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问被他扶上马车后才问:要去哪儿?
    梁锦抿嘴一乐:我约了傅成他们去看看贡院,顺便带你散散心。
    不是秋天才考试?
    提前去看看呗,横竖都是散闷儿,贡院后头有片草地,我们到那边儿去跑马。梁锦搂着他挤眉弄眼,就想逗他一个笑脸出来。
    自打孔翠芝死后,他一日也不见个开心,常和梁慕白两个对坐着说话儿,说一会儿就一个满面愁容,一个潸潸掉泪,常把梁锦弄得无能为力。
    我还不会骑马。何须问总算见了笑颜,手搁在他掌心里:我还没学过
    梁锦往他脸上唇上亲了一下,扯出个大大的笑脸:我教你!
    先到了贡院,傅成已经等着了,只他一人,不见余家兄弟。梁锦原本就是想叫余岳阳好好劝解一番何须问的,眼下不见他,立即就问:岳阳岳风怎么没一道来?不是让你叫他们一块儿吗?
    傅成负着手,脸色凉了几分:现在我不便同他们在一处了。
    怎么了?
    不知是谁,将我和岳阳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就这几日,传到我两家长辈耳朵里,我父亲倒是没多问什么,只是余大人你知道他老人家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
    梁锦思了片刻,便觉得有些不对:你向来稳重自持,怎么这事儿会传出去?
    我也疑惑,正让人查。傅成隐忍一笑,仍见无奈,他朝前摆了个手势:不说这个了,眼下贡院未开,我们就在外头转转罢。
    围着贡院门口转了几圈后,三人就绕到后边的草地,小斯解了马牵给三人,只见傅成终身一跃就跨将上去:我先跑一圈儿。
    梁锦与他招呼了一声,还留在原地,小心翼翼的扶着何须问:哎,对,你先踩着这个,踩稳了再跨上去。
    他比何须问还紧张,死死托着人不撒手,等他坐稳了,他才翻身上去,两手从头腰后穿出去,拉了缰绳,踢一下马腹,那马便疾风奔驰起来。
    哒哒、哒哒的声音伴着风声,从何须问耳畔呼啸而过,他从未如此飞驰过,这感觉好比将一切烦心事儿都甩到了身后,畅快得淋漓尽致,他不禁和风咯咯地笑起来。
    这声音贴近梁锦的耳朵,使他这一月的担忧都能随风化解了。
    跑完一圈儿回来,只见傅成立马在原地,他手握缰绳,眼睑下泛起落寞,却仍旧施施然笑着,一如以往沉稳的做派:梁锦,我真羡慕你。他说。
    这里头有多少羡慕,就有多少不甘,梁锦听出来了,扶稳何须问落地后,走近他,朝他肩头大势一拍:羡慕我做什么?你往后一定也能顺心如愿,咱们从小玩儿到大,我还没见你做什么失过手呢!
    傅成老成地拉着马往前走,轻轻叹息:但愿罢。
    地里的草已淹没脚踝,都是些杂草,有的叶子锋利,在人皮肤上一拉,就能拉一出一道细细的口子,梁锦不放心,托住何须问,在他疑问的眼里,嘱咐道:你上马去,我拉着你走。
    何须问正好喜欢骑马,便跨上去,由他在下头拉着绳子,自己在上头休闲的颠簸。
    你说的父亲没多问,那他老人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梁锦和傅成并排走着,将半尺高的草蹂踏在脚下。
    傅成扭头看他一眼,认真想了下,随后自嘲一笑:我猜他不问,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怕我难堪罢。
    梁锦为他惋惜,怅然半晌,出口一句:那你眼下打算怎么办?
    还是先把始作俑者找出来,拖到秋闱再说。
    三人在残阳里拜别,各分两路,梁锦依旧托着何须问的手回家,而傅成也只管打道回府。
    他已经困顿近一月了,布好的棋局已然荡破,却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而更让他挂心的,是余岳阳。他与余岳风两人,这段日子都没到书院,他也曾遣左右打听过,可余家口风甚严,打听不出个实际来。
    马车到了府门口,忽然从侧面墙后头窜出个人来,傅成扭头一望,正是余岳阳的贴身小斯阿宝。不及他叫,傅成便大步过去拉他回到墙后问:你们少爷如何了?
    少爷不好,阿宝苦着个脸,低声说:本来少爷是让我来给公子抱个平安的,可,可我看公子也是着实担心我少爷,就只好说实话了,我们少爷被老爷打了一顿,十来天下不来床了!
    什么?傅成一急,拧着眉头明知故问:为什么打他?
    就为,就为跟您那些闲话儿!老爷本来不信,拉了少爷来问,没想到少爷倒是一口认下了,老爷一生气,可不就把他打了。
    傅成捉住他的膀子晃了一下:带我去见你们少爷!
    啊?阿宝一愣:怎么见啊?我们府里各个角门都看得死死的,不许放少爷出门呢。
    给我找套小斯的衣裳,我混进去!
    在阿宝的错愕中,两人已到余府西角门儿,傅成换上衣服,低垂着脑袋一路畅通无阻,他心里十分急切,步子却稳健,跟在阿宝后头,动作唯唯诺诺真是个小斯样子。
    阿宝立在门外把风,他推门而入,吱呀一声进去,就看见床上趴着的影子,那影子听见声音就鲤鱼打挺一样挣扎起来,想是不小心扯着伤口,哎呀了一声。
    可见到傅成了?跟他说了?余岳阳撩开挂着的帐子,一待看清,惊呼一声: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他又问一次,声音放得低了许多,看着傅成越靠越近的身形在他眼里变得模糊,委屈跟泪一起倏然流淌出来,他有点怨自己,怎么能哭呢?眼里蒙着水雾都要看不请傅成的样子了。
    傅成走过去,坐到床边将他拥入怀里,摸着他的后脑:我不放心,来看看你。
    他的嗓音飞沙走石,沉得不成样子:从前说要替你挨打,却一次没做到过,我是不是很没用?
    余岳阳静静贴着他,蓦然噗嗤乐了:你穿这一身儿,还真挺像个小斯的。他将自己与他分开,捧起他的脸细看:本来不觉得怎么样,一见你我突然就觉得委屈了。
    傅成拂开他额前的碎发:疼吗?
    真疼啊可余岳阳不能说,他只是轻摇着头,靠过去与他额头相抵:我父亲打我时我一句也没哭呢,比从前长进多了!后他又苦笑一下:只是连累了岳风,母亲怪他成心带坏我,企图筹谋这份家业他心里只怕比我还委屈,回头你见了他,可要好好赔个不是。
    傅成在他额上一吻,搂过他贴近怀里:是我对不住他,也对不住你。
    别瞎说!余岳阳拍他胸膛一下:你哪里对不住我了?难不成你放弃了?
    我不会放弃的,傅成的语气不重,却意外让人听着踏实,他说:就是死,我也不放弃你,我从知人事起就喜欢你,每天看到你都在想着如何得到你,你已经长在我心上很多年了,若是挖出来,我也活不成了。
    余岳阳猛然心头一刺,急忙捂住他的嘴:这话不吉利,别乱说啊!
    傅成捉下他手,轻轻吻在上头,温情脉脉的望向他的眼睛,憔悴地笑了一下。
    余岳阳顷刻间便脸红了,突然想起从小到大的一些往事,靠过去和他细说:我记得我七岁那年,咱们在同一个私塾启蒙,我打碎你一个水晶砚,怕你揍我,回家翻箱倒柜找了好久想找个原样的陪你,只找到父亲压箱底的一个,我偷拿了出来,换到你的桌案上,结果被父亲发现了打了一顿。
    我也记得,咱俩就是在私塾里认得的,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像个娃娃,小脸儿白得跟雪一样,天一冷,你脸上就泛起两片霞色,真好看。
    我怎么记着,你是先跟岳风说的话儿?
    我想跟你说话,可你好像怕我,总躲着我走,没法子,我只好让梁锦领我先去拜会岳风了。
    经他一说,余岳阳好像切实记起来了,剜他一眼:你从小就跟个小老头似的,看着你就想起我父亲,我当然怕你了!
    两人难分难舍的拥着说了好半天的话,直到阿宝在外头敲门:少爷,该出来了,天要黑了,一会儿夫人准来看你。
    那敲门声像一声声暮鼓,昭示分别和落幕,傅成站起来,在他唇上轻吻一下:我先走了,回头再想法子来看你。
    看他一步一步地倒退走远,余岳阳猛然有些没由来的心慌,他从床上跳下来,忍着疼痛,跑上去扑在傅成怀里:你什么时候再来?我等你啊,你别忘了。
    一定,等我。
    第55章
    独善
    离了余府,华灯初上。
    春日里的夜要稍闹热一些,被困了整个凛冬,人都愿意在夜还不深时出来走走。傅成在稀疏的人流里独自往家,这条走了许多年的路,今儿却叫他觉得陌生。
    杆上挑着的灯笼叫他陌生,遥远的城墙也让他陌生。只因他六神无主,魂不归体。他的魂丢在余家了,在那间阔绰的卧房里,留在了那张青灰的帐子后头。
    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金龙已等在门口好久,见他脚下有些发虚,便走过去扶他:少爷,七拐八拐的,我总算打听着了。
    傅成这才醒过来,挺直腰杆神色微重:说。
    原是从翡翠轩传出来的,具体是谁传的不知道,不过,何家大公子常去那儿喝花酒。上回梁公子冠礼,我曾说隐约见鬼鬼祟祟的身影,现在想来,就跟那何家大公子身形差不多。
    傅成细细琢磨,将何从抚前些日子来说亲的事与这些流言蜚语稍一联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想来他们家是打算釜底抽薪,先将傅成名声毁于一旦,好娶他家的女儿
    他冷笑一声,吩咐金龙:去梁府传话给梁公子,就说我约他明日在屿楼相见。
    金龙得令,调转头就赶往梁府。
    傅成自往里走,换了身衣裳,去大饭厅用饭。他家人口不多,简简单单的五口人,故而吃饭都是在一处。
    一家人都在了,见了他来,丫鬟们才开始摆饭。饭桌上安安静静的,连他那小弟都一反常态的老实,傅成往嘴里送了一筷子,便搁下碗说:父亲母亲有什么想问的,就只管问吧,这样憋着岂不是憋坏了?
    大夫人斜看傅尚书一眼,见他使了个眼色,便虚咳一声,也搁下碗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这几天风闻一些闲言碎语,我和你父亲都没放在心上,你若是听见了,也不必较真儿,你听见没有?
    儿子听见了。傅成两手撑膝,一派坦然。
    啊大夫人略微尴尬,笑了一下,又将碗端起来,往小儿子碗里夹菜。傅尚书指望不上她了,将心一横,亲自过问:我听说你和余家那小子我猜是假,所以一直不问,今儿你既提起,我就不得不问了,可是真的?
    傅成默了一瞬,仍旧坦诚道:是真的。
    傅尚书心里沉了一下:你原来说自己的婚姻自己做主,难不成也是为了他?
    是。
    他半点不掩饰,将傅尚书准备好的一车话都堵了回去,开口只是和和气气的诱导:你可知,外头说起那梁家那小子,都尽是些污言秽语,那还是圣上赐婚。若你也这样,只怕更为人诟病呢。
    儿子不怕,傅成坦荡地将饭桌上的人巡视一圈儿,眼睛落回他父亲身上:至于前程,儿子相信,靠的是实力,不是这些流言能左右的。
    见他似乎已定了主意,傅尚书也不再多说,只警醒他:纵然你要娶个男妻叫我想不通,但我和你母亲既然答应了让你自己做主,我们自然也不会横加阻拦,只是要告诉你,余家是万万不会答应这门婚事的,余大人和我同朝多年,我知道他的性子,素来就顽固迂腐,认定了死理打死也不回头,你这事儿,恐怕难办啊
    父亲放心,傅成朝他笑笑:儿子自己的事儿儿子自己办,父亲不必为难,只是有一事儿,传言越演越烈,恐怕何大人届时还会来找父亲说亲,父亲万不可答应他就是了。
    傅尚书端着碗哼了一声:我断不会答应他!
    如此,纵然外头风言风语,却乱不了傅家的军心。何从抚聪明一世,却料错了这位尚书大人,这些他虽在朝堂上左右逢源,性子也温和有礼,但看他高官厚禄,却连个妾室也没有,就知他对夫妻人伦有另一番见解了。
    第二天梁锦一下学,就带着何须问一起去赴傅成的约,天天在府里吃饭也没意思,再好的山珍海味也吃厌了,时不时的就要带何须问出来常常鲜。
    两人到时,傅成已在了,一见何须问,他便有点局促,执扇指了下桌子:是我唐突先点了菜,不知这些合不合少夫人的口味?
    何须问比他还有礼:不拘什么,是我唐突才是,擅自跟了来。
    哎,他天天在家闷着,我趁机带他出来换换口味儿,梁锦大剌剌地拉他坐下:傅成是自己人,用不着这么客气,你吃你的。
    他夹了一碟子菜到他碗里,才扭脸问傅成:叫我来什么事儿?
    这傅成看何须问一眼,犹豫一下还是直言:我已查到始作俑者,是何长安。想必是前些日子他家说亲被我父亲婉拒,他们便想了这么个釜底抽薪的法子。
    他说完再看何须问,见他神色无异,这才安心下来。
    梁锦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喝了口水道:他家行事,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我给你引荐一个人,定能将拿何长安拉下马来!
    谁?
    何长春。梁锦与他执杯相碰:何家中嫡不中庶,这何长春是须问的三哥,在家里过得也十分不如意,心里早有怨念,前些日子我托他办事儿,他也办得妥妥当当的,你尽可以我之名去找他。
    恋耽美

章节目录

执宰大人的宠妻日常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北寄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北寄生并收藏执宰大人的宠妻日常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