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旁人都说岚王用兵如神。
    师律回来路上又各种长叹短嘘。后悔他裸睡,以至于之前那天半夜穿衣太慢。
    他坚信如若他能及时去追,阿摩耶肯定逃不掉。
    他打北漠那么多年,久闻妖祭阿摩耶大名,正愁没缘遇上过。这人能算计到让庄青瞿受伤,师律很想与此人过过招。
    回到城里,他被皇帝哥哥拉进房中。
    宴语凉铺开纸墨:你常年去大漠戈壁深处,有没有见过这个?
    宣纸上是一朵歪歪扭扭的花。
    岚王身上蛊毒的解药,那味饮离散就生在大漠深处,找药其实才是宴语凉来北疆的真实目的。
    可惜这种药材十分罕见,全皇宫医书上都没有几本记载。就连宫中老太医都不知道它长啥样。
    宴语凉倒是机缘巧合见过这药材的模样他母后入宫前曾是越陆医女,在他小时曾于废纸上画过各种各样的药草给他看,而二皇子又幸而过目不忘。
    怎奈手太挫。
    头脑里记得的样子和画出来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他试了几次,越画越不像。
    师律摇头:我确定!我没见过这个。
    宴语凉:你未必没见过!这药草它、它也不全长我画这样!你再想想,花是淡金色,花瓣上面有个弯弯角
    他形容比划了半天,师律依旧摇头。
    宴语凉那叫一个头疼。
    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他才一定要亲自来。等岚王好起来以后,他哪天必须让师律带他亲自去大漠深处兜一圈!
    又过几日,岚王的状况终于稳定下来。
    医官说肩上的伤口太深,会留下狰狞的疤痕。宴语凉又把澹台泓给他的那瓶药给医官查验。
    结果确是难得一见的西域灵药。可若要用在岚王身上,宴语凉还是不放心。暗戳戳偷偷的先拿自己试药。
    他又去向拂陵确定了一些事。
    拂陵:是,岚主早就知道澹台泓还活着。
    锦裕四年岚主奉命攻打北疆,在燕云的时候两人碰上过。岚主回去后就跟陛下大吵一架,汤泉宫都砸得七零八落。
    后来渐行渐远,奴才私以为也是从那时候起。
    陛下,奴才斗胆说一句,岚主他其实并非不明白陛下的种种无奈苦衷。岚主一直都清楚,也晓得陛下一直苦心多方周全、很是不易,始终都在心疼陛下、护着陛下。
    对澹台,岚主也并非一定要他血债血偿。
    可陛下偏心、又瞒着他,岚主就受不了了。
    岚主他真的一心都在陛下身上。心思太过沉重,常常反噬己身。很多时候陛下一句无心的话,岚主都能难过得要死。何况澹台那么大的事,当时看着岚主的样子唉。
    本来收复燕云是天大喜事,举国欢庆,陛下也宫中备好了酒宴封赏迎他等他。可岚王却甩开队伍一路快马回京,战袍都不脱一身血污就红着眼冲进陛下寝宫。
    闹了一夜,人尽皆知。
    谏官纷纷上书斥他忤逆犯上,好事变坏事。
    偏岚王那性子,越是有人骂他越是变本加厉弄得陛下后来都怕了他。
    明明岚主这么多年想的要的,无非是陛下信任他依靠他,能偶尔肯定他、哄哄他。结果却弄成犯上作乱大逆不道。陛下疏远、不愿见他,他就更难受,一难受又什么话都敢胡说。奴才又劝不住,真是急死了。
    宴语凉听得发愣。
    有一些隐约的片段浮现,转瞬即逝。
    胸口也突突疼,心疼岚王。
    拂陵:陛下,拂陵斗胆,这回岚主醒了若是再说什么口是心非的话陛下记着他平日的好,能否就哄哄他纵纵他,不跟他一般见识。
    奴才也知陛下不易,实在是
    宴语凉:你放心。
    朕没事,没有不易。朕不跟他置气,朕会好好宠着他。
    拂陵走了,宴语凉又恍惚了一阵儿。
    二十八岁可真是个好年纪。
    十三岁的他面对十岁的瞧不起人小不点会生气,二十二岁的他面对十九岁的岚王还会选择疏远。
    如今却终于经验老道。
    知道了对待口是心非的别扭孩子其实一个抱抱就能好。
    不能的话,再亲亲他。
    只要顺毛捋,就能抱着大美人甜蜜蜜地过日子。当初两个人为何那么傻。
    宴语凉痛定思痛。
    锦裕帝有一个优点就是会想点子,又开始努力思考。
    他始终觉得,眼下一切还不是全部。
    不然岚王到底图他什么?图他长得一般?图他骗过他、避着他、待他不好?
    总不至于就图他是个治国有方的好皇帝,其他再不好也一样照单全收?这么忠君爱国?
    岚王又不是脑子有病!
    岚王孤傲,眼光又毒。倔是倔了点,但本质上是个聪明人。
    能让这种人迷恋,自己失忆前肯定有点过人的本事的。但为何终是棋差一招,不仅伤了岚岚的心还玩脱了差点没把自己玩死?
    还是说,他以前真就很不好。失忆之后才洗心革面?
    宴语凉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抚过岚王眉骨。
    但无论如何,他已经决定只心疼岚岚,只待岚岚一个好。至于澹台泓,他反正是真忘了。
    休怪帝王无情,他以后只认岚岚。
    等岚岚醒了,他要好好跟岚岚说。
    话虽如此。
    岚王真的醒过来,宴语凉还是很慌。
    他那时正在给岚王换药。锦裕帝真的自打失忆后还从来没有那么慌过。
    你,醒了啊?疼、疼不疼?
    饿不饿?饿坏了吧?朕给你煮了粥。
    然而粥在锅上半天已经有点烧糊了。拂陵又赶紧去照看。
    岚王精神依旧不太好,蔫蔫的。手腕上系的绒蒿花环更是蔫吧得不像样,宴语凉赶紧想解下来。
    岚王抽回手,不给他碰。
    宴语凉:
    龙爪尴尬地悬在空中。
    他明明平常上蹿下跳脑子快,不要脸哄人张口就来,今日却突然不知该怎么说了。
    拂陵在一旁看得也是急。
    他主子的那个性子,唉,可怎么办!
    那么多年求而不得,又梗着脖子死不承认,硬说是皇上先喜欢了他。如今澹台泓露了脸,岚王尊严磋磨殆尽。他面子下不来就会很生气,一生气就口不择言。
    可陛下好歹也是九五之尊的天子。是脾气好,能哄他个一两次,可也不能叫人次次都
    岚王:过来。
    宴语凉不解,他是叫朕?
    岚王清瞳看着他。
    可适才不还不让朕碰他?
    岚王咬牙,浅眸微愠:怎么了!凶你几句就记着了?还是说怕我了?
    他嗓子涩哑,宴语凉赶紧摇头。
    不怕就过来!
    哦,宴语凉乖乖过去了,岚王要抱他,这次换他躲了一下。
    岚王整个人脸色都不好了。
    宴语凉:不是,朕是怕碰到你伤口!
    他说着小心避开伤,才试探着抱住岚王的腰。岚王闷闷的,用没受伤的一边手一把搂住他,搂得紧紧的。
    夏天那么热,岚王的手臂和怀抱都凉丝丝的很舒服。
    宴语凉讪讪的,想说什么还是说不出来。他今天怎么那么没用!
    岚王安安静静抱了他一会儿,皱眉。
    阿昭,你几天没洗脸了
    皇帝的脸颊有烧饭的煤灰,抹得脏兮兮。
    不是嫌弃你,但也不能不洗脸。岚王叹气,拂陵,打盆水给他洗洗。
    宴语凉:呜。
    宴语凉: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庄青瞿被他突然一下给吓着了,浅瞳满是莫名。怎么了?他要给他打个水洗脸,又没有吼他怪他的!
    宴语凉:呜
    他很难过。
    岚王如果别扭、暴躁、不理他、凶他吼他,他反而不会那么难受。
    小庄的壳子硬但里面软,他知道的,他不怕他凶。
    可都受了伤还这么温柔,他好心疼他啊!都那么委屈了,为什么还要好好对他呀?
    庄青瞿无措抱紧他,一头雾水。
    求救的眼神看向拂陵。
    拂陵也在发愣。他本预料他家主子会发疯要命,结果眼前这样也太意外了,他一时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也就史官心大还奋笔疾书,在角落里记记记。
    岚王:不许记!
    庄青瞿确实是气死。
    但谁让他这几天醒了很多次,昏昏沉沉中总是阿昭在身边照顾他。
    他就不那么委屈了。
    梦境沉重又繁杂,他看见月下楼上澹台泓站在阿昭身边,那个人总是如此轻易,就能亲近他求而不得的人。
    而他,无论那么多年如何努力,结果无非是一遍一遍徒劳的证明那个人心里他永远不能是第一位。
    很难过。
    可是。
    他也一直记得,阿昭以前对他好过,那时候还没有澹台泓。
    是他自己别扭不给人家抱。
    是他成天嘲讽人家不用功。花灯节的月夜下了小雨,宴语凉要他陪他,是他转身而去才给了澹台机会。
    后来很多次,若他不冲动,肯好好说话。若他不是死要面子、言不由衷。
    若他有澹台那样的天赋,会哭,会示弱会卖委屈。又或者有狐狸那样的天赋,笑盈盈的讨人喜欢。
    他都没有,怪谁?
    前尘往事,阿昭记不全,庄青瞿却一件件清楚记得。
    他清楚记得自己是怎么一步步把阿昭推开。
    重蹈覆辙。
    都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好不容易终于抱住了心上人,他又怎么可能再重蹈覆辙!!
    阿昭,不哭
    伤口还是疼的,他却私心搂紧了怀里的人。
    夏天的风很暖,衣服很薄,肌肤细细相触格外舒服,岚王垂眸,很珍惜那么近的距离。
    前阵子荀长去落云,他装模作样去送行。
    荀长:跟阿凉说吾走了啊~
    庄青瞿迫不及待挥挥手:嗯,一路顺风。
    结果小狐狸又跳到他面前,他以为小狐狸是要酸他两句,结果荀长却说:你这两个月不错啊,似乎把阿凉保护得特别好。
    不容易啊,那么多年,吾终于又见到阿凉真心活泼开朗的样子。
    是吗?
    庄青瞿想起以前的皇帝,藏着不为人知的情报官,盘算着各种身不由己与匪夷所思的计策。不信任任何人。
    可是失忆后,却不得不依靠他,依靠所有忠臣良将。
    阿昭,好了
    岚王顺了顺他的毛,低头瞧着手腕上挂着的蔫了的小黄花环。
    这东西他是要留着的,枯了也要。
    不能还给他。
    第60章 狗帝决定,重新做人!
    岚王醒了以后没半天,就非要下地走。
    医官不让,岚王: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腿。
    医官无奈,努力解释走动的话血流得快伤口容易裂。岚王:那我慢慢走。
    医官:这人是真倔!
    夏天的幽澜城风大,城墙上能看到外面一大片一大片黄色的绒蒿花。
    宴语凉牵着岚王没有伤的那只手,一路拽狗一样往后拽他:医官说了不能走那么快!
    岚王倒也不是故意,他平常走路就快。
    何况一边走还在一边顺道查验城墙他睡了那么多天,也不知道城防有没有人偷懒。幽澜城太重要了,可不能有半分纰漏。
    宴语凉:放心吧!朕趁你躺着时都给你查过了,查完以后师律还重新查了一遍!
    岚王:师律粗心,他查过的不算。
    说完认真地看着宴语凉:阿昭一样,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宴语凉:
    城内士兵刚结束有素的训练,师律正在给他们花式炫弓技。师律小将军百步穿杨,十发连中靶心。最后一箭还射中了第一箭的尾羽。引来一阵叹服欢呼。
    宴语凉也看到了:你瞧瞧看他神气活现的样子。
    明明和岚王同岁,活泼得像两代人。
    庄青瞿不语,清清眸子里是淡淡城外原野的盛夏光景。
    他其实箭术比师律还好,自幼十分得意。可当年念书时,却有一次被他讨厌的人抢了第一,二皇子还替那人庆贺,他异常不服,整整半年冒雨冒雪对着靶子一直练,从此再也没人比得过他。
    当然,后来他得胜二皇子也替他庆祝了,还送他西市偷卖的枣糕
    只是他多半已不记得这样的小事。
    宴语凉:朕当然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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