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郝忙被小厮请了过来,一听原委,当即大喝一声:你个忤逆不孝的孽障!才听说你最近把心思放了点在正业上,如今一看,还是这么混账!我今天必定好好教导你,教你今后不敢再忤逆犯上!
    叫了几个小厮,把梁锦架到自己书房里,才刚准备打,就听梁老太师差来的小厮说:老太爷说,教训一下就行了,别打重了!不许见血,也不让叫太痛!
    这真是不知道怎么下手,只好拿了板子虚晃了几下,打了几板子,不痛不痒。
    打完了无奈道:锦儿,娶妾的事你不可违逆,你是我们这一脉的指望!难道要叫我梁郝无后!教你爷爷不得安宁么!
    挣扎到后来,也没得到个想要的结果。东逞扶着梁锦回去,虽没重打,梁锦也吱哇一阵乱叫。东逞到底跟了梁锦这么些年,看不过去:我的少爷!您这是干什么啊?非要在这种小事上争个底!这不,又挨一顿打,何苦来呢?
    你嘶你也觉着是小事?
    东逞是家生子,打小看惯了花天酒地的事,在他眼里,可不就是小事么:少爷!您要是不中意谭家小姐,等进了门儿,晾着就是。赶明儿瞧见喜欢的姑娘再去求求夫人?
    东逞不懂,梁锦不怪他。他哪里是为了个妾,烟花场里风流过的,什么女人值得他去挣一挣?他心里守着个秘密不敢说,这是为了何须问啊!纳个妾进门,整天叽叽喳喳的凡事非要争个高低,会吵得何须问不得安宁,只是为了少让他烦心。
    李氏用过晚饭后,思量再三,叫人把拿给华浓的创伤膏交到何须问手上。何须问拿了药,沉思半晌,叫送来的人去回话:说谢谢母亲,我会亲自去给少爷上药的。又说:劳烦替我说一句,须问听了母亲一席话,如雷灌顶。
    人走后,何须问拿着药瓶子,发了会儿楞,幽幽的问无所事:你说,众生万象,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无所事哑然,思量着这个问题。怎么过日子的?个人有个人的活法罢。别人的日子不知道,只是她的日子里,都是何须问:少爷今日可是不舒服?
    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
    这可不是随便问问,少爷今日连话也突然多了起来可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梁锦趴在床上哼唧,华浓拿了扇子给他背上扇风。见何须问走进来忙住了口。
    母亲送来了药他寻着妥当的措辞:华浓,劳烦你给少爷上药罢。
    华浓也是大吃一惊,迟疑着从无所事手上接过药来去给梁锦涂抹。梁锦心里炸开了烟花,像在寒冬里围着炉火,偶尔霹雳哗啦的一声,暖洋洋的,不似真实,连身体都有些麻木。
    想说你坐!,可何须问已经坐在了云裳搬来的椅子上。又想说你喝茶!,见何须问已经接了丫鬟奉上的茶。心里怪罪起来,这些丫头怎么比他还有眼力见儿!
    百转千回,酿成了一句:你怎么来了?又要挽回点脸面:这点小疼不算什么!我从前打马背上摔下来,血肉模糊的也没喊一句!
    何须问不知该说些什么,也没去瞧他的伤。他的确一直是个心冷意冷之人,从没有关心过别人,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入手,磕磕绊绊的说了一句:你的洞房已经收拾好了,你去看看还有什么要添减的。
    到底是他,一出口就是刀子,戳到人心窝子上,话里却找不到个错处。
    梁锦觉得后背的伤钻心的疼,疼着疼着也习惯了,大喇喇的说:你看着办罢,不用来问我。反正你这个人,话虽然少,礼数却很周全,交给你办,我很放心!
    好。何须问欲走,又刻意逼着自己多吐了几个字:你好好修养。
    这话未必是真的带着关怀的嘱托,却实在是他从前不会说的客套话,已经进步许多了。
    须问!梁锦叫住他,巴巴的问了一句:你不生气?声音跟蚊子似的小下来:我我我是说纳妾的事。
    何须问听见了,转过身,疑虑的看着他:我为什么要生气?
    许是今天何须问跟他说了很多话,句句都回应了他。梁锦就想告诉他,仍然蚊子似的声音:你你是我的妻子,别人家的妻子遇到这种事,都会生气的。又举了个不太合适的例:我父亲当年纳赵氏的时候,母亲还长吁短叹了几日呢!
    可何须问想了下,斟酌着用词:可你是该纳妾的。
    梁锦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他不想听应不应该,只想知道是不是!怕何须问给的答案太伤人,他只好不再问,扯起别的来:明天!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罢!就是不想让他走
    何须问本能的想拒绝,却突然思量起李氏的话,他是该知道花是什么颜色,雨水是什么滋味儿最后点点头,轻轻的说了句:你的身体不要紧么?
    不要紧不要紧!!梁锦十万个不要紧。巴不得现下就爬起来换了衣装领他出去:明天!你也不必带人!我自有小厮伺候,我们去西大街!去买锦芳斋的话梅!
    他脑子里转了十来个地方,都是他平日里爱去的,想到白玉楼,又打住了。烟花之地可不能去!虽然他们几人平日里只是去听曲儿喝酒,从不在那留宿,但到底不是什么好地儿!
    何须问又想走,正要台步,梁锦倏忽一下扯住他的衣袖:我又有些饿了,你陪我吃点东西吧。
    华浓忙问:少爷想吃什么?
    其实回来才用了饭,他哪里会饿。想方设法想留住何须问一时半刻罢了。说到留,他又特意想了个耗时的粥吩咐给华浓。
    华浓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下去吩咐,临走时把无所事也拉了出去。
    梁锦从床上爬起来,穿着中衣,外边儿披着个碧色的大氅,和椅子上的何须问对望着。
    两两相看,双双无话。何须问看他的眼神是探究的,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却也不闪躲。梁锦心虚,怕被看出什么,扯扯衣裳:那什么我那日说的狼毫,回头我让华浓给你送屋里去。
    该是想到了什么,马上又说:须问,你不想说话就不说,我不会生气的!
    何须问抖抖睫毛: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是了,从前许多事许多人,他都不看不关心,的确没什么可说的,可如今有些不大一样了
    没关系,我不在意!或许有一天我可以明白你,即使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这该是情话了!说完梁锦自己都惊着了。看向何须问,他似懂非懂,像是在思量这话里的分量。
    等粥端上来,何须问也没想明白。和梁锦坐在桌上,你一小口我一小口的吃起来。
    梁锦本不饿,拿着勺子敷衍,偷偷去看何须问。何须问的嘴唇上,粘了些稠汁,没有颜色,亮亮滑滑的,让人想伸着指头摸上去,按一按,看看有多软?又想凑过去,伸着舌头舔一舔,试试甜不甜。
    梁锦觉得他面红耳赤。当下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忙把眼睛收回来,心想:完了
    不好叫何须问发现,可又想多留他一会儿。又是窘迫又是着急,横下心,小心翼翼的问:你吃好了么?
    何须问也是被他硬拉着陪吃,现下听他这样问,看他憋红了一张脸,眼睛直勾勾的瞅着自己,实在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只好说:我回去了。
    第二天,不仅换床单被子的华浓觉着好笑,连梁锦自己也觉着好笑,要不怎么说是做梦呢,尽是一些光怪陆离的幻象。
    十五那天,老夫人领着一家子人去白云观烧香,连梁太师和梁郝也跟着去。道观的方丈提前就让人扫洗好了,山门也让人把守起来。
    乌压压好长的队伍,从梁府出来一路往西郊去,谭青瑶自然也去,跟梁响罄共乘一车。
    梁慕白跟李氏在车里,把车帘掀起细细的一条缝,好奇的往外面打望。
    观上专门收拾出一个厅,给他们歇息用的。一家人挤在一处,谭青瑶总算是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大少爷。脸顷刻就红了,慌忙低下去。
    梁锦懒得看她,一颗心扑在身旁的何须问身上,怕他被这一屋子的唧唧喳喳吵嚷到,刻意的拉着他坐在最尾的位置。
    一个小厮跑上来报:老太爷,老夫人,府里来人问今日晚饭可备素菜?
    来人正是林鸿,曲着身子半跪在厅下。梁慕白看着了,心里有鬼似得撇开脸。
    是我忘了交代。回去说今日只备素菜。
    林鸿得了令退下去了。梁慕白又偷偷张望着,去看他的背影。
    想多看两眼,又怕被人发现。端起盘点心,走到最尾的桌上,假装是去给梁锦:大哥,嫂君,你们吃。
    何须问顺着她的目光追过去,那背影终究是消失在袅袅的香火烟雾里。
    梁锦还没说什么,那边梁响罄就说笑话似的奚落起来:姐姐迷糊了罢?这村野里的东西,怎么好叫大哥吃?
    梁慕白顿时脸色窘迫起来,梁锦听了,心里厌恶,真是打小就烦这个小妹!立刻就下她面子似的:多谢慕白,我正馋了。
    拿了一块塞嘴里还不够,还要拿一块递给何须问:好吃,你也吃。
    这下难堪的成了梁响罄,在那边直气得暗暗跺脚!
    谭青瑶也没功夫去安慰她,只借着机会去看梁锦。
    再过几天,他就要成为她的夫君,她心里欢喜得很,根本没把那个何须问这个正妻放在眼里。正妻又如何?他不过是个男子,不能生育,于子嗣上没有助力,况且听说大表哥根本不喜欢男子!
    一堂子人各怀心思,没一会儿就七零八落的散开了,得了老太夫人的令,可以各自去逛逛。这道观上下都打扫干净了,没有闲杂人,都是梁府上下的人口,不怕小姐们乱逛。
    各自携了丫鬟,三三两两散开来。
    第15章
    黛粉
    梁慕白在一片竹林里坐着,焦急的等,终于等来了雪梅:小姐,方才我去把东西给他,可他他居然不收!雪梅有些气急败坏:要不算了罢小姐
    梁慕白垂着头,看着可怜,雪梅更急了:小姐,是他不识抬举!咱们咱们就不要理他了罢,要是教老夫人知道了可就完了!
    悬崖边摘花,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雪梅都明白的道理,梁慕白怎么会不明白:你看那蛾子明知道要死,还是要往那火里扑。梁慕白幽幽吐露,亦像是对自己说:我想雪梅我想着,人活一世,总要光烈一次。
    小姐,我的小姐!可是他也不承咱们的情啊,值得么?
    梁慕白不信,他前些日子还收了她绣的缎带,怎么,现在又不收下这个平安符:你给他时,他怎么说的?
    雪梅想起来就气,跺着脚:他说给小姐跑跑腿是应该的,不敢要什么赏赐,若真要赏,只赏些银钱便罢。小姐,他不过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而已!
    梁慕白心像被扎了一下,有一丁点儿疼,那渗出来的血点子,像要是从眼睛里流出来,她赶忙捏着手帕去拭了一把:你去罢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雪梅不放心,三步两回头的看她,看她像尊佛像一样坐定在那里,孤零零的,直到何须问坐到她面前她才晃过神来,扯起个笑:嫂君,你怎么过来了?大哥呢?
    他说冷,去拿件斗篷。
    梁慕白怕被看出破绽,慌乱中说起:嫂君,你看这竹子比咱们府里的可高不少呢。
    何须问却不看竹子,只看着她。良久,他问:你可有想过,他日东窗事发,你如何应对?梁慕白被他惊得说不出话,又听他说:我刚才站在那弯儿里,听着了。
    顷刻之后,梁慕白安定下来。莫名的,她相信何须问不会去干涉她,更不会去揭发她,她像给自己鼓励似的:我不怕的,嫂君,我不怕的我本就是孤身一人,身无长物。
    她怎么能是孤身一人呢?梁府是她的家,这里有她的亲人啊!可何须问却明白她说的,他们是一样的人,可又不同,她还有希望,想着替自己,去争取一些惊心动魄的情感。
    眼下,何须问突然想帮帮她:那个人是方才在厅上,来回话的那个人,是么?
    梁慕白也不闪躲,擒着一丝苦笑点头。
    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么?
    这该是个傻问题,情爱之事,外人哪能帮得上忙呢?但何须问想尽他一点微薄之力,免去一株白玉兰,抖落在风里的凄凉。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叫你在原地等我么?远处是梁锦的声音,手臂上挂着个薄薄的斗篷,脸上带着爽朗的笑。走近了,把斗篷递给何须问:我又不觉着凉了,给你罢,你披上。
    何须问也不推辞,接过来,披到自己肩上,三人又逛了一会儿,梁慕白满怀心事,何须问沉默不语,只有梁锦,似有说不完的话
    回程上,梁慕白自己乘了一张车,牵马的小厮扭了脚,走不动,主事的让后头队伍里的林鸿顶了上去,梁慕白不知道。
    林鸿却清楚马车里坐的是谁,是他不敢,也不能肖想之人。
    说来也奇怪,梁慕白那日托他给买回来的胭脂,还搭着一盒黛粉。林鸿送过去的时候,把编好的谎话跟雪梅说:这黛粉是铺子掌柜送的。
    雪梅傻了吧唧的拿给梁慕白,梁慕白认出来了,这是铺子里最好的黛粉,怎么能白送?
    是了,这是林鸿拿了两个月的月钱买的,店小二是个心善的,忍不住劝他:小哥儿,这黛粉可贵,看你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不如省着点钱去买纸笔。
    店小二是拿他当读书人了,倒也是,林鸿虽然是个下人,可却识得字,读过几年书。平日里,除了给主子们行礼时,他都是把腰杆挺得直直的,颇有些书生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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