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一想,想不出什么来,梁锦便理着思绪往入冬之前开始捋:须问一直是跟我一起用饭,我没什么事儿,可见不是在饭菜里下的毒。他也不爱吃什么小食梁锦回想着。
    少爷,我想起来。云裳在这些事上心细,她立即想到不妥之处:入冬后您就让小厨房里换着花样炖汤给少夫人喝,您是并不喝的。这一回想,便更加坚定了猜测:一定是有人在这汤里做了手脚,就是单单要害少夫人。
    梁锦手指敲着书案:把这汤从材料挑选到传送之人都给我细细报来。
    是长生!华浓猛地抢白:咱们厨房和整个院儿里的人都没有变动,只有长生,我上次训了她以后,她就不在屋里伺候了,特别老实,只做些给少夫人传东西的事儿!
    好些日子没作妖,梁锦倒把她忘了:去把她叫来,谁也别惊动。他阴沉着脸,比平时里吓人许多。
    带长生来时,她没穿外衣,只穿着中衣裤子,哆哆嗦嗦的发着抖,华浓恶狠狠推她一把,她便踬仆在地上,垂着头不敢往上看。
    呵,看来你是知道为什么叫你来了?梁锦笑了一声,从椅子上起来,慢悠悠的踱到她面前。
    我我不知道,少爷叫我有何吩咐?长生颤着声儿,将头垂得更低了,明显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这样一个枉曲直凑的蠢妇,梁锦懒得跟她废话:谁让你做的?
    长生硬挺着:少爷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她想着许氏的话,壮起胆子抬头去看梁锦: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她看见梁锦有些狼狈,挽着的髻抽出来几根发丝,有些凌乱,身上的衣裳也不似往日整洁,想来是为了床上那个孽种奔波的结果。
    你没读过多少书,怎么懂洋金花的毒性?梁锦居高临下看着她,像看一个蝼蚁:你说出来,我绕你不死。他是大家的公子,也算谨遵礼教,自然浑身沾满了陋习,认为自己就是高人一等,从不把这些下人随从视为平等,却是第一次对一个丫鬟起了杀心。
    看着他云淡风轻的发狠,长生绝望了,不是怕死,而是明白了,这不是何须问的错,就算没有他的阻拦,梁锦也不会看她一眼,因为她是个丫鬟,是个卑贱的下人。
    倏地,她摧颓笑了,身子也不再发抖,认了命的软下肩膀: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扶我做妾。她垂死挣扎着,仍然想着一朝得势。
    真是够不要脸的!华浓比梁锦还气,冲上来扳过她的肩,狠狠甩了一巴掌:你别痴心妄想!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长生记恨她许久,索性撕破脸了:你跟我难道不一样?你也是个丫鬟!她红着眼,怒瞪着华浓:凭什么你就能在这院儿里作威作福的?不就仗着是个通房丫鬟!
    啪又一巴掌,华浓臊了,这种事,还没有明面上说出来的:你别在少爷面前胡言乱语,脏了少爷耳朵!
    长生挨了打,笑得更放肆:通房丫鬟又如何?还不是跟我一样?她也不要什么廉耻了,只管什么难听说什么:你被少爷白白睡了几年,往后还不是把你配个小厮?你还不如我呢!
    一阵污言秽语吵嚷得梁锦勃然大怒,提了个砚台就朝她砸过去:别废话,赶紧说!谁指使你的?
    哈哈长生像是疯了,笑得越来越张狂:你不抬我做妾,我就偏不告诉你。人一张狂,就容易露怯:你能拿我怎么样?我的身契在何府,你敢动我,我们家大夫人就去官府告你们草菅人命!
    她放诞的盯着梁锦,没想到梁锦也扯着嘴角笑起来:原来是你们家大夫人长生这才惊觉说错了话:不不不不是我们家大夫人!
    她越慌张,梁锦越确认,朝华浓抬了一下下巴:把她看守好,别叫她死了。他缓缓转了几步,像在思虑:也别让这院儿以外的人知道,明日我找人来,让她签了认罪书再发落。
    长生被两人架着胳膊往外拖,不知是在想对策还是觉得大势已去,竟然没反抗。
    第41章
    晴天
    吵到子时,里间何须问也没醒过来,还是昏迷着,梁锦站在床边,由华浓给他宽衣,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瞅着床榻。
    云裳备了热水给他沐浴,奔波了好几天,他已是疲乏至极了,泡在水里就有些昏沉,蒸腾的烟雾里,他迷迷瞪瞪的往下滑,猛地惊醒,赶紧唤华浓拿来衣物,松松系了带子就往里头去。
    何须问没醒,药已经喝过了,张太医也说过醒来需要些时辰,梁锦却还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云裳宽慰他:少爷别担心,我让人收拾了间屋子,少爷快去歇着罢,我守着少夫人。
    高门大户的规矩,就算是再要好的夫妻,病了也是不能同塌而眠的,怕过了病气,也怕不吉利。
    梁锦不想守那些腐朽的规矩,往何须问边上一趟:我就在这儿睡,你找人在外间里盯着,要是少夫人醒了要什么好支应。
    云裳也不劝他:那还是我和华浓在外间塌上罢,少爷尽管叫我们。吹了好些蜡烛,端着一个烛台出去了。
    梁锦从被子里贴过去,紧紧挨着何须问,蜷着身体,一个胳膊搭在何须问身上,这具躯体是温热的,他刚跋涉千里,裹着一身风雪而来,竟觉得这一点体温,比下头搁着的碳火还让他心安。
    跛个脚算什么?梁锦自私的想,哪怕真瘫痪了呢?他也可以抱着他走,喂他吃饭,只要活着就好了!
    梁锦忽然,何须问在梦中呢喃,声音很轻,若不是躺在他身边,恐怕都听不见,却重重砸在梁锦心头上,倏地,梁锦明白了仔肩之重,他在他耳边回应:我在,卿卿,我在呢。
    他把头又靠得近些,埋在何须问的肩窝里,都说那些女儿家,嫁人不单单是嫁人,而是到找个终身的依靠,不知道何须问是怎么想的,反正梁锦觉得,他倒是娶了一个终身的依靠回来,有了这个依靠,不论走得多远,他就有了个朝思暮想的牵挂。
    外间里华浓和云裳也歇下了,两人都提着小心,不敢睡沉,云裳翻了个身,猫着声儿:那丫头说的话,你别放心上。
    华浓懵懵的,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才不会把那贱人说的话记心上呢。
    她是心眼儿实的,可女儿家在这种事上难免多心,云裳心细,放心不下:你十五岁就拨过来伺候少爷,日后嫁人,少爷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你且放宽心。
    哎呀,你怎么这么啰嗦?华浓翻身过来,往她榻上看,黑暗中眨着眼睛:我不是那等眼高手低的人,你还不放心我?
    云裳宽心的笑着:我就是白过问一句,睡罢。
    她捋了遍思绪刚合上眼睛,那边就传来华浓微重的呼吸声,显然是睡着了,云裳心里敬她怜她、又笑她,这丫头还真是心眼儿实得要命!
    前院里都熄了灯,二院谭青瑶屋里却还亮着微弱的光,她靠在床上,肩头拢了件衣裳,听见吱呀推门的声音,便够着头去看。
    是杜翠,正轻手轻脚的掀帘子进来,谭青瑶急忙坐正了问:怎么样?
    杜翠凑上来:长生被锁在少爷前院儿的一间空屋子里!
    可听到什么没有?谭青瑶又问。
    没听着杜翠胆怯:小姐,她别是把咱们抖落出来了罢?
    谭青瑶斜着眼瞪她:胡说!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她沉了一下,似乎是给自己定心:你当初就是顺嘴那么一说,谁让她自己听者有心?
    到底是小姐,就是比这做丫鬟的有见识,杜翠也跟着安心不少。
    那个蠢货!银红的帐中,谭青瑶阴沉沉的埋怨:一剂猛药送那贱人归了西就了事,她还非得一点点的下!她揪着被褥:何家那个也是个蠢妇!
    杜翠站在旁边支吾:兴许,是怕一次下多了给发现罢?
    谭青瑶正生气,一听她解释,便伸手过去,在她膀子上狠狠掐了一把:你还替那蠢货辩解?
    该是掐得痛了,杜翠慌忙退让一步,往地上一跪:小姐别气咱、咱们再想别的法子。话里已经带着哭腔。
    见她这副样子,谭青瑶心里稍微舒坦些了:我就是可惜这么好个机会。
    小姐杜翠吞吐着,怕又戳着她哪根筋:也不算徒劳,少夫人坏了条腿么?她们不费吹灰,那边就瘸了条腿,怎么想也是划算的。
    谭青瑶慢慢躺下去:且看看罢,看看他残了,少爷还会不会待他一如从前?
    她瞥一眼烛台,拉着被褥盖到肩头上,闭上眼,黑暗中就是梁锦与何须问坐在院里的身影,两个人嬉嬉笑笑的刺得她脑仁儿直疼,一晃神,又看到她母亲,摆了一桌的首饰,宠溺的拉着她挑拣。
    五更天梆子一响,梁锦就挣了眼,他朝窗户外头看去,还是黑漆漆的,冬日夜长,他却再不能睡,一扭头,是一双眼,亮闪闪的盯着他。
    你醒了?梁锦兴奋得想嚷,又怕惊着何须问:卿卿,你醒了!他小心翼翼的在被子里抓他的手: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听见他叫卿卿,何须问红了脸,幸好黑暗中看不见,他朝梁锦靠过去:想喝热茶
    就跟太上老君下的令一样,梁锦连人也来不及叫,自己踩着鞋子下了床,去桌上摸索,夹棉套子里,茶壶还有些余温,却不够烫,他即刻朝外头叫了一声:云裳,切茶!
    噼里啪啦一阵,是云裳拖沓着鞋的声音,她披了件衣裳,掌着灯进来,将卧房里的蜡烛都点亮了,往床上一看:少夫人,您醒了?
    华浓也跑了进来,满脸的欢喜,何须问叫他们这一阵兴师动众弄得不好意思:我晕过去很久?
    梁锦走回床前,拥着他将他拖起来靠在床头:你跪晕过去一夜。他伸着温热的手,将何须问额前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带着一丝哭腔:我的心都要碎了。
    何须问心猛地跳了一下,去扶他的脸:你怎么看着憔悴了?手指在他眼眶周围游离:眼睛都抠搂下去了,这是多久没睡?
    短短这几日,他就从洛阳赶了回来,途中恐怕是连眼都没怎么合过,何须问心疼他,一如他心疼自己。
    终归是一具血肉之躯,梁锦汹涌起一阵憋屈,把脸埋在何须问胸口,嗡声说:我要跟你说个事儿,你别难过!怕他不答应,他威胁着:你要是难过,我就连死的心都能有了
    静静的,他等着何须问回应,或是取笑或是安抚,让他能有勇气说出口。
    噗呲一声烛火跃动,何须问说:我的膝盖坏了,是吗?他的声音很平静,手在梁锦背脊上轻抚着。
    你知道了?梁锦从怀里抬起脸,神色绷得小心翼翼,何须问摸着他的脸,笑了一下:我昏迷中隐约听见你们在说,醒来后动了试下。
    他只是有些遗憾,身体有个部件坏了,总归是会不痛快的,但比起这些来,他更怕梁锦会痛心,会自责,所以他反去问他:你不会嫌弃我的,是么?
    我定然不会!梁锦一下从他怀里挣扎起来,手指着天:我发誓!他找不到什么办法证明自己了,急切地去抓何须问的几个指头,纠缠在指尖:就算你真的瘫了,我也跟你躺在一个床上。
    表明心迹后,他亦不逃避:这事儿奶奶也有责任,可我。他吞吐着:可我不能去处罚她你明白么?
    何须问扣紧他的手:这不是她的错,她也不知道我中了毒。
    得到他的体谅,梁锦却还是垮着脸,他觉得自己真是无能,不能护何须问周全,让他饱受来自家人的折磨。
    老人家也是想你有个子嗣。何须问还在安慰他:这都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生气的。
    梁锦倾身过去,往他唇上啄了下:要是我有了子嗣,奶奶就能放过你的话,我愿意的。
    这话乍一听是可笑,可细细嚼来,又是动听的一句话,梁锦是恣意的人,却愿意为了何须问去做他不愿意的事情。
    再看看罢。何须问没有随他:我不想你委屈自己,再等等罢,你回来了,老夫人不会太为难我。
    何须问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挽着梁锦,让他扶自己起来走走,看看腿坏到什么地步。一下地,发现比想象中强了许多,只是膝盖无力,有些支撑不住身子而已,并不是整个腿都不能动。
    梁锦搂着他的腰,十分用力,生怕一个不留神何须问就会跌下去,走了十来步,他就舍不得了:还是回去躺着罢,等冻伤好了再走。
    他紧张得像对一件易碎的珍宝,何须问也不好让他太担忧,刚回到床上靠着,云裳的茶就切了来了:少夫人先喝茶,药也煎上了,一会儿好把药也喝了。
    说起来药,又说到毒,梁锦想起来把来龙去脉跟何须问说了个仔细,等说完,已是破晓,绯红的一片天,太阳藏在白雪皑皑的山头里,是个大晴天。
    入冬后难得见晴,何须问让梁锦扶他到窗户底下坐着,好等朝阳晒进来。梁锦把整个被褥都披在他身上,搬了张椅子挨着他坐下,也躲到被子里,拥着他。
    梁锦亲一下他的鬓角,倏地问:你跟何长春关系如何?
    三哥?他突然问起这个,叫何须问陷入回忆:他是姨娘生的,在家里也是谨小慎微的过日子。他评价起亲人来,也是不偏不倚的公正:他很聪明,为了让姨娘和妹妹日子好过些,一个人艰难的周旋着大夫人和另外两个哥哥。
    越是隐忍的人,越是有恨,梁锦轻松的笑着:那正好,也许他能帮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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