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明明什么都没说,曲岭惜却想到一些露骨的东西来。他低头抹了一下脸,在没人的角落里害羞。
    默默地蹲了有一会儿。
    曲岭惜低低地喘了口气,转折了话题:雅雅家里究竟出什么事了?他爸爸又怎么对她了?
    顾深默了默,说道:我不太告诉你,我怕你担心。
    曲岭惜却理所当然道: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只会自己胡乱猜测,然后更担心。你应该告诉我事实,顾深。
    曲岭惜听到一步步沉静的脚步声。等到脚步声停下,取而代之的就是顾深的声音,沉沉入耳:雅雅他爸今天喝多了酒,抽了她好几鞭子,脸上也破了相。
    顾深顿了顿,说:他们家邻居过来劝架,也被伤及遭了秧。我和苏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人报警了。
    曲岭惜的眼前浮现出少女娇俏天真的模样,听得心里酸涩。
    他关心地追问道:那要我过来吗?我可以帮你们点什么吗?
    顾深想都没想,否决道:不需要。
    曲岭惜不太明白:为什么?
    真的不需要。顾深强硬地重复了一遍,这里有我和苏就够了。雅雅也不希望太多人可怜他。
    曲岭惜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何况。顾深叹气,你还有事要回S市不是吗?
    曲岭惜把脸撇到一边,固执地说:那都是小事。
    不是小事。顾深下定义得很果断,飞快揭穿曲岭惜蹩脚的掩饰,如果是小事,你就不会瞒着我真正回去的原因。
    曲岭惜:
    曲岭惜不再说话了,他怕多说多错。昨天那个好笑的毕业论文借口,骗骗苏这种小孩还成,怎么可能瞒得住顾深。
    顾深不过是看出来曲岭惜不想多说,当时卖给他一个面子,没有揭穿罢了。
    昨晚没有揭穿,不代表今天也不会揭穿。
    曲岭惜适可而止地打住这个话题,免得顾深直接戳破这层窗户纸。
    他吸了吸气,切回中心话题,那你今天还会和我一起飞S市吗?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曲岭惜的心也在沉了沉。
    对不起。顾深跟曲岭惜道歉,给了他一个不怎么样的空头承诺,他保证说,今天应该不能了。明天我再来陪你。
    曲岭惜不太高兴。
    世上之事大多如此,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如果顾深没有说跟他一起回城,那该多好?
    此刻他肯定善解人意地先飞,回家等待顾深。
    不开心归不开心,雅雅的事要紧。
    曲岭惜冲动之下说了一句:顾深,我真的可以改签晚一点,陪你一起回S市。顺便、顺便也多陪陪雅雅。
    顾深顿了顿,不咸不淡地喊他:曲岭惜。
    他已经好久没有那么严肃地喊自己全名,谈恋爱这段日子,他都温柔地喊他小惜,昨晚还贴着他叫他宝贝。
    恍惚之间,曲岭惜还以为自己重新穿越回了刚来凉城的第一天,在那茫茫的大雪天气。
    顾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漠地看着这个因为缺氧,差点客死异乡的陌生人。救他只是举手之劳。
    仿佛这么多日子以来,什么都没变过。
    曲岭惜闭了闭眼睛,心道,难道自己还看得不够明白吗?顾深就是这样一个人,下定决心的事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理智又坚决。
    他能给你无数甜言蜜语,也能残忍地将其收回。
    即便有一天,他和顾深要分手。即便他拉着顾深的手,哭着喊着苦苦哀求他,回忆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一切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顾深始终是冷的。他
    也许猜到自己那一声全名唤得太严苛,让曲岭惜不太舒服了。顾深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缓和了一下语气。
    你究竟在怕什么?顾深无奈道,你以为你一个人飞回S市后,我就再也不会回来找你了吗?
    被顾深说中心事的曲岭惜一声不吭。
    小惜,你想太多了。顾深的语气真挚极了,他轻笑了一声,也安抚了曲岭惜躁动不安的心,我怎么可能舍得下你?
    曲岭惜总算被男友安抚了下来。回头看这一出闹剧,他实在太不像正常的自己了,患得患失,无理取闹,不识大体。
    明明知道顾深没有违背承诺,也没想过放他鸽子,只是被雅雅的事绊住了手脚。他却这样阴阳怪气地质问和烦躁。
    是他以前最讨厌的人物性格。
    如果小说里有这样的受,他可能会在内心喷个一百条,然后默默在作者底下留言内敛的吐槽两句。
    现在他就变成了最讨厌的人。
    谈恋爱果然会使人昏迷。
    曲岭惜握着手机起身,踱步到洗手间给自己洗了把脸,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
    顾深听到流动的水声,猜到曲岭惜在做什么,也知道他冷静了一些,继续微笑着哄他:你乖一点,我马上过来陪你。
    曲岭惜垂下眼睫,水珠黏连在睫毛上,因为太用力,脸颊被毛巾擦得红彤彤的。
    他嗯了一声,要多乖有多乖。
    对了,顾深。曲岭惜想起来,慢吞吞地说道,我今天帮你整了一下行李。可能整得不太行,你回房以后再看看。
    顾深体贴地说了一句好。
    曲岭惜纠缠着毛巾的一角,支支吾吾地说:那你这次来S市,苏跟你一起吗?
    不一起。顾深说,二人世界不允许小屁孩。
    曲岭惜终于笑了,但很快假模假样地说道:那不太好吧,苏还小,你放心他一个人?
    顾深轻嗤道:十九还小?
    曲岭惜也就顺嘴说说:不小不小。
    就在此刻,他们嘴里的小屁孩就跑过来,超级大声地喊着老大,里边的片警让你再进去录一次口供。
    录口供?曲岭惜皱了皱眉。
    他们不会多问什么。顾深解释说,我就是作为知情人录口供而已,你不用担心。
    和顾深腻歪地聊了几句后,曲岭惜挂断了手机。
    曲岭惜看了眼时间,发现确实不早了,准备合上顾深的行李箱,走到自己的房间去。
    起来的一刹那,他忽然看到顾深书桌上摆放的几张明信片。
    曲岭惜走近粗略一看,发现这些明信片的照片竟然和他从S市里带来的如出一辙。
    他和顾深谈恋爱以来,两人的房间经常都串着走。曲岭惜下意识以为这些是他带到顾深这里来的。
    什么时候带来的,他早忘了。
    曲岭惜没有多想,把这几张明信片重新带回自己的房间,塞在行李箱的小格子里,收拾齐整后,准备离开民宿。
    起身的一刹那,他才感受到万般不舍。
    不是对恋人的不舍,恋人很快来到身边,不出意外他们能厮守很久。他是对这片土地、这个地方的不舍,仿佛他不仅仅在这里待了一个月不到,已经待了更久更久的时间。
    曲岭惜心想,一见如故,日久生情,就是此刻这样的感受吧。
    他关上门,走了两步回头,轻轻地说了一声再见。
    走到大厅的时候,曲岭惜罕见地发现今天民宿老板娘和一玛都在,就坐在原木吧台前面擦瓷碗。
    平日里民宿老板娘很忙,经常不见人影,而除双休日外,一玛都在学校上课。民宿很多小事都是由他们聘请的两个本地凉族员工代劳。
    曲岭惜很少见到他们俩。
    一玛一抬头,看到曲岭惜,兴奋地喊道:小曲!
    曲岭惜:
    这小孩喊和他长得相似的罗布,就喊罗布哥哥,喊他么,就是小曲,也不知道和谁学来的坏毛病。
    曲岭惜也没计较,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一玛原来很兴奋的,乱瞟的目光一触到他的行李箱,顿时沮丧了起来。
    他垂丧着脸问:啊你这是要回家了吗?
    曲岭惜走下台阶,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嗯,要回家了。
    一玛不太开心,有些气恼地指责道:所以你还是在骗我,一开始明明说要住满一个月的。上周你还说可能会住更久,结果这么快就要走了。你这个骗子。
    我已经住了二十多天了,一玛小朋友。曲岭惜笑着打趣道,我记得雅雅告诉我,很少有像我一样住那么久的游客。
    那是雅雅不认识罗布哥哥。一玛犟嘴说,他之前就在我家住了半年。
    一玛。老板娘愣了半秒,你别乱说话、
    她察觉到了小儿子的委屈,柔声无奈地教训说:这位客人不喜欢你拿别人和他比较的。
    她的声音很小,但曲岭惜还是听到了。
    没事。曲岭惜早就不在乎了,他笑了笑,我还没有那么敏感。
    老板娘看着他的笑容愣了好久。过了好一会儿,她站起来,从厨房取出一大包炒香的松子,递到曲岭惜手边,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喜欢吃松子吗?
    曲岭惜不明所以,道:一直喜欢啊。
    那就好、那就好。老板娘欣慰地笑了笑,笑得淳朴,你放心,这包松子都是新鲜的,好吃得很。
    曲岭惜接过松子,内心有点五味杂陈。
    他一直觉得除最亲的家人以外,很少会有人记住他细小的癖好,然而这个才见过两面的民宿老板娘却记得那么清楚。
    他对这片土地更加眷恋了。
    谢谢。曲岭惜点点头,我带回去吃。
    老板娘连声说了几句:好、好。
    曲岭惜搬着行李箱往外走,老板娘还叫一玛快去帮他,他怎么拒绝都没用。一玛走在他的右边,期待地问道:曲岭惜。你以后还会回来看我吗?
    会啊。曲岭惜想也没想,很自然地回道,我喜欢这里。
    这是个挺好的回答,一玛听到后却不开心了。
    罗布哥哥也是那么说的。一玛哭丧着脸说,可都那么多年了,他一次都没回来过。连一通也没打过。
    曲岭惜看一玛这副模样,有了点共情。他心里酸酸的,叹了口气,又抱了抱一玛,说道:可我是我,我才不是你那位没良心的罗布哥哥。不要把我们两个相提并论,行不行?
    一玛擦干眼泪,乖乖地点了点头。
    曲岭惜瞧他可爱,还故意逗他,来,叫我小惜哥哥。
    一玛瞬间将眼泪收了回去,对着曲岭惜做了一个好笑的鬼脸。
    曲岭惜也不在意。
    哥哥什么的,这种肉麻兮兮的称呼,他早就知道一玛这小子不会喊的。他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天,也仗着年长逗了他不少次,让他喊哥哥,可一玛从来没有那么喊过。
    一逗,他就做鬼脸。
    也不至于临走突然改变主意。他只是在逗逗这个越来越皮,晒得越来越黑的傻小子。
    曲岭惜走下石阶,等着他提早约好的车。
    没过多久,去往机场的计程车就到了。曲岭惜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关上后备箱,笑着对一玛招了招手。
    一玛忽然喊道:小惜哥哥!一路顺风!
    曲岭惜愣了片刻,继而灿烂地笑了,大摇着手臂。
    坐进车里,他才哆嗦了一下,心想这离别的场面,怎么看都有点肉麻。但只要一回想起一玛的那句小惜哥哥,他又忍不住微笑。
    之前他常约的师傅没有空,这次的司机是个陌生人,并不热情,也不爱说话。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这让曲岭惜终于体会到了物是人非的感觉。
    漫长的车程,曲岭惜切回微博。
    不出所料,网络的发酵速度,比他想得还要可怕。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素人,却在一夜之间登上了热门搜索,并且超过了许多社会新闻。那条营销爆料号的底下,众说纷纭,各说各的,风向却很一致。
    却都以鄙夷为主。
    公众网络的开放程度比学校论坛稍微高点,在如今倡导人人平等的大环境下,网民似乎都知道歧视同性恋并不是一个特别可取的态度。
    大多数网民,都没有选择在这点上抨击曲岭惜的人品。
    然而,严立聪明就聪明在,给他编造的人设是一个玩弄无知青年身心,约炮过后抛弃对方的渣男形象,并没有拿同性恋作为炒点。
    最爆点的事,这渣男竟然还附带国内第一高校常年霸座的校草背景。
    这就不得不让许多三观正确的网民跑过来谴责他、抨击他。
    今天上午,有不少理智人士表示单凭一张抽烟照片,不能说明任何事情,万一这些事是对方瞎编的呢?
    这一评论点赞众多,势头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然而,一个小时前,一个匿名小号发布了一张两人的亲密合照,P掉右边严立的脸,只剩曲岭惜微笑的脸。曲岭惜这张脸,本就好看,五官分明,一双桃花眼波光粼粼,被网友称为艳极必妖。
    这张曾被众人夸赞的脸,被别人利用作为了落井下石的工具。
    这个匿名小号声称自己就是受害者,斥责这位A大校草有辱校风,不仅勾搭他,还勾搭了其他人,四处钓,钓上了又无情地踢掉。
    被他伤害的受害者实在太多了。
    没过多久,就有不少评论声称自己就是被曲岭惜耍弄的受害者之一。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严立雇来的水军,还是曾经被曲岭惜拒绝的追求者。反正一波又一波,来闹事的还真不少,看得曲岭惜本人都被洗脑成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帖子里说的那么渣。
    匿名小号声泪俱下,说他为了这段感情付出了真情实感,还向亲戚朋友正式出柜。因为曲岭惜的抛弃,他已经有抑郁症倾向了。甚至还晒出了一张中度抑郁症的诊疗单。
    人证物证都在,这下曲岭惜是彻底摔进泥坑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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