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眉飞色舞的,像是好事近在眼前:你去同傅家公子说说,找个时机请他到家中做客,我使个计谋,让他看看我那姑娘,他只要看了,保准会同意这门婚事!
    梁锦都憋不住快笑了,看何须问还是那副做派,稳住了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这件事儿小婿无能为力!
    许氏见他不信,急了,没脑子的话张口就来:我那个女儿,才貌品行配他傅家绰绰有余!若不是当初圣上指婚,我本想把她许配给你的!
    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梁锦拉着何须问起身:家中有事,小婿先告辞了!
    也顾不得许氏如何跳脚,两人转身走了,迎面碰上何家兄弟也懒得理睬。
    东逞看少爷怒气冲冲的出来,忙去扶着上车,丫鬟随从一堆,都心想怎么少爷每次来何家都不高兴,这何家也真是不会做人!
    车内,梁锦余怒未消,忍不住问:她说的是真的?
    他是问何凤真的美若天仙,还是许氏原先真想把女儿嫁给他,何须问想了下也没想出个所以,瞪大眼睛看着他:我不大清楚
    看他这样子,梁锦也消气了,摇摇头感叹:我老早就想说了,你家这位大夫人,真是十分不靠谱!
    何须问很是认同:她一心想和京中的权贵人家攀比,我父亲也想与高门结亲,所以纵容她,事成便好,若不成,外人只当是她这个愚昧妇人一意孤行,与我父亲无关。
    呵!我这岳父还真是刀切豆腐两面光!
    等忙过完礼节往来的事已经到了节下,梁老太师传了梁锦去,同他说:这两天你也不用去塾里了,好好在家过节吧。
    梁锦听了只有高兴,面上不显:谢谢爷爷体恤!
    这些日子,听说你与何家那小子处得不错?梁老太师捻着胡须,也听不出语气里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莫不是来兴师问罪来了?梁锦只得提着小心:还成,谢爷爷关怀。又怕老爷子继续追问,将话锋一转:爷爷,孙儿这些日子去给母亲请安,发现来来往往送礼的人很多,孙儿以为,似乎不大妥当。
    送礼往来的事梁老太师从不过问,都是管家的大夫人和老太夫人张罗,看他似乎另有想法,梁老太师端正了问:有何不妥?节里各家往来是常事,况且早就吩咐过你奶奶和你母亲,咱们家不收名贵之礼,也算不得受贿。
    梁锦落在次坐,挺直腰杆,正色道:爷爷,虽无受贿之嫌,却有结党之疑啊。
    他很少议论朝政,可梁老太师却偏偏喜欢听他讲:何疑之有?
    梁锦把手搁在桌上,玩着茶碗的盖儿:圣上自登基以来,爷爷与父亲尽心辅佐,肃清朝野,圣上自然知道我梁家忠心耿耿,可这几年下来,我们梁家独大,圣上恐怕很难不会心有余悸,日渐年长后,这个心有余悸恐怕就要成为心腹大患了。
    这些道理梁老太师自是晓得的,也是他的心病,跟几个儿子说,毫无建树,如今能跟孙子说,梁老太师赶紧抓着机会,从上座挪坐到梁锦旁边去:你接着说!爷爷我洗耳恭听。
    梁锦凑过去,压着身子:来给我们家送礼的,要么是咱们家的亲友,要么是想依附咱们家的。这个道理,爷爷懂,孙儿懂,圣上自然也懂,可圣上会想,人都来依附咱们家了,就没有必要要去依附他了!皇帝嘛,总想天下人都靠他吃饭的。
    说得很是有理!梁老太师欣慰的点着头:那依你之见呢?
    犹豫了一下,梁锦又凑过去:依孙儿愚见,想在盛世之中存活,其实比乱世更为艰难。见老爷子没捻着须子没反对,梁锦便接着道来:不若我们为自己创造一个乱世。帝王都喜制衡之术,不喜功高震主,只有臣下们相互制约,你拿着我的错处,我拿着你的把柄,圣上才可安坐龙椅。
    怎么个乱发?梁老太师来了兴趣,也凑身到桌上去,瞪圆了眼睛看着梁锦,这个说法儿子门生们可是都没提过。
    孙儿不是说了么!爷爷怎么还不明白。
    啪一声,梁老太师抬手给了他一下:竟敢目无尊长!怎么跟爷爷说话呢!
    梁锦捂着脑门儿:孙儿知错孙儿知错!怨怼了老爷子一眼,揉了几下额头:孙儿的意思是,不如兵行险着,放点风声出去,让那些心怀嫉妒之人偶尔弹劾一下咱们家,好让圣上拿着咱们的把柄,这样他才能安心呐!自然了,这把柄不能是什么抄家灭门的大罪。
    梁老太师沉思一会儿,未置可否,只是十分赞赏的看着他:你好好读书,考取个功名,前途自然无量。
    这是将他的意见采纳了,梁锦明白。趁梁老太师在思量此事,赶紧告退。生怕多呆一会儿,老爷子又想起盘问他与何须问的事来。
    因着中秋,长明书院也给了学生门几日休沐。傅府给余府送节礼,傅成专门请示了傅大人让他亲自去。
    礼品里夹带私货,是给余岳阳的两本书。傅成把书揣在怀内,去了余家,先是给余大人拜了礼,又将余岳风的礼品给了他,也是几本书,是难得一见的一些孤本。
    余岳风见了,很是开怀,拉着傅成,小声的说:他日若你来提亲,我必定帮你在父亲面前美言几句。
    这正是中了傅成的下怀,但他不接茬,拉着脸:岳风误会我了,你我兄弟多年,送你几本书,不至另有目的!
    余岳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这些年装作对岳阳情深似手足,如今又在我面前装!
    但话出口,还是一派肺腑:你我兄弟多年,我帮你促成美事也是应当的,不必推辞!只要你日后能待岳阳好,我就放心了。
    辞过余岳风,还是余府外院的偏厅,傅成总算见到了余岳阳。他坐在案里,百无聊赖的等着傅成,哪怕等了许久,也不愿意去翻一翻书,趴在桌上,都快睡着了。
    傅成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伸出手去顺着头发摸他的髻,余岳阳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跳起来,绕过书案,想去抱他。
    等走近了,他又停住了,怕被人看见。一步远的距离,他羞答答的垂下睫毛:你怎么才来?
    这该是埋怨,像等待久归的丈夫,纵有千言万语,都化在一句责问里。
    傅成的心像被他拽住了,呼吸一滞:拜了你父亲,又与岳风多说了几句话。你怎么不到正厅上去?
    我怕怕什么,余岳阳没说。可傅成懂了,他是怕,一眼瞧见自己,被余大人看出端倪。
    傅成抬手去摘他衣襟上的一根发丝:好几日没见你,好像瘦了。
    余岳阳眼睛顺着他的手过去,又抬着脸看他的脸,忽地笑了:想你想的,不思饮食。
    想我?傅成装作不信:我怎么没看出来?
    这是为难他呢,余岳阳也不生气,谨慎的看看周围,没有人,微垫着脚去亲了他的唇一下:这下看出来了吧?
    傅成得了手,哪里还有不满足的,从怀里掏出来两本书,递给余岳阳:藏好!回屋再看。
    什么书余岳阳心里有数了,害羞起来,掩饰似的提起之前的事:你原来还说,要替我挨揍,怎么上次没来替我挨?我挨打还是因为你造下的孽!
    他是指那些吻痕,傅成愧疚:对不住!是我做事不小心,你被打了身上疼,我心里更疼呢!
    余岳阳听着这话耳熟,想起那些话本子里的浪子,总是说这样的话哄姑娘开心,担心他也是哄自己,别过脸,瘪着嘴:我发现你越来越油嘴滑舌了,你从前不这样。
    从前我也想这样。看他似乎是在闹别扭,傅成掰着他的下巴,把他脸转回来:言多必失,我不说了,你且看我日后如何做罢。
    怎么就不说了呢?甜言蜜语谁都爱听的,余岳阳更别扭了:我等着看,你可别教我失望!
    转过话题,傅成问他:你什么时候上长明书院读书?
    我父亲今日差人去请院长大人了!余岳阳从未有过提起读书像这次一样高兴:等下个月我和岳风过了入院测试,就能和你一同去读书了!
    看他兴奋的样子,像朵娇艳的水仙,傅成止不住,趁着四下无人,去吻了他的鬓角:我近日在书院,一直刻苦念书,就为着明年中举,你千万要等我。
    你才要等我呢!余岳阳不服:可别背着我先议了亲。
    你放心,我的亲事我已同母亲说了,等来年科考中举,我自有打算。
    余岳阳想起梁锦与何须问,想着日后能做他们一般的夫妻,便满怀期待的望着傅成:我不爱读书,也不想要什么仕途,家业上也还有岳风,我的前程是你!
    看了那么多戏文,傅成却觉得这是他见过最好的情话,从一个他想了多年的人嘴里说出来,世间再没比这更快活的事了:绝不负你!
    像个姑娘说了这样的话,余岳阳不好意思,故意拍一下傅成的胸口: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女子,不要你这些酸溜溜的承诺!眨眼又问:你家里忙么?我家都快脚不沾地了。
    我看你闲散得很,还有功夫在这里睡觉。傅成笑着逗他:我家人口不多,倒是还好,叔伯兄弟们十五那天过府来吃家宴就行。
    哦
    傅成觉看余岳阳低着头的样子,心头上火辣辣的烧,想按住他做些不规矩的事,又不敢。
    余岳阳也不好受,想扑到他怀里去蹭蹭,止止心里的瘙痒,两人都安奈着,不敢再有什么逾矩的动作,又说了一阵话,傅成便打道回府了。
    傅成只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年幼的弟弟,与他是一母所出,他是长子,平日里还要帮着父亲料理一些外事,大节下,自然不敢在外多作逗留。
    这边余岳阳揣着书,做贼心虚的回了屋,遣退了左右服侍之人,爬上床,拿出书来偷偷翻看。
    这一看,让余岳阳目瞪口呆,不知是哪位大师的杰作,无论表情还是肢体,都画得栩栩如生,吓了余岳阳一跳。
    原来两个男人是这样做的那得多痛啊?似乎是感同身受,他在床上抻起上半身,去看自己的屁股,顷刻又觉得羞耻,怎么自己就是下头那个?慌忙间把书丢到床底下。
    过了一会儿,又捡起来,拍拍灰,藏到枕头底下,怕被人翻着,又藏到褥子底下去。
    第26章
    夜宴
    因着梁郝两个庶兄弟携家眷在外,今年家宴人口也不如往年多。
    一家人将饭摆在了外院宴请宾客的正厅上,请了一个班子,现在厅外搭的戏台。戏子们都已经装扮上了,花里胡哨的到厅里来给梁老太师和老夫人请安。
    梁锦携了何须问,与两个庶弟两个妹妹坐在一桌,梁响罄坐在谭青瑶边上,两个人正在低声耳语。
    桌上梁瑄端起酒来同何须问说:大哥,今日中秋难得一聚,我这个做弟弟的敬你一杯。旁边梁远也跟着站起来,说了两句两句漂亮话。
    梁锦有些不舒服,这两个兄弟说话间并未把何须问放在眼里,梁锦执起杯,带着些责怪的玩笑:你们嫂君在座上,怎么光敬我不敬他,想把我灌醉不成?
    看他脸色有些不佳,梁瑄忙笑着干了一杯:大哥别怪,是二弟失礼了。又斟一杯,对着何须问:嫂君,这杯二弟敬你,可别见怪呀。
    何须问这些日子除了跟梁锦和梁慕白话多起来以外,对其他人还是那副样子,眼下也是,不冷不淡的端着杯说了句:我不会饮酒,你不要见怪才是。说完就着杯呡了一小口。
    哎嫂君,这可不成。梁瑄在外花天酒地,比梁锦有过之无不及,酒桌上劝酒习惯了:你若不饮尽此杯,就是在怪弟弟我无礼了。
    何须问抿着唇,仍旧搁着杯,没听到的样子,梁锦知道了,他是讨厌喝酒的,于是打了个圆场:这杯我替你嫂君喝了。这已是极给面子了,他平时对这两个庶弟都只是不咸不淡的处着。
    梁瑄多喝了几杯酒,觉得何须问下了他面子,已顾不得梁锦在侧,摆出平时那套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嫂君不喝,想来是看不起我这个庶出的兄弟了?
    这动静引得上头桌老夫人侧目,身旁的丫鬟附身过去,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老夫人当下脸色就不好看:你为长嫂,却没有一点肚量,你难道是到我们家来摆谱的?
    梁锦心中大为不快,恨不得将那个不顺眼的兄弟绑起来揍一顿,狠狠瞪他一眼,下桌来朝老夫人鞠礼:奶奶别动怒,这全是孙儿的不是了,须问这些日子身体不适,在外头找了个郎中抓了几副药,郎中说了这些日子都不宜饮酒,是孙儿没同瑄弟说清楚。
    老夫人一撩眼皮,就知道梁锦是在打马虎眼儿,也不好阖家上下的太为难他,只庄严的瞅了眼何须问:你身子不爽,就该在屋里歇着才是,既然到了这厅上来,又端得很个佛爷似的,叫兄弟姊妹们都来看你的脸色,成什么样子!说完似不打算再追究,执起筷子,去夹盘中软软的果汁鹌鹑。
    梁锦松懈下来,捏了把汗,这形式,比他父亲问他学文时还教他胆颤。回到桌上,梁瑄不敢看他,趁着戏台上锣鼓喧天,他冷笑一声:我看你如今长大了,已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梁瑄只比他小上一岁,却因为他是嫡出,又是兄长,一直屈服于他,见他果真动了火,赶尽自罚了一杯:是我胡言乱语,大哥宽恕我罢!
    一桌子静悄悄,都不敢说话,梁响罄暗地朝梁瑄翻了个白眼,心里直骂这个没出息的亲哥哥。
    也懒得再去计较,梁锦夹了一颗豆腐果放在何须问碗中,又在桌下握住他的手:没事,吃饭罢,吃完我叫人先送你回去。
    他知道何须问不喜欢这种场合,呆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家宴的礼数,正巧老太太也不喜欢他在这里碍眼,不如让他先回去,大家都自在。
    果然,何须问退席后,老夫人脸上看着舒缓多了,拉着谭青瑶坐在身侧,拍着她的手直说:还是青瑶最讨人喜欢。话锋急转,一脸担忧:就是这些日子看着像是憔悴了,我让厨房每日给你熬的燕窝可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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