒的,巷子里有人敲着梆子,见老邱站在街边,冲他大喊:西魏人抢城了!快躲起来!
    老邱还没有反应过,身体先一步动了起来,问道:在哪边?哪边!
    没人顾得上回他,都心急火燎逃命或通知下家去了。巷子里的人不断往外涌出,有地窖的人家往地窖里钻,没有地窖的人家把门关起来,用木头抵住门闩。
    风雪依然未停,老邱衣衫单薄,却也顾不得寒冷。他骂了一句,从乱糟糟的思绪里拾掇出一个念头,无论现在外面是什么样,他得先把柳不辞的家眷们安置好,不能让她们出什么闪失!
    他冷静下来,正要转身回院子,却发现柳不辞的娇妻美妾们都已经出来了,方才的骚乱和传报,他们一定也听到看到了,却出乎意料的镇定,甚至有的人连马都牵好了,问他:西魏人又来了?
    老邱神思恍惚地点头,这就跟以前匈奴没被汉人打怕的时候似的,见汉人好欺负,隔三差五来抢城骚扰。却不想到这年头还是如此。他心头压着烦忧,宽慰她们:安定伯都布置好了。
    可她们似乎不需要这宽慰,只问道:柳不辞呢?
    老邱眉头拧起来,柳不辞当然还在外面,他今天一早就带着陆岩出门,是往当年榷场的地方去了。
    他应该去了东市,那一带地方很大,巷子也多。现在城东大概很乱,你们去了也没用,先找个地方藏好吧,让我去找他,我对那里熟。
    他说着要带她们先找地窖。
    城东武明贞将这个位置在心里揣测了一番,很快凭空勾勒出了一副地图:假使西魏人是从高阙塞打过来,是不是东城门和南城门最先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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